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琥觉得自己恐怕是上辈子偷挖古圣先贤的坟头,如今要来受罪,才会遇到这个活祖宗,还敢跟他抢东西,胆大包天威胁他!
君无瑕年纪不大但辈分大,在京城中除了太后和其两位兄长外没人管得动他,他站着,连皇上都不敢坐下,甚至得陪着笑脸,端上点心香茶,让宫人把他服侍得舒舒服服,宾至如归,用“横着走”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还有人尊称他为千岁爷,皇上万岁他千岁!
这样的人他怎么惹得起!
就算要招惹,也绝对不是现在,万一让君无瑕抓到什么把柄,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他就完了,他父王也完了!
“小……小舅……”赵琥战战兢兢看向好整以暇站在那的君无瑕,嗫嚅着喊人,脸色难看到不行,若是可以,他宁愿不曾来到奉春县。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
“小舅?”被扔在一旁的单瑞麟眉头打结,他想了又想都想不出“小舅”是谁,郡王爷只有一位舅舅,镇南王柯铁山,他年过半百,没知县大人这般年轻。
不过单瑞麟不清楚不代表他能置身事外,连郡王爷都心生畏惧的人,他能不怕吗?
能屈能伸大丈夫,他连忙往灯架棚子底下躲,尽量把自己一缩再缩,缩得没人看见,忘记他的存在,逃过一时是一时,谁叫他眼拙,错把猛虎当小猫,先前做了不少得罪人的蠢事。
君无瑕冷笑了声,“谁是你小舅,别乱认亲戚,我跟你不熟。”
哭丧着脸的赵琥都快给小祖宗跪下了,“皇上是我从兄,你是皇上的小舅,自然也是我小舅,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舅看在是自家人的分上,别和晚辈计较?”
“就你那德性也好攀亲带戚,不过看在皇上外甥的分上我不和小辈计较,只是你老子在外的仁义之名都被你败坏了。”君无瑕特意感慨一声,暗指福王教子不严。
刚松口气的赵琥闻言顿时又心头一抽,他这是在抽父王的墙砖,让父王渐失民心。他赶紧认错,为自己为福王解释,“父王一向仁善,爱民如子,是我一时心急才口出恶言,表妹远在京城无人为伴,我才想弄盏莲花灯哄她开怀,望小舅割爱。”
他恭恭敬敬的做起人了,不扯福王后腿,若是被他父王知晓自己的行程暴露,闹得众所皆知,他怕是没好果子吃。
还想抢他的莲花灯,脑袋装粪是吧!有谁听过他手上的东西能抢?
君无瑕冷哼了声,“听说你还在禁足,什么时候皇上说过的话是耳边风,可以让你往脑后抛,抗旨等于谋逆呀!”
福王日益嚣张,皇上早就想给福王一点警告,不好直接对长辈动手,就把目标放在和福王那目中无人的五个儿子身上,设局给他们跳,使其安分些。
老三赵琥就是那个倒楣鬼,生性冲动的他面对毫无自制力,入宫参加宫宴却因醉酒对一名小嫔妃行不轨之举,宫人发现大喊,皇上大怒,看在福王求情的分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闭门思过三年。
而今才过去六个月,理应继续在福王府忏悔的人却四下走动,不仅没有反省之意反而更猖狂,带着王府侍卫对朝廷命官拔刀,不把律法看在眼里,简直是罪加一等。
更糟糕的是说错话,赵琥口中的“表妹”正是君无瑕避之唯恐不及的娉婷郡主凤未央,对此女的厌恶已非笔墨可以形容,她的痴缠蛮缠是他挥不去的恶梦。
而镇南王府和福王妃,以及福王的五个儿子,他们的纵容养出她的任性妄为,刁蛮任性,把自己当成天家公主,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是她的,别人不能抢。
一听到“谋逆”,赵琥整张脸都白了,“小舅言重了,皇上的话晚辈自然是记得的,可无奈事有意外,奉春县是父王封地,先前连日暴雨成灾,父王忧心百姓,偏偏他身子不适正在休养,只得由我替他巡查地方民情。”
“福王世子呢?”君无瑕的意思是此事还轮不到他,上有兄长越俎代庖,他这是借口。
赵琥赶紧解释,“下个月初七是镇南王寿辰,母妃带大哥、二哥前去祝寿,留四弟、五弟府中侍疾。”
“是这样呀!”说得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不敢有所欺瞒。”幸好事先想好了借口,不然真要在劫难逃了,抗旨之事可大可小,若是加上个谋逆那是死罪一条,一家老小都得赔进去。
君无瑕感慨似地又道:“柯铁山那老王八还没死呀!不是七老八十了吗?娶了个年轻妻子回春了。”
如今的镇南王妃是第三任,三十有五,比镇南王小二十二岁,她嫁给镇南王时还是娇女敕少女,年方十五,而镇南王快四十岁了,老夫少妻倒也亲近,隔年生下一女凤未央。
镇南王前两任王妃都死得离奇,一个是难产而亡,生产之时身边竟无一人,一尸两命;另一个死于溺水,可当时是白日,王府下人众多,还有侍卫巡逻,可是没有一个人下水救人,眼看她溺毙。
听说镇南王府里有个厉害的老姨娘,是镇南王父亲的妾室,她在世的时候府中没有孩子出世,新王妃进门时,她刚过世不久,这才有个娉婷郡主。
凤是镇南王母姓,镇南王幼时过得很苦,是母亲含辛茹苦一手养大的,贪恋美色的父亲偏宠妾室,因而他在封王后便向母允诺,第一个孩子姓凤,感念母亲恩泽。
谁知就那么一个女儿再无子嗣,想改也改不过来,懊恼不已的镇南王只好打算让人入赘王府,以后最少要生两个以上的孩子,一个继续姓凤,一个姓柯,继承镇南王王位。
此事本无可厚非,可笑的是镇南王异想天开的想要君无瑕入赘王府,不问君家人的意见,便脸皮厚的对外宣称君家子嗣丰厚,老国公都有嫡孙七人了,君家不缺香火,就把老国公家的三老爷给镇南王府又如何。
这种强盗作风把国公爷气得想找他拼命,连太后娘娘都把柯铁山召进宫训诫一顿,骂他不知羞耻,想当她么弟的岳父先把脸修一修,太面目可憎了。
但太后娘娘尚未息怒,骂过之后又连下三道懿旨,把皇上都惊动了。
一是镇南王府的人许进不许出,三个月内自我反省,不许宴客作乐,修身养性。
二是娉婷郡主一年内嫁人,若不许婚青灯常伴,削发为尼,婚嫁当凭自愿,不可强求。
三是福王妃超品亲王妃诰命降为一品诰命,见君不下跪的特权取消,无诏不得入宫,违者再降三级。
太后的态度很明显,就是镇南王父女仗着品阶高耀武扬威,福王妃仗着皇婶身分进宫逼迫皇上赐婚,不好意思,我身分比你们更高,你们能仗势欺人,我也能,今天就是要将你们踩在脚底下。
太后也是气极了,晕了头做出报复行径,事后她有些后悔,遭言官弹劾太后为私欲滥用权柄,不遵法度,鼓励有权有势者以权压人后,更是头疼。
君无瑕便是在一场混乱中趁机月兑身出京。
“小舅,莲花灯……”
赵琥不想听君无瑕骂自家舅舅,打人不打脸,他舅舅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不是王八,舅舅成了老王八,他们不成了小王八?想想就心里堵得慌。
早知道就不要抢功,非要来奉春县,君无瑕比活阎王还难缠,那是个不跟人讲理的人,他只信奉一件事,天老大、他老二,其他是渣屑。
“送人了。”君无瑕晃着花灯,青中带蓝的光芒绚丽非凡,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明明还在……
赵琥月复诽对方说谎说得毫无诚意,却只能陪笑问:“送谁了?”
问着,他目光落在旁边的季亚襄身上,虽戴着面具,可依身形看得出是名女子,穿着打扮普通朴素,出身应该不高,不知此女是何身分。
“我送谁还要告知你一声吗?小琥子,长脑子是拿来用的,别当个摆饰,学学你老子,内里藏奸装乌龟。”子不如父,一代差过一代,五代过后卖酱油了。
“我……”赵琥正想说他父王是真老实,不是装蒜,暗地里算计,但是他才一张口,一重物忽然从天而降,差点砸到他,他惊呼一声往后一跳,再低头一看,竟是面朝下趴着的人,以体型和衣着来看应该是男人,头颅破碎,血液淌出。
“是死人。”有人大呼。
“是不是死了还不确定,不过流这么多血肯定活不了。”啧!脸都砸烂了,谁还认得出是谁。
众人交头接耳的讨论着,直到一个冷然的声音响起。
君无瑕摘下面具,扬声说:“安静,本官是奉春县知县,衙门办案。”在他面前行凶,这是在下战帖吗?
在君无瑕的指示下,赵琥带人退到一旁,但掉落在尸体身旁的那把刀令他眼眯了眯,觉得似曾相识。
“那个谁,接住莲花灯。”
皇上派了一队银衣卫保护君无瑕,听凭差遣,以厉字开头往下排,厉一、厉二、厉三、厉四、厉五……他就记着前面十个,之后就只是数字了,实际上有多少人他也不确定,轮班护着他的是谁他也不清楚,所以只说“那个谁”。
无论君无瑕走到哪,身边至少都有两人左右隐藏在暗处,若遇到危难,一人回去搬救兵,一人誓死相护。
当君无瑕将莲花灯往上一抛,那个谁并未出现,只见一根长绳飞出,绳索一端穿过莲花灯上方的提环将之吊高,莲花灯灯火未灭,依旧散发着幽幽蓝光。
没人注意到君无瑕暗中示意,让一名银衣卫上楼查探。
君无瑕又道:“单主簿。”
“呃……大人有何吩咐?”躲在最后头的单瑞麟惶恐的应了一声,与尸体保持一段距离。
“回去调人,立即封锁整条街,还有这栋酒楼,行迹可疑之人随即扣留。”他伸出一指按向趴地男子的颈脉,虽知人一动也不动,活着的可能性不大,可是真的测不到脉搏他面上一冷。
“……是。”单瑞麟先看了赵琥一眼,见他头一点才往衙门的方向走。
已经观察一阵子的季亚襄靠近,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大人,不用看了,并非坠地亡。”
“何以见得?”他的血还在流,理应刚死不久。
君无瑕抬头往上一瞧,如意酒楼楼高三层,人从上头往下掉落非死即残。
“若他是坠楼而死,会有大量失血,但现在他头部的出血已经停止了,人死了之后体内的血液就不再流动,从伤口流出的是原本就在头部的血液,量不会大。再者,他流出的血液暗红偏紫,也表示他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也许是中毒了。”
季亚襄摇头,哭脸面具也似在替死者哭泣,“不,这是死人的血,他恐怕是死后被人从高处抛掷而下。”
君无瑕思忖了一下,并未将死者翻身,“我让衙役把尸体先送回衙门,一会儿你先做初步的验尸。”
“我的验尸工具放在家里,我得先回去一趟。”看来是不平静的一夜,山雨欲来风满楼,以多年的法医经验来看,季亚襄感觉到不寻常。
蓦地,在花灯的辉映交错中,一抹闪光引起她的注意。
季亚襄装作好奇的靠近,身一低,借着身子的遮掩拾起血中的一块令牌,迅速地往袖里放,再若无其事的起身,走到灯架下的阴影处,后背轻靠灯架的柱子垂目低视。
她的一连串动作都落入君无瑕眼里,他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目光再次看向尸体落下的上方。
一会儿,临时被找来的衙役们到了,不多,也就三、四个,有的打着哈欠,有的身上带有酒味,毕竟是中秋佳节难免放纵些,谁料到会有凶案发生。
这时欧阳晋、宁煜等人也匆匆赶至,他们关心的不是尸体,而是君无瑕有没有受伤,看君无瑕平平安安,几人都松了口气,依照君无瑕的吩咐办事。
两名衙役把尸体抬走,宁煜等人分头盘问在场的人,看是否有人看见可疑人物或者死者,唯有顾寒衣这个不认真的,还有心情跟君无瑕闲聊。
“小舅,你这面具哪来的,我也去买一个。”甥舅戴同样的面具多有趣,两张大笑脸。
“偷的。”
没等君无瑕回应,一旁先窜出一道女声,惹得顾寒衣把目光投去。
“偷的?”这张哭脸面具下的人是……
“他没付银子。”本想回去还钱,他却忘了在哪个摊子拿的,整条街卖面具、灯笼的摊子多的是,哪知道是哪一摊,每个摊子看起来都差不多。
“喔,没给钱呀!”顾寒衣挤眉弄眼的贼笑,对小舅的行为了解七、八分。“很正常呀,我也没看过小舅付人银子,都是小厮跟在后头给钱,他拿了就走,后面人结帐。”
像他们这种出身是不带银子的,有人会负责,或是店家直接和府里帐房结算,大额银票可能会带在身上,小碎银是打赏用的,用不着他们出手。
“高门大户的作风。”刚好走过来回报讯息的宁煜补充说明,他也是不带银两的人,银子沉,带着银袋不好走动。
事实上宁煜是嫌俗气,读书人带金携银显得财大气粗,少了文人的风骨和气节,也容易被人取笑小家子气。
真正的豪门大家一出门是仆婢成群,少则七、八名,动辄数十人,还有侍卫护送,当主子的只需开口吩咐,其他事各有打理的人安排得妥妥当当,无须费心。
“可是拿人东西不给银子就是不对,身为知县更该以身作则,为百姓典范。”不可明知故犯,以为只是小事一件而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一起小事件也有可能引发大凶案。
“说得好,是读过书的人,你是……”文人惜才,对于言之有物的人,宁煜都带三分敬意。
“季姑娘呗!还用得着问,瞧那身形和说话的语气还有第二人吗?我还没见有谁在小舅耳边念叨而没被他拍出去的。”说得兴高采烈的顾寒衣浑然不知一张嘴又闯祸,某人的脸阴沉如墨。
“你倒是识人无数,戴着面具也能认出人。”还看身形?那双照子不要了是吧!
“当然,季姑娘很好认,冷冷冰冰的气质无人能仿效,我都跟她那么熟……”咦!变天了吗?怎么感觉冷。
“你和她熟?”君无瑕森冷的将手搭放他肩上,看似不费劲的往下一压,他当下矮了半截。
“痛痛痛……肩膀要废了,小舅,我是你仇人吗?居然下重手……”他要跟大舅、二舅告状,小舅以大欺小,恃强凌弱,欺负可怜柔弱的小辈。
其实顾寒衣也不算弱小,他只比君无瑕小三岁,今年二十一,十五岁进了训练最严格的虎贲营,去年三月才归家,已是正五品神武将军。
可惜一遇上他小舅立即打回原形,又从小兵干起。
君无瑕淡淡问:“你跟她熟不?”
肩骨都快碎了,他还听不出话中的冷意就该回炉重造了!
顾寒衣连忙摇头,“不熟、不熟,一点也不熟,她跟小舅你熟。”
话一说完,他肩头骤地一轻,忙不迭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离开,整个人抖如风中的叶子,边颤边埋怨宁煜、欧阳晋的见死不救,竟然不提醒他一声,害他成了七月半的鸭子。
“小舅,莲花灯……”不死心的赵琥见几人要走,使眼色让他的人上去取下,灯就吊在如意酒楼搭的灯棚上。
“顾小子。”君无瑕再次牵起季亚襄,头也不回的走进人群。
“是,我来。”顾寒衣身轻如燕,踩空而上,两手一捧就把灯取走,还笑嘻嘻地说:“是你呀!平郡王,上次没尽兴,下回再打过……”
顾寒衣年岁与小舅相差无几,虽然两人之间差着辈分,可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也不为过,他就是乐呵呵的小跟班,小舅做什么他跟着做什么,小舅不喜的人他一个白眼甩过去,拒绝往来。
所以君无瑕的脾性他学不到十成,至少也有两成,舅舅是活阎王、活祖宗,外甥便是小罗刹、小祖宗,甥舅两人是出了名的鬼见愁,若有不长眼的傻子撞上去是自寻死路。
福王家的小子便是傻不隆咚,打了大的来了小的,世子赵断被打过一次就乖了,识趣地不往拳头上撞,而老三赵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信打不赢这对甥舅,尤其是面对顾寒衣,赵琥简直是屡败屡战的代言人,正面、偷袭、设计,耍阴招全用上了,照样败绩辉煌。
赵琥被刺了这么一句,脸色铁青,看着顾寒衣捧着灯跑了的背影,眼珠子简直要喷出火,恨不得把君无瑕这一群人全都烧成灰。
☆☆☆
“该死——”
福王府的别院书房中,赵琥一道掌风挥去,本就个头不高的单瑞麟被狠狠搧了出去,他滚了几圈,撞到挂了幅山水画的墙才停住。
也许是贱人耐揍,他吐了口血后又爬起来,畏畏缩缩的弓着身子走得缓慢,像个糟老头踩着牛步。
“还不给本郡王过来,磨磨蹭蹭做什么,想再挨一巴掌吗?”正在气头上的赵琥看什么都不顺眼,赤红的眼燃烧着愤怒,似要将眼前的一草一木都焚烧殆尽。
“是,小的就来了。”他半跑半走的前行,丝毫不见受伤的样子,比死而不僵的虫子还顽强。
“你自个儿说说你还有什么用,说奉春县在你的掌控中,你却不晓得新来知县的底细,还当他是没有势力的软柿子任人拿捏,你见过被柿子砸破头吗?”他便是其中一个,不仅遭打脸还被砸个满头包。
可恶的顾寒衣,忠义侯嫡次子,他绝对饶不了他!
不过一盏莲花灯而已,不给就不给,他还不稀罕,叫人再做一个不就得了,凭他的身分一般百姓还不敢拒绝他。
可是那小子根本是故意的,专挑他痛脚踩!
先前在京城,顾寒衣那混帐找确,他不还手则已,一还手就被揍得更狠,几次差点打断他的骨头,宁相的儿子在一旁拍手叫好,宁煜他也是识得的,只是他们不是一路人,认识归认识却说不上两句话。
福王及家眷大多住在封地的王府内,两、三年才回京一次,每次在京中的福王府约住个两个月又回封地,几个小主子虽说身分尊贵,却和京里的权贵子弟没多少交情,格格不入。
赵琥便是气愤这一点,明明他是皇族贵胄、天之骄子,理应受众人吹捧,众星拱月般高高抬起,可君家甥舅一句话,巴结他的人立即避开,做鸟兽散。
“郡王爷息怒,你别动怒呀!小的被摆一道,原本也想打听他们的来路,可一个个蚌壳似的撬不开嘴,旁敲侧击、威胁利诱都不管用。”他是有点大意不错,可说来也是满月复心酸,有苦说不出,眼看到手的好处硬被拿走。
陈老爷的媳妇自缢案他从中得利多少呀!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他都已经拿到手了,马上就要结案,船过水无痕,偏偏棺材就在城门口与新知县撞个正着,还有季老鬼那闺女,简直是一根难啃的骨头,人家给她五两银子就验尸。
五两!他得到的是她的一千倍,五千两呐!
早知道会坏事他宁可给她五百两造假,让这件事早早过去,如今陈老爷也不会怪罪到他头上,说他办事不利,要把银子要回去,甚至连十万两银子的赎命钱也要他出一半,闹到最后,两人几乎要撕破脸,不欢而散各走各路,还撂下狠话:走着瞧。
“那是你没用,在自己的地盘还被人钻空子,那是谁呀!京城的纨裤,你只要长点脑子就能把他哄得一愣一愣的,偏你懒得下功夫错失良机。”赵琥语气不屑,君无瑕会当官吗?吃、喝、玩、乐,还比较在行。
君无瑕无所事事的胡闹,镇日招猫逗狗,种种令人看了叹气的行径皆归入纨裤,不正经和惫懒便是外人对他的印象,相较护国公的睿智、护国将军的英勇,他显得一无是处,是个废物种子。
他唯一的优点便是他的长相,眼若寒星、玉容琼姿、清逸卓绝的风华冠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的如仙临尘。
可是在男人眼中,不能在沙场立功,文臣中博一功名,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比废物还废物。
赵琥说起君无瑕满心的恼恨和鄙夷,却不知他和其他人相同,看到的是君无瑕愿意给人看的那一面,他真正的模样和心计才能隐藏得极深,只有少数几人知情。
不然他不知死过几回了,君家的和他自己招来的仇人可不在少数,他的命相当值钱。
是纨裤也要分等级好不好,若有你说得那么简单,你怎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单瑞麟暗暗在心里奚落,嘴上却是低声下气地赔罪,一边说还一边打自己耳光,“都是小的错,小的太大意了,没把这些人当回事,才会落得让郡王爷受委屈,小的太不是东西了,没办好你交代的事……”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谁也别再提起,省得烦心。”见他自打耳光打到脸都红了,心头烦躁的赵琥口气不快的喊停,真要打出毛病他找谁办事。
“是。”单瑞麟暗自窃喜,苦肉计奏效了。
赵琥坐回椅子上,皱眉问:“那件事你查得怎么样,可有端倪,父王十分重视这事,要我找出事情的原因。”做得好,大功一件,若是出了紬漏,那就一并处理了,清洗干净不留半丝痕迹。
“小的査过了,是有点问题,可是不好说……”他话说到一半停住,故意吊人胃口。
“在本郡王面前允你直说。”赵琥摆摆手,他要的是结果,谁给他满意的答覆便能得到重用,互蒙其利。
他假意迟疑了一下,小心的东张西望,这才说出下文,“小的怀疑是陈家搞得鬼,他监守自盗,中饱私囊。”
“陈家?”一个商贾敢把手伸得这么长,连福王府都得罪?
“启禀郡王爷,陈老爷不久前有个儿子遭流放三千里,知县大人说了,十万两白银免坐牢,陈老爷信了,果真拿银子赎人,谁知大人说的免坐牢是流放,陈老爷损失一大笔银子却救不回儿子,因此想把亏空补回来……”
单瑞麟尽挑对他有利的提,绝口不提陈家对他有怨,还有几分恨意,陈老爷认为在县衙里一人独大的单瑞麟能做主放了他儿子,可是却什么也不做,故意看他笑话。
他没怪知县大人拿走十万两银子,反而怪罪单瑞麟“背后捅刀”,他和他大吵了一顿,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何以见得是他?”总要有个理由,银子人人爱,可是要有命才能花,若是死了只有一坏黄土。
单瑞麟压低声音道:“因为那里大多是他的人在看守,也是他安排运送的路线,若不是他,小的猜不出是谁走漏消息,毕竟连小的也不知哪一日要运走银子,知情者只有他一人。”
赵琥一听,若有所思的头一点,“他的确嫌疑最大。”
“那郡王爷的意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赵琥哼了一声,“还不到时候。”
虽然君家甥舅不算什么阻碍,他也不认为两个草包能影响父王的大业,可在那两个人面前他还是不想搞出太大的动静,不知为何,他总觉和他们相克,遇到这两人总没好事,每回吃亏的都是他。
单瑞麟略微失望的干笑,“郡王爷,快刀斩乱麻,以免夜长梦多,若是有一点闪失,这事难善了。”
“让我再想想……”陈老爷的财产可不少,平白丢掉会下金蛋的母鸡实为不妥,父王说过能用且用,榨干最后一滴血为止,“对了,之前坠楼的那个人是我们的人吧!”
他怀疑被黑吃黑了,有人暗中动手脚。
单瑞麟一听,神色微怔。“这……小的没瞧清楚,满脸是血面目全非,面朝下往下坠落,只怕整张脸也毁了吧!谁看得出此人是谁。”
“去査出这人是谁,不能让君无瑕那群人抢先一步。”他心里很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单瑞麟敷衍地应了一声,以他的身分要查不难,衙门的文书一向由他经手,只是万一被这个好似很难惹的县太爷盯上……
单瑞麟决定打探一下,“郡王爷,小的有一事不解,知县大人是何身分,为何瞧你对他颇为忌惮,还喊他小舅。”
君太后和护国公一家是姓君,但姓君的天下不只一家,总不会真攀扯上关系?
平日机伶的单瑞麟也有犯糊涂的一天,赵琥只差没明言了,他还没猜中。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京里的贵人离他太远了,他待在奉春县这种小地方就顶天了,不无自负,哪会想到什么太后、护国公,他这辈子连京城近郊都没去过,活生生一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面子挂不住的赵琥脸一沉,“不是忌惮,是厌恶,他这人旁的本事没有,坏事的本能无人敢和他抢第一,他就算只站在那儿看着,事儿就成不了,天生的害人精。”
他有切肤之痛,让他恨得牙痒痒却拿人没辙,君无瑕的靠山太多了,根本不晓得“怕”为何物,一有事便有人跳出来维护,倒楣的永远是不识金镶玉的别人。
反正错的人不是他,君无瑕做得每件事都是对的,连皇上也说:“朕的小舅就是顽皮,各位别见怪,他没长坏心眼,只是好玩而已,朕看他挺好的。”
将一名光禄寺大臣之子的腿打折,还拆了钦天监占卜问卦的问天台,这叫挺好的?
皇上的偏心有目共睹,连父王也一再告诫少与这人为敌,他虽庸碌无为却有着逆天气运,运气好到叫人气结,若是与他纠缠不清反而是讨不到便宜,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我们……是不是该离他远一点,那件事……不好办……”单瑞麟小声的说着,但心中不以为然,光是一个知县大人能有多大作为,这可是福王的封地,由不得他撒野。
富贵险中险,若是怕这怕那的还成什么大事,郡王爷太小心翼翼了,风一动疑有暗鬼至。
赵琥想了想,摇摇头,“暂时先按兵不动,那批刚熔铸的银子给本郡王藏妥当点,再有缺金少两唯你是问。”
陈老爷偷采的银矿是要上缴的,在福王的地盘上发生什么事又怎么瞒得过这头大蛇,是得了福王的允许才有银矿的开挖,所得的银两八成运往福王府,余下才由陈老爷和单瑞麟平分,此事暗中进行了约一年。
银矿还在,可送到福王爷手中的银子却一次比一次少,最后一次少了近万两,福王便派了郡王儿子查明此事,是有人暗中私藏还是出了内贼,查到了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