坦白说,甄银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早婚?
整件事情是很奇怪的,在某一个夏日的午后,她咬着那天吃的第八根棒冰——每根都抽不到“再来一支”——晃进家门时,鼻端才闻到出炉馒头的面香味,就看到一个高大伟岸、英俊无俦的男人,站在她家客厅内,对着她微笑。
她一愣,还未回过神来,端着雪白热呼呼山东大馒头的老爸已经眼尖地看见了她,咧嘴吆喝——
“银当,快来见过-的未婚夫。”
“啥?”她目瞪口呆.
那英俊男人朝她伸出大手,坚定地握住了她的小手。
“-好,我是沈拓时。”他眸光炯炯地盯着她,“希望我们俩结婚愉快。”
“咦?”她嘴里叼着的半截巧克力酥皮雪糕掉了下来。
那一个下午,蝉声异常响亮。
然后……
她就结婚了。
那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
此刻银当坐在金爵五星级饭店的贵宾包厢里,口里喝着酸不溜丢的咖啡——她已经习惯了,无论是再美味再好的食物,都有可能在临进她嘴之前出槌。
出了名的眷村四大楣女可不是给人叫假的。
她的衰包括举行了一个超级盛大豪华浪漫的结婚典礼后,英俊翩翩的丈夫就在新婚之夜飞到欧洲签一个重要的合约,接下来的一个月,她连看都没有看到他一面,还有些莫名其妙地住在信义区的大别墅里,吃香喝辣——结果因水土不服拉了三天的肚子——被一大群佣人服侍,银行户头里还奇怪地多出了一大笔巨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曾经回家“质问”过老爸,可是他不愧是天字眷村出了名的“长江一号”中的老大,装疯卖傻、顾左右而言他的功夫一等一的厉害,问了半天,害她被口水连续呛到七七四十九次,结果还是白搭。
“总之,他会好好照顾-的。”甄英雄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这是你们的缘分啊!”
缘分吗?
银当支着小巧的下巴,叹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腕际的电子表,这才发现和三个死党约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不会吧?三个人同时晃点她?
就在银当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时,一阵旋风卷进了贵宾包厢内.
“真是倒霉透了!”顶着一头紫色爆炸型短发的鲍荔女冲了进来,一跌坐进柔软的沙发椅后,便开始叫苦连天。“Shit!Shit!Shit!”
荔女是隔壁鲍伯伯的独生女,也是她的死党之一,最近不知发了什么神经去染了一头紫发,说是为了驱逐衰神,不过看她的模样好象成效并不大。
“-想吃点什么?”银当见怪不怪地甜甜笑问。
荔女瞥了她一眼,小脸上那两道英气勃勃的眉毛撩起,无奈地道:“-怎么一见面就问我要吃什么?都不问我为什么月兑口骂脏话?”
“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抱怨。”她已经学聪明了。
越是倒霉越要吃得饱、穿得暖、笑得更开心,绝不能被霉运击倒。
包何况一个人既然能倒霉二十年,自然是早就习惯了。
荔女一听有道理,点点头,对一旁的西餐部经理道:“我要龙虾鲍鱼牛排,再来一碗银耳燕窝漱漱口,算在沈夫人帐上。”
“沈夫人?谁呀?”银当愣了愣。
“-啊,还有谁?”荔女没好气的指着她说。
银当连忙道歉,尴尬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忘记了。”
她还以为在讲别人咧。
待西餐部经理要离开的前一秒,一个美丽娇甜婉约若黄莺出谷般脆亮的声音先响起——
“我也要一客龙虾大餐。”来人顿了一顿,歉然地道:“对不起,我一整天没吃饭了,饿到肠子快打结。阿当,只好被迫敲-一顿竹杠了,因为我皮包里只剩下两百块,还得撑一个星期才领薪水。”
经理被这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顶级美声诱得心儿怦然跳动,他急急转过头,想要看看这拥有美丽嗓音的女子。
可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足足呆了一分钟,然后才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看得差点僵掉的双眼。
只见包厢门口站着一个有着一头清汤挂面直发、小小的脸蛋、身材扁平的少女,她身上罩着一件宽松、上面有着哆啦A梦图案的T恤,俗毙了的蓝色直筒牛仔裤,脚上那双凉鞋样式古老到可疑极了,很像是他阿嬷年代的那种塑料凉鞋,上面还黏了一朵亮晶晶的花。
经理非常、非常地怀疑饭店门口的人员怎么会放她进来的?他们这里可是尊贵顶级的五星级国际大饭店啊!
艾弥芽当然读得出他满脸震惊中带着鄙疑的神色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是沈夫人的朋友。”她顿了顿,然后礼貌地问:“关于我的衣着服饰有什么问题吗?”
经理轻咳一声,讪讪地瞥了银当一眼,“不不,没有问题,完全没有什么问题,您请坐。”
“我也是沈夫人的朋友,我也可以坐吧?”一个飞扬清新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有着明显的笑意。
经理目瞪口呆地盯着不知几时冒出来的彩色物体……呃,女孩。
她绑着两条俏皮的辫子,头上戴着一顶红色公牛队帽子,苹果般红通通的脸蛋上笑意满满,身上穿著橘色蓝色横条上衣和绿色七分裤,底下是双黄色凉鞋。
这名青春洋溢的少女真是族群融合,政党合一啊!
“呃,当然,请请。”经理抹了下汗,“不知道小姐想点些什么?”
“不用给我菜单了,我也要龙虾鲍鱼牛排,还要一罐可乐。”她笑咪咪的说。
“好……马上来。”
经理有点发晕地关上包厢沉紫镶金边的门,彩色少女郝纨首先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
“阿当,好好喔!-这个沈夫人的头衔真是好用,下次我要订球赛门票时可不可以也报上-的名啊?”她兴致勃勃地问,“听说侠客欧尼尔下个月要来台湾打场友谊赛耶!”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介意啦,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订棒球场的票。”银当一脸抱歉。
霎时,乒乒乓乓声大作,荔女和郝纨从椅子上惊跌了下来,弥芽则是一头撞在桌面上。
真是够了!
“阿当,-就算没有常识也要常看电视嘛,侠客欧尼尔是美国N”A职篮的篮球明星,-以为是棒球国手哟?”好不容易爬回座位上坐好,郝纨啼笑皆非。
“啊……”银当只觉脸颊热辣辣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平常只看大爱台或电影台。”
登时,另外三人在肃然起敬之余忍不住肮颜了起来。
“因为我想常常看大爱台,常常做善事,说不定哪天霉运就不见了。”银当认真地道:“人家说有烧香有保佑……”
她们三人忍不住大翻白眼。
“够了哦-!”荔女大笑,控制不住地推了她一记。
大家都笑了起来,包括银当。
“喂,说实在的,我作梦都没想到阿当会这么早婚。”弥芽吃着餐前的精致水果和小酥派,对着一片起司苹果若有所思。
“我也没想到。”她苦笑的附和。
美食一道道送上来,她们边大啖食物边絮絮谈将起来。
“阿当,沈大哥长得又帅又超有能力,势力又雄厚,是每个女孩子心目中最完美的白马王子,-一定很开心吧?”郝纨啃着龙虾头问道。
“也开心,也不怎么开心。”银当很迷惘,“我到现在还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我真的嫁人了吗?”
“他还没回台湾吗?”弥芽关心地看着她,“出差快一个月了吧?”
“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
“想他吗?”郝纨嘴里塞满食物,好奇地问。
“实不相瞒……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她老实承认。
“噗!”郝纨一口虾黄喷了出来。
荔女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喂,脏不脏啊-?”
“不会比-的拳头脏,今天又揍了几个臭男人啦?”郝纨笑嘻嘻的问。
荔女下意识地揉了揉手掌,“我不揍人很久了。”
“为什么?那不是-的乐趣之一吗?”
“本来是,后来我发现有些男人烂到我根本揍都不想揍。”她撇了撇唇,“就像某人。”
另外三人有默契地对望一眼。
啊!某人。
她们都知道那个某人是谁。
弥芽轻咳了一声,一桩归一桩,今天她们姊妹聚会,主要是来关心新婚的银当,其它无关的事就不用提了。
“阿当,甄爸还是没跟-说,为什么匆匆把-嫁给一个陌生男人?”
“没有。”银当话声甫落,就听到郝纨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是赤手空拳剥龙虾吃,结果被硬壳边缘刺到手了。
“唉……”她们几个都见怪不怪了。
什么“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会呛到喉咙”诸如此类的事情,她们可是遇得多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们早早练就一身处变不惊的本领。
弥芽从包包里掏出一罐优碘,一片OK绷,训练有素地帮郝纨上药包扎,若无其事地继续问。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愿意乖乖的听话嫁人?-还这么年轻,对他又不了解,连交往都没有就直接跳进婚姻里,不觉得太冒险了吗?”
“我也觉得太快了点。”银当支着下巴,有点苦恼。“但是看他们兴高采烈地计画着婚礼,我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呀。”
“我明白了。”弥芽揉着眉心.
阿当一向就是个孝顺女儿,再加上烂好人的个性,会被甄爸和她丈夫牵着鼻子走,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只是她很担心,以阿当那对人毫不设防,善良到过度泛滥的性格,哪天被沈拓时卖掉了,只怕还高高兴兴帮他数钞票咧。
而且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很诡异……非常非常的诡异。
“-吃掉我的牛排了!”
“这盘不是我的吗?”
“-拿错了啦,那盘才是-的。”
“不对,-已经吃掉了-的龙虾,这盘有蒜泥龙虾是我的!”
瞧荔女与郝纨在那里为了“吃”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完全忘了今天的目的,弥芽便觉头痛地一手覆上前额。
“唉。”她们两个怎么搞不清楚状况呀。
“弥芽,-不是饿了一整天吗?快点吃吧,别叹气了。”银当关心地道,大眼睛眨呀眨的,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正是她叹气的原因。
“我胃痛,不吃了。”难道就只有她一个人在担心这件事吗?
“哇!真好吃,难怪很多有钱人和明星都来这里用餐!”郝纨又塞了一口牛排上的香女敕鹅肝进嘴里。
“-少吃点,别把大家的份都吃光了。真搞不懂-食量这么大,饭菜统统吃到哪里去了?全身上下没几两肉,给-吃好菜真是浪费。”荔女没好气的说。
“没关系啦,不够吃再叫,千万不要客气。”银当笑呵呵的说。
弥芽大翻白眼,天啊!
算了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不管了。
“喂!那只龙虾是我的!”她也对满桌的美食扑去。
银当因为一时兴奋吃太多而胀气了一个晚上,睡到天快亮时,她愁眉苦脸地揉着肚子滚下绣金大床,光着小脚踩在柔软的雪白地毯上,跌跌撞撞的想找杯水喝。
蚌然间,眼睛没睁开的她撞到了一个高大坚硬的东西——
“噢!”几时这里多出一堵墙了?
“当心。”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咦?咦?
银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二十坪大的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晕黄柔和的睡觉灯,她一时没把眼前人看清楚。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倒吸口凉气,惊退了两步。
沈拓时有一丝无奈又好笑,语气温和地道:“是我。”
“你谁呀?”她完全没认出来。
不过在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后,她只觉眼前高大男人的轮廓有些熟悉。
浓眉大眼、沉静内敛,好帅的一个男人……但他是谁啊?
银当一脸防备地盯着他,“我、我警告你,我老公随时会回来……他、他会跆拳道、柔道和自由搏击,三两下就会把你揍得扁扁的,你最好赶快离开,否则……否则你就掺了。”
“怎么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身怀绝技,会那么多种武术?”他啼笑皆非。
“你在说什么?我讲的是我老公……”她倏然瞪大眼睛,“你你你……”
“银当,我回来了。”他平静地道.
刹那间,她窘得真想挖个洞躲进去。
要命,这世上哪有女人认不得自己丈夫的?又不是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后,等回了一个胡须长长的薛平贵,她的丈夫不过才出差一个月。
“呃,对不起。”她脑中一片空白,挤了老半天才想出这句话。
“没关系,我想-对我也不太热。”他幽默地道。
“嗯,那倒是,我只见过你两次面,一次在我家客厅,一次在婚礼上。”她认真地回想。
拓时失笑,温和地凝视着她,微带歉意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在结婚的第一个晚上就出差,而没有陪。”
她小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在怪你。”
“我明白。”他低着头笑看她天真慵懒的娇女敕模样,眸光陡然变深了。
他的小妻子在渐渐绽露的晨光下美得宛若一株雪色牡丹花……
拓时伸手轻轻抚触着她的脸颊,眼神变得很诱惑、很诱惑。
银当似懂非懂,但是她本能地心旌摇动,手和脚、呼吸和心跳,不自觉地滚烫急促了起来。
毙恍惚惚间,她感觉到他柔软的唇瓣落在她额前,然后是敏感的耳畔,骚动的、悸动的、激动的气息……
然后,缠绵的花朵盛开了。
那一个早晨,他们成了真正约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