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打算要到南阳的,但傅青阳却过城不入。
“青哥,不是说要去探望二嫂的家人吗?”
“黄河又决堤了,二嫂的家人八成又在忙着赈灾,这时候去,会给人家添麻烦的。”
“嗯嗯,那有机会再去好了。”
所以他们越过南阳,直接往京城去,替方瑛送东西给嫁到京城的妹妹方翠。
十月的京城已入冬,天冷得教人吃牙齿,所幸一路往北走,傅青阳再次证明了他确实是很体贴的──他早已替老婆备妥冬衣,没让她冷到一丝半毫。
“别动!”
一大清早,楼沁悠正打算起床准备伺候夫婿更衣梳洗,却被傅青阳一把按住不让她起来,他自己先下床胡乱套上一件中衣离开房间,片刻后再回来,等客栈的店小二送来热水,他才准许楼沁悠下床。
“好了,妳自个儿先弄好了再来服侍我吧!”
她知道,他是怕她冷到,带着满怀温暖的感动,她飞快的打理好自己,再服侍夫婿更衣梳洗。
“青哥,好像你都不怕冷呢!”
“我家住天山,早习惯了!”闭着眼,傅青阳一脸享受的陶醉。
不知为何,他的头发总是特别容易杂乱打结,小时候,老娘为他梳理头发时,老是一边臭骂,一边不耐烦的用力从打结的地方梳下去,每每梳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了。
绑来他长大了,老娘也不再为他梳发,他自己更懒得梳,除非是过年要穿新衣服,不然他总是随便用手爬两下就算了,再不行,索性一把剪掉更干脆。
然而,他的老婆,每天每天,一直都很有耐心的为他梳理头发,不但从不曾让他感觉到痛楚,相反的,还让他觉得梳头发是一件很舒服的事,那种从头皮酥麻到脚底的享受,总让他深深陶醉其中,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停止。
向来耐性奇缺的他,也只有这种时候特别有耐性。
“难怪!”楼沁悠一边替傅青阳梳发,一边瞄向窗户外头。“一大清早的,外头好像很热闹哩!”
“外头是早市,自然热闹。”
“……”
没回音,傅青阳狐疑的回头看,差点被梳子刷到脸上来,忙偏头闪开去,而楼沁悠这才慌慌张张的将渴望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一脸惶恐。
“对不起,对不起!”
暗青阳翻了翻眼,拿掉她手上的梳子,自行取发带将一头乌发胡乱扎起来,然后牵起她的柔荑,往外走。
“走吧,去逛逛!”
老婆又返老还童啰!
其实不管走到哪里,早市都是一样的,不就是卖菜、卖吃食的,还有卖一些小东西和日常用品,不同的是,内容不尽相同罢了,不过对那种不曾出过远门的人而言,这些不同的内容就够他们眼花撩乱了。
虽然楼沁悠极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态度,傅青阳依然能从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瞳眸中看出她的兴奋。
真是的,一个早市就能让她兴奋成这样!
看来他以后也不用再带她去看那些无趣的山山水水了,他从来就不懂那些无聊到爆的山水有什么好看的。
惫是多带她去逛逛庙会、夜市吧!起码那还算热闹。
“先吃早膳吧!”
“好。”
在一处卖早点的摊子用过早餐之后,傅青阳就带着老婆闲逛,然后发现老婆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并没有想买什么东西,于是他就让她一摊一摊慢慢的闲逛,逛到满意才离开。
虽然表面上看,她一直都很平静,但从她紧握他的小手上,他可以感觉到她很开心,只是看看而已就这么高兴,可想而知她过去的生活有多么贫乏。
扒护老婆的心情也是丈夫的责任←这也是老娘说的。
“老婆,逛过庙会吗?”
“没有。”
“夜市?”
“也没有。”
丙然。
当下,他就决定要带她玩个过瘾之后,再带她回南昌,两年期满,他就可以直接带她回天山老家了。
“我会找机会带妳去逛逛庙会和夜市的。”
“……”
“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呃?”
“好像我是神!”娘的,用那种令人发毛的眼神看他,害他全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好了,所有摊子全逛完了,咱们该把东西送去给方翠了!”
“内城?”
“对。”
跑一趟内城,把东西交给方翠之后,婉谢了方翠的留客,傅青阳直接回到客栈里,问到这两天朝阳门外正好有庙会,便决定在客栈旁的食馆用过午膳后就带老婆去逛庙会。
“青哥。”
“嗯?”傅青阳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依然专注于大口大口吞面。
老爹说的,吃饭的时候就要专心吃饭,不然就没得吃──七阎罗家专养煌虫,一个不留神,好菜就会被抢光光了。
“有人盯着你看呢!”
“嗯。”有更新鲜的事再告诉他吧!
“青哥。”
“嗯?”女人真啰唆!
“是位姑娘呢!”
“嗯。”不稀奇。
“她往我们这方向来了呢!”
“嗯。”最好只是经过。
“青哥。”
“嗯?”女人果然是长舌的。
“那位姑娘……”
卑尚未说完,桌旁便出现了“那位姑娘”,并大刺刺的自行坐下,那两只眼果然直勾勾的“钉”在傅青阳脸上,好像连眨眼都忘了该怎么眨眼了,还笑得嘴角生花,就差没像狗一样洒口水。
“我喜欢你,跟我回家,我要跟你成亲!”
包括楼沁悠在内,四周所有的客人都目瞪口呆的瞪住“那位姑娘”,一整个傻眼。好大胆的姑娘!
唯独傅青阳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吃完最后几口面,又捧起碗来把汤都喝光了,因为“那位姑娘”奇怪的口音,这才横横的瞥去一眼。
长袍、皮靴、粗辫子,果然是番婆。
懒洋洋的收回视线,“我有老婆了。”他漫不经心的说,目注搁在老婆和他之间的肉包子,还热腾腾的冒着烟。“老婆,妳吃太慢了,这盘包子我先解决,待会儿妳要吃再帮妳叫。”话落,整盘包子拖过来放在自己面前,拿起一粒,又开始大口大口的努力加餐饭。
“那位姑娘”眼看傅青阳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顿时气得嘴角的花儿谢了,柳眉倒竖的发起飙来。
“我不管,我喜欢你,就是要你娶我!”
“……”果然还是北方的包子比较好吃。
“你你你……你敢不理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过两天要上路时,记得多买几个带走。
“我是泰宁卫领主拙赤的女儿,兰碧公主,怎样?怕了吧?”
“……”不过老婆好像不太习惯北方的食物,吃得都不多。
“喂喂,你听见了没有?我是公主耶!”
“……”瞧,她才吃几口面就不吃了,这怎么行!
“喂喂喂,我在跟你说话,你……”
“老婆,愈往北走,逃邬愈冷,妳不多吃一点,体力会撑不住的,那我就不带妳去啰!”
不带她?!
一直好奇的来回看他们的楼沁悠,心头一惊,赶紧低下头去解决那碗早已被她遗忘到天外天的面。
“我要你跟我回去同我成亲,听见了没有?”“那位姑娘”──兰碧公主愤怒的拔尖了嗓门怒吼。“我是公主,你非听我的不可!”这么漂亮又有男子气概的男人,她要定了!“不然……”
这婆娘,其惹人厌!
“我又不是聋子,哪里会听不见妳的鸡猫子鬼叫!”傅青阳不耐烦的说。
“那你……”
“我说过,我有老婆了。”低头,继续大口大口吃包子。
“没关系,三妻四妾,这是你们汉人说的,你可以再娶两个老婆。”
“那是别人,我们家只许娶一个老婆。”
“那你休了你老婆,再娶我。”兰碧公主说得很是理所当然。
“……”
“喂喂,我说要你休了你老婆再娶我,你到底……”
“老婆,茶。”
埋头吃面,两只耳朵却听得煞是有趣,冷不防收到夫婿的命令,楼沁悠不由呆了呆,连忙放下筷子,持壶为夫婿倒茶,待他牛灌下一整杯后,再斟满,并顺手用手绢儿为夫婿拭去唇畔的菜渍肉渣,还有滴落在衣襟上的油水。
除了马事之外,傅青阳不管做什么都大刺刺的,尤其是进食时特别粗鲁,老是吃得满嘴糊,又滴得到处都是;不过她从来不在意这点,像他那种特别阳刚性的男人,要他斯斯文文的反而很不搭嘎,所以她也从来不去说他,只是默默的为他擦拭,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正忙碌间,又见夫婿用下巴指了指她的面,她赶紧放下手绢儿,拿起筷子继续吃面,而傅青阳也继续进攻第三粒包子。
兰碧公主看得三把火又上来了。
“喂喂喂,你听到了没有?我说……”
“在类似这种情况下,我大哥通常会说一句话……”
呃,他大哥?
现在是在说他,关他大哥什么事了?
“什么话?”
“去买一个枕头……”
“呃?”
“回家睡觉作梦去!”
噗哧!
这还算是客气的。
炳哈哈!
周围所有客人都很不客气的放声大笑,其中有一个笑声还特别大、特别猖狂,猖狂到傅青阳想不注意到都不行,当下一怔,猛然回头,失声大叫。
“大哥、二哥、四弟!”
咦?!
忍俊不住掩嘴轻笑不已的楼沁悠怔了怔,忙举眸定睛看,见楼梯口处站着三个年轻男人,一个丰姿潇洒、笑眼瞇瞇;一个端正秀逸、冷面冷眼;而年纪最轻的那个则是一脸古灵精怪,特别猖狂的笑声就是由他嘴里溜泄出来的。
暗青阳立刻丢下吃一半的包子,拉起楼沁悠迎向前去,“大哥、二哥,她就是我老婆楼沁悠。”再把楼沁悠往前推一点。“老婆,还不快见过我大哥、二哥。”
楼沁悠当即端正脸色,肃颜敛枉。“沁悠见过大哥、二哥。”
独孤笑愚抬手虚扶,“都自己人了,”满脸笑容,笑意却不达眼里,目注楼沁悠的眼神是极为保留的戒慎。“请不必多礼。”
绿映庄的男人婆,可得小心了!
“还有那家伙……”傅青阳指指那个古灵精怪的年轻人──鬼修罗夜行。“是四弟。”
“三嫂。”夜行嬉皮笑脸的打了一个很夸张的揖。
“四弟。”楼沁悠又端庄的福了一下。
“大哥,你们怎会出来了?”傅青阳奇怪的问。
“这个待会儿再说。”独孤笑愚淡淡道。“你下蹋了吗?”
“隔壁客栈。”
“那就叫一桌酒菜到客栈里聊吧!”
“是,大哥。”
“至于这位公主……”独孤笑愚转向兰碧公主,笑意盈盈。“很抱歉,我家的男人向来只有一个妻子,三妻四妾是别人家的事,与我们无关。”
“那就休……”
“不休!”独孤笑愚轻轻否决。“我家的男人不娶三妻四妾,也不随便休妻,请公主莫要强人所难。”
“我不管!”公主就是公主,这位跟着父亲到关内来朝贡的兰碧公主,果然很有公主的“派头”,事情不合意,马上刁蛮的撒起赖来,无论如何非要人家顺从她不可。“我就是喜欢他,就是要他娶我,不然……不然……”
“不然如何呢,公主?”独孤笑愚依然笑吟吟的,全然不在意兰碧公主的威胁口气。
兰碧公主双眼忽亮,“对了,我可以抢亲嘛!”话落,兴匆匆的跑走了。
抢亲?
她是不是忘了她自个儿是女人了?
不过,也行啦,只要她抢得到!
独孤笑愚笑咪咪的再转回去面对傅青阳,“走吧!青阳,咱们得……”不经意似的瞄一下楼沁悠。“好好聊聊了!”
斑哼哼,聊聊他这个笨弟弟,谁不好娶,为何偏偏娶到绿映庄的男人婆.
客栈里,西厢房,独孤笑愚几人围着一桌酒菜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酒过大半巡后,独孤笑愚方才不经意似的提出了他最疑惑的问题。
看来楼沁悠并不知道傅青阳是谁,只以为他是个普普通通的马贩,而且在成亲之前,她也不可能见过傅青阳藏在那把大胡子底下的真面目,既非为“名”,也非为“色”,那么堂堂绿映庄三小姐究竟为何要下嫁给平庸又粗俗的马贩?
“弟妹,据我所知,楼庄主中意的女婿是宇文家大公子不是吗?”
轻描淡写的问句,语气更是漫不经心,但楼沁悠立刻听出问句底下的怀疑与不信任。
夫婿的大哥不相信她。
她不怪他,除了她那个耿直的夫婿之外,任何人都会兴起这种疑问,要换了是她,她也会怀疑。
卑说回来,对傅青阳的兄弟,她也感到相当疑惑。
暗青阳曾对她提起过,他的大哥是庄稼人,二哥是大夫,四弟是布商,六弟是挖旷的,但不管她怎么看,斯文俊朗的大伯一点也不像是农夫,冷面冷眼的二伯更不像是济世救人的大夫,还有那个随时随地都没个正经样的四弟,倒比较像是不学无术的訙袴子弟。
而且他们明明是普通老百姓,对江湖上的事却不陌生,是因为他们常常在外面跑动,难免会接触到江湖人的关系吗?
他们兄弟,真的有点奇怪!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是夫婿的兄弟,也就是她的亲人了,更何况他们是关心他们的兄弟,才会对她产生戒心,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她不打算隐瞒他们任何事,他们所有的疑问,她都会老老实实的对他们解释清楚,只希望他们能够尽快的相信她、接纳她。
“是。”她坦然承认。
“那么,弟妹又为何不嫁给宇文大公子呢?”
“因为我想月兑离江湖圈,嫁一个平平凡凡的男人,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妻子,过平平凡凡的夫妻生活。”
“为什么?”
轻轻的一句“为什么”,顿时间,令人心伤的往事再度涌回她的脑海里,楼沁悠双眸垂落,黯然神伤,好一会儿后才出声。
“我爹,他是个赘婿,而我娘她……是个不值得男人爱的女人……”
仔仔细细、冗冗长长的,她又一次对他人诉尽往事,不同的是,这一回,她叙述得更为详尽、巨细靡遗,包括她自己的心情,因为她觉得她那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夫婿或许无法了解,但他的兄弟应该能够理解。
“我还记得爹说,他知道他爱错了女人,可是也已经收不回了……”
但由于叙述得实在太详尽了,使她好像又回到了当时那一刻,不由自主的,她哽咽了,因为当时她就是那么难过。
“虽然是亲生我的娘,但当时,有那么一剎那间,我……真的好恨我娘……”
说到这,她突然没了声音,螓首低垂,又是好半响的沉默,直到她恢复平静,才再度开口。
“所以我下定了决心,爹无法完成的心愿,我会代替他完成的……”
最后,终于说到她是如何“选择”傅青阳做夫婿的,独孤笑愚四兄弟不由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竟然是真的。”独孤笑愚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接到三弟的来信,通知家人说他娶了绿映庄三小姐做老婆,当下,所有的家人都气急败坏的直跳脚,断言说那个笨小子肯定是被坏女人拐了,然后他就急吼吼的带着另外两个弟弟赶来,想看看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
譬如,找个理由休了那个男人婆!
所以这趟出门,一踏进中原,他就先行暗查有关于绿映庄的一切,自然也查到了绿映庄三小姐“挑婿”的那场闹剧,当时还在想说,这一定是阴谋,绿芙蓉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来!
现在,楼沁悠却证实了那一切都是绿芙蓉的野心所造成的,说是阴谋也可以算是阴谋,但那个阴谋并没有得逞,因为楼沁悠的坚持,也因为绿芙蓉的爆性脾气,功败垂成了。
那个绿芙蓉不但是个不值得男人爱的女人,也是个不值得儿女敬爱的娘亲!
“娘的,居然是用那种方法挑上我的!”傅青阳闷闷的咕哝。
说完,一粒硬梆梆的隔夜馒头当头砸下来。
“不许说粗口!”独孤笑愚一本正经的责骂,完全的不记得自己说粗口时,又是怎样被修理的。
“可是现在我真的很庆幸当时是青哥出现在那里……”楼沁悠忙道。
亲哥?
独孤笑愚三兄弟不约而同呛咳了一下,而傅青阳则恶狠狠的瞪住他们,百分之三百的警告。
不准笑!
“是他,才能够使我那么快就完成了爹的心愿,”楼沁悠又感激又心满意足的叹息。“因为他是那么的善良……”
“善良?”她在说谁?“三弟?”独孤笑愚不可思议的喃喃道。
“宽容……”
“宽容?”用错形容词了吧?“三哥?”夜行一脸难以置信的滑稽。
“又体贴……”
“……”君兰舟始终无言,但表情却很明显的流露出他的不屑──体贴?那个粗鲁的家伙?不予置评!
“温柔……”
“温柔?”这下子连傅青阳自己都不以为然了,“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忿忿的嘟囔。“以后不许妳再把那种娘儿腔的词套到我头上来了!”
楼沁悠莞尔。“是,青哥。”
又亲哥!
独孤笑愚那副招牌笑容开始显得有点扭曲了,夜行索性背过身去笑个痛快──没有声音,君兰舟则冷冰冰的直接问出来。
“妳为什么要那样叫三弟?”
那样叫?
哪样叫?
青哥?
那有什么不对吗?
楼沁悠很是困惑,但她还是耐心的解释。“因为我爹,他一直很希望我娘能够叫他一声“岚哥”,但是从成亲的第一天开始,直到最后一天,我娘都是连名带姓的叫我爹,甚至在我爹弥留的最后一刻里,那是我爹临终前的最后一个要求,但我娘依然不肯叫我爹一声“岚哥”,所以……”
她哀伤的一笑。“我想,我是想代替我娘吧……”
君兰舟突然狠狠的往夜行肩上捶过去一拳,其实就算他不捶,夜行也不敢再笑了,独弧笑愚暗暗叹息。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没想到专门生产男人婆的绿映庄里,竟也出了这么一个温和善感的姑娘,而她的境遇又是如此令人无奈。
“我……”楼沁悠忐忑不安的环顾其它人。“不可以那样叫吗?”
“谁说的?”傅青阳月兑口道。“妳爱怎么叫都行,随便妳!”
独孤笑愚和夜行又笑了,但不再是嘲弄的笑,而是戏戏谑的笑,甚至连君兰舟的脸色都不再那么冰冷了。
“说到这……”傅青阳转向独孤笑愚。“我老婆说岳母不让岳父的牌位进楼家祠堂,她只好带着岳父的牌位嫁到咱们家来,在家里时没问题,但一出门,为免乏人烧香供奉,她只好随身携带牌位,可劳烦老人家跟我们一块儿四处跑,这总是不太好,我想,请岳父进咱们家的大祠堂吧!反正是我岳父,也不算是外人了,大哥认为如何?”
随身携带牌位?!
独孤笑愚听得猛然一呆,但瞬间后就回过神来,“那当然,”不假思索的赞同了。“都是自己人,没问题的!”
至此,不管他有多少怀疑,也都一扫而空了。
无论如何,再怎么阴谋也不可能拿去世的长辈来阴谋,随身携带牌位,若非万不得已,没有人会这么做的。
而楼沁悠,她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却是欣慰的、安心的饮泣。
虽然傅青阳说过可以让她爹的牌位进他家的祠堂,但那只是他说的,毕竟傅家还有长辈在,倘若长辈反对,做晚辈的也不能如何。
如今,傅青阳的大哥也毫不迟疑的同意了,那就应该没问题了。
想到爹爹的牌位终于能够有个永久的“归宿”,可以定时定刻接受供奉,也不会再寂寞了,她不知有多安慰、多感激!
“谢谢大哥!”她啜泣着道出真诚的感谢。
“不必,都是自己人啊!”独孤笑愚嘴里真心诚意的说着,心里头也开始感到有点对不起弟妹了。
想月兑离江湖圈?
败抱歉,她的夫婿是马贩,可也是怒修罗,转来转去,结果她还是在江湖圈子里打转!
想嫁个平凡的丈夫?
惫是抱歉,马贩傅青阳的确是很平凡,可是怒阎罗的儿子怒修罗就不怎么平凡了!
想要过平平凡凡的生活?
包抱歉了,马贩的生活确实是平凡到一整个不行,可是怒修罗的生活恐怕就不太平凡的起来了!
总归一句,她的丈夫,要平凡是很平凡,但要说不平凡,也是很不平凡的!
“呃,弟妹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避说没关系。”他心虚地道。
可怜啊!
最大的心愿就是月兑离江湖圈,结果三挑两选,还是选上了另一个江湖人,她还慒懂不觉的自以为已经成功的远离江湖圈了,没料到自己只是从一个坑转入另一个坑而已。
唉唉唉,真是愈想愈对不起人家了!
“对,对,三嫂,都自己人,需要什么请尽避说!”夜行也很心虚。
懊惨!
明明看上去是个挺聪慧的姑娘家说,却被从不懂得使计耍诈,耿直得不得了的三哥给拐了,而且直至此时此刻还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又忙着说三哥的好话,名副其实的“被卖了还要帮人家算钱”!
有这种“奸商”哥哥,他这个做弟弟的也很丢脸的耶!
“说吧,不用客气!”连君兰舟都很心虚。真是该死!
原是担心他这个实心实性的笨弟弟被人家给骗了,到头来却是笨弟弟“拐”了人家好姑娘。
都怪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说什么都难辞其咎!
“不用你们操心,我老婆要真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自有我替她担当。”只有傅青阳一点也不心虚,心安理得得很。
想月兑离江湖圈?
没问题,他是个道地道地的马贩,在家里头,他的工作是养马;出门去,他的工作是买卖马匹,这可跟江湖圈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想嫁个平凡的丈夫?
那有什么问题,他养马、相马、卖马,闲暇时做一点“鞭炮”玩玩,这还不够平凡吗?
想要过平平凡凡的生活?
这更不是问题,孝顺公婆、伺候夫婿、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还会有什么比这种生活更平凡的?
能嫁到他这种丈夫,算她鸿运当头啦!
“你这笨蛋,没有人是万能的,”独孤笑愚臭骂。“就算你是男人,也有能力不及之处,懂吗?”
“我哪里不急了?”傅青阳不服气的嘟囔。“老婆的问题,我都很急的呀!”
“你这小子……”独孤笑愚哭笑不得,正想再教训一顿。“我说你……”
“譬如我所擅长的事,”君兰舟冷冷道。“你行吗?”
暗青阳张大嘴,说不出话来了。
眼见夫婿的兄弟不但接纳了她,还对她这么亲切热情,楼沁悠真是有说不出的感动,不过她还真是有一件事需要他们的帮忙呢!
“呃,二哥,我……呃,我是有一点问题想请教一下……”
“请说。”
不知为何,问题还没说出半个字,楼沁悠的脸儿就开始红了起来,目光也掉到了地上,不敢抬头面对他们。
“我……呃,我们成亲已近九个月了,可是……可是……”
君兰舟明白了,立刻起身到楼沁悠那边,伸指搭上了楼沁悠的腕脉,旋即,眸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收回手,目注楼沁悠。
“弟妹,我想先问个问题,可否?”
“二哥请问。”
“我在猜想,既然令堂属意的女婿是宇文大公子,那么即使妳已成亲,或许她仍未放弃让妳嫁给宇文大公子的意图?”
“的确是,我娘不是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人,”虽然很疑惑他会提到她娘亲,但楼沁悠仍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他。“所以我一直很小心,以防她使诈使奸险,要逼我改嫁给宇文大公子。”
君兰舟摇摇头。“妳仍不够小心。”
“呃?”
“妳被下药了,在服下解药之前,是不可能怀下孩子的!”
楼沁悠先是怔了一下,继而脸色丕变,然后她徐徐垂下螓首,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可以从她紧握成拳的双手上,看出她的愤怒。
片刻后,她再抬起头来,目光坚定。“二哥有办法做出解药吗?”
“不必,我有现成的。”君兰舟回身去取来放置在座位旁的书箧,拿了一黑一红两粒药丸和一只药瓶,先把两颗药丸递给楼沁悠。“吃!”
楼沁悠立刻听命吃下了。
“十二个时辰之后,药性自然就解了,还有这个……”君兰舟再把药瓶交给楼沁悠。“倘若弟妹怀孕了,每十五天就得服用一次,千万记住,可以多服,绝不可超过十五天不服,这不仅仅可以安胎,也可以防范有心人对妳下任何会伤害胎儿的药,只要觉得有哪里不对,尽避多服几颗。”
“我记住了,”楼沁悠宝贝兮兮的将药瓶子紧抓在手里。“谢谢二哥。”
君兰舟轻轻点头,退回原位落坐。
“那么,你们要在京里逗留多久呢?”独孤笑愚问。
“我老婆没逛过庙会,我想带她去逛逛;之后再带她到辽东马市看看,如果她有兴趣的话……”傅青阳瞄一下老婆。“或许会跑一趟关外吧!”
“那我们也陪你们去逛逛吧!”
“咦?大哥要和我们去逛庙会?”
“对。”
“为什么?”
“因为我们很无聊啊!”
“……”
无聊不会回家去种田!
变完了庙会,独孤笑愚居然也要跟傅青阳夫妻俩一起到辽东马市去,傅青阳虽然困惑,但也毫无异议。
他向来是最听话的弟弟。
不过,夜行可就忍不住了。“大哥,咱们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吗?干嘛跟着他们跑?”
两眼瞥向骑在前头的傅青阳和楼沁悠,独孤笑愚压低了嗓门。
“还有什么会比青阳更重要的?”
“是没错啦!但我还是不懂,干嘛要……”
“废话,自然是要帮帮青阳呀!”
“帮三哥什么?”
“亏大家公认你是兄弟中最鬼灵精的,没想到你却这么没脑筋!”独孤笑愚没好气的骂道。“想想,弟妹违逆了亲娘的安排,只为了要替她亲爹完成心愿,现在她是以为嫁给青阳就如愿了,所以心甘情愿的跟着青阳,若是哪天她知道青阳竟是江湖上令人闻名丧胆的怒修罗,你想她会如何?”
夜行想了想,挤出一脸滑稽的表情。“休了三哥?”
“我就怕会如此!”独孤笑愚喃喃道。
毕竟,楼沁悠出身自绿映庄,一个女人自认高男人一等的地方,如果男人可以休妻,为什么女人不可以休夫?
最重要的是,在她心目中,她亲爹的心愿比其它任何事,甚至比她自己都要来得更重要,一旦她发现亲爹的心愿其实尚未达成,多半会再继续设法完成亲爹的心愿,即使要她舍弃已然成亲的夫婿。
这,可就不太妙了!
虽然出身在令人不敢领教的绿映庄,但光是从楼沁悠的孝心来看,她就是个好女人;而且她没有野心,也不会爱慕虚荣,只想做个平凡的妻子,那么她应该就会是个平凡的好妻子。
这点,看看傅青阳就知道了。
打从这回碰面第一眼,他们就注意到了,向来就算是洗得干干净净的,也还是邋里邋遢的傅青阳,每一天他都是清清爽爽、整整齐齐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如果他不小心弄脏了或弄乱了哪里,楼沁悠也会趁他不注意时,不着痕迹的为他擦拭干净,或者拉整衣袍、重新绑束头发。
她真是个细心又关怀丈夫的好女人!
而且她对傅青阳真格是一整个驯服到不行,不管傅青阳是用多么恶劣的命令口气对她说话,或用令人发指的颐指气使态度指使她做事,她都是噙着愉悦的笑容欣然听命。
她更是个温驯柔婉的好妻子!
一直担心傅青阳会被坏女人骗去,没想到却被他“拐”到了一个好女人、好妻子,这可不能轻易失去,不然下回可就不一定有这种运气了。
般不好,下一号就真的是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男人婆了!
包何况他们家的男人不但没有三妻四妾的纪录,也不曾休妻,要是被休夫,可就更难看了!
“那三哥非飙到天翻地覆不可,”夜行咕哝。“到时可就有得热闹的啰!”
“还用你说!”独孤笑愚叹道,“所以啦!我得想想办法,好让弟妹即便是知道了实情,她也离不开青阳了……”顿住,转注另一个弟弟。“兰舟,你有没有办法让弟妹尽快怀孕?”
原是意图要让傅青阳休妻,现在却担心傅青阳被休夫,风水要转,还真是快!
“昨儿我给弟妹的药,黑色的那颗是解药,”君兰舟面无表情的淡淡道。“红色的那颗就是帮助她尽快怀孕的药。”
独孤笑愚呆了呆,“原来你已经……”失笑。“那么,你认为如何?”
“先看看再说。”
“为什么?”
“弟妹说青阳善良宽容又温柔体贴,或许……”君兰舟慢条斯理的说。“青阳自己就可以留住弟妹了。”
“善良宽容又温柔体贴?青阳?”独孤笑愚翻了翻眼。“你相信?”
“弟妹会这么说,定然有其原因,不是吗?”君兰舟反问。
“说得也是。”独孤笑愚领首同意,“好,那我们就先看看再说吧!”说到这里,忽见夜行自己在那边莫名其妙的呵呵笑了起来,“你是哪里不对了?”他纳闷地问。“自己在那边笑得像白痴!”
“我说,”夜行笑得很乐。“或许对三嫂,三哥确实很宽容。”
“怎么说?”
“三哥居然容许三嫂叫他“亲哥”,这还不够宽容吗?”
而且还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叫,她叫得顺口,别人可是听得寒毛直竖,还会打冷颤,而那个阳刚性百分百的傅青阳居然忍受得了……
惫真是宽容到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