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马上出来了。”永安见状,领着两人走向苍穹营帐,与那红衣女子对了面。
“咦!”红衣女子一脸悻悻然,显然在苍穹那儿没讨到好处,当她看见银月时,愠怒转为惊讶。
被认出是女的了。银月低下头时心里大喊不妙。
“她──”红衣女子指着银月。
“就一个小鬼,艳娘姐姐别费神了。”永安打断红衣女子的问题,回头对银月歪歪头,“走吧!别拖拖拉拉的。”
艳娘瞪着银月纤弱的背影,脸上透着怒意。她刚才被将军赶了出来,难不成是因为这个小丫头?
她原是苍穹唯一专宠的军妓,虽然她只服侍他一人,将军给的打赏也够丰厚了。现在出现个野丫头,她可不能被抢去专宠!
“将军,两个小鬼带来了。”永安见帐里还有位老者,双手一拱。“叶师爷,您总算回来了。”
“永安校尉,老朽又拖着这残躯来效命了。”一头白发的老者笑吟吟拱手回礼。
“他是谁啊?”银月好奇地打量白发老人。
“师爷啊!前阵子身体抱恙,休息了好一阵子。”
银月同情地点点头。“有这种爱折磨人又没什么良心的主子,的确可能命不长久。”
银月没刻意降低声量,帐内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引来各种喷笑咳嗽声。
苍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他没听错吧?
“遇见你,我才会折寿!”罢了,在众人面前跟她争执是降低了自己的气度。“黑子,这几日她行动不便,就让她逍遥几日,替我送膳的工作就你来吧!顺便给她带吃的,别把她饿死。”
“是。”黑子恭敬应道,转头瞪银月,“我连你都要服侍耶!”
“还不是你害的。”她回嘴。
“也是……”黑子抓抓脸。
苍穹瞪着两人,脸色不悦。好个两小无猜!
“黑子!”
“将军?!”黑子惊跳起来。他做错什么了吗?将军治军一向严谨,待他算宽松了,但如果犯了错,罚起来可是毫不手软的。
“你跟着我三年了,我在你这年纪时,已经上场杀敌了。”苍穹手指敲着桌面,盘算着什么。
“是……”黑子一脸疑惑。
“从明日起,工作完成后,就跟着永安校尉习武。”苍穹最后这么决定。
“是!”黑子又喜又忧。喜的是将军想要提携他,忧的是训练的辛苦。
“你和叶师爷先出去吧!”苍穹也让病体尚未痊癒的叶师爷退下,他指着闷声想偷偷溜出去的银月,“你留下。”
“噢。”她又惹到他了吗?银月用眼神询问永安,他摇摇头表示不知。
苍穹起身缓步来到她面前,双手背在腰后,皱紧的眉显示他正受到某事困扰。“山坳的事,你料准了,你……是否知道突厥首领藏身之处?”
这种事她哪知道,他真的当她是仙姑吗!
“这个嘛……唤我一声仙姑我就帮你。”她转着眼珠说。
“我看还不如把你拖出去再打一顿。”
“喔,最好把我打死,你就慢慢找吧!”银月老气横秋地摆摆手,一副本仙姑没空搭理你的表情。
“仙姑。”苍穹咬牙切齿地喊。也只有她能这么不留情面地磨损他的男子气概。
“唉,叫得不情不愿的。”她不满意地摇摇头。
“到底要不要帮忙?!”苍穹怒了。
“唉,你这老头子,一点耐心都没有。”她也怒了。
“老头子?!你叫谁?”苍穹愣住。他是朝廷所有大将军中最年轻的一个,而且,再怎么看,他也还不至于是“老头子”啊!
“你啊!难不成叫你哥哥?”她冷哼。
“我有这么老吗?”苍穹一脸惊讶地转向副将。
“这……呃,或许是因为胡子。”永安抹了把脸,企图把笑意抹去,喉间却窜出不受控制的憋笑声。
他追随将军好几年了,还没见过将军如此挫败的表情,也只有银月姑娘能一再地把将军耍着玩。
苍穹冷哼一声,决定暂时不理会这该死的小丫头。
于是从刚才被她打断的地方继续说:“要帮忙吗?”
“好吧,我再试试……”银月停顿片刻,忍不住低声碎念:“明明就是个老头子,叫了还不开心。”
还叫他老头子?苍穹翻白眼。
“你以为我几岁?”他双手盘胸,脸上满是怒火。
“起码五十了吧。”她对猜测男人的年纪不在行,因为山上的族人们是看不出年纪的,更别提她对男人根本不了解。
旁边的永安忍不住放声大笑。
“五……十……”苍穹气结。“那他呢?”他赌气指着一旁的永安。
“他是你的副将,刚才说了,十几岁就跟着你了,应该也有四十了吧。”她歪头打量永安。
“我……四十?”永安指着自己,笑不出来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胡子?”
“嗯,也许吧。”
两个男人对望,讨论了起来。
“那,你们两人到底是几岁?”银月转着大眼问。
“我不想说。”苍穹赌气。
“仙姑啊,永安今年才二十七啊!”永安倒是坦然。
“喔……”她在脑里思索二十七岁的族人。朝露姊姊好像三十……可是跟眼前满脸胡子的永安差别好大啊!
“看得出来百战沙场在您两位身上留下痕迹了,而且是非常明显的痕迹。”最后她下了结论。
还提!
“是你眼力差!”苍穹吼人。
“是是是!小的眼力差,我这就出去悔过。”说完,银月闷笑着一溜烟溜走,顺道避开苍穹的疑惑。
“不是仙姑吗?怎么连年纪都猜不出。”苍穹带着愠怒抱怨。
“将军要问的事,没问到。”永安比较快从年龄这件事中抽离。
“是啊!被她搅和得失了神。”苍穹苦笑,“我猜她并不知道。”仙姑?他看是妖言惑众。
“但是,山坳的情报没错,银月姑娘又是怎么得知的?”永安抚着满脸胡须喃喃道。
苍穹沉默不语。
“将军,银月姑娘的来历?”永安问。
苍穹摇头,“我被突厥士兵追杀,醒来时她就在身边了。每次问她,她总说得天花乱坠,却什么也没说清楚,但她不介意出卖突厥以求得安身在此,显然她并非突厥人。”他想到了什么,“黑子和银月……”
“黑子也猜出来了。我看那两人挺搭衬的。”永安笑说。
“你说谁和谁?”苍穹不动声色问。
“黑子和仙姑啊!两小无猜的模样挺有趣的。”
“她跟黑子?”苍穹一愣。难道他这“老伯”真的不被她当回事?“明日起,早早把黑子带去教场学习。”
“是。”永安诧异不已。将军脸上的怒火,是……吃醋了吗?
难道将军对银月姑娘……有了感情?
时序由春日转为夏至,青葱翠绿的北境点缀着些许花朵与蜂蝶。
阳光暖暖,微风吹拂的午后,远处传来教场练武的雄壮男声,成了催眠曲……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她离开诛仙峰已有好几个月了。
姊姊们还在生她的气吗?有没有想她呢?
还是,她该回去了?
不要不要!她好喜欢这里,无拘无束的,这些男人虽然大剌剌的,却是不拘小节,不像在山上时一堆事情都不能做。
可是再待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虽然苍穹不再一直赶她走,她总不能一辈子跟在他后头跑吧。
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多久?等他胡须变白?然后呢?
闭着双眼的银月叹口气,罢了,别庸人自扰,就随着命运漂流吧!
她翻身侧躺,正要再入睡,轻盈脚步声让她神经一紧。
“将军那儿找不到你,想着八成你就在这里偷懒。”黑子双手叉腰站在一旁。她就爱在这棵树下打盹。
“我刚才惹他发火,不赶紧开溜,难道要等他把我丢出去?”眼睛没睁开,银月翻身仰躺,双手枕在脑后,悠哉依旧。
“你啊!老爱故意惹将军生气。”黑子在她身边坐下。数月锻链,黑子从一个瘦弱男孩蜕变成健壮身形,稚气未退,无形中却多了一份稳重。
“看他火冒三丈的模样很有趣啊!”
她当然知道苍穹对她的容忍度有多高,她见过苍穹眼也不眨地砍了一个逃兵的头,那次害她作了好几晚的噩梦;她知道苍穹对她是特别的,但她想,那只是因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有件事,她一直挂心着。“黑子,我问你喔,你家将军为什么那么讨厌妖灵族?”
某天她无意间听到苍穹和叶师爷讨论上诛仙峰的事,想当然尔引起她的注意,结果竟是苍穹想攻打妖灵族。她回想初认识时,他因为大熊和狐狸脸女子而差点掐死她,原来是他对妖灵族有敌意。
以为他和其他人不同……
“喔,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起源是十五年前的诛仙峰之战,将军一家人原是那附近的猎户,他的家人都死于那次战争,听说都是被妖灵所杀,于是将军誓言见一个妖灵就杀一个……”
黑子继续口沫横飞地说着苍穹的事蹟,但银月已经听不下去了。
原来苍穹也是出身诛仙群峰,而且如此憎恨妖灵,如果他知道她是妖灵,也会讨厌她吗?也会要杀了她吗?
“喂,我说得那么精采,你居然在发呆!都白讲了。”黑子发现她闪神了,重重推她一把。
“唉唷,粗手粗脚的,很痛耶!”她回过神,揉揉发疼的肩头,暂时放下心中忧虑,她打量黑子,“嗯,练了几天功夫,好像不一样了。”
“那当然了。”黑子得意地扬扬眉。
“你是黑子吧?”他们身后发出妖娆的声音。
“艳娘姐姐。”黑子自然认得一身红衣的女子。
银月心头一惊,她竟然没发现有人近身,而且还是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女人。
艳娘媚眼一转,看着依旧不搭理人的银月,“你也是将军的小厮吧?叫什么名字?”
“叫我新来的就好。”银月别开脸。不知为何,她就是不喜欢这个妖里妖气的女人。
艳娘眉眼一挑,眼中掠过一丝憎恨,随即恢复笑容。“黑子,我刚才见永安校尉在找你呢!”
“谢谢姐姐。”黑子手一撑站起身,无暇理会两人间的暗潮汹涌,对银月使个眼色。“我先走了。”
“有事吗?”黑子才走开,银月就出声了。很显然这女人来意不善。
艳娘冷笑。“明人不说暗话,你是女子这件事全营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银月随手抓起身边的青草把玩。
艳娘冷眼看着她把自己当空气,“你总是紧跟着将军,可好?”
她的话引起银月放声大笑。“一张朱唇万人尝,你这样可好?”她抬眼笑望艳娘僵硬的脸。
“你这丫头,嘴还挺利的,不给你点教训,你当真以为自己飞上树梢变凤凰了!”阴狠视线转向某处,几道人影窜了出来,快步朝她们移来。
“你想做什么?”银月警觉地起身要离开,却被艳娘扯住。
“你放开我!”银月推开艳娘,想逃开却为时已晚,那几个低阶士兵已将她围住,眼神不怀好意。“你们不怕将军惩罚吗?”她冷静的眼神扫看每一人,有人因为她提起苍穹而面露不安,但又骑虎难下。
“等你被这些人轮流蹧蹋后……”艳娘手指轻勾她的下巴,笑得得意,“你的一张朱唇,待会可也要让众人给尝了啊!呵呵……我看到时将军还要不要你。想当军妓的话,喊我一声姐姐,我会好好教你的,嗯?”
这小丫头出现之前,她独占将军的宠爱,她不求名分,只要苍穹不断专宠她一个,否则,将军的女人谁还敢碰?她又将何以维生?
“你这疯女人!”银月反手给她一巴掌,但随即被粗鲁地拽倒在地。她尚未回过神,身体已被重重压住。“放手!放手!”她使劲挣扎,却怎么也无法和数名男人抗衡。
“没想到这小丫头还颇有姿色呢!你们可别放过这个好机会啊!”艳娘抚着红肿的脸咯咯大笑。
“救命……快来人……”银月趁空的呼叫声被粗鲁大掌压住。
一只手扼住她的脖子,无法呼吸的她仍奋力挣扎以保持清醒。
不行了,再忍下去命都没了,她必须变身来月兑身……
脖子上的手突然移开了,她抖着身子拼命吸入空气。
“咳咳咳!”
抬眼一看,是苍穹。
她放任自己瘫软在地,等待恢复。
苍穹来了,没事了,不需要害怕了。
苍穹的几名手下制伏了那几名士兵,苍穹将还未恢复气力的银月从地上捞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侧。“没事了。”他低声安慰。
“苍穹……”银月全身颤抖,眼神呆滞。刚才在鬼门关前,她看到了丑陋至极的鬼怪。
苍穹冷眼瞪向一旁努力思索解释的艳娘,“你这是做什么?”
“将军……是她,她欺负我,我才会带人来修理她。我只是想吓吓她而已,没有真的要对她做什么。”艳娘的辩解漏洞百出。
苍穹挑眉。“我倒想知道一个装扮成小厮,竭力让自己不被人发现自己是姑娘家身分的人,会怎样欺负你。”
“她──”艳娘实在无法答辩,双膝一跪,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将军,我只是记恨她抢走了您,想吓吓她而已,我向她赔罪便是,您别气了,看在多年的情分上,您饶了我,好吗?”
“如果刚刚不是被我发现,如果没人救她,她就让这几个家伙给蹧蹋了,说不定连命都没了。赔罪就可了事吗?”苍穹沉下脸,眼带杀意。
他自然知道艳娘想要做的,绝对远比她嘴里说的还多。
“那……该如何呢?”艳娘心里有着一丝期待,也许苍穹不会那么绝情。
“放心,我不杀女人,但我不要再见到你,否则,今天的事,你得担心自己也会遇上。”说完,他抱起银月走回营帐,同时吩咐手下把那几人绑回去。
“将军!将军!您怎么不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呢?是我啊!艳娘!”艳娘追上去扯住苍穹的衣角。
苍穹冷冷回瞪她。“你想知道我不顾情分时,会怎么做吗?”
艳娘惊得收回手,跌坐在地,对自己一时兴起的坏念头后悔不已。
完了,她还能去哪儿?
不理会面如死灰的艳娘,苍穹毫不眷恋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