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知县大人的一句话像一个千古难题,艰涩难解,当下让季亚襄懵了。
她出生的家庭不是很和乐,父亲是医生,母亲是钢琴家,他们只生她一个孩子,父亲忙于工作,常常不在家,母亲则经常性巡回演出,一年三百六十五超过一半在外地,即便在家也是在练琴,母女俩少有交谈。
她有祖父祖母、外公外婆、叔伯姑婶姨舅,两个家族加起来有七、八十个亲属,可是她却是保母带大的,一个又一个的保母,前后找过十三个,直她不需要保母为止。
虽然与父母的感情不深,他们对她的期望却不可说不厚,一个要她学琴,一个要她继承衣钵,所以她每天除了洗澡、吃饭、睡觉,其余所有时间都塞满了课程。而真正让她痛苦的是,十岁那年父亲就教她解剖养了六年的小狗。
所以她笑得出来吗?
不,没法笑,在父亲的眼里那只是一条狗,可在她眼里那是陪伴自己的玩伴,她多爱它呀,妹妹、妹妹的喊它,可是却因为她而死了。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会笑了,无喜也无悲,照着大人的安排长大,考试第一名,进了手术室是天才医生,月兑下医生袍是人人羡慕的名媛,脚踏镶钻的高跟鞋手拎名牌包出席各大宴会——因为她不笑,对人疏离,因此得了“冰雪女王”的封号。
最终,她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厌倦医院因为病患的贫富差距有差别对待,抛开名医的光环,做出了唯一的反抗,投入了法医界。
“给你。”
突然,一个哭脸面具正对她的脸,季亚襄瞪大眼一瞬,表情又恢复了寻常,直勾勾地看了面具好一会儿,面具的眼泪让她胸口一滞。
“给我?”
“戴上。”
她抗拒地退了一步,“我不是孩子。”
“谁说小娃儿才戴面具,你看满街上的人都手拿面具,有的戴在脸上,有的拿在手上玩,这是应景的,不分男女老幼。”瞧她一脸戒备,寻常面具会咬人不成?觉得有趣的君无瑕低声笑出声,她退一步他便进一步,让她面对着面具,哭脸面具的水似要往下流。
看了看四周逐渐多起来的人潮,秀眉一辈的季亚襄双唇抿得更紧,“我不戴面具,太丑了。”兔子面具、狐狸面具、狗脸面具、蝴蝶、小鸟的都有,摊子上挂着各样面具,偏他挑了最丑的。
“不丑,它正好代替哭不出来的你哭。”不许她拒绝的君无瑕亲手为她系上带子,遮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她突然有些慌乱,被人看穿隐藏多年的真实心情,任谁也会不安,她不希望被人看透,想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你看,我也有面具,笑脸的面具,把它往脸上一戴就笑呵呵了。”君无瑕也将面具戴上,一哭一笑形成有趣的对比。
“你的面具比我好看。”她气闷地要取下面具。
一只手按住她取面具的手,笑脸对哭脸笑哈哈,“同一张脸,一对的。”
“我跟你换。”她才不要哭脸,感觉可怜兮兮,受了很多委屈似的。
哭脸面具是张着眼、抿唇,画上两滴豆大的泪珠,而笑脸面具眯着眼,嘴角往上拉的大嘴巴占了面具一半,但无论哪张面具,一戴在人的脸上都只觉得逗趣,喜感十足。
“不换。”他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被拉着走的季亚襄踉跄着跟上他的脚步,面具下的那张脸皱着眉,“你不能只图自己的痛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刚说完,她诧异的发现迎面走来的一双男女脸上戴着鲤鱼面具,且有一就有二,陆陆续续又出现几对戴面具同行的男女,高挂的灯笼照亮整条街,双双对对的人儿在灯光下成为一道风景。
君无瑕笑着回答,“自己都不痛快了,何必在乎别人在想什么?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好。”
对得起自己……季亚襄不想承认,可是他这句话竟然给了她解月兑感。
穿越前的她一直被父母的期望束缚着,久而久之,忽略了自己内心的声音;穿越之后,她也还是过度介意外人怎么看自己,当初在湖边才会因为顾寒衣的一句话而感到被羞辱。
但其实重要的是她自己追求什么,怎么看待自己。
不过,虽然她想通了,也不代表这家伙可以这样动手动脚……
“你不要一直拉着我,我自己会走,不会走丢。”觉得难为情的季亚襄想甩掉他的手,可是手指修长的大掌整个包覆住她的,让她抽都抽不动。
“我不认得路,你拉住我,免得我走失了。”他大言不惭,堂而皇之拉着手不放。
无耻、无耻、太无耻了,她甘拜下风,脸皮没人家厚。
看着交握的大手与小手,她眼神闪了闪。
长街上十分拥挤,两人只能随着人群缓缓移动,期间不时听见小孩子兴奋的欢声笑语,也能看见孩子坐在父亲的肩膀上,拍手欢笑。
季亚襄不禁想,果然不管哪个时空,出门玩最开心的都是孩子。
“饿了吧,那边有卖馄饨的,去喝碗热汤。”看到冒着热烟的小摊子,从没在街边吃过小吃的君无瑕感到新鲜。
季亚襄还没说话,君无瑕就拉着她挤了过去。
“老板,来两碗馄饨,一碗汤多,多放点馄饨,一碗少一点。”见他坐下不动,一副大爷模样,季亚襄只好开口喊人。
“好咧!马上来。”
老板是三十出头的汉子,他应了一声便下馄饨,熟稔的用汤勺翻搅,有点胖的妇人一边收碗盘,一边包馄饨,两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坐在小椅子洗碗,没人喊累。
很快的,馄饨送上来了,大碗的归君无瑕,小碗的是季亚襄的,馄饨皮薄馅多,看了就让人胃口大开。
“你吃这一点够吗?我分你两颗。”挺好吃的,但肉馅柴了些,若用珍珠猪大腿那块肉来拌馅就更好吃了,他嘴刁的拿大内御厨的手艺相比,嫌了一嘴还是吃下肚。
季亚襄将碗拿开,不让他筷子夹的馄饨落在碗里,“不用,我够了……”又不是养猪。
“真的够了吗?我听你咕咕哝哝的说着猪……”多吃两口哪会胖,她瘦了点,骨头架子都出来了。
“够。”她低喝,吃都堵不住他的嘴。
面具下方是开了口,不用取下也能进食,两人在一个话多、一个安静的奇怪气氛下吃完各自的馄饨,之后就难堪了——
“你没带银子?”
没半点吃霸王餐心虚的君无瑕两手一摆,“那东西俗气,谁会带在身上,我带张脸就成了。”
他没说错,在京城有脸就够了,全京城老老少少谁不认识君三爷,他凭脸就能吃遍大街小巷,还有人直接送到面前请他笑纳,他不收人家还给他跪了,求他收下,谁谈到银子?
季亚襄听完他理直气壮的话,觉得要不是戴了张面具,旁人定会看见一张发绿的脸。
她咬牙小声问:“你面具哪来的?”
“顺手取的。”正好挂在手一抬高就拿得到的位置,他手一举便拿了。
“没给银子?”她问得很轻。
“为什么要给银子?”
都是别人给他送金送银,没人跟他要过银子。
刚出京时,路经几个县城,因为邻近京城,自是认识这位小祖宗,为求他高抬贵手少惹事,三千、五千两的银票往他身边的人手上塞,大多是给了宁煜和欧阳晋,所以一路上的开销由两位财主支付。
可此时他们都不在,自然没人付银子。
听他语气不像说笑,季亚襄头脑一阵晕眩,想到“何不食肉糜”的故事,一股气打胸口往上翻。
她每个字都像带着火,“买卖、买卖,你身为父母官不知道买卖要用银子吗?你未问而取即为盗,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君无瑕喔了声,“你先借我,明儿个还你,一件小事而已,瞧你大惊小怪……”
季亚襄不只脸绿,还气得唇发颤,“我没带。”
“你没带?”君无瑕终于意识到问题了,他们成了吃白食的?
“谁料得到半夜要出门,还是被死皮赖脸的请出门,你也没说要去哪里,我带银子做什么。”她以为只是出去逛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喔,那也没关系,可以回县衙取。”
“谁去?”季亚襄口气不善,就两个人,不是他,就是她。
顿了顿,君无瑕仰头一喊,“那个谁呀!来点银子。”
刚喊完,天上掉银子了,一锭五两重的银子落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碗底剩余的馄饨汤微晃了一下。
很是讽刺,当主子的身无分文,还得要底下人救急。
“那个谁呀,五两银子找不开,来些铜钱。”季亚襄学某人喊话,八文钱一碗的馄饨,拿五两银结帐要人家怎么找零,一晚上卖下来说不定还赚不了二两银子。
可等了许久等不到铜钱,只有一道弱弱的气音——
“五两银子最小了,没有铜钱。”
季亚襄一听差点晕倒,这是谁家的土豪来着?
君无瑕才不在意这点事,“没事,当赏银,小钱而已。”他打赏下人不只这个数,少了还拿不出手,丢人。
“不行。”素手倏地将银子抢到手,守财奴似的握得死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换钱。”
说完,她走进摊子旁的吉祥布庄。
君无瑕兴致盯着她,看她似乎和东家很熟,说了几句话,随即把银子换开就走了回来。
一两银子四个,其余都是铜钱,她只留铜钱付帐,银子塞回给知县大人。
“我不用银子。”君无瑕又把银子放在她手心,小到猫嫌狗弃的碎银他真看不上眼。
“一会儿没花完的铜钱悉数归还。”她不是乞丐,有手有脚凭本事赚钱。
“我说襄儿呀!你看三爷我缺钱用吗?给你就拿着,别扫三爷的兴,过个节要开开心心的,看看我这张脸,笑得多和气。”他指着笑脸面具,呵呵地低笑。
“要不,还给那个谁。”那是人家的银子,物归原主。
君无瑕手一伸又握住了,拉着要还钱的季亚襄又往前走,“给什么给,他有的是银子,别用铜臭味羞辱他。”
那个谁欲哭无泪,在内心呐喊着:三爷,小的很穷,你施舍点吧!四两银子也是钱,够小的啃三个月馒头了,你尽管羞辱小的吧!我咬牙承受。
皇家暗卫离京办事是有差旅费的,他们保护的又是皇上看重的小舅,因此内监总管给了一人三百两银子——但这银子不是给他们的,而是君三爷有需要用到银子才能拿出来,君三爷用剩的才是他们的,所以他们真的缺钱。
而在暗卫可怜兮兮地暗中跟随着时,君无瑕两人已经到了镇上的一座酒楼前,酒楼外围了一圈圈的人,君无瑕带着季亚襄站在人群外张望。
“莲花灯,挺精致的,我赢给你。”
这座酒楼叫做如意酒楼,众人聚集在此,都是为了酒楼摆出的莲花灯,它不是单一盏莲花灯,而是将大大小小十八盏莲花形状的小灯层层叠起固定,叠出三尺宽的巨型莲花,十八盏花灯同时点燃,由下往上看真是美不胜收。
糊在花灯骨架上的纸张是特制的,因此整座莲花泛出银蓝色光华,如同圣洁的青莲一般引人入胜。
不少人聚集在灯下想把花灯拿走,可酒楼的规定是只送不卖,谁猜中灯谜谁就是莲花灯主人。
“我不要灯……”她疯了才做傻事,那盏莲花灯多大呀,肯定很重,她要扛还是背才能拖动它?再说了,穿越前,年年元宵节都有灯会,海内外的各种花灯,她看过的数不胜数,对这盏还真没什么兴趣。
可是不等她说出口,见什么都有趣的知县大人已拉着她往人群里头冲,彷佛没看到前面有人等着答题,迳自插队,让她脸都红了,不想陪他丢人现眼。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非常庆幸戴了哭脸面具,没人瞧见她的脸,否则她真的不用出门见人了,光臊就臊死人了。
只是她本以为君无瑕已经够嚣张跋扈,却不料一山还有一山高。
“等一下,那盏莲花灯我要了,谁都不能抢,退下。”
一道张狂的声音在吵杂声中骤地响起,抢答灯谜的众人全停了下来,看向在黑衣侍卫开路下走到人群前的年轻男子,在他身边跟着的是卑躬屈膝的单瑞麟,一脸谄媚的笑。
只是不等他走近,有人猜中灯谜了,硕大的莲花灯忽地往下掉落,在大家以为就要落地坠毁的惊呼中,一道白色身影翩若惊鸿腾起,单手托住了花灯落地。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只觉是话本里的情景成真。
年轻男子脸色一沉,开口威胁,“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还不把莲花灯给本郡……我放下,我可以饶你不死。”
君无瑕根本没理会对方,彷佛是听到狗在吠,牵着季亚襄的手往外走,单手托着灯,好似在炫耀他的才高八斗,顺利的赢走最大奖。
年轻男子感觉颜面尽失,面目狰狞地喊着,“站住、站住!胆敢无视我,虔侍卫,把他给我捉起来,我要亲自教训他。”居然对他视若无睹,谁给的胆子!
“是。”
一名虎背熊腰的带刀侍卫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青衣手下,三人立刻拦住了君无瑕两人的去路。
“三公子别动怒,小小贱民何必跟他生气,一只小蝼蚁还不值得脏了你的贵手,小的来处理。”一张笑得像菊花的单瑞麟一转身就变脸,走上前几步,口气不善地道:“快过来磕头认错,本主簿还能救你一命,否则就只能怪自己命薄了。”
君无瑕这才斜睨了单瑞麟一眼,语气调侃地道:“单老七呀!你这排牙长得真像狗牙,本官一向乐于助人,帮你把牙敲了重塑一口金口如何。”
接着他眼神落到年轻男子身上,面具底下的脸嘲讽一笑,原来是这厮呀!和他一样排行老三,却混得不怎么样,不过是个马前卒。
本官?单瑞麟心一惊,“你是?”
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可一时想不起来,那张笑脸面具下的男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有点不安……
“连本官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唉!真叫人伤心,难怪是个万年主簿老升不了官,在那长吁短叹别人截了你的胡,却不知是你自己把机伶用错地方了。”该讨好的人是他,抱错大腿是会万劫不复。
“你……你是……知县大人!”单瑞麟猛地打了个哆嗦,背弯了一半,但一看见不远处的赵琥,他腰杆又挺直了。
怕什么,他是有靠山的,小小七品官能耐他何,历任知县不都对他毕恭毕敬,看他眼色行事?他才不管对方什么背景来历,总之他知道自己靠山什么来历、底子够硬便可。
想到此,单瑞麟脸上的畏惧收起来,表面陪笑,语气却是得意地说:“咳咳!大人是你呀,小的见过大人了,只是你那盏莲花灯有贵人看上了,看在你是我上官的分上,我给你忠告,这位贵人你我都得罪不起,你要识时务。”
借三公子的手擂了新知县,他才有机会往上爬。
上任县令平调以后,把县丞、典史都带过去了,就留下一个他,他想自己在衙门经营十几年也该轮到他上位吧?他的靠山会帮忙的吧?
他乐呵呵的等着上任,谁知才作了几天美梦,朝廷来了公文,狠狠把他的梦打醒——知县的位置有人了,还自个儿带人来。
好事落空的单瑞麟便把新知县恨上了,故意不好好的交接县衙事务,拖延文书簿籍的上缴,还把印监藏起来,佯称不知上任知县收到哪去,让衙门事务无法正常运作。
“『跪』人呀!他跪过多少人,怎么得了这毛病,见人就跪,不跪难受?来来来,本官秉性善良,也不好阻拦,让他痛苦,多跪几回吧,本官不怕折寿。”笑脸面具后的君无瑕面冷如霜,眼瞳深暗寒冽。
赵琥气得喝道:“放肆,敢对本郡……我无礼,你活得不耐烦吗?就算是官我也能让你人头落地。”
不知死活的小知县,死到临头还敢言语无状,真当一身官服就能挡住雷霆之怒?想死正好给他的黑虎将军当口粮!
季亚襄知晓知县大人并非如他外表看来的简单,光从他单手就能撑起十来斤的莲花灯,恍若无物的来回走动,便知他有真本事,旁人想对他出手还是得掂量据量。
只是双拳难敌四手,看见赵琥身边跟了十来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很是为君无瑕担忧。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无法替他出头,可是,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
感觉手掌传来一股握力,微讶的君无瑕低头看向仰头与他对视的女子,“你怕了吗?”
“不怕。”很久以前她就不知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怕?”从她坚定的语气里他听出她说的是实话,没有一丝虚伪。
“因为人终将有一死,即使害怕也逃不开死亡的结局,既然结果都一样,至少在死之前,要能做自己想做、应该做的事。”
闻言,他嘴角往上一扬,反握她微凉小手,“放心,就算有人会死也不会是你,有我在,你长命百岁。”
“大话。”
现代医学发达都不见得能活到一百岁,何况是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代。
不过季亚襄听着还是小有感动,不管是不是做得到,至少心意到了,有人挡在她前面以身相护。
“是不是大话一会儿就知道……啊!这面具真碍事……”君无瑕伸指一点,原本想点在她鼻头上,但指上传来的是面具的冰凉,让他很不满意。
季亚襄把他的手一拨,要他认真点,别胡来,但面具没遮住的盈盈水眸似在笑,闪着激滥波光。
“大人,都快没命了还顾着与女人打情骂俏?眼前的贵人你惹不起,还是快点跪下求饶,别连累你带来的人。”阴阴一笑的单瑞麟指的是宁煜几人。
君无瑕却是哈哈一笑,“单老七,你这墙头草做得不错,有前途,不过本官不喜欢被人威胁,你在墙头得坐稳了,免得本官心血来潮把墙给拆了,把你埋在底下。”
当面被打脸,单瑞麟脸色十分难看,“大人既然不听劝,自有主张,小的也不枉作小人了,明年的祭日会到你坟前上炷香……”
“掌嘴。”
啪啪啪的掌掴声立时响起,众人眼前一花,隐约看到有个影子闪过,再想看个仔细,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单瑞麟的脸已被打肿了。
“你……你……”吐出两颗带血的牙,单瑞麟惊恐万分的跑向赵琥寻求保护,“三公子,小的劝不了他,他是本地知县。”
“哼!一个知县而已。”也敢在他面前上窜下跳。
“三公子,你留心,小的觉得不太对劲。”抚着被打疼的脸,他眼神阴森。
赵琥冷笑一声,“怕什么,在我父……的地头谁敢对我动手,不怕被大卸八块吗?”
“是是是,三公子威武,小的佩服。”单瑞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刚被教训了转头就忘了,舌忝了舌忝缺牙的豁口,又对着君无瑕扬起下巴,假惺惺地说:“大人真的不怕吗?刚到任不久又要换人了,小的挺为你难过。”
君无瑕看到一个孩子拿着彩球玩,他伸脚一踢,孩子手中的彩球不见了,贴在单瑞麟脸上,“是很难过,你连脸都没了,让本官为你忧心忡忡,下回会少掉什么。”
玩得兴高采烈的孩子忽然没球了,他五官一皱差点要放声大哭,见状的季亚襄赶紧把刚刚一路逛过来时买的画糖人给他。
小孩手里有糖又笑了,欢天喜地的舌忝糖人,嘻嘻哈哈指着单瑞麟,天真地喊道:“扁掉了、扁掉了,我的球球扁掉了。”
虽然看到凶神恶煞的侍卫站两侧,不少看花灯的人还是因为这童言童语失笑,只是不敢笑得太大声,也不敢让赵琥等人听到,默默离他们远一点,因此空出一小块无人区,让几人的存在显得特别显眼。
虔侍卫的脸顿时黑了,赵琥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脸色难看起来。这种瞩目不是他们一行人要的呀!他们应该低调行事,不得引人注目,最好没人知道他们来过奉春县,悄悄的来,无声的走,把事情办好了迅速隐退,不激起一丝水花。只可惜毁于一盏莲花盏。
这叫赵琥特别愤怒,对眼前的新知县恨之入骨,显而易见的杀气外露,全没想到七品小县令身边会有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打了单瑞麟,他有什么倚仗或靠山,一心只想杀了他。
若不是他不给灯,事情怎么会闹大?
如今灯没拿到,还暴露了行踪,都是这该死的县令害的,到底哪来这么不长眼又张狂的东西!
而单瑞麟完全没察觉事情出错了,也没发现靠山已经火冒三丈,还想继续挑拨。
“你……你……三公子要为小的做主呀!小的再怎么说也是衙门主簿,知县大人欺人太甚,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呐!”他呜呜咽咽的告黑状,缺牙的嘴巴说起话来有点漏风,咬字不清。
“滚一边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点小事也办不好。”赵琥十分不快,一抬脚将抱住他大腿哭诉的单瑞麟踢开,再目光不悦的看向知县,冷声威胁,“你真不怕死?”
此话一出,赵琥身边侍卫动作一致的拔出刀,把围观的百姓吓得连退好几步,连先前被君无瑕插队想上前理论的书生都逃之夭夭,不敢逗留,小命要紧。
“三爷,别和他硬碰硬,双拳难敌四手。”季亚襄小声的说道,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势单力薄,即使加上那个谁呀,人数仍是劣势,不要硬来以卵击石,给自己招来祸事。
“襄儿的关心让我很欣慰。”处在包围之中,君无瑕仍是从容,竟还有心情说些甜言蜜语,语气柔得宛若能滴出水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油腔滑腔,你不能正经点吗?”好歹是地方官,却像个市井流氓,没分寸。
“我很正经,你没瞧见我正在对你诉说衷情吗?”他故作深情的凝望,可是在一张笑脸面具下显得滑稽。
脸微红,她只当他又在戏弄人,没把他的话当真,无奈地道:“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看来我们一腔情意得稍后再叙。”好事被打断,君无瑕脸一转,语气透出一丝寒意。“小琥子,你哪来的胆子威胁我?福王给你的胆子吗?”
他怎么知晓他是福王之子,连他的姓名都一清二楚!
本来想杀鸡儆猴的赵琥倏地脸色一白,“你……你是谁?胆……胆敢冒犯我父……呃!福王。”
“哎呀!父王就父王,你改什么口?福王第三子,平郡王赵琥,你爹没教你遵纪守法,知晓是非对错吗?”看看儿子这种德性,老子能好到哪去,还仁义可风呢!不过是风灌大的虚名。
赵琥硬着头皮质问:“你到底是谁?”
“叫你老子来还能和我饮一杯酒,小兔崽子你没这资格,自然更没资格质问我。”
皇上都喊他舅舅了,和皇上平辈的赵琥还能不弯腰。
“你敢叫本郡王小兔崽子,找死!”不管他是谁都必须死,今儿这脸丢大了。
君无瑕对他的叫嚣不以为意,“当着福王的面我也这么喊,他肯定笑呵呵的说:『我家这崽子养得好,肥头大耳有福气。』”
福王总表现得是个老好人,永远笑得没一点脾气,可是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人善可欺,但是福王从没吃过亏,每年上缴多少税收转头就会从皇上手中讨回来,外邦进项的三尺红珊瑚,一寸锦一寸金的江南织锦,数百年的人参,通通被皇上赏给了他。
福王是这么说的——
“皇上,臣府上少了个镇宅的摆设,这珊瑚颜色挺不错,能否让臣搬回去增点颜邑?”
“皇上,臣年纪大了,老觉得要去见先帝了,可家中子孙不争气,这根大萝卜就赏给臣,好让臣多活两年。”
“哎呀!皇上,你这匣子里的东珠都发霉变黑了,反正丢了可惜,臣拿回去给小孙子当弹珠玩呵!”
龙眼大的东珠是极品,黑色东珠更是价值连城,世间罕见,可福王开口索讨,皇上敢说不吗?那是先帝那一辈硕果仅存的八王爷呀!皇上的亲叔叔。
所以谁是真仁义,表里不一的福王是笑面蝠,面上笑着暗地里吸血,他的狠在骨子里却没人瞧见。
瞧他说得顺畅,把福王的神态和口气形容得半丝不差,赵琥听得直抽凉气,一把拉住单瑞麟衣襟拖到面前,咬牙问:“他是谁,你给本郡王说清楚——”
“知……知县大人……”被勒得喘不过气的单瑞麟脸涨红,像只大蛤蟆拼命的张嘴想喘口气。
“我问的是名字,他的全名!”赵琥气到直称我,没再高高在上的本郡王。
“他……呃!小的要……想想……”单瑞麟被问住,他真的没注意新来的知县姓啥名啥,因为他总觉得不管来谁都待不久,奉春县永远是他说了算,不知哪来的知县就算自带人马也不需要他太在乎,毕竟要是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前面他出招为难人的时候怎么不还手?
“单、老、七——本郡王没什么耐心,要不要本郡王将你的脑袋剖开帮你瞧瞧。”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留着干么,都该扔了。
单瑞麟一听冷汗直冒,颤着声音讨饶,“郡……郡王爷息怒,小……小的快想到了……”蓦地,他两眼一亮,“君,他姓君。”
一听到“君”字,赵琥整个人都不好了,由脚底往上生寒,脸色铁青地说:“你知道当朝太后姓什么吗?”
他想了一下,答道:“君。”
“护国公又姓什么?”赵琥咬牙切齿。
“这……”他只是小主簿,哪晓得朝廷官员名讳。
“护国将军呢?”
单瑞麟直接装死。
“也姓君。”君家的人是他们的克星,一遇上都没好事。
单瑞麟还是不明白,都姓君又怎样,总不可能同一家吧?
有这种身分,当什么官不好,干么当县令?
他想着,讷训地添了一句,“呃,知县大人是君三爷……”
没听他说完,赵琥爆出大吼,“什么,君三爷君无瑕?好个单老七,你害死本郡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