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暮云,苍烟落照。
叭酒的人在意的是酒的好坏,至于在何处何地饮酒,倒成了次要的事。
冰桐便是如此。
郊野老树下,贪来一晌凉荫。
他没有雇马车,也没有自己的坐骑,他靠的是自己的腿。在他以为,人生两条腿就是要用来走路的,要不然要腿何用?
偏他又走得慢,他不是走不快,问题在他不肯浪费体力,前方没有目标,他赶什么赶呢?把力气花在走路上,未免可惜。
他的脸看起来仍是那么孤独忧郁。
饱满的酒袋被他喝得只剩几分,毫无征兆地,一股水柱溅湿他膝下。
一时酒香四溢。
原来他的酒囊破了个洞,残酒哗啦啦地从破洞中流掉了。
“可惜了这好酒。”他不无可惜的咕哝。
濒地,砭人肌肤的剑锋从老树上直逼他脑门。
他神色不变,身子斜了斜,轻轻躲过那致命一剑。
然而,来人可没罢手,挽了个剑花,直取冰桐的咽喉。
那人不但出招快,而且出手之狠毒像和他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招招都想致他于死。
冰桐二指挥出,看来平平无奇,但是他出手太快了,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他的食指和中指恰如其分的夹住那把剑的剑身,剑锋只离他的咽喉一寸左右。
“该死的你。”杀手眼见无法动他分毫,左手一翻,又从宽大的袖口中射出三根小小的袖箭,直取冰桐的面堂。
但郭桐只一伸手,三枝箭已落在他手中。
他凝注眼前这欲杀他而后快的窈窕身影,目中流露出悲伤无奈之色。
“你那么想要我死吗?”
那一身雪白的女子脸上蒙了块纱帕,她死盯着郭桐,眼中有两簇烈焰。
她咬牙切齿。“不错!你不死,难消我心头的恨意,当初,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冰桐浑身一震。
“你我都是断肠人,相煎何太急?”
“相煎何太急?”她眼睛闪着泪光。“在你毁了我一生的寄托和幸福之后?”
“我不是故意的。”热血冲上他的头顶,郭桐闭起眼,满面俱是空虚落寞。
财富、名誉、权势、地位都容易舍弃,只有那些辛酸又甜蜜的回忆,像沉重的枷锁,是永远忘不了、抛不开的,而她,便是辛酸回忆里痛苦的一页。
“一句不是故意就想抵消你的罪吗?”她笑得很冷、无血无泪似,眼角的泪珠却湿了她的面纱。“郭桐,你一日不还手,我就追杀你一日,不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会像附骨之蛆的追着你,你若识相,就一刀杀了我,免得来日后悔。”
“我不会杀你的。”他把袖剑一丢,“嗡”的一声,弹开她的长剑。
他不能杀她,也杀不得。
“我不会感激你的。”握剑的小手隐隐冒出了青筋。
“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我——只要你好好活下去。”他是诚心的。
“活下去?你要我带着一颗残破的心和这张脸活下去?”她刷地揭开面纱,身子簌簌发抖。
她应该是个如花美貌的少女,灵动的眼仿佛春天的柳枝拂过湖水般,温柔而灵活,然而,此刻她凝脂似的面颊上却有道丑陋的疤痕,那疤痕又深又长,从一边脸颊延伸过鼻梁到另一边的颊,眼神恶毒而锐利,像响尾蛇。
霎时,郭桐的心停止了跳动,那条痕像刀,无情地划过他的心,他的眼蓄满痛苦和难以言喻的歉疚。
如果说,她一心要致郭桐于死地,那么她的目的达到了。他的神情和一个死人无异。
看见他那痛楚的表情,她该心满意足了,不是吗?
她一心要他的命,但现在的郭桐和死人又有什么差别?但是她心底一点也不痛快,空虚的心是填不满的无底洞,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论武功,我是连你郭大侠的一根手指都及不上,但教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我可比你高段多了,郭桐——”她狂然大笑。“除非你死或我亡,我们这笔账是永远算不清了。”
“你这是何苦?”他嘶嘎着声,心里分不清是痛或怜。
她不是没感情的傀儡,怎会听不出郭桐口气中的不忍,一丝脆弱的情感从她眼中浮升。
“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恨一个人的日子好过吗?”那种被爱恨情愁燃烧得求告无门的时刻,谁能来扶她一把?
没有人,没有人哪!
冰桐叹息。“那你又何必苦苦逼人?”他也不好过,真的不好过!
原本不该是桩天造地设、两情相悦的美事吗?怎会变成了血腥涂炭收场?
那年的枫叶最醉人,也是这般的深秋,枫林深处,小桥畔……
那枫林、那小桥的缤纷落叶,甚至那多情人的眼波原该全都属于他的——如果那年他不是带回了郭桐——
往事未矣,人事却全非了,现在的他只剩下一颗已老的心、相思和寂寞。
寂寞虽苦,一颗老去的心又该如何?
他想得出神,怔忡得浑然忘记自己还面对着敌人。
“郭桐,你发什么呆,领命来!”林倚枫长剑泛虹,激起沁人寒光,寒光没入了郭桐的左胸。
“倚妹,剑下留人,千万别做糊涂事!”一道儒白的影子宛若惊鸿翩翩而来。
冰桐又叹了口气。
又来了个他不想见的人。
林倚枫不动,依旧把剑抵着他的心窝,一弯鲜血沿着剑尖流了下来。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神经,几年不见,你的功夫全喂猫去还是生锈了,连这杷剑你都躲不过,还想上‘惊虹峒庄’?”她厉声大喝。
她居然伤了他?
她心里清楚,即使她真心要郭桐的命,他也会二话不说双手奉上,因为那是他欠她的——
但是,她更明白,其实,郭桐谁也不欠,反倒是所有的人全负了他——
“倚妹,你怎么真下得了手?”金陵“惊虹峒庄”四社八会十六馆的少庄主林修竹一脸不敢置信的赶到。
林倚枫将剑势一收,凝注着剑尖的那点血红,硬生生道:“我只是要他血债血还,有什么不可以?”
“你简直是有理说不清,大哥苦口婆心说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这种不可理喻的事,怎会是他妹妹的行径?
他对她付出的苦心真是枉费了。
“大哥,你是男人,怎么懂得我心里的苦?”她美丽的眼又蒙上一层雾,倘若不是那道疤实在太过狰狞,她几乎是完美无瑕的。
林修竹无奈地叹息,一个是他的胞妹,一个是他青梅竹马的生死之交,他又该如何?
那些微风往事,他最清楚不过,但事有正反面,如剑有双刃,他也无法评断谁对谁错,真要争出个是非曲折,也只能说情字害人不浅!
“大哥知道你心底的苦楚,但是——”再苦,谁苦得过郭桐?
这话他说不出口,即便他想说,郭桐也会阻止他的,他是那种宁可天下人负他,他却一点也不肯辜负别人的人。
他明白郭桐的性情,所以只能把话往肚里吞。
“回家吧,砍了人家一剑,也够了,他不怨不恨,你还有什么好不平的?”
爱情使人美丽,却也使人盲目。
林倚枫扬起美丽的半片脸。“一条命,还有我一辈子的幸福……你以为就那样无关痛痒的流点血就足以抵消我们的账?大哥,你太天真了!”她字字句句像北国的冰珠子,寒彻心扉。
一个被绝望和恨意肆意凌虐过的女子,该用什么来缝补她的心?
“小妹,你太……太偏激了,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要不是她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完美极端个性,原来该传为美谈的佳话何以一夕变色成为憾事。
“林兄,别怪她。”郭桐静静说道,深刻的脸此刻一点表情都没有。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种话!冰桐,你不为自己,也为郭梧想想吧,他临走之前是怎么说的?”
为何他遇上的全是一堆怪人?
他们其中一个只要自私一点,今天这种局面就不会存在,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冰桐本如镜的脸扭曲了下。“你不该出现的,老友重逢不是应该醉他个三天三夜吗?怎地你一来,净提一些陈年旧事。”他顾左右而言他。
林修竹的嘴角浮起一抹意兴飞遄,他因为郭桐的提及而陷入昔日的回忆里。“还记得燕子楼吗?十里亭湖,十里烟波。”寻来扁舟,携两坛山西胶酒,横笛配清桨,何等快意人生!
遥想当年,他的眼不禁闪闪发光。
冰桐嘴角噙笑,冷淡的眼似也滑过一丝暖意。
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燕子楼不知燕群依旧否?”
“那真是一段快慰平生的好日子。”林修竹也不无沮叹。
人长大了,追随而来的是责任义务和背负,一旦名利枷锁缠身,恁有谁能再回到从前?
“好感人的叙旧场面,你们说够了吗?”林倚枫冷冷打断两人。
“倚枫,是谁教你说话这般刻薄的?那年的燕子楼会你也有一份哪!”他十分不解。
就那么几年光阴,他那原来素净甜美、善解人意的妹妹一蜕成思想偏激、专走极端的情伤女子,真是世事难料!
“那种无聊事,我早忘光了。大哥,你放明白,今儿个是来寻仇,不是来叙旧的。”
“倚妹,不要执迷不悟好不好?毁了自己、伤了别人,到底谁痛谁快啊?”他也没了笑容。
“你的意思是非站在他那方不可喽?”
“倚妹!”他拂袖,两相为难。
“大哥,没想到你竟然帮一个外人来欺负我。”
“郭桐不是外人。”他复杂地瞥了眼掀起风暴却一脸置身事外的郭桐。“他差点成了我的妹婿不是吗?”
他不说犹可,话声一落,林倚枫似犯了失心疯的放声大笑,狂笑之后,整个人蓦然怔怔无语,仿佛掉了魂魄。
懊一会儿,她轻慢地说:“情到浓时情转薄……”她的声音空洞幽邈,是浓浓的怅惘。
她闭了闭眼,扭头至一旁,倏然拔腿便跑,似不愿让人看见她脸上再也压抑不住的奔腾泪痕。
她的身影渐去渐远,厉声挟怨的声音却清晰传来。
“郭桐,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日日活在折磨和悲伤里,我的痛苦要你加倍领受,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唉!拔苦,何苦!”林修竹不由得跳脚。他没看见郭桐眼中飘浮的悲怆。
“你说说话呀郭桐,把事实真相告诉她。”他旋足面向似无生命、动也不动的郭桐。
“没有真相,她说的全是事实。”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如果假象只令一个人受伤,而真相却会伤及每一颗心,他宁可选择前者。
“都这节骨眼了,你还抱着这种我为人人的态度,郭桐,你究竟是无知或纯情得过了头?”人生得一知己并不容易,说什么他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自相残杀,继而铸成憾事。
“我只求无愧于心。”他淡言。
“郭桐!”林修竹还想再说什么。
“你放心,我从不作茧自缚,忧愁和悲哀击不垮我的。”他向他今生唯一的挚友保证。
他却不放过他。“还说,你全身酒味,怎几年不见你酒愈喝愈凶,快变成名副其实的酒鬼了。”
虽然被指责,郭桐却露出一朵不合时宜的微笑。
“酒鬼也没什么不好,总比伪君子、假道学强多了。”
他叹息。“你太消沉了,老天爷何其不公平,它到底想把这出悲剧延展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
冰桐的笑意更浓了。“修竹,你糊涂了,老天爷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它老是替人承担人们推卸的责任,可怜的人是它呀!”
他竟好心情的开起玩笑,然后掩嘴轻咳。
“倚枫那一剑伤了你的肺?”林修竹终于正视他的伤口。
“一时之间死不了的。”他还是笑。
“你这家伙!”不顾他血流如注,林修竹一拳狠狠捶上郭桐的肩胛。
他扎实的一击又换来他更剧烈的咳嗽。“怎么?美其名来救我,别说是存心来要我的老命吧!”
林修竹内心错综复杂。“你这不死的九命怪猫!你不该回来的。”说是生死之交,有时,他也并不是很明白郭桐的想法,但这并不重要,他担心的是他的消沉。
一个人意志消沉比拿一把钢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更伤人,钢刀还有万分之一躲避的机会,消沉却是一点一滴渗进骨子里,终至不可救药。
谁有那起死回春的能力将他从忧郁中挽回?林修竹很想知道。
“别告诉我你也像倚枫一样是来阻止我到惊虹峒庄的。”他笑容寂落。
林修竹莫名所以的摇头。“什么都骗不过你。”他的语气一下幽远起来。“你为什么回来?事情都过了好些年,为什么不让它继续这样过去?”
“是她要我来的。”他拿出那张菲薄晶亮的帖子。
“销魂金帖?”是惊虹峒庄的销魂冷金笺。“难怪倚枫一听到你入关的消息便跑出来。”
“我明白她不让我进峒庄的原因。”他惯于孤独沉默,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站在好友的立场,郭兄,我也劝你不要去。”当丑陋的伤口已经结疤,甚至渐渐不见时,他的出现又会带来什么?
“不管你欢不欢迎,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那一夜,小楼樽前,他曾答应过她,只要她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只要一张销魂金帖,不管他在千里外或天涯水湄,他一定会来。
“我会尽我一切力量阻止你的。”林修竹无限郑重。
“我的仇人已经够多了,你何必……”他苦笑。
“就因为我是你唯一的朋友,我更不能让你去。”他欠他无数条命,即便今生粉身碎骨也还不了,明知山有虎他又怎能眼睁睁任他去送死?
冰桐的目光多了点亮光。“你错了,正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更应该让我去。”
“何苦来哉?”
“你知道我不喜欢欠人家东西,尤其是人情债。”钱债易清,情债难还。
“随便你怎么说,我会全力以赴,阻止你上惊虹峒庄的。”要拗大家一起来,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看来我们非要各凭本事了。”郭桐说得淡然。“在翻脸之前,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喝一杯去。”
林修竹不由叹然。
冰桐就是郭桐,就连危机已迫在眉睫,他依旧能够谈笑风生。
“别打歪主意诓我替你付酒钱,你明知道我是正人君子,滴酒不沾、烟花不近身的。”
“好友重逢,就当是帮我洗尘吧!”此刻,郭桐的脸上才显现出一丝温暖的人味。
“真说不过你!”他两手一摊,准备破财消灾。
悦来酒铺。
“客倌,您醒醒,小店要开张做营生了,您改天再趁早。”小二哥打擞精神又要开始一天的忙碌,不料到了店子看见桌上仍趴着昨夜醉倒的老太婆。
一个年纪老得都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太婆,一晚喝掉他们酒铺大半的酒,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闹出人命来可怎么办才好。
看她一动也不动的,他的心更跳得慌。
就在他想冲出去喊人时,她申吟了声,抬起几百斤重的头。“好家伙!谁允许……你来……吵我的……姥姥我正好睡得很……”她的头晃呀晃地,险些又要撞到桌面。
店小二无由的惊出一身冷汗。
“祖女乃女乃,您好回去歇着了。”
“哦,”她用迷蒙的眼四处梭巡。“天亮了?”难怪她的脖子又酸又疼。“是该回去了。”她随手掏出一个金锞子。
“您的账全付过了。”店小二老实的挥手。
她模糊地想起有个与她对饮的人。“就当赏给你的。”把金锞一放,她醉态可掬的便要走。
小二哥打出娘胎可没见过出手这般大方的客人,一颗金锞子抵得过他鞠躬尽瘁的大半年跑堂薪饷,他喜形于色,把腰哈成对折的殷勤相送。
圣姥姥不以为意,随手倒拖着她的拐杖,蹬蹬下搂,扬长而去。
一大早,天色尚昏暗,行人寥落,连呵出口的气都瞧得一清二楚。
“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许是吸进了清新干净的空气,肺部一被掏空,一阵翻胃倒肠,害她差点将隔夜粮全吐了出来。
“酒量不好,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一俱庞大骇人的身影阻隔了她的去路。
她抬起头痛苦的瞄了来人一眼。“丁叔,怎么你也下山来了?”
“小姐一夜没回来,可把老奴急坏了。”
“嘿嘿,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没人拐得了我的。”她索性把头抵着胡同的墙,让冰冷的石块冷降她七晕八素的脑袋瓜子。
“看你醉成这样,丁叔背你回去吧!”他面貌长得粗砺,口气却是极端温柔。
“不成,唐门那兔崽子还没抓到,我怎能回去!”她颠三倒四地往前走去。
“区区唐门,能耐得了我明教如何,就算消息泄漏出去,我们又怕过谁来着!”明教虽败,可积威仍在,绝不是任何人都能打的落水狗。
“不错!惫是丁叔说得有道理,不如这么地,咱们明教的教主换你做做看,如何?”一股酒嗝又涌了上来。
“小姐,你这是在折煞老奴。”他诚惶诚恐。
她一阵乱挥手。“丁叔,常言说得好,职业行行,行行有自由,我是真的想换个‘头路’。”是谁规定做教主的人不可以有“职业倦怠”的?现在她就卡在那瓶口上,恨不得有个替死鬼来充数。
丁厨的润嘴扭成奇怪的形状。“小姐,兹事体大,切勿戏言。”
他这二小姐不沾酒的时候识大体又明理,可没料到三杯黄汤下肚,潜藏在她心底深处的小女儿情态便不知不觉的冒出头。
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来说,肩负几万人的身家性命安全,责任何其重。
整个明教上下,也只有他明白她的苦。
但她从来不说,这回,是仗着酒意吐真言,但他也爱莫能助啊!
除非——
他一向不善打结的肠子突然转了个弯。
倘若有个人才一流、风华正茂的乘龙快婿来执掌明教正教主之位,不仅能卸下水当当肩头的重任,二来还能一正教主名位,毋须再让水当当以假面貌示人。
他猛拍了下大腿,这么简单的事他怎地从来没想过?再说水当当也到该出阁花嫁的年纪了。
“小姐,这事咱们回去再慢慢合计,老奴想到一个天衣无缝的好办法。”他兴致勃勃。
“我头痛,你说啥?”她捏着此刻犹如龙虎斗的头,该死的宿醉,醉起来要人命!
“小姐,老奴僭越了。”看来,目前是有理说不清了,苦头陀也不打算再废话,此时晨光初曦,路上行人多了起来,好歹他是个男人,跟圣姥姥装扮的水当当在大街拉扯实在不雅,他要速战速决。
他去拉水当当的手。
“不要,不要!”她难得有使泼的机会,不淋漓尽致发挥一下怎可以。
在秋风瑟瑟的街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当街耍赖,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在外人眼里更是不伦不类。
许多人都将不以为然的眼光射向苦头陀,想当然尔——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肯定是男人欺负女人喽,可人人见他高大威猛,又一身化外打扮,谁也没胆去问一问,更重要的是——不值得。
试问一个身材如巨人,又长发披肩、熊腰虎背,大眼阔嘴朝天鼻,浑身挂满铁链的人物,普通小老百姓惹得起吗?而且,就算要英雄救美——那老婆子离“美人”的距离也未免太远了些。
“小姐……”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放开你的手。”一声警语,不即不离的自他身后三尺处响起。
“你是谁?”丁厨发自本能的护主,攫住水当当的手更是不放。
一张清癯、面带倦容的脸慢慢移进。
林修竹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实在想不通,人发明车马轿,就是为了方便人的双腿,可偏偏郭桐喜欢走路,逼得他只好舍车马陪君子。
走呀走的,好不容易进了城,郭桐却朝这里而来。
“郭兄,你该不会想管这档闲事吧?”
他虽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可这组合未免怪异,为了保护郭桐,他不得不慎防。
“有何不可?”是他的双腿首先背叛他的思绪,一瞧见那老婆婆,他便不由自主的往这里走来,毫无理由的。
“你爱管事的毛病惫是没改。”这次换他走得飞快才能赶上郭桐的步伐。
冰桐不答,因为他们已来到丁厨和水当当的跟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