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北京城里茶余饭后说的全都是祁家那桩喜事。
前文渊阁大学士祁永隆二子,如今也是在朝为官,三个多月前被圣上封为正四品骑都尉的祁家二少爷祁豫棠,即将与惠亲王府明玉格格大婚。
先不说两人各自的身家背景有多么傲人,单单是祁府下聘那日,沿着巷弄一整排下人们抬出来的箱子,那阵仗之壮观就足以让人说得眉飞色舞。
然而此刻该是欢欣鼓舞等着办喜事的祁府,最近一个月来府里气氛反而不如以往热闹。
祁家二少爷卧房内,祁夫人正领着几个手脚精细的丫鬟们,将屋子里里外外彻底清洁打扫,更摆上许多崭新的花瓶挂画等等饰品。祁家四小姐祁豫宝懒洋洋地坐在一旁看着。
“你这丫头是怎么搞的?最近老是这么没精神?”祁夫人问着,毕竟这个小女儿以往可是个吱吱喳喳的小黄鹂鸟,最近却总是闷闷的,不太爱说话。
“有吗?”祁豫宝撑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
她最近的确心情烦闷到极点,原因正是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闺中好友婂莹。以往两人十天半个月总要见上一面,聊些小女儿家心事什么的,从没像这次相隔这么久;更何况,她实在不解为何她们养的那只信鸽会忽然失踪?
就因为那信鸽失踪,才害得她不能主动联络婂莹,真是气煞人也!
祁夫人见小女儿鼓着腮帮子不讲话,遂命一个年长丫鬟拿些茶点过来,想让她转移注意力。
“我才不要在二哥房间吃,等会儿不小心弄脏了,他肯定会大发雷霆。”祁豫宝嘟囔着。“二哥最近像是肚子里埋了火药,脾气可大了。”
祁夫人听了,暗暗叹口气。想起那日太医忽然来府,她才惊讶得知二儿子竟头痛昏厥,幸好太医看了老半天确定身体没病,推论应是办案太过劳累所致,开了几帖安神定心的药就作罢。
“二爷这几日可还头疼?”祁夫人问着二儿子房里的小厮,几个小厮全都摇头,看样子应是没再犯了。
“太医开的药按时给二爷服,倘若还有不适就马上来回报,知道吗?”
祁夫人叮嘱完又继续张罗着一干子下人整理祁豫棠的院落,不到一个月就要大婚了,不快点布置可是会来不及的啊。
这头忙着办喜事,虽然气氛并不太活泼,另一厢却是凝重至极。
“禀大人、二贝勒,这是前日抄检那座宅子后整理出来的名册。”一个侍卫必恭必敬双手奉上一本册子。
瑾琛接过之后一页页翻看,眉头越蹙越紧。“看来跟之前搜过的几个住处一样,都是些锅碗瓢盆棉被枕头甚么的,全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一个月来他们的人马大肆搜索北京城,除了那日信鸽接应的住所之外,还在附近找到三个狭小简陋的宅子,里头留有一些赫舍里家那票死士们所穿的衣裤,看来应是他们藏匿地点之一;但除了几件破衣服之外别无它物,全然查不到更新的线索,当然也找不到赫舍里家母女三人的行迹。
瑾琛将名册递给祁豫棠,后者细细审阅后也是蹙眉将册子搁在一旁,脸色不怎么好看。
“都快一个月了,咱们的人马几乎要把京城里的胡同都给翻遍,却怎么也找不到赫舍里家那母女三人的藏身之处。”瑾琛想着,不禁一阵恼火,对着大厅上一干侍卫大吼:“凶手逮到之前谁也别想放假休息,倘若给我抓到谁偷懒怠惰,绝对严惩不贷!”
祁豫棠等瑾琛暴怒吼完,语气平冷的下令:“全都下去吧。”
“赫舍里家的藏匿之地一个个被咱们抄检,看起来像是破案在即,但其实是陷入胶着。”瑾琛绷着脸,又拿起册子翻看,旋即重重往地板一扔。
“你今日格外焦躁。”祁豫棠向来晶亮的眸子隐隐透着黯淡。“是否圣上那边有任何指示?”
瑾琛微愕,毫不隐藏地大叹一口气,脸色极其难看。“本想着你伤势未癒,前几日才又离奇昏倒,因此还不想提,哪晓得什么也瞒不了你。”
“圣上订出期限了?”祁豫棠见他面带愁容,便知道情况不妙。
瑾琛摇头。“昨晚圣上忽然召我进宫,虽没订出期限,但也好不到哪里。你可知当时还有谁?”
“难道圣上等不及了,找自己人插手调查?”祁豫棠微微变脸。
素闻朝廷里有几个直接听令于圣上的心月复,他们没有官职头衔,却可在圣上授权下明着暗着调查朝中大事,这可说是没人敢轻易讨论的公开秘密,也没人胆敢猜测到底游走圣上身边的人有哪些。
瑾琛点点头。“圣上说是体恤咱们两个日夜不休办案,因此派了他的得力助手来协助。可你也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说好听点是协助,但根本就是监视。”
“圣上派了谁来?”祁豫棠一时间也觉得心情沉重。
“肃亲王府德贞贝勒。”瑾琛面露轻蔑,几乎咬牙。“我也没想到他竟是圣上身边的人。”
“这人我看过几次,本以为是十皇子的……”祁豫棠扯扯嘴角,不再往下说。
因为他忽然想起,瑾琛的大哥本来是十皇子身边的玩伴,几年前不知何故两人忽然撕破脸绝交,隐约听说是为了德贞贝勒起争执,不过事涉皇家体统,也没人敢轻易谈论,即使祁豫棠和瑾琛交情匪浅,此刻也不好问得太直白。
难怪瑾琛讲起德贞就脸色难看。
瑾琛冷笑。“那人生得一张娘儿们的脸,两只眼睛却是精溜犀利。昨夜当着圣上的面彼此说话当然客客气气,可谁又知道他怀什么鬼胎,或者圣上暗地里要他办些甚么。”
这下子两人内忧外患同时夹击,真是苦不堪言。
“至少圣上事先知会你一声,可见还不到最糟糕的地步。”祁豫棠见他脸黑气乱,遂勉强安慰几句。
“我看也快了。到时我阿玛肯定会剥了我的皮。”瑾琛苦笑,但眸子倏忽转冷。“所以咱们一定得快快逮到赫舍里家母女。”
“焦急又有何用,生气更是没必要。”祁豫棠不着痕迹地叹口气。“她们一直按兵不动,就是等着看我们自乱阵脚。”
一个月来他们派了人马明着暗着保护当年弹劾上奏的大臣,稍有风吹草动就大肆搜索封关严查,同时间又派出最精良的侍卫队严密搜索整座北京城,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的确是搜出几处地方,但关键线索却是半点寻不着,整个侍卫队疲惫之余,也难免丧气。
“我也知道侍卫们个个筋疲力尽,但又不能收兵。倘若大臣当中又有人遭狙杀,咱们脸都不知往哪儿摆。”抓不到人又不能松懈,进不得,退又不能,搅得瑾琛火气越来越大。
“咱们已经派了最好的探子四处去蒐集消息,算算日子应该这两天就要回来禀报了,听听他们查到些甚么再做进一步盘算吧。”祁豫棠按按额角。最近不单单是办案的事情,眼看着大婚日期将近,每日一堆丫鬟小厮在他院落打扫整顿,惹得他更是烦躁。
“你不是又头疼吧?要让太医看吗?”见他按着头,瑾琛忙问。
祁豫棠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还说!拜你所赐,大费周章找了太医到我家,现在人人皆知我上回昏倒,我娘更是不时派下人们来查看,烦都烦死了,本来没怎样也快烦出病来了。”
“你不知当时情况,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跟惠亲王交代?你可是他万中选一的好女婿。”瑾琛正经八百地说着,说完却又微微勾起嘴角,取笑意图十分明显。
祁豫棠却笑不出来。人人都说他得了天大的好亲事,说那明玉格格知书达礼、相貌不凡,惠亲王素来又得圣上信任,似乎怎么看都是可喜可贺。几个月前刚订下这门亲事时他确实也很满意,但最近却总觉得提不起劲,看到家里上上下下忙着布置,只觉得窒闷烦躁。
再说上回昏倒那事,虽然太医说了并无病征,可他总觉得疑惑,当时头痛之剧烈绝不寻常,更何况在那之后他好几次将香包和象牙雕刻瓶拿来端详,每次总感到脑袋隐隐作痛,有监于上回剧痛后昏倒,遂也不敢逞强,于是只好暂时不再深入去想。
可他心里十分明白,这其中肯定大有问题。
“禀大人、二贝勒,祁府大管家在外头说有要紧事要当面跟大人禀报。”一个祁豫棠的贴身侍卫在外头报告。
祁豫棠愣了一下,略感奇怪,大管家从没在他当差时来扰啊。“让他进来。”
只见祁府大管家慌慌张张推门而入,看来像是快喘不过气似的。“二爷不好啦!”
“出甚么事了?快说清楚!”祁豫棠从没见过这大管家如此慌乱,忽然一阵不祥预感。
“四小姐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