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唉,大婶,你还在哭啊?从昨天哭到今天,我也真服了你!”
“呜呜……我第一次被掳来这种小山寨,害怕嘛……呜呜……”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哭到都快气绝了还能把针线活儿做得这么好的娘们儿。大婶,拜托你收收眼泪,好不好?咱们虽然是抢钱掳人的山寨,但对好歹也是有点选择性的,好吗?我们只求你把这些破衣破裤给缝补好,别把左袖缝到右边去,咱们就感激涕零了,眼泪由咱们来掉,拜托你别再哭了!”
“呜……”太过分,女人过了年纪就这么容易被嫌弃吗?
她吸吸鼻涕,泪眼汪汪的可怜样,让守在门口的年轻小憋子默默撇过头,不忍再看下去。再看下去,他一定会作恶梦。
“同是娘们儿,还真是天差地远呢。”那年轻小憋子咕哝道。
“你说什么?”
“没,没,我是说,大婶啊,你也真够可怜的了,昨儿个你要躲得好好的,咱们掳了那姑娘就走,也不会发现你,你偏哭得连天老爷都被惊醒了,算你倒楣吧。”
“人家害怕嘛……”
“是啊,你害怕就哭,那姑娘害怕就昏了。”那年轻小憋子看向躺在床上那至今昏迷不醒的小泵娘,再回头看看那坐在小桌前缝补衣物的大婶正泪如雨下。他好怕还没轮补到他的衣服,她就先哭瞎了眼;他更怕她还没哭瞎眼,他就已经先聋了耳。“大婶,你别哭了啦,你放心啦,没人会动你的。你年纪又大,这么一哭,整张泪脸简直像是毁……呃,总之,咱们山寨里最缺的就是会做家事的女人,你来了正好,没人会亏待你的啦。就像我,跟你聊了一晚上,我对你不但没有非分之想,而且我觉得你还真像我那个自幼失散的娘呢——”
娘?她像这年轻人的娘?正拿著针线的手颤抖不已。她咬牙哽咽道:“你今年几岁啦?”
“十六啦。”
十六?那不等于她十岁就生了他这个儿子?难道她看起来真这么老?虽说老有老的好处,被掳山寨,人人一见她就不忍地撇开头去,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但是至少也给她一点信心吧!
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已活到三十岁,人家会以为她是小鹏的女乃女乃了。
那年轻的小憋子见她边哭边补衣,篓子里一堆像小山的衣服都快补完了,他搔搔头,道:“大婶,你要补完衣了,就先睡一下好了。”
“呜,我不困……”
“你不困,精神真好!从我看守你们开始,就见你没睡。老人家的身子都像你这么好吗?”
她眯起泪眼,咬牙道:“等你老了你就知道好不好了!我不困,是因为我……我想儿子呢。”
那年轻小憋子吃惊道:“你也有儿子了?大婶,你儿子该不会跟你失散十六年吧?”他指著自己。
如果不是看这年轻人颇为憨直,她会把他列入第一个推下崖去见阎王的对象。
“我儿子才十岁,你跟他,简直差太大了。”即使是没好气地说,她仍是泪流满面。
“这么小?就跟咱们头儿刚掳来的小阿一般大吧?”
“你们又去掳人了?”沈非君微讶,随即不甚苟同地说道:“掳个小阿,算什么英雄好汉?”
“大婶,咱们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子嘛!”那年轻人有点委屈地说:“再说,要掳人要抢劫,也是咱们头儿指使咱们干的,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愿意。”
哦?原来她的眼光没有错,这小子还真憨直到有点小善良的地步呢。沈非君进了这山寨,才知原来这山寨跟她想像中有所不同。
她原以为山寨里个个都是恶贯满盈的强盗土匪,就像当年迫得她不小心落崖的盗匪一般,进来之后才发现其实还是有几个还有良心的人……见那年轻小憋子想走进门,她防心立起,眯眼道:“你想干嘛?”
“大婶,我没要干嘛,我是见你衣服缝完了,想收拾一下嘛。你放心,我对那昏迷的小泵娘没什么兴趣,那是头儿要的,谁敢动就是不要命啦。”
沈非君暗暗运起气来防著,见他先在篓子里翻出他自已的衣服,用力扯一扯、拉一拉,然后满意地收回去扛起篓子。
“大婶,你的针线活儿做得太好啦!你不知道咱们多缺你这深谙家事的人,老实说,我穿一件破衣穿了好几个月呢。”
“你们打劫掳人,怎会没钱买衣?”
那年轻小憋子一听,脸色哀怨起来。“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他好像好不容易找著可以大吐苦水的人,正要坐下。沈非君一见,男女授受不亲,就算独处一室她也不许,她眼明手快地踢掉他臀下的凳子,哭著说道:“我好饿……小兄弟,你去弄点东西给我……这个大婶吃吧。”
不料,他一睑为难:“我是把大婶当自己娘来看啦,咱们山寨里的厨子当然没法跟镇上的来比,非但不能比,而且咱们的厨子是轮流的……你没注意到我为什么瘦瘦乾乾、活像刚历经过水旱灾的难民吗?”
被句话说,这里的食物绝对不会合她胃口。沈非君开始怀疑自己混进这种可怜的小山寨究竟意义在哪里?
她只是想学她那个师父闯天下大显神威一下下、只想要来报点当年逼她落崖的仇、只想要为民除害留芳几世而已啊,呜……为什么老是没法达成心愿?是天下可以大显神威的事太少了,还是她师父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她叹了口气,忽然心生一计,细声说道:“我……其实会煮饭。”
那年轻人忽地双眼发亮:“你会煮?煮那种一打开就香气传千里、白白软软的米饭?也会煮那种像客栈里好吃到流口水的菜?不不,我不奢求大娘你有多好的手艺,饭有点焦、有点臭味,菜有点难吃、有点难看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够下咽,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非君见他已经开始吞口水了,她点点头。“女人家嘛,总会一、二手的……”
瞧他激动得向自己伸出手来,明知他无恶意,只是要拉住自己的手表达感激之意,但她直觉翻掌以极快的手法,抓住最后一件衣服塞进他的双手里。
他楞了一楞,有点搞不清楚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不如你带我去厨房,我立刻做几盘菜——”
“乾娘,请受儿子一拜!”
娘你个大头!沈非君心里恼怒,真想奔回天水庄问清楚鸣祥,她十年前跟十年后到底多了几条皱纹,怎会让人人见了她都以为她是大婶婆?
她跟这年轻人讨了钥匙,紧紧锁住小木屋的门,让那吓到昏迷不肯醒的小泵娘有足够的安全,才肯随他往厨房去。
那年轻人把肚子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也不把她这个弱质女流当成威胁,大刺剌地给了她钥匙,带著她在山寨里绕来绕去。
“乾娘啊,你也别怕,咱们头儿虽,但钱财更重要,那一对父子金光闪闪地经过咱们山寨眼下,没有先勒索一笔,他是不会来找女人的啦。”
“哦……呜呜,那父子真可怜……”沈非君并非细听,垂著首走路,眼角不停瞄著四周。这山寨看起来好像很穷,走过的汉子一瞧见她半垂的哭脸,就吓得逃命。
她长得这么可怕吗?
“乾娘,你不要以为做咱们这一行的很容易。占地为王是没有错啦,但是占同一块地太久,只要住在这里方圆百里的百姓都知道这里有强盗,谁还会经过这里?只有偶尔不知这里底细的旅客才会经过这里,让咱们抢一抢,尤其三年前……乾娘,你哭归哭,但可不可以声音小一点,我怕你听不清楚我在说话啊。”
这小子根本是很久没有找到人可以聊天的吧?沈非君含糊地应了一声,默默地将走过的路子记下。
“乾娘,咱们当强盗的,最怕就是抢人不成反被人抢,三年多前,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外地人路经此地,咱们冲上去要抢劫,结果十人里有八个人一瞧其中一人的容貌,当下便吓得奔回山寨,馀下的两个当场软倒在地。”那年轻小憋子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
她闻言,悠然神往地答道:“那人不是当代数一数二高手中的高高手,便是德高望重的侠客,才会把你们吓得屁滚尿流吧。”
“都不是!那人……”如今想来还隐隐发抖。“那人的脸,好邪气啊!懊像天生就该是一个大魔头,他见兄弟们奔回山寨,他竟跟著一路狂笑追来,我则是被另一名长相清秀的男子给拖行回来的……你绝对料想不到他俩竟拿咱们山寨当客栈,那两个月简直是咱们一生中最可怕的恶梦!他们要咱们自给自足,不得抢劫、不得婬人妻女,不得……天啊,我又开始背他立下的规矩了吗?不瞒你说,他列下的规矩有百来条,到现在我没一条忘……呃,不是不敢忘,而是他用的手段让我想忘都忘不掉。呜呜,总之,当年他们好不容易走了,临走前却撂下狠话来,要咱们寨不得再抢劫,所以咱们闷了一阵子,头儿受不了才又开始抢……这一抢,没见六爷他们出现,头儿便抢上瘾了。其实,我好怕,怕他们哪天又突然冒出来……等等,你要去哪儿?厨房就在这前头——”
沈非君已经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了,目光呆呆地落在左边小木屋里的窗前。
木屋的窗口是竖起一条条的铁栅,从缝里瞧见一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那男孩原是远远地坐在里头,一瞄到她,忽地冲到窗口瞪著她。
“是我眼花了吗?”沈非君用力眨了眨眼,慢慢地走向木屋。
“乾娘!你要去哪儿?那儿是关人的地方,不是厨房!”
那年轻小憋子正要伸手拉住她,被关在木屋的小男孩见状,大声怒喊:“不要碰她!”
那年轻小憋子楞了楞,见那小男孩一脸怒气,又见沈非君的眼泪像是大雨下个不停,他一惊,吓道:“你又怎么啦?”
“我……我想我儿子嘛!”
“呃,大婶,你还是死了心在咱们寨里住下吧,一来你没赎金;二来你又会做家事,寨里的兄弟还算不错,说到这里我肚子好饿——”
屋内的小男孩一见他又要碰沈非君,立刻大喊:“我要棉被,你们在搞什么?要掳人勒索,待遇这么差,连睡个觉都没有棉被,你要我活活冻死,是不是?活活冻死了,我瞧你们这种小山寨还拿什么赎金?我爹可是极疼我的,只要我说一声,你们再也找不著像咱们父子配合度极高的金主了!”
沈非君尚未理解他的话,那年轻小憋子立刻叫道:“我马上去拿!我马上去拿我的给你!你可不要生气啊!乾娘,咱们快——”
卑还没说完,沈非君打断道:“我来哄哄他,呜……我看到他就像见到我儿子,我哄小阿最有一手……”
那年轻小憋子想了下,显然认为一个婶字级的女流不会在山寨里闹出什么事来,便点点头,道:“你就帮忙哄哄他,别让他哭,我可受够了眼泪,我去去就回!”
一等他离开,沈非君见四处无人,立刻跑到窗前,伸出手紧紧抓住他软软好模的小手。“小鹏,小鹏……呜,娘好想你啊——”
沈小鹏闻言,红了眼睛,低声恼道:“娘若想我,为什么还要摆月兑我离家出走?”
“娘有问过你,要不要跟娘走嘛……”她抽噎道。
“庄里有什么不好?娘,你干嘛离家出走?是谁虐待你?鸣祥?还是余叔叔……”原有一肚子要质问他娘的话,偏一瞧见他娘的眼泪就没辙了。“可恶!娘,你别哭了啦!”沈小鹏心疼万分地从铁栅间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恼声说道:“娘,你哭了多久?一天吗?怎么眼睛肿成这样?”
以前她哭,有他在可以哄,现在他娘的脸岂止是“毁容”二字可以形容的。
“娘忍不住嘛,小鹏,小鹏……娘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沈小鹏见他娘简直哭到要岔气了,只得转移话题,安慰她道:“娘,你别哭了啦,现下咱们不是在一块了吗……等等,娘,你是昨儿个被掳来的?”
见她含泪点点头,他心头肉一惊,豆大的汗珠落下。那昨晚偷听到被掳的姑娘当真是他娘亲,那……那……
“娘,你……”他困难地咽了咽口水,紧紧地反手抓住她的手。“娘,你别难过,他们欺负你,小鹏一定会帮你报仇!一定会的!可恶!我原本还抱著几分希望,只盼不是你,但……”
他想起这里山寨头目一脸婬魔样子,心里就巴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如果我再大一点,就不必靠旁人来报仇了。”他咬牙切齿道。
“小鹏再大一点,那就不再听娘的话了,也不会再把小鹏软软的身体给娘抱了,娘会很难受的。”
沈小鹏闻言,差点要翻白眼了。“娘,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也对。”她抹抹眼泪,哽咽道:“娘救你出去!”
“你怎么救?”沈小鹏暗暗叹息。“我知道你有点功夫,可是一拳难抵这山寨的所有盗匪,娘,你要怎么救咱俩?”
“咦咦,连你也瞧轻娘?”
“没没,你别又要哭了!”他心里连连叹息,却不得不哄著她。“我怕娘受伤,就算你有能力救我,小鹏也不要你救……娘,我还没说完呢,你又哭。万一哭瞎了,你也别见到小鹏长大成人了。”他叹了口气,难受地模著他娘有点粗的双手。
她在天水庄里,何时吃过苦来了?鸣祥她义爹在时,虽有精神上的折磨,但他娘从未做过苦力,他在寻找他娘的过程中,知她竟在大云楼当洗碗工……心里好生难受,他当作宝的娘亲,却在外头被人当奴工。
“等出了山寨,娘若坚持不回庄,小鹏就陪你一块离家出走,去哪儿都好,可你要答允我,别再随便消失在我面前的!”
沈非君感动得差点又要水淹小山寨,泣道:“小鹏长大了……呜……”若不是中间隔著这铁栅,她真的要好好地抱住小鹏软软的小身体。
“好了好了,我跟你说,我是故意被掳进来的。”
“故意?”她俩母子怎么这么像?“小鹏,你在庄里过得好好的,干嘛无缘无故让人掳?”
沈小鹏暗暗瞪她一眼。“我是为娘啦!你以为我闲著没事跟这些奇怪的山寨土匪玩吗?小鹏是为了救娘啦!”
“你要救我?”
沈小鹏微恼,原要将她张大的嘴合上,但忍不住又擦去她的眼泪,低语:“我不救娘,你要逃出这里,简直难如登天。”
呃……没这么难吧?是小鹏太看轻她了,还是小鹏也以为世间的女子都没有什么威胁性?
“你是小阿,怎么救人?现下你也被关在这里啊!”
“我是小阿,可比你有用多了!自然懂得利用人嘛。”
“利用人?”沈非君脑筋转得极快,想起之前那年轻小憋子所提金光闪闪的大金主,月兑口:“你是说,那个冒充当你爹的人?是你余叔叔吗?”她终于注意到沈小鹏身穿极为“贵气”的衣服,说得难听点,是“俗气到金光闪闪的地步”。小鹏的品味有这么差吗?
“不,不是。”沈小鹏迟疑了一下:“那人……那人也是来救人的,我硬是死缠著他,才能跟著他一块被掳上寨。”
“他也是来救人的?难道是跟我一起被掳来的那姑娘是他的亲人?”沈非君松了口气,见沈小鹏一脸迷惑,她解释道:“昨儿个我瞧见有个小泵娘路经此地,瞧起来就像是外地人,原要好心告诉她这附近有盗匪,结果你娘还来不及走两步!就看见一群山寨跳出来掳人。”
沈小鹏闻言,心里突觉有异,半眯起眼,小心问道:“娘,那时你在哪里?”
“我躲在树丛后面嘛。”
“为什么你躲在拭瘁,还会被发现?”他的口气略略拔尖。
“呃……小鹏,你在骂娘吗?你在气娘吗?呜……娘好难受……”
就算是他娘掉了一湖的泪,他都不再心软了!可恶!可恶!他气得快要暴跳如雷了,气到若是突然头炸开来,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他拼命地深吸气,低语:“娘,其实你躲得好好的,对不对?其实你可以躲过这一劫的,对不对?其实,你没有主动发出声音来,到不对?你根本是故意引他们注意,一块被掳上山的,对不对?你以为你可以救那个天杀的小泵娘,可是你忘了你也是一个女人!一个会教人垂涎的女人吗?”
“小鹏,你别生气嘛……”她委屈地说道。
“我不气,我不气!”他的头,气得好晕啊!如果阎王爷把他的寿命给判短,他知道那病因一定是被他娘亲给活活气死的。“娘啊,你根本就没有想到我,对不对?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根本不知道当我发现你被掳来时,我有多害怕,对不对?你宁愿为了救一个陌生的女人,就把小鹏从你脑中剔除,你知不知道我……知不知道我……”他眼眶遽红,哑声说道:“我唯一的亲人就是娘,你不好好保重,你要我时时刻刻为你担心受怕,你一点也不心疼吗?”
沈非君闻言,眼泪直掉,紧紧抓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说道:“娘才没有忘了你呢。”这小阿平日别扭得紧,不肯说一句真心话,只有今天看来最可爱了,呜。
“你有!”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娘有没有告诉过你,娘是怎么到天水庄的?”
他微楞,以为她要转移话题,但也只好顺著她答道:“是鸣祥救了娘的。”
“那娘有没有告诉你,那时你已经在娘的肚子里好几个月了?”见他点点头,她很委屈地说道:“当初,娘掉下崖,能保住我俩的性命,全仗娘亲反应快,但娘从来没有说过,娘掉下崖虽是不小心的,但若不是有人追著娘,娘也不会失足。”
沈小鹏心中闪过惊悸,月兑口:“是他们……他们……让你落崖的?”
“就是他们让我可爱的小鹏差点瞧不见这世间了!”沈非君恼道:“你刚出生时,脸丑身小又有点病痛,我跟鸣祥都不知道为什么,只奇怪女子怀胎理应十月,为何我未及十月便产下你,直到后来找了有经验的大夫问,才知是娘落崖促成的。”
沈小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脑中只打转这山寨里的人竟曾害得他娘亲差点死于非命……
“当年我落崖之际,将追我的人全给记得详细,但好奇怪,娘至今没有见到一个当日逼我落崖的强盗呢。”
“娘……”他柔声说道:“你别管,这都交给我,好不好?”见她张口欲言,怕她贸然地跑去报仇,只好立刻转移话题,道:“我听人说,娘,你在大云楼落河,被莫不飞他四师兄给救了?”
沈非君一听自己儿子提他,心跳漏了一拍,点点头,小声说道:“亏得他救命。”
他娘哭到毁容的脸有些红,沈小鹏暗暗压下心里那股对莫遥生不爽的感觉,轻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完全红了脸,讷讷道:“然后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自己……”
他心里立刻充怒。“那姓莫的欺你?”果然!
“呃,也不算啦……”
“想不到他一表人才,却是个人面兽心之辈!”
“呃……小鹏,我怕你这样骂他,以后你缓筢悔……”
“我才不会呢!”沈小鹏顿了下,见她有些心虚,不由得心生怀疑:“娘,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跟那莫遥生有关?”
沈非君口唇掀了掀,正要含糊带过,忽闻身后一句——
“哟哟,哪儿来的骚娘们?”
她惊跳一下,循声转身,第一眼就瞧见两、三名汉子之间发出炫丽的闪闪金光,差点害她当场瞎了眼。现在的山寨土匪都拿金子当武器吗?
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男人穿著俗气到浑身镶金戴银的衣服,连头冠也好……“贵气”啊。
那一身炫耀,摆明了就是直喊著“来抢我啊,来抢我嘛”!
她心里微讶哪儿来的怪人,再往那人的脸细细瞧去,她惊喘了下;直到沈小鹏暗暗用力压了她的掌心,她才回过神来。
莫遥生怎会在这里?
莫遥生显然与她同样错愕,原以为要花不少工夫才能找著她,不料会突然见著她,又见她哭肿了眼,知她向来不爱哭,心里一急,月兑口道:“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我杀了他!”
沈非君张口欲言,沈小鹏抢道:“爹!”才喊一声,就见他娘惊跳起来,他虽觉奇怪,但仍急促地说道:“别都被掳来了,还在那里骗女人!家里的二娘、三娘、四娘、五娘被你骗得还不够吗?”
莫遥生闻言,微微回神,瞧见身边的人怀疑地看著他,他才强压下心中的杀气,勉强清清喉咙含糊地应了一声:“男人不管到哪里,总是没法缺女人的。”
“爹,”沈小鹏注意到他娘又受惊地跳了一下,道:“你写了信没?教他们送出去了吗?快点送,赎金一来我就要月兑离这又臭又脏的地方,可恶!”他直偷瞄他娘,心里直跺脚,这娘到底懂不懂他的暗示?
“喔,喔,写了写了。”莫遥生被迫慢慢走向小木屋,目光直落在沈非君哭得难看的脸上。
她……瞧起来除了哭得很惨外,其它似乎没有什么损伤。但,他记得的非君是少落泪的,她几乎不曾掉过泪,会掉泪必是受到什么巨大的伤害,一思及此,他就恨不得毁了这山寨。
这山寨虽小,但人数并不算少,虽与他想像中的恶形土匪有点差距,但他自知自己的武艺要以一抵数十,救出沈非君绝非易事,只能忍忍忍,先救了人再说。
他眯起眼,及时叫住走向沈非君的矮胖男子——
“你做什么?”
“这骚娘们的身材不错,我从背后瞧,嘿,真有那么点味道呢。”
莫遥生闻言,心中狂怒,双手被绑,他暗暗运气,却无法挣月兑。
沈小鹏用力拉著铁栅,恨自己不是力大无穷,大叫道:“你没瞧见她老吗?她长得这么丑、这么老,这种女人你也要?”
“老子我要不要关你这小表什么事?给你几分颜色,你倒连老子爽不爽都要干预起来了?”那矮胖男子色迷迷地望著沈非君的身子:“这骚娘们若不看脸,身子倒挺有形有状的,不知道尝起来是不是带劲?”
沈非君皱起居,见这人离自已愈来愈近,泪也不流了,她双拳紧握,就待他一靠近,正要出手时,忽然听见莫遥生与沈小鹏同喊:“住手!”
莫遥生突地冲过来撞开那矮胖男子,趁众人不及回应时,被绑的双手一伸,将她套进自己的双臂里。
“搞什么……”
“这女人是我的,谁敢动她,就是存心找死!”莫遥生怒道,紧紧地抱著她。
“见鬼了!一个阶下囚也敢跟老子抢女人?老子现下就把你杀了,反正信也寄出了,赎金照样拿得到,哼!”
沈非君闻言,低喊:“你快放开我,我有办法……”
“我绝不会让旁人碰到你半分毫发!”
这人……沈非君瞪著他,恼道:“你是傻了吗?”一阵撞击,让他俩连跌两步,她才发现那矮胖男子下了一记重脚。
她惊喘一声:“你放开我!”
“我不放!死也不放!”
“你是蠢了吗?”他明知她的武功比他好,绝非三脚猫之辈,何必自已受罪?“你放了我……啊啊,住手!你要把他打死啦!”
“打死了正好!他女乃女乃的,老子要个女人,谁敢跟我抢?这没用的男人想抢?啐,去阎王爷那里抢吧!”
沈非君见他下手愈来愈重,莫遥生却死也不肯放开她,心里愈来愈慌,不由得对上他那一双会勾人的眼。
他自始至终都定定地望著她,不曾移开过。眼里……还是那赤果果的情意,是对她的。
他这傻楞子!傻楞子!
远处,好像传来小鹏急怒的喊叫声,她却听不真切;拳头落下来了,打在他的身上,她也瞧不见了,她的眼里只看见他的眼睛,看见他十年未曾改变的情意。
“莫遥生,以前你不是一个会失去控制的人。”
“是人,都会变。”他哑声说道。
她心一颤。她变了,他也变了吗?但他的变化终究没有她来得大啊。
“你终于承认你是非君了吗?”他露出喜悦的笑来。
这种笑,多像他少年时的笑,既乾净又满足。他能变多少?
“就算我承认了,也非过往的沈非君了。”
“只要你是我的非君,那我就算死也不会再放手了。”
沈非君注视他良久,才叹口气,低语:“你缓筢悔,然后宁愿不曾遇过我。”
莫遥生闻言,知道她终于有留在自已身边的心意了,心里大喜,感激得连打在他身上的拳头都毫无感觉了。
“我永远也不缓筢悔!”他望著她的泪眼,深情地轻声承诺:“我也永远不会有这个‘宁愿’,所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