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氏一族强势崛起,是在三百年前的“准噶尔战役”之后。
根据流传千年的《大唐历》记载,燕家先祖原为陈留一带的盗匪,后因陈留天灾不断、战祸连连而流窜至陇西据山为王,被当地百姓视为陇西大患。当地郡望——陇西李氏,不忍家乡父老受苦,率兵平剿。时值隋末,各地战事起,李家领头将军见燕家先祖骁勇善战、勇武过人,起了爱才之心,遂将之收归于赫赫有名的李家军。
出自陈留的燕氏一族,由此改换门庭。
然而,士族当道的年代,改换门庭并不意味燕家子孙从此便月兑胎换骨、平步青云。草莽出身,加之性格上的浪荡不羁,燕氏一族光是踏上三流世家的门槛,便花去将近五百年的艰辛岁月。“准噶尔战役”的适时出现,使得当时特别好战,或说匪性坚强的燕家家主打了鸡血般兴奋难抑,毕竟他老人家已经在家种田种了快十年,这场战争的出现让他闲得快发霉的雄心壮志再度熊熊燃起!
就是这场战役的大胜,奠定燕氏一族不可撼动的世族地位。
可惜,地位是奠定了,但在世家阶级制度森严的古老国度,此次燕氏一族获取的也仅仅是从三流名门爬升一级,成为二流望族,距离燕家长辈意图染指的一流世族位置,仍有一段差不多等于天堑的差距待奋斗。
一流世族的位置已然遥不可及,更别提在那之上,还有传说中属于“郡望级别”的超级世家供人仰望……
郡望啊……
现任燕家家主晨起之后,先去祠堂点燃沉香,而后驻足于祖先的牌位前,负手沉思。一缕轻雾袅袅升起,破晓之后,色彩斑斓的晨曦夹带冷雾与花香,从祠堂后方越窗而入,让原本肃穆幽静的古老祠堂在燕家家主面前开阔了起来。
清晨六点钟,当阳山区只有鸟鸣啁啾,还有晨起工作的下人们。
燕家祖先牌位在祠堂静立千载,几度遭逢战火摧残,幸得子孙重建,方能屹立至今,在当阳山一角静静守望燕家的子子孙孙……燕家家主注视着祖先牌位抚今追昔,温和眼神逐渐深邃,想着燕家开宗至今的一切,想着燕家现今的状态是否有负先人期望,想着祖先们未竟的遗志能否在他这个不肖子孙手中完成,还想着……
陈留这个古地名,早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再难追寻,如同燕家先人们曾经心心念念意图获取的郡望封号一样。不论“郡望”当年代表的意义是多么显赫高贵、权倾一方,最后依然敌不过岁月的摧残,成为只能在教科书上供人仰望的历史名词。
三百年时光,是这么匆匆流逝了。
时间确实发挥了杀猪刀的本领,把一切能变的、不能变的,全都无情地改变了……
“小六,你别跑太快!等等我嘛!我的电动滑板快没电了!”
“不快不行,我还有硬笔书法没完成。叫你换滑板,你偏不听!”
“燕小六——你居然没有完成书法作业!”
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打破祠堂的宁静。
心思飘得有些远的燕家家主拉回了注意力。大清早就听见孩子们活力奔放的声音,他出奇俊美的脸上不由得柔软了几分。
“你这几天都在干嘛呀,燕小六!”女童没发现祠堂内有人,苦苦追赶运动神经太过发达的亲哥,一边斥责着:“你是不是又跟那些不良同学出门鬼混,不然你的书法作业为什么没有完成?”
男童轻巧地踩着滑板,在燕家祖宅著名的枫树大道蜿蜒蛇行。“没办法啊,书法老师规定我要写出文情并茂的高度,我怎么知道硬笔书法要如何写出文情并茂的高度?也太为难我这个武夫了……幸好苍天有眼,四叔昨天从法门寺修行回来了,我正要去向他请教。”
诉苦至此,男童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
“还是五哥幸运,可以出国玩……”
“五哥最坏了,自己跟四哥偷偷跑去潜水,不让我们跟。哼,等着瞧吧!”女童肥肥的小手捏成拳,信誓旦旦道:“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的!”
“嘘,小声点,祠堂到了……好啦好啦,看在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我老实跟你说了。”男童左右瞧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才透露道:“挪威那座地底火山最近进入活跃期,有点危险,所以这次五哥不让我们跟……”
女童完全忘了要保持安静这件事,双手捧颊做呐喊状。“地底火山?五哥疯了吗?!”随即忧心忡忡:“燕小六,你快把五哥他们叫回来吧,我不生他们的气了,那里听起来好危险耶——你听见没有?!你别跑那么快……如果你不把五哥叫回来,我就要去找大伯父告状了喔……”
“别,你千万别这么做!”男童真的被妹妹吓着了。“大伯父日理万机,你别拿这点小事烦他老人家。你别拉我,回去练琴啦!你九月份不是要去比赛了——我叫你别拉我了,燕小乐!你最近脾气很古怪喔,愈来愈暴躁了。”看着妹妹倔强以对的脸,男童拗不过她,只好投降了。“好啦好啦,大哥在挪威大使馆工作,你忘了吗?有他在,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女童没有得到安抚,反而更气了!
“你们存心累死大哥吗!明知道大哥身体不好……”女童气急败坏。“而且大哥在大使馆工作,是做田野调查,为了搜集国际公共关系学的硕士论文资料。这叫做中学,你懂不懂!”
“这个学位大哥早就拿到了,这都两年前的历史了,大哥现在在修教育学位啦。”男童轻巧闪过路上的枯枝,忍不住嘀咕起来:“不过,咱们大哥是不是准备在挪威安家落户啦?不然他干嘛花费大把精神考外交特考,还真的在大使馆工作两年,当什么参事的……”
“大哥只是出去历练,他当然会回来,你不要听你那些狐群狗党胡说八道!”女童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
“你别忘了,大哥是燕家长房的嫡长公子,是代表我们燕家的门面,他怎么可能跟那些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一样走后门!这是世家子弟最基本的气节,这都不懂,你怎么好意思对外宣称自己是燕六公子!你承担得起『公子』这个尊称吗?而且外交特考又不难考,你以为大哥是你啊!”
燕六公子不驯地撇嘴。“你怎么知道不难考,你考过?”
女童被噎了一下,完全没发现自己被六公子转移了注意力,理直气壮回答:“大哥说的啊!我看他没怎么看书就考过了。如果你不信,长大以后我考一次给你看……我话还没讲完呢,燕小六,你别跑——”
“不跑的是傻子!我又不是燕小乐。”
“你!你别跑——”
被下一代尊称为老人家的第五十代燕家家主双眸凝笑。
等到屋外两个稚龄孩童吵吵闹闹着跑远,远到听不见了,燕家家主才负手走出祠堂,举目凝望祠堂大门上方,那里悬挂一块镌刻着“忠义堂”三个墨黑大字的御赐匾额。
这是三百年前皇帝赐予燕氏的堂号,也是燕家满门的荣耀……燕家家主看看时间,想着母亲应该已做完早课,他并未放任自己沉缅于过往的荣光里,而是迅速收敛心神。
因为天大地大,都没有陪母亲吃饭大。
准备前去燕老夫人的院落陪母亲用膳,燕家家主举步离开祠堂之前,朝身后招了下手。一名黑衣男子立刻出现在他面前,语气恭敬道:
“主子。”
“去查查小四和小五是怎么回事,大少爷那里顺便打一下招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