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们……是旧识?”
谁在喊娘?是那个死跟著他的小子?原来,那小子跟著他混进来是为了救他的娘啊,难怪死缠著自己,冷言相稽也不肯离去。
“呃……我是认识他啦。”
非君?是他听错了吗?
“娘,为什么我老觉得你说得很心虚?”
“没……没有嘛,小鹏!你当娘是犯人在拷问吗?呜,小鹏,让娘抱抱,娘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抱过你了——”
饼了一会儿,沈小鹏的声音压抑地响起:“娘,你抱够了没?我坑谙气了。”
“呜,小鹏一点也不想念娘,对不对?自从娘离开你之后,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你软软的小身体。”
不,不会是非君,非君的性子不是如此……莫遥生昏昏沉沉的,想要挣扎著清醒过来,眼皮却极重。
“娘,我迟早会长大。”
“是啊,你一长大,就不让我抱了,呜呜呜,还是你小时候可爱,我亲你,你也会笑呵呵地回亲我,现在只肯让我抱,连让娘亲一下都不愿意,呜呜呜……”
这女人的眼泪听起来很廉价,动不动就哭,这女人不可能会是非君——
“不管我长得多大,你爱抱便抱,行了吧?娘,不要哭了好不好?就算你的眼泪是假的、就算你是故意转移话题的,我都不吭声了,好不好?瞧你眼睛都肿成这样了。”
这小阿知她是假哭?既是假哭,这小阿在那里心疼什么?他心中不以为然,神智又在飘浮,他极力想要张开眼睛瞧沈非君到底在哪里,却力不从心,他感觉到自己勉强伸出手臂,立刻有一只手握住他。是非君吗?
“娘,若是小鹏能出木屋,小鹏也会像他一样护著娘的!”
这小阿的语气有些酸,对谁?随即他又听见那像非君声音的女人哭哭啼啼地抱住那小阿……恶心死了,他从小到大可没有见过哪一对母子像他们一样腻成这样。
莫遥生再度醒来时,心里一惊,月兑口大喊:“非君!”
他惊悸地张开眼,发现自已仍待在小木屋里,转头一看,瞧见假冒他儿子的沈小鹏正费力站在凳子上,透著窗子著急地往外看,角落里则缩著一名眼生的小泵娘,他心里直觉那是小鹏的娘,虽年轻有些过小,但他并未深想,立刻又看了木屋一眼,月兑口道:“非君呢?”
沈小鹏转过脸,诡异地看他,答道:“她出去了。”
“出去?”莫遥生闻言大惊失色,要爬起身来却发现身上伤痕累累。他暗暗抽气,撑著身子狼狈地走向门。“是那胖子将她抓走的?”
“不,是她自个儿出去的。”沈小鹏虽不甘愿,但也实话实说:“就算你被打得昏迷不醒,你仍死也不放手,害得那胖子想碰她都不成,只得将你们一块关进来。是我跟她费尽力气才让你放手的。”
“那她怎会不在?”
“你放心,是别的人带她出去的,她说那人不会害她,她只是要出去为大家弄点吃的,很快就会回来。”
“弄吃的?”她当她是这里的大厨,得喂饱山寨里的所有人吗?
沈小鹏彷佛看穿他眼里的难以置信,轻声笑道:“我当你跟她很熟呢,原来你不知她挑食得很。你以为她这么好心帮人做饭吗?是这里的伙食难吃得让她想哭吧。”
莫遥生听出他的语气有些得意,心里颇为奇怪,但他无暇细想,只微怒道:“就为了吃,她冒著危险出去?”他的记忆中,非君并非贪嘴挑食之人。
沈小鹏心里赞同他的看法,嘴里却道:“你当你是谁,管得著她吗?”
“我与她的关系密不可分,她是我的……”忽地住了口,及时发现这小表是在套他与沈非君的关系。
为什么?他的眼角瞄到角落里垂首微抖的姑娘,再往沈小鹏看去。
这小表有他自己的娘,怎么对非君百般注意?
沈小鹏见他不再答,直问:“你的什么?”
“自是我极为亲密之人。”
亲密?沈小鹏脑袋瓜顶差点冒烟了。要论起亲密,这姓莫的岂会有他跟他娘一样的亲密!
但,这莫遥生显然与他娘十分熟识,感情也必定不浅,否则不会为了救他娘,冒险入寨,还为她挨尽拳头——
“你跟她……是极好的朋友?”这倒有可能。常听余叔叔说,江湖上多有生死论交之辈,非关男女之情的,他虽不知他娘在天水庄之前的事情,但他娘却懂一点功夫,应有走过江湖才对。
“朋友二字岂能形容我与她的关系?”
沈小鹏眯起眼,语气微恼道:“你看起来比她还年轻,难道是……她的亲弟弟?”他的舅舅?
“谁说我是她弟弟了!”
“不是弟弟,莫非是她那个驻颜有术的师父?不,那可不怎么像。你的武功一定不好,才会用这种肥羊法子混进山寨救人……”说到最后已是自言自语了。
莫遥生听他仿佛连沈非君的师父都熟,他心里讶异无比,正要月兑口详问这小表为何对沈非君如此感兴趣,忽见沈小鹏双目一亮。
“回来了!”
沈小鹏跳下凳子,奔到门口,门外一阵解开铁链的声音,莫遥生忍著全身的疼痛走到门前。
门一开,沈非君楞了下,随即喜道:“你总算清醒了!正好,我煮了点粥,先填点肚子……小鹏,当然也有你的份。”
沈小鹏看她没受任何伤害,将她小心拉进屋内,对著跟在他娘身后的年轻小憋子喊道:“你的责任了了,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随即用力将门关上。
“他是谁?”莫遥生见那人一脸痴相,心里暗感不妙。
“自然是这小山寨里的人。”沈小鹏没好气地说道:“看他一睑垂涎,就知道又被……”差点喊出娘来,及时想起娘的叮咛,改口:“就知道又被你的手艺给骗了,他一定在期待明天你会煮什么吧?根本不知你只会煮这么一道肉粥而已,其它的,连我也吃不下口。”
“小鹏,你这样说,我好伤心哪,人家当初学,也是为了你嘛。”
沈小鹏知她说的是实情。自己很小的时候的确因病而食不下咽,他娘亲为了开他胃口,在厨房里学了很久很久,才学了这么一道容易下咽的肉粥,害得他就算吃不下也得硬逼著自己吞下口。
当下他只是哼了一声,帮著忙把肉粥锅子拿到桌上,瞧见莫遥生目光一直不曾移开过他娘亲。他忍不住鞍了一声:“你老瞧著她,就能饱肚子吗?说要救人、要救人的,被揍了个半死,也不见你有什么良方!”
“小鹏!”
莫遥生点点头,双眸仍是瞧著沈非君,冷声说道:“你说得倒是。既然找著非君,你也找到你娘,就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沈非君闻言,全身一颤,差点抖落了递给他的粥碗。
“你……你知道小鹏他……他是来找娘的?”
莫遥生连忙稳住她的手,奇怪道:“他不是来找娘的,冒死跟著我来做什么?非君,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为何他已经知道,却没有感到惊讶?是谁告诉他的?小鹏?连小鹏都不知啊!惫是鸣祥?不,鸣祥也以为她的丈夫早死了……
沈非君脑袋一片混乱,直到沈小鹏的声音不悦响起:“喝粥就喝粥,吃什么豆腐!快放开你的手啦!”
莫遥生见沈非君要抽手,他皱起眉:“那小表跟你是什么关系?由得你这样疼他!”
“呃……”
“我跟她的关系极为亲密,这世上绝再无有第二人!”沈小鹏哼声说道。
这小表对他分明有敌意,因为非君?
莫遥生虽是一头雾水,但很明白自已的心意。自他得知非君未死之后,心境之变化,连自己都很吃惊,彷佛从地狱之中复生,过去的十年就像是一场恶梦,离他愈来愈远,他已经满足到不想问她为何不回来找他、不想知道她十年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要确定她还活著,确定他的未来里,非君会活著霸占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席之地,那对他来说,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但,他总觉得她有事在瞒他,而且是一件连他都会感到震惊的事。
只要她不离开他,她不说,他不会主动去问,只是他老是捉模不定她的心态,让他时时刻刻都恐惧她再度消失。
她对他,总是若即若离?为什么?
因为她有难言之隐?
惫是,因为她……对他的情意已不如往昔?
说是立刻否决了后者,不如说他连想都不敢想。见她跟那叫小鹏的孩子送粥给角落里的姑娘喝,他隐约感觉到往日刚强的非君多了几分柔情、几分心软,与他这十年来的变化自是完全不同……
十年来,他了解到金钱除了换不回非君的命外,是无所不能的,而要得到一样东西,除了金钱外,手段更要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踩著旁人的命,他也不再觉得有何不对。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十年来,金钱与手段,正是他擅用的。
又见沈非君宠溺地抹去沈小鹏嘴角的渣,他突然觉得这小表看起来极为清秀,长大之后必是貌俊青年……明知自己心头的想法很可笑,但自己不正是十五岁之时遇上非君,进而彼此相恋的吗?
这小表再个五年,非君也不过三十左右吧?
他心里气恼,故意往后狼狈地退了几步,撞上木墙。
沈非君立刻转身,瞧见他虚弱地垂著身子,惊喘了一声,赶紧奔过来扶住他。
“你怎么啦?”刚才不是瞧见他还好好的?
“我……好像有点头疼……不过不碍事的,你去照顾他们吧。”他勉强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果然见她马上面露怜惜。
“你被打得这么惨,自然会不舒服,是我轻忽了。”她扶著他走到桌前坐下。
莫遥生原要抗议自己没那么不经打,但见她主动亲近,他岂会蠢到放弃这机会?对著眯眼望自己的沈小鹏冷冷一笑后,他无力地抹去自己额上的汗。
“我想我休息一阵就好……”他将桌上肉粥推向她,轻声说道:“我吃不下,你多吃点吧。”
“那可怎么行?”沈非君不以为然,端起碗来。“你多少要吃点,来,我喂你,等吃完了,你休息,我来保护你们。”
一个男人要女人保护是有点丢脸,莫遥生心里苦笑,但却有些甜蜜地吃下她一口一口喂的稀粥,只盼时间停在这一刻。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其实她的变化不大,声音未变、脸也未变,最多只是随著年纪,变得比较成熟。所以在大云楼上,一听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哪怕是在多不合理的地方,他仍认得出来;甚至,他敢说,就算他半聋了、就算她只说了一个字,只要他听见了,他绝对不会忘了藏在心底十年的声音。
“你一点也没变。”他喃喃道。
沈非君微微一笑:“我变老了。”
“我不也老了吗?”他的非君何时会计较这些了?
“我俩随处一站,任谁也会说咱们像姐弟。”
“以前,你并不介意的。”
“十几岁的时候哪会想这么多?以为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完成想做的事,结果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却像一场恶梦,到头来,见到镜中的自己已有老态,而当年想做的事一件也没完成……”
莫遥生听她说得唏嘘,心里微微发麻。
是啊,她自幼跟著她那娘娘腔师父学武,一学学了十几年,听了她师父加油添醋闯荡江湖的故事又仗著自已一身好武功,十分想入江湖玩,不料遇见他,结了姻缘,拖了她的梦想。后来她失了踪影,他简直拿家产黄金当石头,不停地砸下去寻人,以为她会在江湖上出现,哪怕她只是一闪而逝,他砸出去的家产也够知道她的去处,偏偏全无音讯——那是他第一次拿黄金换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听她言下之意,她根本不曾入过江湖。那么,这十年来,她在哪里?他一连上山找了她师父数次,都不见她回去过。
她说,这十年来像恶梦……她究竟在这十年间过了什么样的日子?
思及此,他心里麻感渐甚,几乎要冲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一脸难受样?”沈非君见他的脸色略白,额上不停冒汗。“是不是哪儿痛得厉害?”
“非君,你……”他拉下为他拭汗的小手,张口正要打破对自己的承诺,问个详细时,沈小鹏终于忍不住跑过来。
“我来!”他叫道。
沈非君尚搞不清楚自己可爱的儿子为何出此言,自己手上的碗便被他拿了过去,他顺手拉过自己为莫遥生拭汗的手,用力地挖了一大汤匙,送到莫遥生的嘴前。
“快吃!”
哎啊啊,这不是父慈子孝的画面吗?沈非君的眼睛直眨著,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了。呜……好想哭。
莫遥生楞了下,见沈小鹏死瞪著他不放。他眯起眼,冷笑:“我要一个小阿子喂吗?”说完,瞧见沈非君似乎有些泪迹,他心一惊,赶紧道:“我没力,有人喂便好。”语毕,百般不情愿地吃下这小表的喂粥。
“对,快快吃完。余叔叔他们随时会来救咱们。”见沈非君讶异,沈小鹏得意地说道:“我怕跟他不保险,所以他发现你被掳了之后,回头扮作俗气商人时,我顺手在林间留下记号,余叔叔若瞧我不见,一定会四处寻找,只怕此刻也找著我留下的记号,赶来救咱们呢。”
见这小表将余沧元说得像神一样,莫遥生轻哼一声:“他一人能抵这数十人的小山寨吗?”
“那敢问,莫少侠扮作商人混进来,写了赎人信回老家后,打算怎么办?真让人来赎你吗?你家的黄金真有山高?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并非江湖人,现在只是一介商人。”莫遥生俊美的脸庞露出阴沉,道:“一个商人除了钱,就是玩手段了。入夜之后,我要放一把火将这里烧了,烧个精光,一条性命也不剩。”
“放火?”这么狠?
“好!”沈小鹏大叫。
“小鹏!”沈非君瞪著沈小鹏。
后者立刻叹了口气,嘴里咕哝道:“余叔叔曾说过,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免寻仇、为免他们又作恶,自然是要赶尽杀绝的。”
沈非君闻言,差点昏倒了。她知余沧元的个性极为冷酷,其性也多疑不易信人,但他待小鹏却是不错,所以她一直让小鹏跟著他学习,同时也让小鹏不缺父执辈的人亲近,可是她没料到余沧元连自己的观念一块地灌输给小鹏啊。
“这倒是。”莫遥生点头说道:“方才他们带著我到主屋去写信,我趁机将地势记个清楚,要放火不是问题,只要风向对了,我可以保证这场别烧它个几天几夜都不会断。”
沈非君看向一脸狠意的莫遥生,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这是她记忆里那个凡事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莫遥生吗?是那个气度大到连她都自觉此生再也找不到像他这般好人的莫遥生吗?
莫遥生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对,惊觉自已阴沉的一面竟在她面前暴露,连忙柔声说道:“非君,我是为长远打算。你瞧——”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姑娘。“那小熬人有什么罪?咱们一时心软放了这些人,改日他们故态复萌,又开始掳人抢劫,那咱们也算是共犯。”
“余叔叔也这么说过呢。”沈小鹏同意地点点头:“为了保命,该做的一定要做。”
是啊,那就像是当年她与鸣祥她们共谋杀了鸣祥她义爹一样,为了保住鸣祥、保住小鹏的性命,所以她一发狠,毫不犹豫地赌上了自已的命,去杀一个对小鹏未来造成极大威胁的男人,跟现在他们要杀人有什么两样?只是人数多寡而已。
只是……她是被逼到绝处,不得不发狠,但她从没有想过像莫遥生这么和善随和的人也会有这么心狠手辣的一面啊!
变得好陌生,连她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认识眼前的人。
莫遥生看出她眼里的恐惧,连忙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说不放火就不放。那,咱们放过他们,不生事,入了夜就逃,好不好?”
沈小鹏闻言楞了下,看向他柔情四溢的神色。他变睑……简直比翻书还快,沈小鹏心细,瞧见他眼底残存的杀机,轻“呀”了一声!难道这莫遥生打算先带他们逃走后,再来解决这几十条人命?
这人,简直跟余叔叔不相上下嘛。沈小鹏忖思道,不知该不该告诉他娘亲?
他又不经意地瞧见莫遥生紧紧抓著他娘亲的手,他心里有些不高兴,却又发现这姓莫的手……是不是在微颤?
这怪人,在颤什么?连火都敢放了,还有什么好怕的……怕娘对他起了厌恶之心吗?
不怕杀人放火,却怕娘不喜欢他?
沈小鹏讶然想通,微偏著头重新打量著这莫遥生。
“你的手在发汗了?”沈非君皱起眉。
“我发汗,是怕无法顺利救你出去。”他面不改色地说。
沈小鹏用力哼了一声,低语:“恶心。”
沈非君微微一笑:“我若没有自信走出这小山寨,昨天就不会跟著走进来了。”
“你不是被掳?”
沈非君暗叫不妙,瞧见儿子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反应极快,掩嘴打了个呵欠,困声道:“我有点累了,从昨天晚上补衣服补到刚刚,弄得我浑身酸痛。”
“补衣?”莫遥生与沈小鹏齐声道,随即双双住口,同时心里一松。
莫遥生咧嘴笑道:“你困了,我也困……”
“男女授受不亲,你想干嘛?”沈小鹏大声喊道。
莫遥生不把这小表当一回事,对著沈非君露出年轻无辜的笑颜,道:“你让我靠著,眯一会儿眼,等入了夜,咱们就行动,明儿个一早保证咱们会在舒服的客栈好好睡它一觉。”
同样是笑,在不同人的脸上,自有不同的功效。沈小鹏知莫遥生长相俊美,但没料到他的笑颜十分迷人,可以让他十年不动芳心的娘亲一下红了双颊。娘,你是忘了方才这莫遥生的狠劲了吗?一下就被他的笑给骗了!
沈小鹏见莫遥生闭起双眸,当真就靠在他娘身上,他咬著唇,恨恨地瞪著莫遥生,瞪到莫遥生还是没有张开眼理会,他奔上前,埋进娘亲的怀里。
要耍贱招,他也会!
“小鹏!”好感动啊,小鹏有多久没有主动抱住她了?呜呜。
“我也困了,我要睡!”
“那好,我抱著你睡。”还是软软的小身体好抱,好希望小鹏不要长大啊,就这样乖乖地让她抱著、香著。
莫遥生张开眼瞪著他,沉声说道:“要睡觉去抱你娘。”他指著角落里那小泵娘。“别老缠著非君!”
“我娘才不是她呢!”
莫遥生错愕:“不是她?”小木屋里就只有那小泵娘与非君,不会是那小泵娘,那还会有谁?
沈小鹏自知一时失言,偷瞧了娘亲失色的花容一眼,咕哝道:“小鹏不明白为何不能让他知道?”知道了才好,他更可以理直气壮要这姓莫的别打他娘的歪主意。
莫遥生耳尖,脑中闪过一丝想法,还来不及捉住,门外远远响起喧闹的声音,仿佛是惊恐的逃命声。
他与沈非君对看一眼,立刻起身奔向窗前,瞧见外头并无失火、也没有官府的身影,但几名汉子惊惶的模样像在逃命。
是出了什么事?
“真怪。”沈非君讶异道:“有什么事可以让这些山贼吓成这样?”
“一定是出了事……”莫遥生心思极快,说道:“不必等入夜,趁此时他们没时间理会咱们时月兑逃最好,也免得出了事,咱们困在此地一块遭殃!”语毕,他奋力撞起门板来。
“等等!你受了伤啊!”沈非君急叫。
“这点伤,不碍事……非君,你做什么?”
沈非君拉开莫遥生,用力叹了口气:“你撞了十来下还撞不开,一看就知道你十年来没有再练过功了。”
莫遥生闻言,俊脸微红。
“我……”失了非君,他的确不再练功,尤其一朝发现黄金比任何武功都好用时,他舍了武功而就铜臭。
“我虽不曾再练过外功,但有机会还是练著师父教我的内功心法,只是不敢练得太狂,怕被鸣祥她义爹发现了。”
“凤鸣祥?那是小师弟的女人,你怎会认识?”
沈非君没再答话,拉开莫遥生之后,暗暗运了气至双掌,鼓力对著门旁的木墙一击。
“小、心!”莫遥生与沈小鹏急喊。
“会痛的!你怕痛的!”沈小鹏吓得奔前要拉开他娘,却见木墙已有些松动。他张大了嘴,呆呆地瞪著他娘再一次运气,击向木墙。
这一次,墙垮了。
币尘几乎盖住了他的视线,直到他娘突然拉住他的手,他才回过神。
“小泵娘,快出来跟咱们走吧。小鹏,你快把嘴巴闭上,不然会呛口的。”
我的天啊!沈小鹏依旧呆呆地被他娘拉出木屋。他的娘……功夫有这么好吗?他那个爱哭又怕疼的娘呢?
“我并非有意损及你的自尊,不过门外有铁链,你就算撞开了门也没有用。”沈非君很好心地告诉莫遥生,又叹了日气:“我早说过,我自已决定来了,一定有办法可以自行离开。”
“你自已来?为什么你要来这种地方?”
“呃……咦咦!”沈非君见那鸟兽散的汉子间有眼熟的人,冲上去要将他擒下。“你是头子吧?是这里的头子吧?我瞧了你一眼,就是你说要干完一大票才要享用掳回来的女人吧?”
莫遥生虽知她的武功比那头子要好上几倍,但仍是担心喊道:“非君,不要追!”他的声音中有个拔尖的叠音,他楞了下,瞧向沈小鹏跟他是一样,一脸的著急。
他的心忽然跳了一下,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小阿,就是在大云楼的附近。他不觉得这小阿的长相像非君,只是一见这小阿,就不由得让他想起非君——
“我的天啊!”沈小鹏呆呆地喃道:“我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莫遥生见沈非君身手极快,一掌劈向那獐头鼠目的头子,又飞踢了他一脚,呃……身手比起十年前是有点逊色,但绝对无损她对付一个武功不济的人;他又见她一掌击向那头子的肚月复,让那头子狼狈地跪在地上。非君跟那人有这么深的仇吗?
他快步上前,听见她低喝道:“快说!那人现在躲在哪儿?”
“拜托……”那头子哀号道:“我的姑女乃女乃,谁知道当年逼你落崖的是谁啊?”
逼她落崖?莫遥生心一惊,加快脚步。沈小鹏也冲上前来。
“可恶!你们都是同夥,同住一个山寨,怎会不知他是谁?你现下是头儿了,必是传位,说!十年前那个混帐家伙躲在哪里?今天我不好好报仇一下,我难泄心头之恨!”
“传位?姑女乃女乃,这山寨哪儿来的传位?谁有本事谁就能当头儿啊!你要问十年前,是吧?我这位儿是四年多前抢下来的,之前的赵胖子也当了五、六年,我瞧你要找的人就是他吧?我坦白告诉你,他早被我一刀干掉,丢去后山喂老虎了!说到底,我也算为你报了仇,你放了我吧。”
沈非君一楞。“他死了?那……那我找谁泄恨去?可恶!可恶!我可爱的儿子差点被他害死,他竟然还没等到我折磨他就死了!”
“儿子?”莫遥生月兑口,脸色一白。“你有儿子?”
沈非君暗叫完了,正打向那头子的拳头停下。
“我的笨娘。”沈小鹏咕哝道。要他保密,她自己却先说了,说到底,她还是他心里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娘嘛。
“娘?”莫遥生慢慢转向沈小鹏,难以置信地瞪著他,声音微颤道:“你的娘……不是那个小熬人?”
“我说了不是。”
“那……她是谁?”
“我哪有这么小的娘?”沈小鹏哼了一声:“她被掳来,我娘为了救她,顺便报点仇,便跟著混进来了。你说我娘会是谁?”他顿了下,瞧莫遥生的脸色极为怪异不自然,心里也打了个突,小心翼翼问道:“我的娘是谁,重要吗?”
“重要的不是你娘是谁,而是非君的儿子是谁……你今年十岁?”
“你怎么知道?”
可怕的事实像青天霹雳击在莫遥生的身上,让他摇摇欲坠,难以承受。
他有儿子了?
他的儿子已经这么大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儿子……至少,在他认为非君还活著是一项奢求后,他怎会再想到自己会有一个儿子?
是啊,他跟非君是夫妻,就算日子不长,两人之间的缠绵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他俩是少年夫妻又情意极深,彼此之间的情火甚于他人,自然的,她有儿子,一点也不该意外……
“为什么……”莫遥生摇摇头,想要摇去一头的震惊与不解。望著她,问出连自己也找不著答案的问题——“你有了他,却不回来找我?难道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你连再多一次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宁愿自已在外头吃苦受罪?”他哑声问道。
“我……”沈非君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若我没找著你,你打算跟他就这样离开我的生命一辈子?”
“我并非……”
沈小鹏见他娘一脸委屈著急,想要为他娘说话,忽见那原被压在地上的头目突然反手想要偷袭他娘,他大惊失色,叫道:“小心,娘!”
“哎啊,趁人之危,不是一件好事吧。”清清淡淡的声音与沈小鹏同时响起,却完全盖住了沈小鹏的音量。
沈小鹏讶异地看著那头子的脸色由白变为青绿,像是那声音是个催命阎王;而那声音他还有点耳熟哩……
他四处寻找那声音,瞧见附近在逃命的强盗都腿软了。
是什么声音让他们害怕成这样?
“咦?四师兄,你也在这里?”
沈小鹏瞧见不远处慢慢走来一脸邪恶至极的风大朋与六师弟,途中每个山贼都满面惧汗,软软地跪坐在地。
他大喜:“是余叔叔找你们来的?”
风大朋笑嘻嘻道:“是咱们在半路跟余沧元撞著的,听见这山寨竟然敢掳人抢劫,咱们就上来瞧瞧……呵呵呵,你们跪著做什么?老六,我已经极力在笑了,难道我笑的时候还是很邪恶吗?”
“你笑得连我都要发抖了。”六师弟微微笑道。
风大朋哼了一声:“那笑不笑都是一样了。可恶,死小子们,老子说过我这张脸是天生的,又不是发誓要当恶人才去换这种脸的,你们怕成这样干嘛?以为我是鬼吗?”
“你跟鬼,没差了,五师兄。”六师弟走在风大朋的身后缓缓笑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苞鬼没差的……好像不是风大朋吧?沈小鹏眨了眨眼,看到那些人一见六师弟的微笑就发抖,再见他洁白的牙齿就开始一个接著一个哭爹喊娘的。
方才那清淡的声音也是出于六师弟的。真怪,风大朋才是那个长得会让人害怕的人吧?
沈小鹏不及细想,就见莫遥生上前。他心一跳,赶紧冲到他娘亲面前,瞪著莫遥生说道:“你想对我娘干嘛?”
“小鹏,这就是沈夫人吗?”风大朋一喜,快步走向前:“我在天水庄这么多日子一直无缘见著夫人,就是怕吓坏夫人,今天有幸一见……咦咦,这沈夫人有点眼熟啊,眼热到我这几年一直不敢忘,又不小心忘了。”
六师弟原是对著一干土匪保持著神秘的微笑,忽闻他这么说,跟著上前一窥其客,他讶异地月兑口:“四嫂?”他眼露狂喜,瞧向莫遥生:“四师兄,你终于找著你妻子了!抱喜!”
“妻子?娘,这是怎么回事?”他那个可怜的爹不是早就投胎转世,不知去当哪家的孩子了吗?
“娘?我的天啊,小鹏,你娘是她?遥生师兄,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子?我见面礼不用补给没关系吧?”
“我正要问。”莫遥生阴沉地说道,目光不曾移开过。
沈非君咬住唇,委屈地说:“我……”我了好几次,偷觎到大家都很有耐心地在等待,她眼眶一红,眼泪就像是细泉一样,直流不停。“呜呜……小鹏,娘怕,好怕好怕……”
她紧紧地抱住用力叹气的沈小鹏。
风大朋与六师弟当场呆了下,前者小心地问:“四师兄,其实,这只是一个长得像四嫂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