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呜哇!羞死人了!我居然讲出这么肉麻的话!”
惨叫声响彻丁心颐的病房,此刻她正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欸!欸!你别乱来啊!护颈才刚拆掉,右手石膏还没拆呢!你还这样上窜下跳?是还要不要你的脑袋了?”
全程坐着听丁心颐讲电话的白欣仪赶紧冲上前,阻止她继续作死。
“我连脸都不要了,要脑袋干嘛?”丁心颐哭丧着脸,却是乖乖躺平了。
一躺下,情绪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算了算了,夫妻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说不定这正是他想听的呢!嘿嘿!”捧着滚烫通红的腮帮子,丁心颐终于消停下来。
“你变脸会不会变太快啊?”白欣仪甫一坐下就丢给她两颗大白眼。
“我一直以来不都这样吗?你还不习惯?”丁心颐说完就偏过头找水喝,正好错过白欣仪欲言又止的表情。
“对了小白,你电话里说我车祸前有跟你约了要碰面?我们约了要去做什么啊?”丁心颐想起她打过去的时候,白欣仪确实这么说过,只不过她听到她出车祸住院了就先赶过来了。
“……也没做什么。”白欣仪站起来,把移动式的餐桌推过来,给病患布置午餐。
因着角度关系,丁心颐得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她的表情,索性不看了,也就没察觉她脸上明显的心虚纠结,还一个劲地追问。
白欣仪心里暗自叫苦。
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
她没骗她,那天她们确实约了碰面,但不是没做什么,事实上她是去给丁心颐还有墨泽当证人的。
离婚的见证人。
她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在跟她开玩笑,打死都不信。或许是找不到人帮这个忙了,丁心颐为了让她答应就把自己跟墨泽结婚的始末原原本本交代清楚。
听完之后,她真的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难怪丁心颐这几年性情大变,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包括对她也是一样。她当她是嫁进墨家之后变得不可一世,也跟她渐行渐远,只有不得不的时候才会联络。
她万万没想到背后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她曾经被丁世恒那对狗男女骗进一个富二代的房间,差点就保不住清白了!
虽然她运气好逃过一劫,可是她同时也想清楚了,不是她跟她妈妈不愿计较,丁世恒一那家子就会放过她们,她们想要过平静的日子就要先找到一个强大的保护伞。
于是她把握住机会,向墨泽献出了自己。两个人达成协议,开始一段各取所需的婚姻关系。
听到这里,当时的白欣仪忍不住破口大骂。
该死的老渣男!他们母女俩的人生都被他一个人给毁了!
幸好墨泽确实做到了对丁心颐的承诺,将她们母女纳入墨家的羽翼下,让丁世恒有所忌惮。如今墨泽想离婚了,更是送她一份大礼——直接让丁氏破产。
白欣仪不禁要替好友高兴,她的人生总算迎来了真正的自由。没想到现在竟然……
“你快说嘛!我们那天到底是约了去做什么?等我出院再去做啊!”失忆的人卢起来真的很卢。
还出院再去做咧?离婚又不是买菜!
“还不就是约逛街吃饭,不重要啦!不过你怎么今天才打给我?你知不知道那天你爽约,我打了多少通电话找你?”不敢说实话的白欣仪让自己冷静,反过来逼问丁心颐,激起她的愧疚感,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我是有看到未接来电啦!但是前几天我都在加护病房,老妈就不准我用手机啊!今天我一解禁就立刻打给你了耶!”
“加护病房?你还好吧?”结果反倒是白欣仪愧疚了。
从五年前到现在,她出事的时候,身为好友的自己都没有好好陪着她渡过难关。
“没事没事,就是观察一下出血状况而已。不严重的!”丁心颐故作轻松。
白欣仪哪里不清楚她的个性,她那颗心软得不得了,见不得人哭,有什么大事宁愿自己偷偷揽着也会笑着对别人说没事没事。
就像她跟墨泽的协议,恐怕也是知道身边人会担心,更怕自己会因此动摇,所以选择一个人藏着吧?
这么多年来,说她是一具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白欣仪眼角微红,睁睁地看着熟悉的笑脸,忽然觉得丁心颐失忆也挺好的。
她还记得她们刚上大学的那时候,阿姨刚跟老渣男离婚没多久,母女俩倔强得不愿投靠任何人,日子自然过得苦哈哈。
为了帮忙家计,丁心颐这个娇气的大小姐开始到外头打工,渐渐学会低头弯腰、奉承陪笑。
渐渐的,她的笑容再也不像往日张扬灿烂,直到后来彻底消失在她那张越发冷漠的脸上。
可是现在她又会笑了。她是不是能回到从前的那个丁心颐呢?
唉!那还得先知道墨泽现在是怎么想的?还会在这节骨眼上坚持离婚吗?那她受得了吗?
看着病床上甜甜笑着,明显毫无防备的人,白欣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那个……你觉得你跟墨泽感情怎么样啊?”她是不是该给她一些心理建设比较好?
丁心颐闻言看过来,一脸困惑。
“现在?”沉吟了几秒钟,她小嘴一咧,笑得有点憨,“我失忆了怎么会知道啊?”
不知道还笑那么开心?白欣仪在心中吐槽。
“我意思是你醒来这么久,感觉墨泽这个人怎么样?你觉得他对你好不好?”
“他对我当然好啦!我是他老婆呢!”丁心颐回答得可说是毫不犹豫。
“吼唷!”白欣仪一抚额,差点晕倒。“他不是都没来看你,那还叫好?”
“他没来是因为他忙呀!老妈也这么说。可是你刚刚也看到了,他再忙也会接我的电话,这就足以证明他心里有我啦!”丁心颐真是这么想的。
虽然她现在脑袋是十八岁,但十八岁的时候她就知道上班族忙起来时间都不够用,更别说像墨泽这样的大佬啦!
至少墨泽不像老渣男,借口工作忙碌连电话都不接不回,也不管她们母女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上网估狗过了,墨泽真是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他肯定比老渣男忙上千百倍,可是她电话一打还不就接了。这么一对比,老渣男真是掉漆掉得连渣都不剩。
还是她挑的老公好嘿嘿!
丁心颐捧着再度红润起来的腮帮子发花痴,也不管唯一的观众看了会不会想哭。
这样她是要怎么说下去啦?
不管!还是得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以免墨泽一开口要她签字离婚把她吓歪,万一她一个中二病发作寻死寻活怎么办?
二十八岁的丁心颐她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十八岁的丁心颐啊!
“他可能只是刚好接起电话而已。而且他不是说他很忙,不来看你吗?”她这就叫挑拨离间。
“他是不能来看我,不是不来看我。”恋爱脑比撞到脑还可怕——丁心颐现在就在实践这句话。
“万一他是背着你乱来呢?就像老渣男啊!你跟阿姨这么多年来对他深信不疑,结果他还不是做出这么天理不容的事?俗话说得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要有心理准——”
备她说不出口,因为被丁心颐的眼神吓住了。
“小白,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些话我不爱听,我也不喜欢你拿老渣男跟墨泽比,你别再说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墨泽跟老渣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哪里有可比性?
重点是,她打从心里拒绝去怀疑墨泽爱不爱她。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就是担心你嘛!你好端端出了车祸住院这么多天,墨泽又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担心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才会胡思乱想。”白欣仪也不勉强了,决定静观其变。
“你知道你在胡思乱想就好!墨泽他才不会那样呢!”丁心颐嘴巴一噘,满意了。
“啧啧!要不要给你一副镜子照照?看看你那以夫为天的嘴脸?都失忆了,你也才见过他一次不是吗?怎么就这么维护他?”
“他是我老公,当然要维护啦!”没有其他人在场,跟闺密说话的丁心颐丝毫不嫌肉麻。
但她不知道的是,墨泽正走到她病房门前。
听了这句话,他下意识打住脚步。
“你想想啊!我不爱他,我怎么会跟他结婚?他肯定也是很爱我才会娶我的!当夫妻本来就要互相维护的嘛!不然怎么白头到老?”丁心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彷佛可以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理直气壮。
丁心颐说的自然是自己青春年少时对婚姻的憧憬,她忘了这十年的事,自然也就认为她跟墨泽会结婚一定是因为彼此相爱。
看她这么理所当然,白欣仪一时哑口。
她实在不忍揭开真相,目前也不是好的时机点。
病房内的白欣仪纠结着,病房外的墨泽也不遑多让。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吗?
身为她五年的丈夫,墨泽真是完全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更不知道原来她曾经对婚姻是有所期待的。
那是因为从一开始他们的婚姻就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吧?
那么现在呢?在彻底忘记他们之间的协议之后,她会是怎么样一个妻子呢?他忽然感到很好奇。
这份好奇心却是驱使他想要离开这里。他不喜欢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应付这样的心血来潮……
“咦?”
拿着热水壶走出来的白欣仪看到病房外竟然站着一个极有气势的男人,自然是吓了好大一跳。
这人该不会就是……
“墨泽。”
果然。
白欣仪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据她所知墨泽是真的很忙。掌管墨氏这么大的一个企业怎么可能不忙?就算没特别关注他,但他在商场上的铁血手腕她也时有耳闻。这样的人不来探望准下堂妻也不是太令人意外,更何况他跟丁心颐还是那种关系。可是他现在居然来了?
他来干嘛?来叫心颐签字离婚的?
抱紧怀里的热水瓶,白欣仪鼓起勇气示意不怒自威的男人跟着自己走。
直到领着人走到医院的茶水间,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她才转身面对墨泽。
“墨先生,您是来跟心颐谈离婚的事吗?”
“你知道?”墨泽眸光清冷,看不出情绪。
她最怕跟这种人说话了,但为了好麻吉,她还是要说!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让我给你们当见证人。怎么知道她会……”剩下的他也知道。
墨泽想了想,丁心颐确实提过这件事,只是她的朋友他一概不认识,所以不知道是谁。而且他很自然的就相信丁心颐找的人肯定能守口如瓶,也就没深究。
“您也知道她失忆了,如果非要……能不能不要刺激到她?”白欣仪说出拉他讲悄悄话的目的。
丁心颐不知道墨泽忽然提出离婚的理由,只是一贯地配合,白欣仪更是不会清楚个中原由。
她凭直觉猜想墨泽可能是找到真正喜欢的女人了,才决定中止这个协议。所以她不敢要求他不要现在就离婚,只希望他能照顾一下丁心颐的情绪。
“我会好好跟她说。”墨泽并没有拒绝。
他做事讲求效率,虽然现在出了点意外,但他还是打算按照原订计划离婚,如果有机会,他今天跟丁心颐独处的时候就会提起。这也是为什么他没让墨白跟过来的原因。
白欣仪一听也懂了,心里暗自祈祷好友听了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叹口气,她装好热水就跟墨泽沉默地回到病房。
“丁丁,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强颜欢笑,白欣仪没让病床上的人察觉一丝异样。
“谁……啊!”丁心颐本来还一脸迷糊,结果一看到墨泽现身,一张脸蛋瞬间爆发惊人的神采。
“老公!你来啦?你不是在忙吗?”她笑得像是中乐透一样。
脸颊粉扑扑的,有点傻。
“嗯,刚忙完。”墨泽神情淡淡,一点也没有被她的热情给感染到。
然而丁心颐一点也不介意,不过短短几天,她已经把两人的婚姻关系消化得相当完美了。
她跟她老公就是人家讲的个性互补,一个聒噪一个寡言,多配呀!
“那你吃饭了没有?累不累呀?”丁心颐笑得甜甜的,声音也甜甜的,整个人好似能挤出蜜来。
能不甜吗?老公这么忙居然还跑来看她?他果然是很在乎她的!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好香啊!”丁心颐鼻头动了动,像只贪食的小狗。
“蛋糕。”他的目光忍不住在她生动的表情上多停留两秒。
“你特地去买给我的吗?”丁心颐还没等到回答就已经把感动写在脸上了。
“是……”本来要说这是被他赶回家的墨白硬塞给他的伴手礼,但看着她发亮的大眼睛,话到嘴边就拐了个弯。
“顺路买的。你可以跟……”将手里提着的礼盒放下,墨泽看向白欣仪。
“你不认识她啊?她就是小白,白欣仪。就算没见过,我也应该有跟你提起过。”她不可能没跟墨泽提起自己最最要好的朋友吧?
“……嗯。”墨泽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否认。
看他愿意说谎哄人,白欣仪稍稍放下心来。
“你们谈吧!我下楼吃点东西。”白欣仪找了个理由让两人有机会独处。
长痛不如短痛,说不定墨泽真的能处理得很好。虽然她还是好担心啊!
“小白你干嘛走啊?这样显得我重色轻友耶!”
这么说着的丁心颐一边漾着一脸甜笑朝墨泽招招手,让他快快坐到床边的空椅子上,那是白欣仪刚刚坐着的位子。
“喔,是喔。”白欣仪先送她一对死鱼眼,然后一个大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