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青黛连日来因为害喜反胃而食欲不振,大夫很慎重地开了帖安胎药,看服用之后情况是否改善了。
朱骥云想到自己除了陪伴妻子,什么忙也帮不上,想着至少要亲自帮她煎安胎药,照顾他们母子,这是目前他所能做的。
于是,他拿了奴才去抓回来的药材,依着大夫的指示,蹲在小炉子旁看着,小心注意火候,可不能把水烧干了。
待朱骥云把煎好的汤药倒进碗里,便端出了厨房。
“世子!”一名婢女迎面朝他走了过来。“王妃刚刚派人来说有事要请世子过去一趟。”
他迟疑了下。“现在吗?”
婢女回了一声“是”。
“……那么帮我把这碗药端去给世子妃喝。”朱骥云只得把手上的安胎药交托给眼前伺候青黛的婢女之一,便去见母亲了。
就在婢女端着药往另一个方向走,有人叫住了她。
女乃娘圆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很快地将婢女手上的食案硬抢了过去。“这药就由我端去给世子妃喝吧。”
“可是……”她正打算巴结世子妃,不甘心把机会让给女乃娘。
“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儿可是,这药得让世子妃趁热喝了才行。”女乃娘瞪眼地说。
婢女也只能气在心里,谁教女乃娘是王妃身边的人。
就这样,女乃娘昂着下巴往世子和世子妃居住的寝房方向走去,心想要是在汤药里头加了东西,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是自己干的,所以这一招不能用,那么就用别的办法好了。
而在寝房里教晟儿怎么拿毛笔的青黛,她是想到若能教孩子学会写字,即使不能开口说话,也能与人沟通,不失是个好方法。
“晟儿的手指要这样握……”虽然有点疲倦,不过青黛也不想一直躺在床上当个病人。“对就这这样……”
门上传来叩叩的敲门声,青黛抬起螓首,让跟在身边,也想学习写字认字的彩荷去开门。
见到来人是谁,彩荷口气不太好地问:“有什么事?”
“我是端药来给世子妃喝的。”女乃娘难得露出卑微的神情说。
青黛瞥了门外的女乃娘一眼。“彩荷,让她进来。”
“多谢世子妃!”女乃娘朝彩荷颔了下首,才来到青黛面前,摆出卑躬屈膝的姿态说:“奴婢还没有恭喜世子妃,希望世子妃能帮王爷和王妃生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世孙。”
“多谢女乃娘。”青黛心头多少有些戒备。
“这是要给世子妃喝的。”女乃娘恭敬地将汤药放在她面前。
“这是……”她不会笨到对方要她喝就喝。
“奴婢只知道是世子交代要给世子妃喝的,只不过……”女乃娘垂下眼睑。“刚刚见到世子的神情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不禁想起以前也见过世子有这样的表情。”
青黛顺口问道:“什么样的表情?”
“就是当世子知道晟少爷不会说话时,那种既苦恼又自责的表情,为此世子还曾经大醉了三天三夜,那样的痛不欲生,任谁见了心里也都会跟着难受,所以奴婢实在有点担心,我想……世子妃还是先别喝这碗药比较好。”女乃娘一面叹气一面说道。
她娇颜一凛。“女乃娘是在暗示什么?”
“奴婢没有在暗示什么,也知道之前对晟少爷所做的事,让世子妃十分生气和不谅解,会不相信奴婢所说的话也是应该的,可是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也很希望早日让王妃抱到世孙,所以才会格外担心,担心世子害怕又生出跟晟少爷一样的孩子,无法承受再一次的打击,所以才让大夫开了……那种会伤害孩子的药来……”女乃娘摆出一副痛改前非的表情,无非是要博取青黛的信任,让她开始对丈夫产生怀疑,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奴婢真的只是关心未来的世孙,也担心王妃的希望又落空了,才道出心中的怀疑,要是造成世子妃的不安,奴婢在这儿先认错。”
女乃娘话说得合情合理,就是要让青黛相信自己单纯只是一片好意,也可以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这碗药真的是世子交给你的?”对于女乃娘所说的每一句话,青黛并不真的相信,她更确定丈夫不会做出伤害自己亲生骨肉的事,那么女乃娘为什么故意要在她面前演这出戏,这个问题可就令人玩味了。
“那是当然了,世子妃不信的话可以问她……”女乃娘一根手指比向跟着自己一块进房的婢女。
“回、回世子妃,这碗药确实是世子交给奴婢的……”那名婢女根本不知道那碗药是什么,只好依据事实来说。
青黛绷着娇颜看向自己的婢女。“彩荷,去把姑爷请来!”
如果女乃娘故意这么说是要让她怀疑丈夫的用心,那么目的就很明显了,无非是对之前的事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只要现在去把丈夫请来,澄清误会,看女乃娘还能找什么理由来搬弄是非。
“是。”眼看兹事体大,婢女快步出去了。
坐在青黛身旁的晟儿虽然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可是却能敏感地察觉到房内的紧张气氛,于是伸出小手握住娘的袖子。
“晟儿别怕,没事的……”青黛抱住阿子,想着该如何揭发女乃娘的诡计,将她逐出王府。
女乃娘见青黛脸色苍白,连忙假意地关心。“请世子妃原谅,奴婢实在不该乱说话……要是奴婢真的弄错了,世子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哼!最好动了胎气,让月复中的胎儿保不住,看你还能威风到几时。
青黛搂着晟儿,没有开口,她耐住性子,等待丈夫回来揭穿谎言。
饼了一会儿,婢女才折了回来。
“小姐,姑爷刚刚跟王妃出门去了……”
闻言,青黛蹙起秀眉,心想未免太巧了,丈夫和婆婆正巧出府,而女乃娘便来找她了。
“是奴婢不好,这张嘴就是不安分,请世子妃原谅……”女乃娘在心中哼笑,就是知道王妃找世子去庙里上香还愿,王爷也不在,正巧让她抓住这个机会报那一巴掌的仇,要不然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青黛不小心瞥见女乃娘眼中闪过一道恶毒的笑意,更加肯定她是故意这么做的,不是想害她保不住阿子,就是要让她对丈夫失去信任,夫妻一旦失和,她便能在一旁看好戏。
“彩荷……”事到如今,青黛决定把事情闹大一点,好让婆婆知道女乃娘这种喜欢造谣生事的人,不能再留在王府里了。“随便收拾几件细软,咱们立刻回京师,我绝对不能让世子伤害肚子里的孩子。”
不只彩荷愣住,就连女乃娘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小姐不等姑爷回来问清楚再说……”彩荷还想劝阻。
“照我的话去做!”她口气越发强硬。
“是。”彩荷马上收拾东西。
杵在一旁的女乃娘也呆住了,没想到青黛会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也措手不及。
青黛接着又命令另一个婢女去让人准备马车,说走就走,她必须冒一次险,彻底让女乃娘离开王府,否则谁也不晓得又会玩出什么花样,万一下次伤到的是孩子,那么自己会万分懊悔没有这么做。
饼没多久,简单的细软已经打包好了,马车也备妥在大门外,青黛便将晟儿交给其他婢女暂时照顾。
“晟儿要乖乖地待在房里……”娘很快就回来了。青黛在心里加了这句。
晟儿睁着大眼看着娘说话,接着又看她起身,然后转头往外走,两只小脚立刻跑上前,捉住娘的手,不想被抛下了。
“晟儿不能跟过来,乖,在这儿等你爹。”她必须演戏给女乃娘看,于是青黛强忍心痛地挣开孩子的小手。
这是第一次被娘丢下来,以为真的不要他了,大颗大颗的泪水就这么从晟儿眼中滚下来,也发出呜呜的哭声。
青黛咬住下唇,不许自己回头,然后步出了寝房。
眼看世子妃连最疼爱的晟少爷都能舍下,女乃娘顿时慌了手脚,原以为只要吓唬吓唬她、挫挫她的锐气,能保不住阿子是最好,也可以让她知道以后别在自己面前摆世子妃的架子,想不到真的把人给逼走了。
饼了一个多时辰,朱骥云才陪着母亲从庙里还愿回来,却也从门房口中得知妻子乘坐马车离开的消息,先是一愣,追问的结果,只知道她要回京城,他便大步地往居住的院落走去,想找个人来问个清楚。
惫隔着一段距离,他便听到儿子的哭声,脚步迈得更快了。
“晟儿!”朱骥云才跨进房内,就见婢女在哄儿子,可是不管怎么哄,还是哭个不停。“世子妃呢?她上哪儿去了?”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道:“世子妃说要回京师……”
“到底出了什么事?”朱骥云不懂就算妻子真的有急事要赶回娘家,也得等自己回来,何况她现在有孕在身,更要谨慎才行。
“奴婢也搞糊涂了……”她已经慌得语无伦次。“就是世子把那碗汤药交给奴婢,要奴婢端来给世子妃喝,结果半路上被女乃娘抢了过去……然后女乃娘就跟世子妃说了一些话,结果世子妃以为世子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喝了那碗汤药,孩子恐怕会不保了……”
朱骥云听了半天,总算凑出了个大概,但也更加不解了。“你说……女乃娘跟世子妃说那碗汤药是……会让孩子……”
“其实女乃娘只是说怀疑……并没有说它真的是……”婢女情急地说明,却让人愈听愈糊涂了。“结果世子妃想找世子来问清楚,偏偏世子出府去了,于是她就马上叫彩荷收拾细软,然后就走了。”
听完婢女的话,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她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会相信女乃娘说的话?”
朱骥云望向哭个不停的儿子,想到妻子以为他真的不想要她月复中的孩子,这么狠心地抛下他们父子,也不禁要跟着落泪了。
“晟儿……”朱骥云红着眼眶,蹲下来看着儿子。“爹一定会把你娘带回来的,就算要跪求也一定要求到她回来……”
晟儿泪眼汪汪地看着爹,似乎听懂他的意思,用力地点头。
于是,朱骥云又冲出房门,马上召来王府的侍卫,要他们先去把女乃娘捉起来,等他回来再发落。
这次他绝不再容忍,就算母亲出面说情,也不会妥协。
当朱骥云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想到门房和婢女都说妻子要回京师,于是往京师的方向驰骋,此刻的他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只想着快点见到人,就算要下跪也愿意,只求妻子跟他回家。
当骏马在街上奔跑了一段路,眼角不期然地瞄到停在路边的马车,而妻子的婢女彩荷和负责驾车的奴才正在马车旁说话。
嘶地一声,骏马被主人勒住缰绳,抬高两只前脚,发出了长鸣,很快地停了下来。
“姑爷!”彩荷见到朱骥云来到,不禁吁了口气,因为全让小姐猜中了,只要在这儿等,他一定会追来。“小姐她在……”才比了下布帘,就被瞪得把下面的话吞了回去。
朱骥云面无表情地横她一眼,然后跳上马车,掀开布帘,弯身钻进篷车内,果然就见妻子斜倚在软垫上休息。
“相公……”青黛掀开眼皮,从外头透进来的光线,看着高大的丈夫扑向自己而来。
他一把搂住妻子,咬着牙嘶吼道:“你真的好残忍……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怎么可以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离开?”
“相公——”青黛试图开口说明,却被打断。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至少要等我回来……”朱骥云将妻子搂得好紧好紧,让她快喘不过气来了。“我就算再害怕再不安,也不会不要孩子……不会这么狠心要你喝下那种……会伤了孩子的汤药……那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为什么不相信我?”
“相公……”她又试着开口。
“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要丢下我和晟儿……咱们父子不能没有你……”说到这儿,朱骥云哽咽到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没有要丢下相公和晟儿……”青黛抚着丈夫的背,柔声地安抚。
朱骥云将脸孔埋在妻子的颈窝间,嗄哑地驳斥她。“你这不就丢下了吗?你真的好狠心……”
“要是真的狠下心来,就不会让马车在这儿等相公了……”她回拥着丈夫,想抚平他的害怕和愤怒。“我知道相公回府之后,听说我离开的事,一定会马上追来,所以我才会在这儿等。”
“你不要哄我……”朱骥云还无法从妻子抛下自己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青黛捧起丈夫的脸孔,即便光线不清,还是想要他看着自己。“我是说真的,不是在哄你……虽然咱们成亲还不到半年,但是我相信相公不是个会做出伤害孩子事情的爹,而女乃娘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企图让我对相公产生疑虑,要咱们夫妻不和,甚至明知道这阵子我不太舒服,还故意这么做,这一点是我无法原谅的。”
“我不会再纵容她了。”他一脸盛怒地指控。“不过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走?你不知道晟儿哭得好伤心吗?”
她心口揪紧了。“我知道……但如果我没有假装上了女乃娘的当,相信丈夫有可能不要这个孩子,然后愤而离开,把整个事情闹大,婆婆说不定还会继续维护女乃娘,我不希望女乃娘以后又有机会在背后搞鬼,还有可能再伤害到晟儿,甚至是月复中的孩子。”
“就算娘这次又替她说话,我也不会再让她留在王府了。”朱骥云心意已决,这次要永绝后患。
“相公先别开口,看婆婆会怎么做再说,毕竟女乃娘跟了她三十多年,在感情上已经超过主仆,之前为了晟儿的事,若我开口请婆婆把女乃娘遣走的话,婆婆心里一定会不高兴,认为我这个媳妇居然管到她头上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把握能让女乃娘离开王府。”青黛道出自己的计划。
朱骥云不知该夸奖妻子,还是先骂她一顿。“你……就是为了要赶走女乃娘,才反将她一军?”
“是,相公。”她嗓音更柔了。“不过……若不是我对相公是这般深信不疑,加上这段日子以来相公跟我完全交心,并将心里的痛苦和秘密告知了我,这回还真的会上了女乃娘的当。”
他怔了怔。“意思是……你还是有可能会带着孩子离开我?”
“这是当然的,身为一个母亲,就算拚了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孩子,就算是孩子的爹也不能伤害他一分一毫。”青黛不在乎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我宁可不要当什么世子妃,也会要相公给我一封休书,随便从七出里头找一个名目都行,我都不在乎,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毫不相干。”
“你连我都可以不要?”朱骥云呆呆地问。
青黛偏头想了想。“如果相公愿意让我把晟儿带走,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会让他在一个平凡普通,但是又温暖的家里长大,没有人会欺负他,而且大家都会很疼他爱他。”
“那我呢?”他又追问。
她娇睨丈夫一眼。“相公自然继续当你的世子,至于要不要再娶一房媳妇,那就不是我能过问得了。”
“我现在知道不能惹你生气了。”朱骥云泛出一抹苦笑,他看得出妻子真的说到做到。
“之前不是说过了,相公绝对不会想看我真正生气的样子。”她娇笑地偎进丈夫怀中说。
朱骥云拥紧怀中的娇躯,发誓不会再让妻子离开身边。“我不可能会不要孩子的,不管他是什么样子,都是我的亲生骨肉……就算孩子将来怨起咱们,所有的罪和错也都由我来扛,就让他来恨我这个爹吧……”
闻言,青黛不由得恍然大悟。“这就是相公这些日子总是若有所思,心里头想的事吗?”
“你现在更加明白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了吧?我是这么的软弱。”朱骥云自我解嘲地说。
青黛喉头窒了窒。“可是我就爱相公这么真实的一面,夫妻之间不就是要这样坦诚相对吗?如果还要在彼此面前伪装逞强,那就跟外人没两样了。”
“你可不要忘了自己说的话,不许你收回去。”他哽声地说。
她偎在丈夫胸前,冷不防地抬起螓首。“咱们也该回去了,不然晟儿真以为我不要他,不晓得哭成什么样子了。”
“嗯。”朱骥云颔首。
就在朱骥云带着妻子回到王府之后,有侍卫来说女乃娘正在王妃那儿,他面色凝重地颔了下首,也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不过眼前还是以晟儿的事为优先,待会儿再来处置女乃娘。
“慢慢走,别急。”朱骥云搀着妻子的手肘说。
青黛把手心覆在小肮上,尽避心里急,还是要自己放慢脚步。
当夫妻俩踏进了寝房,就见晟儿小脸上挂着两行眼泪,哭得不停地抽噎着,也不管婢女怎么拉就是拉不走,非要待在这儿等娘回来不可。
“晟儿!”青黛流下眼泪唤道。
听到这个叫声,晟儿慢慢地把湿漉漉地小脸蛋转向门口,看见自己最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并没有丢下他,小嘴一瘪,哇哇地大哭起来。“呜呜……娘……”虽然咬字不是很清晰,可是谁都听得出他在喊什么。
这声“娘”让朱骥云和青饔诩傻住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听见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娘……呜哇……”小小的身影已经飞扑过去。
青饔谧下来抱住他,嗓音都哑了。“晟儿……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晟儿……他在叫娘……”朱骥云也跟着矮躯,双膝跪在地上,满脸都是泪地将他们母子,还有月复中尚未出生的骨肉一起抱进自己怀中。“我的儿子……他会说话……他开口说话了……”
一家三口就这么哭成一团,连彩荷也是频频地拭泪。
“晟儿,对不起……娘没有要走,哪儿也不去,会一直陪着晟儿……会一直看着晟儿长大……”青黛知道这次吓到他了,必须给孩子更多的保证,好让他安心。“娘再也不会离开晟儿……”
晟儿抱紧她的项颈,哭到都没有声音了。
“晟儿乖……你娘很累,先扶她到床上躺着,你要抱再抱……”朱骥云率先擦干泪水,想到妻子目前的身体状况,只得跟儿子打商量。
抬起湿漉漉的小脸看着爹,晟儿听懂他的意思,马上伸手作势要扶娘起来,尽避人小力气也小,还是很努力地要完成任务。
“晟儿好乖……”青黛赞许地说。
最后还是朱骥云将妻子抱上床,让她好好躺下来休息。“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还是叫人去请大夫过来一趟好了……”说着便转头吩咐婢女。
青黛没有拒绝,知道还是小心点好。
待她躺在舒适的床榻上,这一折腾,真的累坏了,才吁了口气,就见晟儿也踢掉小鞋,爬到青黛怀中蜷缩着,一刻也不想离开,这个动作让两个大人都笑了。
朱骥云将锦被往上拉,盖住母子俩,自己则坐在床沿,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幸福的了。
“相公,女乃娘的事……”青黛才起了个头,丈夫便懂了。
他俊脸一整。“我会处理的。”
“嗯。”她信任丈夫的能力,于是疲倦地合上眼皮,心想若女乃娘能老老实实地尽懊本分,不要来招惹自己,她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眼,如今为了以防万一,也只好这么做了。
朱骥云见儿子真的哭累了,母子俩一下子就睡着,他便交代彩荷寸步不离地待在房里等大夫来,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朱骥云沉着俊脸来见母亲,只见女乃娘就跪在她的面前,正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娘。”他朝母亲拱了下手。
滕王妃急切地问着儿子。“媳妇呢?可有把她带回来?”当她得知事情始末,自然大发脾气,马上训了女乃娘一顿。
“孩儿费了一番唇舌跟她解释,才把她带回来。”朱骥云面无表情地觑了下跪在地上的女乃娘。“青黛说她肚子不太舒服,所以孩子马上派人去请大夫,就是怕孩子出了什么状况。”
“可千万别出事……”滕王妃顿时心惊肉跳。
朱骥云口气没有转圆余地地问着母亲:“娘打算如何处置她?”
“求世子明察……奴婢真的是出于一片好意,并没有说世子不要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女乃娘还在狡辩,原以为只是小小地替自己出一口气,没想到付出的代价是这么大。
“娘!”朱骥云脸色严峻地唤道。
滕王妃知道这回护不了女乃娘,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那些话太过分,差点连还没出世的孙子都没了,就算跟自己再亲近,也没有孙子来得重要,最后只能选择一边。“娘会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回家乡养老。”
“孩儿希望明天以后不会再见到她。”他可不希望母亲又心软了。
“唉!我知道。”她叹口气说。
得到母亲的亲口承诺,朱骥云才算满意,也终于解决了一个心月复大患,不过在离开之前,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说——
“对了!娘,方才……孩儿亲耳听到晟儿开口说话,他叫青黛一声‘娘’了。”他要让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不会说话。
闻言,滕王妃不禁又惊又喜,跟着双手合十。“真的吗?他真的开口说话了?真是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朱骥云见母亲此刻开心的模样,想到这几年爹娘是如何冷落和排斥晟儿,委实百感交集,不过他相信以后不会再如此了。
他要好好地弥补儿子。
翌日,女乃娘便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滕王府,青黛是听了自己的婢女说了之后,这才如释重负,至少以后不必再提防她在背后搞鬼了。
而在丈夫细心照料之下,青黛的肚子也一天天地大了,不过经过那天的事件之后,便发现晟儿比之前更爱黏着自己,似乎害怕她又会离开,教她不得不想办法消除孩子的忧虑。
于是,每一天,青饔诩会拉着晟儿的小手,放在已经隆起的小肮上。“晟儿,妹妹就在娘的肚子里头睡觉,再过几个月就会出生了,到时晟儿就是哥哥,要帮娘照顾妹妹。”
“妹……”晟儿依旧不爱说话,除了叫娘,很少主动开口。
“对,妹妹。”她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妹、妹……”晟儿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模着娘愈来愈大的肚子,开始好奇所谓的妹妹是什么。
就在这时,朱骥云进房探望妻子,正好听到儿子嘴里念着“妹妹”两个字,不禁叹了口气。“晟儿会叫娘,会叫妹妹,却从来不叫我一声爹。”
“相公是在吃醋?”青黛笑睨丈夫一眼。
“对,我是在吃醋没错。”朱骥云也大方地坦承。“我居然嫉妒起还没出生的女儿……不过你真的确定是女儿?”
她颇具自信地颔首。“相公可不要小看一个母亲的直觉,我愈来愈肯定这胎会是个女儿。”
“是男是女都是咱们的孩子,我是不会在意……”朱骥云脸上有着即将再为人父的骄傲和责任感,说到这儿,才想到拿在手中的信。“这是你娘家捎来的家书,刚刚送到的。”
“快点让我看看。”青黛想到刚知道有喜时,曾经捎封信回去通知爹娘这个好消息,也因此无法回去探望他们,当她将家书的内容看了一遍,露出了欣喜的笑意。“这次是大哥写来的,除了嘱咐我要注意身体之外,也说大嫂又怀了第三胎,爹娘很开心。”
朱骥云见到妻子的笑容,心也跟着宽了,和儿子一人一边,深深地依赖着她,在表面上,他这个当丈夫的要负起保护妻儿的责任,可是实际上,自己是多么需要妻子陪在自己身边。
因为娶了青黛之后,他才能从黑暗的地狱中爬出来,才看到一丝光明,得到了温暖,朱骥云说不出心中的感激,也不需要真正的开口说出来,他愿意用一生一世来疼宠她,妻子一定会明白的。
数月后——
产房内传来女子的叫声,那种像是经历身体被撕裂般疼痛的喊叫声,让在外头等待的朱骥云听得脸色惨白,仿佛也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都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还没生出来吗?”朱骥云恨不得可以望穿那两扇门扉,好亲眼看看妻子的状况。
小手被爹牵住的晟儿也不时看看门扉,听见娘在屋里的叫声,便抬起小脸看着父亲,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父子俩担忧的表情如出一辙。
“晟儿不能进去……”感觉到儿子挣开自己的手掌,朱骥云赶紧将他拉回来,抱在自己怀中。“咱们就在这儿帮你娘打气,相信她一定办得到,一定可以平平安安地把妹妹生出来……”
晟儿两眼还是盯着门扉,好想进去看看娘,问她哪里痛。
就连滕王爷和滕王妃也不得来关心媳妇的状况,都从白天等到了晚上,孩子就是无法顺利生出来,实在教人担心。
朱骥云眼看在外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决定进去陪伴妻子。“晟儿,咱们现在进去看你娘……”
“子秉,你不能进去!”滕王妃制止儿子的举动。
“可是我真的不放心……”才说到这儿,就听到产房内传来婴儿的哭声,那响亮的哭声让他这个当爹的不禁泪水盈眶,那是种高兴到无法言喻的泪水。“哭了!阿子在哭了!”
滕王妃也喜极而泣。“王爷,咱们的孙子出生了……”
“到底是孙子还是孙女要待会儿才知道。”滕王爷不希望妻子高兴得太早,待会儿失望也更大。
闻言,朱骥云抱着儿子来到双亲面前。“爹、娘,如果青黛生的是女儿,请你们不要在她面前表现出失望的样子,不要说想要的是孙子,而不是孙女,她才刚生完孩子,我不希望见到她难过。”
“……娘知道你的意思。”滕王妃叹了口气。“第一胎生孙女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以后还可以再生。”
滕王爷也在旁边附和。“我和你娘也希望看到媳妇开开心心的,一家和乐才是最要紧的事。”
“谢谢。”朱骥云看着双亲也因为妻子,而渐渐少了那股咄咄逼人的锐气,变得明理多了,心中有着无限的感触。
等待产房整理过后,婢女们一一端着面盆出来,婴儿的哭声还是没停过,而稳婆也跟在后头,笑嘻嘻地出来道贺。
“恭喜世子,是个小郡主……”稳婆有点担心当爹的会不高兴。
朱骥云露出了欣喜的笑意。“辛苦你了,等一下有赏。”
“多谢世子。”稳婆这才安心地去向滕王爷和滕王妃道喜。
“咱们可以进去看你娘了。”朱骥云不由分说地抱着儿子,迈开大步地进入产房,就见妻子虚弱苍白地靠在床头,不过脸上的笑靥却是满足的,怀中更抱着用绸缎包裹着的女儿。
青黛扬起羽睫,笑睇着进门的丈夫。“相公,我不是说会是个女儿吗?”
“你的直觉果然没有错。”他放下儿子,在床沿坐下,看着女儿皱巴巴的小脸,此时正张着小口,哭个不停,见到这样一个活力充沛的小小生命,连哭声都是这么中气十足,让朱骥云眼圈也跟着红了。“爹真的很高兴你来到这个世上……来当爹的女儿……”
站在床畔的晟儿则是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在娘怀中的女婴,好想碰碰她、模模她,不过又怕会弄疼她,只能用看的。
“晟儿,这是妹妹。”朱骥云吸了吸气,向儿子介绍这位刚出生的家人。
晟儿睁着一双乌黑大眼,看着那张哭得好不可怜的小小脸蛋,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妹妹”。“妹……”
“对,她就是晟儿的妹妹。”青黛拉起他的小手,然后轻轻拍着女儿,让他学会怎么哄妹妹。
“妹妹。”晟儿又重复地念道。
仿佛知道大家都在看她,女婴哭得更大声了。
晟儿看着刚出生的妹妹一直哭、一直哭,于是小心翼翼模模她的脸蛋。“乖……妹妹别怕……”他学着娘安慰自己的语气安抚着。
女婴突然不再哭了,也许是哭累了,一下子就睡着。
“晟儿才哄一下妹妹,妹妹就不哭了。”青黛夸赞地说。“以后妹妹哭的话,晟儿也要帮娘哄她。”
娘的赞美让晟儿更有了信心,看着比自己还要小败多的妹妹,也开始有了当哥哥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