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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妻藏福窝 第六章 碰瓷碰上门

作者:千寻类别:言情小说

未秧坐在马车里,看着身旁堆高高的箱笼,皱眉问:“这是做什么?”

“全是家里要用的。”

“家里不缺啊。”她已经过惯庶民生活,没必要拿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来添加。

“很缺的,我买了棉布尿片。”手指在空中虚点,晃过半晌之后指出最实用的那箱。

“你不是托村里婶婶们做了?”他笑而不答,眼底全是欢喜,是购物后的满足。

“你花太多钱了,真的不需要。”越看心越沉,她快欠得他满坑满谷。

“我缺的是亲人,不是钱。”

“可也没必要这么铺张浪费。”

“东西买下,用不着才浪费,用得上就不算二这些全是日常用品。”

问题是她现在的日常只有一日三餐没有绸缎珠宝呀,未秧叹问:“有没有听过财不露白?”

“听过。”他拍拍胸口,把里头的银票拿出来晃两晃,又收回去。“藏得好好,没人看见。”

“装傻,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说……我藏得不好?行,你藏,以后家里的钱夫人来管。”他笑嘻嘻地把银票往她手中塞去,摇摇空荡荡的两只手。“现在,我没财可露了。”

未秧与他对看,看着他的眼睛,他是认真的,认真让她管钱,也认真要她……当他的夫人。

未秧凝眉问:“你到底是谁?”

“阿书啊?怎就不认得了?”

“你这么有钱,肯定不是农户,在大城镇里有家有房对吧?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待在荒僻小乡?”

因为荒僻小乡里有你,他心里想着,嘴上却说:“对,我有家有房,但是没有亲人,或者你愿意跟我回家。”

“我们——”

“是夫妻。”他截下她的话。

“只是权宜之计。”

“我不认为。”他刚说完,她还来不及争辩,只听车夫吁一声,马车停下。“到家了。”

他微微一笑,抓起布包跳下车,外头果然有好几个爱看热闹的孩子跟在马车后头跑。

鲜少有马车进村,因此一出现就会引得大人小孩靠上前。

阿书下车,把手上的糕点、糖果递给阿涛,那是村里的孩子王,也是里正的小孙子,他拿了糖,转身就分派下去。

他看着渐渐围拢的村民们说:“麻烦各位大叔、哥哥们搭把手,把车里的东西搬进屋里。”

林嫂子笑问:“阿书又给媳妇买东西啦?”

“对,孩子快落地,许多东西得尽快准备起来。”

“你准备得还不够多?那些生五个孩子都够用啦。”

“孩子、老婆嘛,本来就是用来宠的。”

这句话让人酸了牙,这满村子上下,谁家的孩子老婆是用来宠的?

桂花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阿涛把糖分给她时,她下意识把糖往嘴里塞,只明明是甜的,她却觉得苦。

阿书把未秧扶下马车,车夫和村里的男人们上前帮忙,每从车里抬下一箱,就有人扳着指头算。

“这得花多少钱啊?”

“肯定不少,难怪阿书他大哥想霸占家产。”

“魏娘子总算雨过天青,好日子在后头等着。”

在众人议论纷纷中,有人不小心手没抬稳,箱子翻倒落地,里头的首饰掉落一地。

看着金灿灿的发簪、镶了珠宝的项链手钏,那是平头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好东西,顿时喘息声、倒抽气声频频传出。

“要死了,快捡起来,要是弄坏,把你卖掉都赔不起。”

邱婶子嗓门一拉,众人回过神,连忙弯腰把东西归拢收齐。

桂花一双眼睛看直了,别说一箱,里面随便一支都能让她这辈子吃穿不尽,怎么有人就是命好?为什么自己长得这么美丽,却只能嫁给泥腿子,当一辈子农妇?

周铲儿见桂花盯着首饰,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忘了,突然间觉得自卑,他拉拉她的手,对着她低声说:“以后我会好好赚钱,也给你买金簪银簪、宝石手钏。”桂花回过神,看一眼与自己订亲的男人,心中突然一阵悲凉。

周铲儿家里有十亩地,在村里算得上富户了,过去能够结这门亲她倒也心生欢喜,只不过没有对比就没伤害,看着阿书少爷给魏娘子置办的首饰……

唉,落难时期都还这般对待,如果抢回被霸占的家产,会是怎生光景?蓦地,这门让她感到骄傲的亲事变得索然无味,她垮下双肩,垂头丧气转身往家走去。

看着桂花的背影,周铲儿有一股不祥的感觉升起,他拢起眉心,慌张不已。

☆☆☆

再看一眼屋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箱笼,未秧又忍不住叹气,越靠近生产就越懒得动,她靠在床侧,心里想着该怎么打理。

阿书倒是不避嫌,进进出出,完全没把这里当成外男不得进入的女子闺房。

“里正夫人说了,女人坐月子很重要,万万不可以操劳,到时孩子跟我睡,我把孩子的尿片衣服搬过去。”

既然要搬过去,干么先往她屋子抬?未秧满脸无奈。

他边说边打开箱笼,让她看看里头的小衣裳。“大婶做的衣衫针脚太粗糙,咱们不用,留着送给村里婴儿。这是京城霓彩坊的欧阳师父亲手缝制的,瞧瞧这针线,是不是相差很多?”

霓彩坊?那里随便一套衣服至少要价十两,可没听过欧阳师父肯做孩子的衣服啊,败家……真真是太败家!

“你看这双虎头鞋,做得可精致?”

他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跟十三、四岁的少女炫耀首饰一个样子。她很想嘲讽他两句,只是他这么开心,她不忍心破坏他的兴致。

终于炫耀完孩子的部分,他打开其他箱笼,麻油、药材收到厨房里,那是为坐月子备下的,连熬药膳的瓶瓶罐罐都打理妥当,汪诚果然擅长教手下。

收拾完那些,他开始收拾她的东西。

红的黄的粉的紫的,衣衫全是出自霓彩坊,从里到外通通备齐。

“你不是老说这新打的衣柜没用处,现下不就用上了。村里没有好师父,雕不了花儿,幸好木头还不错。”他边叨叨边把衣服分门别类挂好、折好、收好,连袜子都一双双叠得整整齐齐,收在小木匣子里。

他把买回来的鞋子一双双摆到床底下,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长形箱笼。“孙大娘说你运气好,怀孕就大了个肚子、全身上下没有浮肿,不像她那时,整个人肿得跟头猪似的,这样最好,鞋子不必特地订做,生孩子前后都可以穿……”

他自顾自说得高兴,她在旁边看着,想笑,原来唠叨可以纡压,难怪女人都爱碎念,实在是生活太辛劳。

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这样的日常很温馨,好像他真的是万般宠爱自己的丈夫,好像他和她的日子本就应该这样持续进行。

这种感觉很妙,妙得她几乎要忘记两人之间只是演戏,但……怎么可以。

“阿书。”她的低唤声把他低低的头给勾起来了。

“什么事?”

“我想,我们之间有必要再厘清一下。”

厘清什么?他就是喜欢迷糊,就是想要混沌,就是要一天一点、慢慢地走入她心间。

压下不乐意,他微微一笑,才不管,她厘清她的,他笃定他的。“我们之间还不够清晰?”

哪来的清晰?他的态度让她的心思都糊了,她打定主意要一个人过完这辈子,她再不要谈感情、不与任何人交心,她的身边再不想给任何男人挪位置,没错,一个人也可以笑傲江湖。

她缓声道:“你不需要为我花钱,不需要为我做这么多,我们只是——”

“夫妻?我懂!”萍水相逢四个字被他堵在嘴里,见她怔愣,他加重口气再说一遍。“我们是夫妻、是亲人,是一生一世都断不了的关系。”

夫妻、亲人……不对不对。“我们可以当亲人,我可以视你为兄,宝宝也能认你当义父,只是,我们不是夫妻。”

“好,我们是宝宝的爹娘,是阿书和魏娘子。”

阿书和魏娘子……那不一样还是夫妻吗?她一脸的不认同。“我反对……”

“反对没用,我天生霸道。”

怎么可以这样?他不能单方面决定两人的关系,她必须为自己的想法而努力,正想开口,没想喜欢打迷糊仗的阿书迅速改变话题。“不知道齐叔叔找到齐婶婶没?他一直没写信回来,令人担心。”

对,他跟着改口了,虽然怎么喊怎么拗口,不过没事,在这种小事上头妥协,不影响他的霸道。

看着他坚持的目光,她明白,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下去,算了,下次再找机会重启话题。“齐叔叔心善,一定会找到齐婶婶,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对,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他朝她挑挑眉,天下的有情人都必须成为眷属!

收拾完衣服,阿书抱来一个雕刻繁复的盒子,很明显不是纪州城里能买到的东西。

“这是……”

“元之斋的康师父做的。”

他边说边往里头摆进刚打的首饰,这次买的不算多,只有一些簪钏链佩,等京城那边找到更好的,自能慢慢填满。

“你什么时候到京城订这些?”

“十几天前,那次我去拉了一车瓷土。”至于衣裳鞋子,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就飞鸽传书让人备下。

“那也不可能这么快,还有欧阳师父的手艺。”

“多给点银子就成,你的衣服是用成衣临时改的,等过段日子我再让人用你的身量重新裁制。”

“不必不必,这些衣服够我穿十年。”她吓得连连摆手。

他微笑。“不够的。”

等把所有首饰归置好,他皱眉,从头到尾再找一次。

不见了?怎么可能?那是上马车前他悄悄塞进去的,准备鱼目混珠……竟然丢了?

“怎么啦?有问题。”

他回神,微哂。“没事,我在五味轩买了菜,饿不?吃一点?”

五味轩……一叹再叹,那是一幅画能挣到三百两的她都舍不得踩进去的店啊。

“吃吧,忙了一天,今晚早点睡。”菜都买回来了总不能丢,她妥协。

就是这样子,今天妥协一点、明天妥协一点,她一路妥协地把自己送到他身边。

☆☆☆

未秧把禁步也给卖了,价钱好到让人心虚,凌掌柜一组报价三百两,她百般谦让,说不值这个钱。

凌掌柜笑道:“实话跟魏娘子说了吧,我家管事发话,这东西不贱卖,只往高门大户里送,往后量不多,只提供少数人家。”

恰好,她也没打算扩大制作,何况孩子出生后她就有得忙,再说了她还能画图,总之把孩子好好养大肯定没问题。

揉揉发酸的腰,肚子越来越重,睡觉时连翻身都难,生孩子果真辛苦,但是这份前世无缘承受的辛苦,此生她乐意承担。

阿书进城了,昨儿个中午出的门,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自从财富露白,他再不遮遮掩掩,买了匹马经常出门办事,开始忙碌起来。未秧理解,银子是挣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想拥有财富自然要有相对的付出。

临行,他给她煨了鸡汤,叮嘱她一定要记得吃,别饿坏自己和孩子。

他很清楚,她工作起来可以不要命的。

她当然得拼,为母则强,钱财是养孩子的基本要件,如果连银子都积攒不了,能替孩子打算什么?

阿书明白她的心思,说道:“放心,他有个会赚钱的亲爹。”

一次一回,他口口声声孩子亲爹,可明明就不是,就连她这个妻子都存在得好虚伪,只是她架不住他的认真。

真的可以这样吗?因为寂寞就半路给自己认妻儿?

未秧无法理解他的坚持,但在他的坚持里,她生活得舒适安心,她是个孕妇、一孕傻三年的呆瓜,能不动脑筋她便也不愿意多想,反正他天生霸道,反正她说不过他,反正他的强势……算了,就拖着吧,等哪天他幡然大悟,不想玩了再作打算。

昨天的鸡汤还有剩,她走进厨房给自己舀一碗,旁边还有两个小瓦罐,一个写牛女乃、一个写羊女乃。

他不只买羊,还买了牛,刚下过崽,一进村子直接送到陈女乃女乃家养。

她不好意麻烦陈女乃女乃,他却说:“陈女乃女乃小孙子不足月,媳妇身子又弱,我给她们每个月一两银子饲养费,还允诺每天除了给咱们送的女乃之外,剩下的要喝要卖随她,陈女乃女乃高兴得都哭了,当场要给我磕头,我不让,她说如果小孙子能养得活,都是我的大恩大德。”

他来村子的时日比她短,可是家家户户都串了门,还串出好交情,他是特地选陈女乃女乃家养牛羊的对吧。

他是好人,为善不欲人知的好人。

大门被敲得咚咚作响,阿书回来了?不会吧,不是说傍晚才会到家,事情提早办完了?

放下汤碗,盖好锅子,她扶着肚子慢吞吞走到大门前。

门外不是阿书,而是哭得双眼红肿的桂花与她的娘亲。

桂花最近经常上门,今天一碗肉、明天几颗蛋,家里不缺这些,她却非要送,拦都拦不下来,未秧只好回赠糖面、果干等等,总归不欠人。

未秧以为这是最妥贴的做法,没想这个动作更加招惹出桂花怨恨。

明明有绸缎锦布,却只给点糖面打发,当她是乞丐呢,于是更坚定了她取而代之的念头。

一看见未秧,桂花娘立刻扑上前,吓得她一哆嗦,连忙往后退。

幸好跟过来的邱婶子反应灵敏,跳上前一把将人给扶上,要不这会儿肯定要被桂花娘那个肥壮的身子给扑倒在地。

不过未秧没倒,两母女却倒了,她们两腿一弯、双双跪在泥地上,额头撞得她家门槛叩叩作响。

“我可怜的桂花啊,碰到这种事没了活路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亲闺女,我盼着你结一门好亲,从此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哪里想得到我苦命的女儿啊,你跟娘一样不幸……”

桂花娘边哭边把门板拍得啪啪作响,力气大得未秧怀疑家门会不会裂成两半。

她哭得很卖力,虽嫌夸张矫情,但不得不承认很有渲染力。

桂花娘是个寡妇,丈夫死后本想回归娘家,没想到勾搭上村子里的二狗。二狗是个跛子,成天好吃懒做、没有正经营生,从小到大都靠父母兄长养着。

家里虽然不乐意寡妇进门,深怕触楣头,可自家儿子这副德性谁肯嫁?于是攒了聘礼求娶桂花娘,母女俩就这样进了二狗家。

二狗父母兄长盘算,若是桂花娘能生下一男半女,等孩子长大,二狗自有孩子奉养,香火也就有了传承,谁知天不从人愿,桂花娘肚子再没有过动静。

几年后一场病,二狗死了,二狗家人哪还肯出粮养桂花娘母女,便给了间多年没人住的老宅院和二亩地让她们分家出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桂花肯定找不到好婚事,但桂花模样俏丽,村里没成亲的男人谁心里不挂着?尤其是周铲儿,他在家里闹得天翻地覆,非要把桂花给娶回家不可。

周铲儿是父母亲的老来子,当爹娘的舍不得他闹,心想小儿子不必支应门户,桂花虽说出身不好,但看起还算听话乖巧,了不起娶回家慢慢教导就是。

两人年初议定婚事,打算明年就办婚礼,谁知阿书的张扬硬是把好好的一桩喜事给拆了。

定睛看去,门外除桂花母女以外还围了一圈村民,有不少婶子眼底带上几分怜悯,也不知这怜悯是冲着谁来的。

“怎么回事?大娘、桂花,你们别哭,先起来,有话好好说。”未秧抑住慌乱,温和了口气,试图控制场面。

“都是我家桂花不对,早就告诉她,长得貌美如花就不该在外面乱晃,免得被那居心不良的男人瞧上,这不就岀了事。”

几句控诉定下调——桂花啥都没错,错的是长相清丽秀妍、人见人爱,错的是居心不良的男人。

如今都哭到她跟前来,那个男人是谁,还需要猜测?

前几日桂花频繁往家里来,未秧就觉得不对,总担心有事情会发生,如今终于把果子给结了,看清楚对方目的,反倒让人不慌。

“出什么事了?”未秧凝声问。

见她气定神闲,不见惊慌,话在桂花娘喉咙卡住,犹豫了,犹豫对方是不是已备好后手?

想到这里,她换付口气收妥眼泪,突然开始讲起道理。“我常叮嘱桂花,魏娘子是个好的,刚来咱们村里不久,如果能帮衬就尽量多帮衬,就像村里人总帮着咱们母女那般。

“桂花听了我这做娘的嘱咐,便经常上门帮忙做点事,谁晓得一来二往的,竟然让阿书少爷给看上眼。昨儿个夜里,阿书少爷竟然闯入桂花的屋子,把人给……”说到这里,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得不能自已。

糟糕,若是平时她还能辩驳两句,但昨晚阿书确实不在家,她连辩解的立场都薄弱几分,不过她认为绝对不是阿书。

深吸气,冷下脸,未秧道:“真是的,好端端在家中坐,碰瓷的居然碰到家里来了。”

“魏娘子这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还是故意找借口,想替阿书少爷开月兑?谁不晓得女人怀孩子,男人就憋得辛苦,阿书少爷憋不住也是会的。”

“我干么找借口,甭说我家相公对我全心全意,甭说他满心期待孩子降临,也甭说他从早忙到晚,忙着把霸占家产的恶人赶出去,根本没有心思在男女事情上头费力,就算有,不是我这个做妻子的夸口,花点钱能解决的事,干么替自己招惹麻烦,纪州城里又不是没有青楼妓院,想纡解走一趟不就结了,谁家想喝牛女乃还得养头牛。”

“你家喝牛女乃不就养了头牛。”桂花居然丢出一句。

对这件事她一肚子不满,听说用牛女乃洗澡皮肤会白得发光,魏娘子有一身好皮子,肯定是天天用牛乳洗澡,那天她求阿书少爷给一桶牛女乃,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

呃,炫富果然是件招惹麻烦的坏行为,以后定要以此为家训,好好教养肚子里的小家伙。

“我相信我家相公绝不会做这种事。”

“魏娘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还怀着孩子就要处理这种事,确实是有些为难,但既然事情已经造成,就必须尽快解决,否认于事无补。”有公道伯跳出来说话。

“怎么解决?”

见她松口,桂花娘忙道:“我家桂花是黄花大闺女,就算我没给她个好出身,好歹也是良家子,哪能让人糟蹋了转头就不认帐,原本她就要嫁进周家当正头娘子的,现在发生这种事,别说当不了正头娘子,如果阿书少爷不肯负责,她只能拿条绳子把自己吊死。”

“魏娘子就发发好心,让她进门当姨娘,伺候你和阿书少爷吧,也当行善积德,替孩子攒福报。”

“这话我可不能应,要是谁敲开我家大门,哭得要死要活,我家相公就要乖乖纳妾的话,那我得盖多大的房子才能收下这么多女人?女人又不是鸡鸭,一把稻糠就能养得活,我家相公挣钱辛苦得很。”

“你的意思是不认帐?”

“帐本不是我家的,我当然不认。”

“你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谁更无理啊,我不知道桂花是用哪只眼睛发现我家相公瞧她上眼的,我只晓得我家相公挑剔得很,寻常女子无法入眼,更何况……”她轻蔑地上下瞄了瞄桂花。

“我家相公是见过世面的,怎样风华的女子没见过,怎会看上……奉劝你们还是去找正主儿负责,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万一真凶跑远,吃亏的还是桂花。”

站在人群后面,阿书笑得满面桃花,因为他家娘子好勇敢啊,不怯懦的她全身焕发光芒,她不但信任他、维护他,还口口声声“我家相公”。

对,他就是喜欢当她家相公,亲的、真的相公。

“正主就是阿书少爷,我敢打包票,我看得清楚分明。”

“是吗?好,既然你这么确定,我问你,我相公身上有个胎记,在前胸还是后背?他当过兵,身上有道三寸长的伤口,是在左臂还是右臂?他的手受过伤,断掉一截指头,是左手右手?拇指、食指还是中指?”未秧一句紧着一句问,咄咄逼人。

“我、我……黑灯瞎火的,他进门的时候蜡烛都灭了,我怎会知道?”

“你刚才不是说看得清楚分明?怎的,要改口?”

“我就是知道是他!”桂花答得斩钉截铁。

“也行,黑灯瞎火你看不清楚,那么他的单衣是用什么布做的?麻布、绸布还是锦缎?这不必看,模都可以模得出来吧。”

是麻布,但……不可能,阿书少爷那么有钱,怎么可能穿麻布衣?

“我、我……”桂花犹豫着要不要赌一把。

未秧抢下话。“你心慌意乱模不出来?也没关系,我再问,这些天我给他缝了香囊随身携带,你只要告诉我,香囊散发的气味是丁香、冰片、苍术还是薄荷?”

没有,哪来的香味?只有男人的汗臭味。

难道真的不是阿书少爷?如果不是怎么办?不行,不管是不是,都必须是他!

见桂花支支吾吾答不上话,虽没证据,围观的村民心底已经有了定见。

邱婶子见状冷笑道:“果然是碰瓷,薛爷爷才离开多久就欺负到人家乖孙女头上,也不想想你家那两亩地可也是薛爷爷名下的,就这么登堂入室?啧啧啧……不像话。”

邱大叔接话,“魏娘子还怀着孩子呢,别站这么久,快点进屋休息,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给关在门外。”

“是啊,什么世道,竟然有人想方设法要把自己送出去当小妾。”陈女乃女乃呸了一声。

“我记得前几天阿书少爷带回来的木箱子掉在地上,里头的首饰掉出来,桂花肯定被闪瞎了眼,想毁周家这门婚。”

风气瞬间一面倒,真该感激薛爷爷的名声太好。

阿书笑了,昨晚自己不在家,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凶手,就这么理直气壮地把受害者给逼到无路可躲,有点凶残,不过他很开心。

他正想拨开人群站出来,却听桂花说——

“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昨晚确实是阿书少爷。”她从怀里掏出玉簪举高,让所有人看清楚。“咱们村里有谁能够买得起这种簪子?如果不是咱们村子里的,又有谁熟门熟路知道我家在哪里?再说了,他认得我,阿书少爷在……那个的时候……有喊我的名字,是阿书少爷不会错的,我敢肯定。”

还真的被她拿出证据?未秧找不到话反驳,这时肚子一抽,脸色微变,这感觉不太像宝宝踢她,她用力抓紧邱婶子。

阿书所有注意力全在未秧身上,一眼发现她脸色不变,立刻排开人群大步走到她面前,打横抱起妻子就要往里头走。

桂花见状连忙抱住他的腿,眼泪一坠,哭得梨花带雨。

他冷眼瞥去,温润亲和的阿书少爷瞬间变成夺命阎王,吓得桂花下意识松开手。

“一,昨天我应县太爷邀请,到他府里叙话,昨儿个在他家过的夜,不相信的人可以去找县太爷问问。二,我帮娘子收拾新打的首饰时,发现丢掉两件,原来在这儿呢。如果另一样在你那里,最好尽快拿出来,那不是你可以碰的。三,你非要当我的姨娘也不是不行,让你娘签好卖身契,人可以立刻进来了。”说完,他转头安抚未秧。“别担心,我正打算在纪州城开间妓院,缺女人,等她签好书契就直接送过去。”

这几句安抚的话让肚子一阵阵发痛的未秧忍不住喷笑。太过分、太伤人也太恶毒……

“这种话怎么可以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要说也得背着人。”她没有背着人,但声音含在嘴里,确实只有他听见。

阿书想笑,喜当恶主垢夫妻双人组,只是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冷汗不断往外冒,她被气到了吗?

他连忙解释,“别为那子虚乌有的事气坏自己,天底下我只喜欢你。”

这话说得无比真诚,真诚到让她怀疑,他喜欢她……不是因为演戏,不是因为缺乏亲人,他对她是真的情深义重?

这时又一阵抽痛,她忍住疼痛咬牙道:“我没生气,应该是要生了。”

他没让桂花这出吓到,却被她这句话吓得乱七八糟。

见他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傻到难以形容,她咬紧牙关,说:“你要我在大门口生孩子?”

阿书回过神,大长腿往屋里跨,边跨边喊,“我家娘子要生孩子了,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嫂,快帮我请产婆来!”

阵痛稍停,未秧长长地喘口大气,抬眼对上他的下巴,短短时间,那里汇聚了好几颗汗滴。

他的紧张充斥在声音里,他绷紧的手臂抖得不停。

未秧开始怀疑他会不会把她给摔到地上,因为他越抖越厉害,手脚、肚子全抖上了,却边抖边对她说:“不怕,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他看起来更需要保护啊!

他把她放进早就准备好的产房,她才在床上躺好,不放心的他又把她给抱进怀里,重复同样的话。“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我不害怕。”

“没关系,不管害不害怕我都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也不知道是在跟她保证还是在跟自己保证,他重复再重复,好像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她笑开,怎么能这样,产婆一来他就该出去了,但她没跟他争辩,因为觉得他紧张得很可爱。

“我看过你的小册子了。”她说。

“什么小册子?”他不明白。

“产妇生产注意事项。”

他神神叨叨地,每次从外头回来总是嘴里念念有词,一口气钻进屋里,搞老半天才出来,原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直到他频频进出她的房间,觉得不平衡的她突然想起,他可以进她房间,她为什么要止步于他房外?

于是好奇心战胜一切,她趁他不在家溜了进去,然后看见“产妇生产须知”。说实话,太感动了,他不是她的相公,更不是孩子亲爹,可是他的在乎谨慎细心比无数亲爹更甚。

他一愣,干巴巴笑几声,她发现他的耳朵红了。

“我不要天天吃猪脚,太油腻。”她点出册子里的要项。

“好,不吃猪脚,吃猪肝、猪肾,听说鳝鱼汤、麻油鸡都可以。”

待会儿让邱大叔进一趟纪州城,让五味轩送个厨子过来,这一个月很重要,身子不养好以后要受苦的。

“我也没办法忍受三十天不洗澡,太脏。”

“这个不行,但我每天给你烧热水,让你从头到脚擦舒服,天天给你换棉被枕头,让你不觉得脏,还给你屋子里插满鲜花,闻起来香香的。”

一弹指,哎呀,还是漏掉了,怎会忘记让京城那边送几瓶香露?

没关系,再梳理一下,看看还缺什么,对了,得写几封信让秦枫往京城里送。

他竭力保持沉稳,脑袋却转个不停,要做的、要补充的、要准备的……

“啊!”未秧尖叫一声,又痛起来。

看着她皱成一团的五官,心像被人给掏了,痛得无法形容,他想不出办法解决她的疼痛,看她紧紧咬住下唇,咬得嘴唇发青。

他突然掐住她的下巴,松开她的嘴。

未秧想骂人,她都痛成这样,他竟还掐她?

但下一刻,他把自己的手背塞进她嘴里,温柔说:“别咬自己,咬我,尽量咬,我皮粗肉厚不怕咬。”

蓦地,唇齿间全是他的味道。

心软得化成一团,他凭什么这样待她?他这是害她啊,害她忘记他们之间没有太深刻的关系,害她喜欢上他,害她下意识想依赖他。

不可以的呀,人不能记吃不记打,她被伤害过,知道感情这种事最不可靠,何况被感情左右不是件好事,那会让人变得软弱,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些,只是理智却在此刻不复存在……

她想推开他,可是他在耳边叨叨说个不停。

“陈女乃女乃生了六个孩子,她说生到最后一个时,突然发现痛得厉害时,深吸气、深吐气,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吸气吐气上就比较不痛,你试试好不好?”

他讲得飞快,偶尔同一句话还会不断重复,她懂的,那是因为太慌,慌得语无伦次,慌得需要靠讲话来稳定心情。

这么慌张的他,让她没有推开他的能力。

心酸得厉害,却不知道是因为他太好,还是因为自己很悲哀。

“吸气……”他喊,她吸气了。

“吐气……”他喊,她吐气了。

他紧紧抱住她,跟着他一起吸气、一起吐气,然后好像她的痛被他给分担。

“真的……比较……不痛。”她喘大气。

“有用吧,林嫂子还有一招,痛的时候就开始在脑子里从一数到十,数完就比较不痛了,我们试试……”

他道听涂说来的方法很多,每个都纪录在册,时不时复习着。

心底一个小小的声音冒出来,它对未秧说:顺其自然吧,等待水到渠成,如果心非要喜欢上,就这样了吧……

然后更不痛了,好像有了依仗,好像恐惧丢掉,也好像真的被他保护到。

终于,邱婶子带来村里的产婆张姨,她没成亲没生过孩子,但手里接生过的孩子上百个,附近村子的孩子几乎都是她亲手接生的。

她进屋,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皱眉说:“把产妇放下,出去!”

什么?叫他出去!阿书眉头一拧,目光一射,张姨不是千军万马,但这一刻想要举双手投降。

邱婶子见状连忙上前。“先出去吧,男人不能待在产房里,不吉利。”

“什么吉不吉利,陪娘子受苦是天经地义。我的孩子出生,我要亲自迎接,有什么不对?”他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未秧想笑,这个话听起好感动、好有道理,可是……

“不合规矩。”张姨说道。

“没关系,我天生霸道,从不理会规矩。”他坚定地抱住未秧。

未秧苦笑,天生霸道就这么好用?可以横行天下、无人敢拦阻?扯扯他的衣袖,她可怜兮兮说:“我饿了,被她们一闹,我连午饭都没吃,你给我煮面好不好?”

“好……不行,要喝参汤,喝点参汤好不好,怕苦的话,我给你加糖?”

谁家有参汤可以喝还嫌苦?邱婶子忍不住想笑,宠老婆宠到这等程度,也真是够了。

“可以,册子里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你都做了好不好?”

这句话提醒了他,没错,还有很多事必须尽快去做。

烧热水、准备干净衣裳,还有房间得快整理好,生完孩子她会很累,需要立刻休息,他、他去换床单棉被……“你等我,我弄好就马上进来陪你。”

还要马上进来?她想反驳,可是没力气说话了,因为新的一波疼痛来袭。

“吸气、吐气,数到十再吸气……”

发现她又变了脸色,他轻轻把她放下,边放边喊口令,边走边喊着口令,直到他出了房门,她还能听见他的“吸气吐气”。

不过有他的声音在,让她很放心,吸吸吐吐间……疼痛被他带走一大半,她痛着并且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