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依照约定开始王小臂家的整建工程,先将最繁复的储藏室规划出来,利用设置电梯多出来的角落,以木板钉出储藏室的空间,然后量好隔板大小开始切割刨光,光是这个动作便花费一个上午的时间。
“小蔡,你昨天有没有看新闻?”趁着王小臂外出为他们张罗便当,傅雁南忙抓住空档问道。
那则新闻让她整个晚上都睡不安稳,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上工,刚和小蔡碰面的时候,还把小蔡狠狠地吓一大跳。
碍于王小臂和陈子扬的关系,她着实不好意思大剌剌地当着王小臂的面,“离间”她和陈子扬间青梅竹马的情谊,只能趁她不在时偷偷拿出来跟小蔡讨论。
“每天新闻那么多,妳说哪一条?”站在窗边哈着烟,小蔡漫不经心地反问。
“就是我们之前做的那个社区,一位姓吴的小姐陈尸新居那个啊!”她神经兮兮地凑到他身边,紧张的程度足以媲美保密防谍。
“陈尸新居……耶?!妳说那是我们做的那个社区?前天完工的那个?”他是有看到那个新闻,却没注意到出事社区的地点,经傅雁南这么一提,他由脚底开始发麻,怪声怪调地嚷嚷起来。
“你小声点啦!”傅雁南一张小脸差点没皱成苦瓜,懊恼地拍打他的手臂。“是啊,记者还访问到警卫小陈耶,你都没注意到吗?”这家伙看新闻难道只听不看喏?不然怎会没看到小陈那张吓到发白的死人脸?
小蔡的眼瞬间瞪得犹如凸眼金鱼一般大。“哇靠!连小陈都上镜了喔?”
冰本上,“靠”跟“哇靠”是不同程度的“发语词”——
前者是不论正在吃饭或撇条,只要有开口的机会,就极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将之加诸在句子之前或之后,说来如呼吸般自然、睡眠般自在。
绑者就不一样了,就字面上来分析,光那个“哇”字,就增加不少补强的惊叹效果,所以两者在程度上有绝对的不同,他可是很讲究的哟!
“而且警方还说,死者的未婚夫涉嫌重大……”一想到这个她就头皮发麻、眼皮直跳,内心不安极了。
“厚!别想那么多啦,反正那个社区我们做完了嘛!以后少到那里去就行了,管谁去涉嫌重大?”想法单纯的小蔡虽然心里有点毛,却大而化之地选择不放在心上。
“你知道死者的未婚夫是谁吗?”傅雁南瞪着他,那双眼有着惊恐。
“阿猫阿狗吧?”靠!调查是警方的工作,他知道那么多干么?又不是吃饱没事干!嗟~~
“阿你的大头啦!”猛地跳起来赏他一记拳头,傅雁南实在对这些臭男人没辙。“是陈子扬啦!我们去整修他厨房的那个!”
“靠!败痛耶!”小蔡痛得蹲在地上,她的低吼通过他的耳膜,光速般穿透他的中枢神经,他两眼一泡泪,惊惶地抬起头。“妳说那个很哈妳的陈子扬喔?他是赚犯?!”
“嘿啦!”差点再赏他一拳,傅雁南抚额轻叹。
小蔡脸色一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哇咧!这是什么世界?不该发生的全发生了不说,还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周遭,真是他妈的衰!
“怕了厚?”扬起一抹冷笑,她感觉心里在低泣。
“怕、怕啥?”小蔡逞强地挺了挺胸,即使依旧面有菜菜子。“他的案子我们做完啦,跟他又没什么交情更没牵扯,说来说去还是没我们的事。”
“你以为我们现在做的是……”
“欸!妳不会又说这件案子是陈子扬介绍的吧?骗鬼啦!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小蔡嗤之以鼻,顺口之下竞将事实猜得准确。
暗雁南定定地望着他,那眼神有着可笑、无措,还有……悲悯?!
“不、不会吧?”他的气势泄得一干二净,全身忍不住抖瑟。“妳疯了!那种人介绍的案子妳也敢接?!妳是活腻了是不?”惊极反怒,他跳起来破口大骂。
“我哪知道?我也是昨晚看电视才知道的啊!”如果可以,她也想反悔,可是都签约了,这下不做完绝对会拆了公司的招牌,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况且现在也还不能证明陈子扬就是凶手啊!你那么凶干么?”
“我凶?我没掐死妳算妳好运!”呜……好想哭喔~~
“你们在聊什么?那么热闹。”王小臂推门而入,在门外便听见两人在里头大小声,她不禁好奇地探问。
“啊?没事!我坑邛死了!”虽然小蔡很怕死,但幸好他的反应也够快,眼尖地发现王小臂手上拎着两个便当,脸色一转,立刻换上一副饿死鬼投胎的馋相。
他……颜面神经麻痹吗?怎能转换得如此迅速?
暗雁南心中颇有微词,却也因为他的反应而轻松不少,继而笑了出来。“对啊,我们坑邛死了。”
“那快快快,快来吃饭。”王小臂在摆满整修工具的桌上清出一个区块,铺上报纸梭将便当摆上,热情地招呼道。
“陈子扬跟这女人什么关系?”在经过傅雁南身边时,小蔡以气音咬着牙问。
“青梅竹马。”她同样回以气音,然后从容地越过已经变成蜡像的“标本”。“谢谢妳喔小臂,还麻烦妳帮我们买便当,真不好意思。”
王小臂摇了摇头。“别客气,我还得感谢你们帮我赶工呢!”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相较于吃便当,她还宁可睡场懊觉,毕竟昨晚都没怎么睡。
不过……陈子扬到哪去了?想必警方一定出动很多人力在找他吧?
她的眼飘啊飘的,飘到王小臂身上,不晓得她会不会知道?
“小臂,陈先生今天怎么没陪妳?”她吞了口白饭,试探性地问道。
王小臂怔愣了下,随即垂下眼睑。“他有他的工作啊!而且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他也没义务无时无刻陪着我。”
“可惜耶,我觉得可以一起长大的缘分不多,你们的外型又这么登对……”她瞇起眼,努力想看清王小臂的眼神,却怎么都看不清楚。“妳没想过倒追他喔?”
“妳就别笑我了,傅小姐。”王小臂连脸都低垂下来。“就拿我跟傅小姐来说好了,他可能还比较欣赏傅小姐这类型的女人,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嗯嗯,妳这话倒是说对了。”小蔡不知何时凑到她们身边,大嘴巴地插起话来。“我还记得陈先生第一次看到阿南,就说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他应该挺喜欢阿南的才对。”
暗雁南翻了个大白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陈年的老话需要提那么多次吗?她是在试图打探陈子扬的消息,他这“白目蔡”插什么嘴?虽然她可以预期陈子扬可能躲都来不及了,不可能大白天地到处乱晃,但她就是好奇嘛!
“嗯。”王小臂戳着手,始终低着头,轻应一声。
“呃……小臂,妳别听他乱讲啦!等等饭后,我们要休息一下喔!”算了,这个话题接不下去了,索性争取些许福利,她感到有些困了。
“我知道,等会儿我要出去办点事,你们尽避休息没关系。”或许是话题不再敏感,王小臂终于抬起头,拿那双看起来有点隐晦的单凤眼正视他们。
“我们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就够了。”这是这一行的不成文习惯,几乎每个工作团队都是这样,不需要太好的床位,只消几块木板或地板上铺件衣服即可。
“好。”
打从施呈勳到上海,每天在吃过晚餐之后,总会打电话回台湾和傅雁南“热线妳和我”,通常都是没话找话讲,随随便便都可以混掉三、四十分钟。
下个月拿到帐单时,应该会捧心狂嚎吧?傅雁南心想。
“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晚上傅雁南接到施呈勳的电话时,他劈头就问。
“没有啊,哪有什么特别的事。”一整天工作下来还算顺利,她也没任何地方感到不妥,除了眼皮到现在仍跳个不停之外,一切安好。
“没有吗?”他提出质疑。
这两天不在她身边,说不出所以然的,心头就是惴惴不安地跳,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台湾方面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过来,害他强烈质疑,是不是那几个家伙混得太凶?
“没有啦,你在怀疑什么?”难道他在那边也看得到那则新闻?不太可能吧!
“我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觉得……不踏实。”就说不出来的忐忑咩!他也说不出来自己在紧张什么。
“欸,你在那边看得到台湾的电视吗?”没去过对岸,她好奇得紧。
“卫视。”他蹙起眉,下意识扭开电视。“有好看的节目吗?”
“没有啦,我随口问问而已。”笨蛋!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她恨不得把自己打晕,免得多说多错。
“有事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倏地,他瞇起眼,陡然跃上萤幕的新闻画面令他胸口一凛。
“喂?”发现他不寻常的停顿,她对着话筒喊道。
“我在。”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凝着电视萤幕的眼瞬也不瞬。“什么事?”
“没事不能叫你喔?”那再聊下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挂电话。
“南,陈子扬介绍给妳的案子还在做吗?”他霍地问道。
“还在做啊,有小蔡帮我,明天应该就可以完成了。”这也让她松了口气,赶快月兑离陈子扬的影子,或许她就能开心的吃饭,安稳的睡觉。“干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明天吗?他沉吟了声,没再答腔。
“喂,你今天很奇怪喔!有一句没一句的。”她微快地嘀咕,决定不再残害家里的电话线,也不再浪费通话费。“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快了。”
“吼!你再心不在焉啊!不讲了不讲了,我要去睡了,晚安!”她火大了,为他总是不超过两个字的回应。
“南。”
“干么?!”母狮快抓狂了。
“等我回台湾,我们结婚吧!”
心脏狂跳了下,小脸儿漾起粉色。“怎么突然……”
“不是突然,在出发之前,我就想跟妳提了。”他轻笑,但声音显得紧绷。
“在电话里求婚,一点诚意都没有。”即使之前再怎么不高兴,此刻再难发作起来,她心头漾满甜味,连声音都不觉变得柔和起来。
“只要给我一个字,好,其余的回复都会自动在我耳朵里清音。”
“哪有人这样?讨厌鬼!”她娇瞋,小手不自觉地缠绕着电话线,甜滋滋地笑着。
“就一个字,没那么困难吧?”
“不知道啦!”
一条电话线,牵起两端的思念,爱情发烧蔓延……
晚上看光碟看得太晚,连日来睡不安枕的傅雁南被小蔡的来电吵醒,揉揉眼才发现超过平常上工的时间,忙不迭地对着电话开骂。
“死囝仔!这么晚才叫我,不会早半个钟头打来喔!”她由床上跳了起来,一边听电话,一边套上牛仔裤,然后冲进浴室里梳洗。
“啊?我不是叫妳起床捏,我是要跟妳说,我今天不能去了,妳一个人能搞定吗?”小蔡那边声音有点吵,收讯收得“二二六六”。
“靠!今天就要收尾了,你搞什么飞机啊?”她一边刷牙一边骂,骂得嘴里泡沫乱飞,喷得洗手台和镜面到处都是白点。
“谁知道啊?我老爸突然昏了,我现在才送他到医院,人在急诊室,妳以为我喜欢喔?@☆……”要比冲,小蔡的口气可没好她多少。
原本他还对阿南感到不好意思,毕竟工作还没完工,但一听她不明就里地乱骂一通,他的火气也上来了,除了火气还多了份焦虑,未了更没气质地附加国骂一句,以示不爽。
“……没事吧?”呃,相较之下,她的晚起比小蔡的“灾况”明显略输一筹,当下她的声音吞回肚里,尴尬地轻问。
“不知道!”小蔡情绪一时收不回来,口气依旧呛辣。“大概是高血压还是中风了,躺在浴室里动都不能动!”他连拨一一九都来不及,直接将人扛到医院。
那应该很严重吧?可由小蔡嘴里说出来,怎么好像小靶冒似的不痛不痒?
她抹掉嘴上的白沫,连忙向他保证。“那你好好照顾蔡伯伯,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妳做得完吗?今天?”昨晚大狮有打电话给他,突然问起陈子扬的事。打从那天和阿南谈过之后,就再没将这事放到心上,哪知大狮会突然问起,他还愣了好一会儿,才表示最近都没听到有关陈子扬的消息。
大狮从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而大惊小敝,被他这么一问,小蔡莫名地感到些许心理压力,跟着慌了起来。
再怎么说,现在跟阿南搭档的人是他耶!偏偏老爸又出事,不能陪着她做完最后的工作,万一阿南出了什么事,他不提头去见大狮恐怕难以交代。
“行了行了,剩粉刷墙面嘛!没问题的!”她举起手正欲往胸口拍,倏地想到他看不到,索性省了这道“自残”的程序。
币了小蔡的电话,她匆匆忙忙背起工作包,性急的她等不及缓慢的公车到来,便拦了辆“小逼”直接前往王小臂的住处。
冲~~
“今天怎么只有妳一个人?”王小臂一见到她便问。
“小蔡家里有点事,所以今天他没办法来。”堆满心虚的笑,傅雁南连忙解释带保证。“别担心,我今天一定会完成所有的工作,不会耽误到妳的时间。”
“唔。”王小臂轻吟了声,没再开口说话。
将客厅的家具全覆上保护的塑胶布,以防粉刷时沾染上油漆,傅雁南戴起口罩,开始搅动油漆。“对了,好几天没陈子扬的消息了,妳知道他到哪去了吗?”
由新闻里得知,各方都找不到陈子扬的踪迹,包括他的家人、同事和警方,当然还有死者家属,他就好像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似的,没有人知道他到哪去了。
王小臂站在窗边,凝着窗外许久,才蹦出一句话——
“妳相信案子是他做的?”
“呃……”她一直没敢跟王小臂讨论起自己对那件命案的看法,再怎么说,她和陈子扬的感情可不同于他们这些“不相干人士”,没想到她倒是自己提了出来,她也只有打蛇随棍上,顺便喽!“我跟他不很熟,也不太了解他的个性,不知道耶!”
“不是他做的。”王小臂的声音很冷,冷得恍似没有任何温度。
“既然不是他做的,他更应该出面澄清才对。”她能理解王小臂的心情,今天倘若是她的好朋友甚至亲人遇上这种事,她也会全力排除众人的疑虑,毕竟人都是感情的动物,总是撇不开那份私心。
“每个人都想抓他,要是妳,妳不躲吗?”王小臂靠着窗边的墙以臂环胸,没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要是我,我就不躲。”调好了油漆,她爬上铝梯,用油漆刷仔细地刷上一笔。“人家说疑心生暗鬼,心里没鬼就没什么好怕的,出来说清楚不是挺好?这样躲着反而误导警方侦办的方向。”
“或许那些女人都该死。”王小臂的声音陡地出现在她身后,移动得无声无息。
“啊?”傅雁南被她吓一大跳,旋身睐了她一眼,便又回过头来继续粉刷。“没有任何人能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那应该是上帝的责任,而我们都只是凡人而已。”
“是她们霸去子扬的感情,那些女人根本不该存在!”王小臂霍地变得义愤填膺,原先低沉的嗓音转为尖细,让傅雁南心里不断发毛。
“呃……小臂,我们似乎不太适合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奇怪了,今天的小臂似乎特别激动,而她的眼皮在此刻也跳得更为厉害,头一回,她站在高处会脚心发麻,有种随时会往下掉的错觉。
“妳也会怕吗?”王小臂咭咭发笑。
“我?我跟陈子扬又没有任何牵扯,我有什么好怕的?”不太对劲喔!小臂今天说的话都好怪,让她好生紧张。
“他喜欢妳,想追妳!”王小臂可不管她说什么,径自对着空气喃喃说道。
“我不能控制他对我的感觉,但我很清楚我跟他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好不好?更何况她已经有那头狮了,她还算满意,没有换“搭档”的打算。
“现在讲这些已经来不及了。”王小臂的声音低了几度,听来毛骨悚然。
“我不懂妳在说什么……啊!”一股力量倏地向她袭来,她一个重心不稳,极为狼狈地跌下铝梯。“小臂?”她抬起头,惊恐地望着眼前脸色狰狞的王小臂。
“妳知不知道我爱他?”亮了亮手上的水果刀,王小臂那较一般女人高大的身材显得更加魁梧,在背光的状态下,只见那双眼睛变得混沌。“从小我就希望成为他的新娘,但是妳们一个个破坏我的计划,妳们全都该死!”
暗雁南坐在地上,以手支着身体不断后退,不敢置信的眼眨都不敢眨一下——
原来警方侦办方向有误,凶手是个女人,而且是……濒临疯狂的王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