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沉,整座皇城静静沉睡在淡蓝色薄雾里,有别于城内的宁静,碧龙殿外弥漫一股紧张氛围,穿着官服在外等候皇上召见的朝臣们面露不安,深锁的眉头像打死的结。
今夜二更又传来大臣被刺客刺杀的消息,死状甚惨,这是初春以来的第三起,被刺杀的杨大人是先皇极为倚重的臣子,手握朝中大权,要决定朝事刚登基的新皇还得卖他薄面,如今发生这等惨事,怎不教人心不安?
包恐怖的巧合是,接连被害的钱大人、孟大人、杨大人,当年都是二皇子永晋的人马,当初大皇子、二皇子的皇位之争缠斗近八年,朝中明争暗斗派系分明,直到先皇驾崩,二皇子莫名急病身亡,大皇子永誉登基后才平息下来。
而今先后被谋害的三位大臣皆与二皇子有关,新皇秋后算帐的谣言四起,曾经力拥二皇子的大臣们深怕自己就是下一个目标。
“贾大人,您终于到了。”璩同一见到贾进仁踏进宫门赶忙迎上前。
“璩大人,皇上呢?”刚过中秋夜深露重,迎面拂来的夜风带着寒意,或许因为紧张之故,匆匆赶来的贾进仁额角的汗珠明显可见。
“皇上还在碧龙殿里。”“皇上肯接见咱们吗?”璩同和另一位大臣互望一眼,摇头。
贾进仁见状,白眉拧紧。
“这恶贼太过胆大,居然连杨大人府邸也敢闯!”璩同咬牙恨恨出声。“听说他身手不凡,一大群杨府侍卫难动他分毫,只能任由他来去,我怀疑他和当年刺杀二皇子阵营的刺客有关。”璩同一句话将大伙儿的记忆拉回从前,大皇子、二皇子之间明潮暗涌,互派刺客暗杀对方阵营的能人要角,当时无声无息掉了脑袋的人不计其数。
“璩大人,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贾进仁面色微白地低声斥喝。“有些话不能乱说,说了要杀头的。”他言下之意岂不暗示新皇是幕后指使者?这种话若传出去他一个人掉脑袋不打紧,恐怕还会连诛九族哪!
璩同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他嘴巴动了动,愤恨之色画过消瘦脸庞,终究没再开口。
蚌地,碧龙殿那头传来脚步声,昭公公领着两名小太监快步而来。
“昭公公,麻烦您禀报皇上,贾进仁求见。”贾进仁拱手作揖。
“贾大人,皇上才刚歇下,您有啥事等明儿早朝时再说吧!”昭公公压低音量,深怕惊扰碧龙殿里的新皇。
“昭公公,此事非同小可,二更时杨大人在府邸遭刺客潜入杀害。”贾大人激动道。
闻言,昭公公不禁变了脸色。
“什么?连杨大人他──这阵子京城到底怎么了?接二连三有大臣遇害,唉!杨大人为两朝元老,一生忠心为国,怎会遇到这等惨事?”“正是,今年以来第三起大臣遇害,这回对象竟是杨大人,如今朝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再不安定人心会有麻烦,所以我们才趁夜求见皇上。”贾进仁再次拱手拜托。
昭公公为难地轮流看了他们一眼。
“各位大人,不是您的要求奴才不肯照办,昨夜皇上受了风寒直到不久前才睡下,现在要见皇上的话……”“昭公公,杨大人被害之事非同小可,我们非得面见皇上不可。”“大人放心,杨大人的事奴才会尽快禀报皇上,绝不马虎。”昭公公面色凝重的截去话。“至于面见皇上的事,您就别为难奴才了。”“昭公公,此事万万拖不得,朝中已传出不利皇上的流言,这样下去我担心对皇上的威信有损。”贾大人心意甚坚。
“贾大人,您这是在威胁奴才还是威胁皇上?您威胁奴才没关系,威胁皇上可是大不敬,难道贾大人想见皇上时,皇上就非得见贾大人不可吗?”昭公公独特的尖细嗓音在静谧的夜里扬高。
“当、当然不是。”没想到昭公公突然会硬了口气,贾大人微愣。
“奴才已经禀告各位大人,皇上明儿早朝时自有定夺,硬要见皇上,到时龙颜震怒谁担待?”毕竟在宫中多年,昭公公不轻不重地将问题丢了回去。
闻言,群臣陷入一片沉默。
“诸位大人还是请回吧!一切等早朝时再说。”昭公公躬身送客。
“昭公公──”“诸位大人请回。”昭公公表情恭顺,说出口的语气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说来说去,昭公公就是不让他们见皇上,大臣们面面相觑,终于垂头丧气地退出碧龙殿。
直到群臣脚步声走远,一抹精芒从昭公公眼底掠过,匆匆转身领着小太监们回碧龙殿。
“启禀皇上,贾大人们已经离开了。”站在紧闭的朱色大门外,昭公公恭敬低语。
“嗯,没事了,你们退下吧!”门内传出新皇威严低沉的嗓音。
“遵旨。”见门外的人影退开,新皇犀利的目光落在堂下单膝跪地的黑衣男子。
“沧亦,快起来,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不用对我行大礼。”新皇轻声开口。
“谢皇上。”风沧亦起身,低垂的头不曾抬起。
碧龙殿内陷入一片窒人的沉默,好半晌,新皇的眸光从风沧亦身上移到他腰侧的长剑,眸心微闇。
据昭公公说,风沧亦的武功出神入化,宝剑出鞘必定见血,这些年来那把剑不知替他铲除多少异己,他能登上皇位,风沧亦功不可没。
“沧亦,朕交付你办的事可顺利?”“回皇上的话,您要的东西臣已顺利拿到。”风沧亦淡声回答,清冷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起伏。
“辛苦你了,杨大人这件事你干得很漂亮。”他要的东西不是旁的,正是杨大人的项上人头。
“只要是皇上交代的事,微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钱虎、孟兴辰、杨富瑀,他们三人曾是永晋的人马,这些朕都能既往不咎,但他们万万不该在朕登基后还妄想把持朝政,视朕于无物。”提到恼怒处,新皇嗓音倏冷,黑眸杀机涌现。
风沧亦静静聆听,他话向来不多,新皇吩咐然后他照坝邙已。
“沧亦,朕心狠手辣吗?”不知过了多久,新皇忽问。
风沧亦隐藏黑巾之后的俊眸闪过讶异。“皇上所用的非常手段都是为了瑾南国着想。”“好一句为了瑾南国着想,你可知这句话背后付出多少代价?”新皇讽笑,讥刺意味明显。“太多了,实在太多了。”风沧亦抿唇不语,因为事实真相没人比他手中的宝剑更清楚。
“八年动荡不安的岁月导致朝廷分崩离析。如今朕当上皇帝,内有存异心的老臣,外有强虏压境,沧亦,朕这个皇帝不好当啊!”新皇感叹。
“微臣愿替皇上分忧解劳。”风沧亦下意识握住剑把。
他能做的不多,就是一把剑一条命而已。
“朕明白你的忠心,不!应该说整个朝廷里也只有你对朕忠心,朕有你胜过拥有千军万马,若你不是──”新皇话到嘴边及时住口,叹气。“将军之位早该是你的。”闻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从风沧亦眼底疾掠而过。
“沧亦,你曾见过允乐公主吧?”听到允乐公主之名,风沧亦眸心一凝,心绪波动。
“臣见过。”先皇还在世时,他在御花园和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是小女圭女圭的她清灵秀丽的模样教人印象深刻。
“她是朕最疼爱的皇妹,与朕同胞所生,当年怕她卷进争夺皇位的恩怨之中,于是把她远送晋寮行宫避祸,一晃眼九年过去,小丫头也变成大姑娘了,不知道她现在好吗?”提起允乐,新皇难得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瑾南内忧外患,朕实在无法分心顾及她,唯今之计唯有把允乐嫁给寒泉国太子,才能确保她的安全,且如此一来,多一盟国相助,敌人定有所忌惮。”外敌“黑骥国”兵强国盛,一直是瑾南国最大的外患,他计划和寒泉国结亲,一同举兵出征黑骥国,永除后患。
“不过九年不见,竟是为这种原因把允乐带回宫里,她若知道恐怕要怨朕了。”心念一转,新皇叹气。“其实若有选择余地,朕何尝愿意这么做?”“臣明白。”风沧亦能体会新皇沉重的心情,即使他对寒泉国了解不多,也知道寒泉国气候严寒、民风剽悍,一年仅三个月能见到阳光,和瑾南国风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南方气候截然不同,允乐公主嫁过去肯定要吃苦了。
“沧亦,朕要你去保护允乐公主。”话声忽顿,新皇蓦然转身,一双精明眸子瞬也不瞬地看住他。“这是密令。”“臣要留在京城保护皇上。”风沧亦皱眉,直觉抗拒。
局势不稳,他必须贴身保护皇上的安全,暗中拔除对新皇图谋不轨的奸臣,接公主这等事交给侍卫去做就行了。
“不行,你得去一趟晋寮。”新皇相当坚持。
“皇上──”“沧亦,别跟朕争。朕欲和寒泉国同盟的事已经引起主和大臣的不满,难保他们不会从中作梗,一来朕担心他们会拿允乐做要挟;二来朕担心他们会对允乐不利,破坏朕与寒泉国的结亲。朕能信任的人不多,只有拜托你了。”新皇大手按住他的肩。
“……”“允乐的安全关系着瑾南的未来,你务必把她毫发无伤的带回。”新皇恳切地道。
纵使有千万个不愿意,新皇都这样拜托了,哪有他拒绝的余地?
“臣会用性命护送公主平安回宫。”低下头,风沧亦咬牙承诺。
可他更担心这一走,谁能保护新皇的安全?
“放心,朕不会这么轻易死的。”看出他的忧虑,新皇勾唇微笑。“沧亦,天一亮就走,千万别耽搁。”风沧亦离开皇宫回到风府,天色已微微泛起鱼肚白,他推开房门换下一身劲装,赫然发现年约七旬的老人提着灯笼从长廊蹒跚走来。
“埃布尔?你怎么还没睡?”看见埃布尔,风沧亦一愣。“你该不会在等我吧?”“没见到少爷回来,老奴睡不着。”埃布尔吹熄烛火,忙碌地帮忙倒茶水。
“埃布尔,你以后别等我了,我回来时间不一定,累了就先睡吧!”“不行,少爷出去后常带着满身伤回来,没人等门怎么行?”埃布尔固执摇头。
埃布尔满是皱纹的脸让他想起早逝的爹娘,淡漠俊颜难得揉进温情。“我很好,没事的。”“您现在当然很好,有事也不会站在这儿了。”埃布尔招手,要他伸出手让他把脉。
的确,跟皇位之争动荡不安的时期比起来,如今少爷以身涉险的机会的确变少了,当年少爷动不动就满身是伤的回府,着实吓坏一堆仆人啊!就算少爷武功高强,二皇子那儿也是高手如云啊!多少次少爷冒险取敌方人头,差点连自个儿的小命都赔上了。
“少爷,您得好好照顾自己才行,您现在靠年轻撑着没感觉,其实五脏六腑受创严重,您若持续这样下去,恐怕──”把着他的脉,埃布尔忧心忡忡。
旧伤未愈又负新伤,多年累积下来他的身体早已受创甚深。
“埃布尔,你别瞎操心了,我不会有事的。”风沧亦抽回手,淡笑要他安心。
“少爷──”他现在是好端端站在眼前没错,可是谁也不能肯定会一直没事下去,倘若再受到重创或是刺激的话……“埃布尔,天要亮了,你一夜没睡,快回房休息吧!”风沧亦催促他回房。
“老奴不累,还想多陪少爷聊聊。少爷肚子饿吗?老奴这就去吩咐厨房做点吃的送来。”“甭忙了,天一亮我要出城。”“又要出城?您才刚回来啊!”埃布尔愣住。
“皇上密令,我不能耽搁。”埃布尔怔怔看着他的平静俊颜,好半晌才涩涩出声。“少爷,到底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等到天下太平,少爷就不用这么辛苦,老干这些危险事了。
“就快了,埃布尔。”天下太平恐怕还得等好些年吧!不忍埃布尔担忧,风沧亦违心安抚。
“若……若老太爷当年别做傻事就好了,不做傻事,少爷也不会如此辛苦。”埃布尔眼眶微红,哽咽道。
风家本是将帅之家,然而风沧亦的祖父却在沙场上阵前投降,落得叛国之名,先皇念在风家历代祖先建国有功,死罪可免,但将所有风家人全数贬为罪民。所谓罪民在瑾南国来说比一般百姓的身分更为低贱,即使想当官也有诸多限制,比起诛九族反而是更大的屈辱。
“埃布尔别说了,别再提起这件事。”风沧亦淡道,浓密长睫掩去复杂心思。
这是风家人心口的一道伤,曾贵为王族的风家一夕之间变得连庶民都不如。
“抱歉,少爷。”抹去泪痕,埃布尔道歉。
“埃布尔,我没生你的气,不如你帮我吩咐仆役送热水过来,我沐浴整理后再出发。”风沧亦温声道,不愿在这话题久留。
“是,老奴这就去吩咐。”埃布尔提起灯笼,踩着蹒跚的步履走出房门。
瞇眸看着埃布尔佝偻的背影,风沧亦薄唇紧抿成坚毅的弧度。
埃布尔好老了,在风府待了将近六十年的他看着风家大起大落,如果能够的话,他多希望能重振风家、光耀门楣呀!但这只是奢望,阵前投降是重罪,是他们一辈子翻不了身的耻辱。为了剩下的风家人,他没有沉浸于哀伤之中,只能尽力弥补,更何况他还有重要任务在身。
祖父对不起瑾南国,他全力补偿,如同新皇不介意他罪民身分的知遇之恩,他肝脑涂地都要回报新皇。
就算手里沾染的鲜血永远洗不干净了,他也无所谓。
“公主!鲍主!您在哪儿呀?公主?”侍女喜桃伸长脖子努力在后花园里左瞧右瞧,就是找不着调皮公主的身影,害她紧张地直冒汗,找不到公主的人,等等又要挨骂了。“公主,您快出来,别吓奴婢,奴婢经不起吓的。”“喜桃,我在这儿。”耳旁忽然听见刻意压低的清甜嗓音,喜桃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回头。“公主?您在哪里?”“喜桃,这边!”躲在假山石洞里,允乐探出藕臂招手,笑颜灿灿。
“公主,您又躲起来了,被何女乃娘知道的话……”瞪大眼,喜桃剩下的话说不出来,她结巴,“公主,您为、为什么又换男装?您想做啥?”都换男装了,她还想做啥?喜桃这句话摆明白问。
“出宫啰!”允乐掩唇轻笑,眸光慧黠。
宛如白玉精雕细琢的清艳脸庞,清澈透亮的翦水秋瞳,细如白瓷的肌肤吹弹可破,即使身着男装,允乐公主仍美得教人无法逼视,像仙山清雪?成的冰女圭女圭。
“又出宫?”喜桃快被允乐吓出心脏病。
“当然,身为公主得探访民情嘛!”允乐眨眨眸,一副本当如此的表情。
“公主,您上个月偷溜出宫……不!十天前才偷溜出宫,您现在又出去不好吧?”喜桃顿时苦下脸。
允乐皱皱小巧鼻尖,噘嘴。
“不然整天关在这里都快闷死了。妳想想客栈说书的多好玩?每逃诩有不同的新鲜事儿可以听。”“公主想听故事不难,奴婢立刻说故事给您听?”喜桃眼睛一亮。
“免,我才不想听同样的故事,听都听腻了。”允乐扬手阻止她妄想,轻拉喜桃衣袖。“喜桃,妳快换衣服陪我出宫去玩。”她撒娇。
“公主,这样不好。”“当然好,哪里不好。”允乐美眸灿灿的催促。“快去、快去!”“不行哪!鲍主,若被何女乃娘知道了,奴婢会被骂惨的。”喜桃拚命摇头。
说得也是,何女乃娘如果知道她偷溜出宫,肯定被念到耳朵长茧。
“有了。”脑中灵光乍现,灿灿眸光从允乐眼底一闪而逝。“我有法子了。”“公主想到什么办法?”其实她很不想、很不想问,因为公主每次说出来都会吓死人。
“妳和喜苹商量,假扮成我躺在床上装病,这样一来何女乃娘就不会发觉我偷溜出宫。”允乐粉唇微扬,绽出甜甜笑窝。
丙然是很可怕的方法。
“假扮公主是重罪,要被杀头的。”喜桃急得跳脚。
谁来告诉她为何公主的小脑袋瓜里老有这些古灵精怪的想法?
“依女乃娘的个性不会硬要进房,妳不说我不说谁会发现?”允乐小嘴噘得更高了。
“可是──”喜桃犹豫。
“喜桃,只此一次啰!今天让我出宫去玩儿,我保证这个月、下个月,我都会乖乖待在宫里不吵闹。”允乐拉着她的衣袖拜托,表情楚楚可怜。
“公主──”喜桃一脸为难。
每回陪公主出宫都胆战心惊,万一公主遇到危险,她可担待不起呀!
“喜桃,拜托!我保证以后会安分守己,嗯?”允乐拉着她的手轻摇。
必望她清灵水亮的大眼睛,喜桃怀疑谁能狠下心拒绝她?不过话又说回来,公主今年才十七岁,正是花样般的年纪,成天待在沉闷冷清的晋寮行宫,大半天小猫不见一只,难怪公主会向往宫外的多采多姿。
“公主,话是您说的喔!奴婢今儿个陪您出宫,以后您会乖乖待在宫里。”喜桃心软了。
“我保证。”允乐双掌合十笑得好甜。
“好吧!那公主到西墙破洞老地方等奴婢,奴婢先去知会喜苹一声,随后就到。”就算被何女乃娘念到发疯也得认了,喜桃无奈道。
“行,我现在就去。”用力点头,允乐笑弯明眸。
逼昏,金橘余晖斜映满地,夕阳映照下,矗立山头的晋寮行宫显得宏伟而寂寥。
允乐咬着半根糖葫芦慢慢走上山,身旁跟着同样一身男装的喜桃,凝望眼前距离越来越近的富丽堂皇宫殿,绝美脸庞浮现落寞之色。
要回宫了……那种感觉,就像走回牢笼一样。
自从母后去世后,她就好孤单,皇兄虽疼她,但却将她送到晋寮行宫,从此不曾来探望过她,行宫里尽是些面无表情的侍卫,真正陪伴她身边的除了情同姊妹的喜桃、喜苹外,只剩下不茍言笑的何女乃娘。
面对华丽空冷的行宫,允乐像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永远不知道哪天才能得到自由。
她想,或许她会一辈子老死在这里吧!
“公主,好端端的您怎么苦着张脸呢?”发觉她的不对劲,喜桃关心问道。
摇摇头,允乐咬掉最后一颗糖葫芦。
“公主,皇上不会忘记您的,从每年皇宫送来大批丝绸珠宝就可以确定。”毕竟比允乐大两岁,私心里把公主当成妹妹疼爱,她微小的心思喜桃都能猜到八九分。
“我不需要那些锦衣华服珍珠玉器。”允乐别开脸,闷闷出声。
她要的是关心和陪伴!
“公主,您别急,皇上初登基,百废待举,说不定再过两、三个月,皇上朝事处理完毕就会接您回宫。”喜桃劝慰。
“说不定他是把我给忘了!”“不会,皇上啥都有可能忘,就是不可能忘了公主。”“喜桃,妳真觉得皇兄会接我回去?”允乐扬起美睫,带着期盼问。
“当然,皇上那么疼您,不会一直把您孤伶伶丢在这儿。”“说得也是。”回想皇兄疼宠的笑颜,允乐有信心多了。
是呀!笔兄不疼她也不会送她来这儿避祸了,所以皇兄不会丢下她不管,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公主,等等回宫后记得尽快把男装换下来,被何女乃娘发现奴婢又跟您偷偷出宫去玩,奴婢下场贬很惨的。”潜回西墙破洞处,伏爬进去的喜桃不忘提醒。
“我明白,妳快进去吧!”允乐抿唇浅笑,要她快趁侍卫交班之际溜回宫里。
一如往常喜桃先潜回宫里探路,不过这回情况似乎有异,喜桃进去之后,发现宫里有种不寻常的氛围……等了好一会儿,在墙外苦等不到回报的允乐心中冒起狐疑泡泡。
“都过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被何女乃娘逮个正着吧?”在围墙外走来走去,允乐咬唇嘀咕。“不行,我得进去瞧瞧。”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不能让喜桃一个人面对女乃娘。允乐将长袍一撩,从破洞钻进宫内,不料人才刚起身,冰冷沉重的大刀已横在她的脖子前。
“啊──”允乐震惊地瞠圆美眸,瞪着眼前黑巾蒙面、杀气腾腾的大汉。
刺客?
喜桃被另一名黑衣人抓住了,她拚命用眼神朝允乐示意,要她千万别开口。
“咦?还有条漏网之鱼呢!”发现允乐的黑衣大汉啧啧出声,凌厉的三角眼精芒乍现。“不过公主行宫怎会有如此俊俏的小憋子出现?”“你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她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装!”另一名黑衣人说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允乐苍白绝美的脸庞。“头子刚才说了,宫殿里那个丫头不是允乐公主。”“杀错人了?”搞不懂这些王公贵族在玩些什么把戏?在宫里穿华服的丫头不是公主,那真正的公主又躲到哪儿去了?
杀错人?!难道喜苹已遭他们毒手?
听见他们的对话,允乐全身血液凉透差点晕厥,泪水冲进眼眶,小手必须在身侧紧握成拳才能不泄漏她的恐惧与愤怒。
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贪玩溜出宫,要喜苹假扮成她,喜苹也不会代她赔上一条命。
“该不会这小子才是真正的允乐公主吧?”黑衣人冷笑,直觉猜测。
王公贵族不都爱这样玩吗?假扮平民百姓的模样说要探访民情,这套他看多了。
“不知道,谁管她是谁,反正一个都不能放过。”抓住允乐的黑衣大汉耸肩,在他嘴里要人命彷佛就像?死一只蚂蚁般不足为道。
“公主快走!”眼看刺客打算痛下杀手,喜桃猛然推开抓住她的黑衣人,使尽全力撞开抓住允乐的大汉,要她快逃。
“公主?她果然是允乐公主。”被撞开的黑衣人回头。
“公主快逃!”喜桃大叫。
允乐只犹豫了下便往反方向逃,她会找到人回来救喜桃的。
而那些黑衣人没想到喜桃会不要命,剎那间陷入混乱,为首的黑衣大汉粗鲁地揪住喜桃后领狠狠甩她一巴掌,示意其它黑衣人快追。
绕进宫墙旁的蜿蜒小路,允乐步伐踉踉跄跄地往前逃,树枝勾落便帽披泄一头如瀑青丝,衬得她的娇颜苍白如纸。
爆廷侍卫呢?为什么一个都没看见?他们人都到哪儿去了?原本沉静的宫殿如今静得更教人害怕。
“甭跑了,再跑也逃不出我们手掌心。”黑衣人在她身后桀桀怪笑,故意和她保持三步的距离,很享受这种猎捕猎物的快感。“所有侍卫都被我们解决掉了,妳就算跑遍整座晋寮宫也找不到人来救妳!”他的笑寒透允乐的心,她更害怕的往前跑,直到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东西摔了出去,地上粗糙的石砾磨破她的手、她的肘,霎时鲜血淋漓。
“哎,好漂亮的小鲍主,像尊玉雕女圭女圭似的,本爷有任务在身,不然还真舍不得杀妳!允乐公主,别怨我啊!要怨就只能怨妳生错地方!”黑衣人放缓脚步接近,抽出腰间大刀。
看来她等不到皇兄接她回去了……夕阳反射刀光刺痛允乐的眼,她含泪闭眸等待他手上的刀划下──锵!兵器相接的清脆声响在允乐头顶响起,没等到刀锋划过的疼痛,允乐睁眸,瞧见漫天血雨中,背她而立的伟岸身影,一时之间她的心像被狠狠撞进了什么。
男人高大的背影不动如山,给人如高山般无法撼动的安全感,彷佛有他在,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怕,在这一剎那,允乐把他和供奉在神殿里的守护神将的影像重迭了。
专属于她的守护神将。
“臣来迟,让公主受惊了。”收剑入鞘,男人转过身。
允乐对上他幽邃如黑夜的深沉眸子,再熟悉不过的感觉窜入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