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流水般过,佟福玥顺利接手纪家中馈,有纪宽和纪老爷子支持,下人不会没眼色的想拿捏新主母,试探一下貌美面女敕的大女乃女乃底线在哪儿。
佟福玥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心里则想祖母说的对,把这些人的卖身契全捏在手中,谁惹事就卖谁,万事大吉。
她花了好几天的工夫将自己的嫁妆归整好,即使有心月复帮忙打理,自己也要心里有数,商铺、田庄要另外找时间让掌柜、庄头来对帐,另外,纪老爷子给纪宽的祖产也须接手打理,不过手里有钱心不慌,忙得很愉快。
这日纪宽休沐,小夫妻在竹林书屋闲话家常。
翠竹丛前,一块奇石破空直上,玲珑剔透,在挥汗如雨的盛夏顿感凉风习习,暑气全消,神清气爽。
午后的阳光照在窗子上,窗纱明亮却不刺眼,不远处传来蝉鸣,远远近近的听不出是哪棵树上的蝉。
“刚得了一本棋谱,年下给岳父岳母送节礼时一起送去,请岳父赏鉴。”纪宽愈来愈习惯妻子陪在身旁,即使他读书练字时她就在一旁做针线或看帐本,他也不会觉得无趣,反而感觉很安心。
佟福玥也很有眼色,只有在他休沐时才会唠叨几句家常琐事、人情往来,让他心里有个数,不要学某某翰林书呆拿一年俸禄去买一块砚台。
虽然他们家不靠那点俸禄吃饭,但祖母说过,男人的俸禄不拿回家,迟早出事情。
“父亲肯定会喜欢。”佟福玥掩袖一笑,“可惜我愚钝,上面抄录的棋局再精妙也看不出好来。我闲时只愿下五子棋,不费脑子。”
闺中姊妹玩叶子牌、下五子棋,也能玩出许多花样来。
“用百家姓来下五子棋,你们姊妹也是人才。”纪宽头一回见妻子拿出一张纸,上面画了一百个格子,一人拿一枝笔,轮流在上头写姓氏,谁先完成五子连珠谁赢。除了玩姓氏五子棋,也可以玩色彩五子棋。
“是文表妹想出来的,她还想出用三色棋子来玩跳棋,可惜吉翠坊中已经卖了好几年,文表妹很失望。”
佟福玥不晓得文净岚是穿越女,姓氏五子棋之类的其实来自一个益智类电视节目。
文净岚也想像其他穿越女一样弄出扑克牌、麻将、跳棋、洗衣皂、香皂、牙膏、胭脂水粉……做穿越女主角该做的事,但现实打了她一个耳光。
原来这世界竟然不只她一个穿越女,连香精、香水都被弄出来卖了,文净岚一个平凡的文科生,平常只是爱看小说爱幻想而已,又有什么竞争力?
是,文净岚的指尖灵泉可以强身健体,使食物更美味,可惜是有限量的,她自己试过,一天最多就是一小碗的量,只够调养自己或一家人的身体。
文净岚认清现实,知道自己只能低调做人,求一个好姻缘,有指尖灵泉这个金手指,相信自己可以过得比土着女幸福。
不说别的,在古代生病多可怕呀,中药又苦又难喝,女人生小孩像过鬼门关,至少这些她都不怕。
这也是为何前世的文净岚紧盯着纪宽不放,没办法像其他穿越女那样混得风生水起,赚得钵满盆满。
这些佟福玥都不了解,只觉得文表妹有点怪。
闲话家常往往将话题拐弯了,纪宽说翰林院某同僚要续弦,他也拿到一张请柬,佟福玥问说要如何送礼,同时想到祖母和她说过的八卦。
“相公的同届,那位榜眼石凡德与你交好吗?”她端起茶慢慢喝着,斜靠在大迎枕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纪宽微愣,这话题都偏到哪儿去了?
“礼部陶侍郎大人的乘龙快婿,对同僚很客气,君子之交淡如水。”
新科进士,一人单打独斗和有人脉有靠山的完全是两种际遇。石凡德不随便与人深交,看人下菜碟也是人之常情。
“相公也是山东布政使的乘龙快婿啊!不过人家是京官大一级。”佟福玥俏皮一笑,放下茶碗,正经道:“有关石凡德和陶侍郎家的二三事虽是传闻,相公不妨听听。”
见他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佟福玥便将小钟氏告诉她的,寄养在陶府的表姑娘可能才是石凡德真正的未婚妻,一等到石凡德中举就病亡了,待石凡德春关高中,陶大小姐十里红妆地嫁过去,那些嫁妆说是陶夫人当年的陪嫁。
“石凡德若是默认陶家换亲,不追究表姑娘的死因,跟我爹倒是同一类人。”纪宽不客气地道,在妻子面前说话愈来愈随意。
佟福玥反而不好附和,那是公爹,儿子可以吐糟,媳妇嫌弃一句试试?
“我幼时也听祖父祖母谈论京中传闻,祖母还感叹勋贵家真乱。”
“谁家的故事?”她眼波流转,充满好奇。纪宽莞尔,在福窝里长大的妻子依然孩子心性。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纪宽顿了顿,继续道:“镇南侯府来了一位父母双亡的表姑娘,姓甄,她的母亲甄太太出阁前是养在侯府老太君膝下的庶女,充作嫡女嫁给了新科进士,甄家过去是比我们家更富裕十倍的乡绅大地主,和没落的侯府结亲也算是烧了高香,有了靠山。甄太太嫁得如意,对娘家镇南侯府从不吝惜送重礼,对老太君更是孝顺,唯一的遗憾是她没有儿子,连生了两个死胎,都是已成形的男婴,最后才病恹恹地产下甄姑娘,不到两年甄太太便病逝了。”
听多了后宅阴私的佟福玥,忍不住开始阴谋论,男胎留不住,女婴却活下来,是甄家有人作怪,还是甄太太的陪嫁嬷嬷听谁的命令暗中下手……打住,人性本善、人性本善,甄太太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佟福玥捧着茶,笑得眉眼温柔。
纪宽眼底幽深如墨,嘴角却笑意淡淡,“甄姑娘两岁丧母、十岁丧父,其父在济阳县令的任上突然病亡,在他病重时镇南侯的二弟、三弟带着子侄赶到,甄大人便将女儿和家产托付给镇南侯府。”
“甄大人一直没有续弦吗?”
“他在白鹤书院读书时的一位恩师想将守孝误了婚期的侄女许给他,奈何病来如山倒,来不及说亲便走了。”
“甄大人没有兄弟至亲?”
“有一位庶弟,但不亲近。甄太太生前看重镇南侯府,甄大人官途顺遂也离不开侯府的庇护,他相信镇南侯府能守护他的女儿和家产。”
“像我祖父祖母那样不贪财的可不多。”
纪宽唇角微弯,表示认同。“镇南侯有两名嫡子三名庶子,他的弟弟们也儿女成群,侯府早已入不敷出,而且爵位只有一个,其他子侄们的前程在哪里?这时来了一位嫁妆丰厚的表姑娘,即使心里嫌弃她克母又克父,却不嫌弃大笔嫁妆。”
“侯府内宅想必暗潮汹涌,得不到爵位就想要钱财。”佟福玥联想到二伯母常氏。
“甄姑娘出了三年孝期,老太君作主将她许给镇南侯的嫡次子,当年从济阳带回来的银子银票已花了大半填侯府的窟窿,甄姑娘不是傻子:心里中意世子表哥,但侯爷夫人抢先一步给世子订亲,甄姑娘便嫁了嫡次子。”
佟福玥微微叹息。“其实甄姑娘是深陷泥沼无法月兑身吧,即使有心嫁出去也不能够,侯府只要放出要亲上加亲的讯息,就不会有人来提亲。”
“娘子聪慧。”纪宽带着温厚的笑容,将松石绿釉的碟子推过去,雪白的松仁云片糕是她爱吃的。
投桃报李,佟福玥递了一块咸酥饼过去,他张嘴便吃了,再添一盏荷叶山楂茶,消暑解渴。
纪宽轻声说道:“他人府上究竟如何过日子,我们无法得知真相。只知甄姑娘成亲后也步上甄太太的老路,子嗣艰难,几次怀胎都保不住,不到二十岁便丧了命。”
佟福玥心里有点寒。“若不是意外,镇南侯府真是造孽。”
听多了想发绝户财的狠心至亲,多是将孤儿孤女赶走或卖给人贩子,直接要命的很少,毕竟勋贵世家要体面要名声,只能让人“病亡”。
纪宽放松了身子,“镇南侯府的嫡系儿孙没一个读书上进、建功立业,庶出的更加出不了头,满府的老少爷们都在啃祖产,没有第二个甄姑娘白送家财,镇南侯能不焦虑?镇南侯一直想重振祖上荣光,千思万想之后他想到了从龙之功,能一举将侯府从没落勋贵提升为炙手可热的股肱之臣。”
佟福玥这才想起先帝在世时的太子府之乱,怪不得她想不起来有镇南侯这个人物。
“镇南侯投靠了阮贵妃和秦王那边?”
“当年的太子举步维艰,秦王是不二人选,又有阮贵妃执掌凤印,镇南侯想以小博大,不走正途,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事发后阮贵妃被贬,秦王降为秦郡王被圈禁,先帝狠不下心赐死曾经宠爱的儿子,对其他追随者那是冷血狠辣,斩首的斩首,三代流放苦寒之地的多不胜数,最幸运的则是贬为庶民回原籍,朝廷大震荡达一年之久。
佟福玥苦笑,“镇南侯府凉了。”
纪宽面色如常道:“镇南侯追随的时日尚短,不算秦郡王的心月复,是以只有镇南侯一人被诛,褫夺爵位,没收家产,全族除了出嫁女,全逐出京城回祖籍蜀地,三代不许离开川蜀,不得科考。”
皇帝都是狠人,不杀比杀了你还难受,没钱没地位,千里跋涉回川蜀就能要了老弱妇孺的命,有幸苟活的也没好日子过,全家泡在黄连池中。
“那位老太君尚在否?”女人想的不一样。
“镇南侯伏诛时,她跟着全族人被逐出京城,至今如何不得而知。”
“听到那位老太君亲眼见证侯府的灭亡,我就安心了。”
纪宽闷笑,愈来愈喜欢妻子真实的面貌,不刻意假装自己是一朵小白莲。
相处久了,他便明白她不是张扬的性格,庶子的嫡长女,父亲上进、祖母疼惜,她在姊妹中能挺直脊背,却不越过世子嫡女的风头。
深受宠爱却没有养成骄纵任性的坏毛病,临安伯夫人对佟福玥才是真爱呀,只有真爱才会为她着想,不把她宠坏。
纪宽想到了自己的祖父:心里很温暖,他慢慢道:“你告诉我的,我会放在心上,不会与石凡德深交。”
她点头微笑,耳边的南海珍珠一晃一晃,漾出珠光。
他坐到她身旁去,拉着她的手细细抚揉,她觉得手指微烫,又舍不得缩回手。
她的手指根根纤细,模起来却有肉,女敕如莹玉,他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清俊文雅的五官如天人般好看,明明是大男人却秀色可餐,听说随了生母薛氏的长相,偏偏武定侯不喜欢这样空有美貌却无家世的妻子,连带的也不喜欢长子。
“福玥嫁给我,委屈了。”
“不委屈,夫君待我好,祖父开朗慈祥,我很幸运。”
“他们以孝道压我,侯府的荣耀却与我无关,最迟明年世子夫人便会进门,我担心郡主会拿你们做比较,在你们之间挑事。”
“不怕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纪宽伸手搂住她,佟福玥脸埋在他胸膛里微笑,心中却酸涩起来,心疼他的处境。
他和平宁郡主之间的仇怨太深,心结难解,偏偏平宁郡主是嫡母,占着先天的优势,气不顺的老是想找磴,应付起来没完没了,确实令人心烦。
不过她觉得纪东霖还算头脑清明,对纪宽没有恶意,日后世子夫人进门,纪东霖若能摆正态度,世子夫人没必要针对已分家的庶长子。
侯府尚有嫡次子和两位庶子即将成年,还有年轻的姨娘怀了身孕,这些人才会瓜分侯府的财产和世子的利益。
侯门庭院深,人心更复杂,佟福玥和祖母私下聊起来的时候,都有点庆幸纪宽被分家出来。
反正平宁郡主打定主意不让纪宽占便宜,连在侯府过一夜都不能忍,不分家也没有好处,还不如分家呢!
虽然说出去不太好听,但比起死要面子活受罪,佟福玥觉得如今这日子挺好的。
“夫妇本一体,共荣辱,同休戚。”佟福玥趁机表明心意,“我们孝顺祖父,好好过日子,任由她吹皱一池春水。”
“好,同心之言,其嗅如兰,福玥是我的知心人,我们的日子一定能愈过愈好。”发自内心的笑容,随意亲晒的语调,纪宽头一回与女人交心。
两人又聊了许多,彷佛再小的琐事都能讨论得有滋有味。
这时,春芽进来行了礼。“大爷、大女乃女乃,侯爷派人请您们过去。”
年轻夫妻对视一眼,忙回房打点仪容,去隔壁串门。
*
武定侯府迎来了一门表亲。
平宁郡主的庶妹穆五娘所生下的龙凤胎,沈妙兰和沈怀安因父亲去世,守孝三年后前来投靠姨母平宁郡主。
在王府时,平宁郡主对庶出的姊妹大多不假辞色,任凭谁有十多个姊妹跟你差不多年纪,争夺父王的宠爱和家中资源,谁不烦啊?
众多姊妹中,平宁郡主和穆五娘相处得最好,穆五娘像她的生母沈姨娘一样,生得娇小玲珑,个性柔弱温顺,屡次被其他姊妹欺负都是平宁郡主顺手帮了一下,从此对平宁郡主言听计从,十分崇拜。
沈姨娘柔弱温顺了一辈子,却在病重时反抗了一下,她知道王府里由清平王爷负责挑女婿,王妃负责选媳妇,她却求王妃作主将穆五娘嫁回她的娘家给她的二侄子,十八岁的沉秀才。
沈姨娘不愿意自己唯一的骨肉被王爷用来联姻,不受宠的庶女能得什么好亲事?
清平王妃告知清平王一声,便答应了。
为了不连累穆五娘守孝三年而误了佳期,沈姨娘一直用汤药吊着命,直到穆五娘顺利出嫁成为秀才娘子,沈姨娘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沈姨娘的大哥沈老爷子曾在东鹿书院任教习,也算是书香门第,可惜英年早逝,凭着早年积蓄和祖上遗留的百亩良田勉强维持耕读之家的体面,大儿子考了童生便无寸进,二儿子却中了秀才,小儿子早夭,沈姨娘的大嫂沈老太太自然偏心有乃父之风的沉秀才,穆五娘带着三十六抬嫁妆和一处田庄嫁进来,她笑开了花,儿子还要考举人呢,如今不愁花费了。
沈老太太满意穆五娘,沈大伯夫妻也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生了二子一女,之前还很担心老娘偏心二弟,要全家供应他一路读上去,若科考不顺,积蓄花光了难道要卖良田?日后何以维生?他们的儿子难道要下地种田吗?
穆五娘进门解了燃眉之急,着实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沉秀才秋闱落第一次,三年后再战,穆五娘的嫁妆已消耗许多,此时她恰巧怀孕在身,沉秀才有预感自己能喜上加喜,丢下怀孕八个月的妻子奔前程去了。
沈老太太又喜又愁,喜的是二儿子告诉她此次很有把握,愁的是两个媳妇都大肚子,尤其是穆五娘的肚子大得吓人,有经验的老大夫说是怀了双胎,比较危险。
两个月后,沉秀才成了沈举人,他赶回来时家中在办丧事,穆五娘艰难产下龙凤胎后大出血不治,沈大伯母受了惊吓也早产生下三子沈三顺。
因家中办丧事,龙凤胎便抱到沈大伯母屋里一起抚养,请了一名女乃娘帮忙。
守了一年妻孝,沈举人才有心情多看龙凤胎一眼,因为他要续弦了,当地一位富商千金许诺的陪嫁有两间商铺、一座二进宅子和百亩良田,还会给压箱银子五百两。
这位柳富商和当地东鹿知县的佐官柳主簿是同宗,有钱又有权,若不是沈举人已有举人功名,柳千金可不会委屈自己做续弦,而且嫁妆丰厚。
沈举人和沈老太太非常重视这门亲事,不想委屈了柳千金做后娘,沈老太太便提议由她抚养龙凤胎,毕竟他们的外公可是清平王,不好苛待。
沈大伯母却悲恸地嚎哭出声,说她舍不得。沈大伯母一哭,沈老太太和沈举人都沉默了。
沈大伯母将龙凤胎和沈三顺放在一起抚养,谁都看得出来她将龙凤胎视如己出,沈妙兰和沈怀安也非常黏她,孩子断女乃后送走女乃娘,她一个人喂养三个孩子也不喊累。
沈大伯心疼老婆,但老娘舍不得花钱请一个下人,只说大妮子六岁了,可以搭把手,沈家可不养懒姑娘。
至于穆五娘当年陪嫁的两位丫鬟呢?
一个在穆五娘怀孕前被自己的父母赎回去了,沈老太太白得二十两银子,告诉穆五娘买一个小丫鬟才二两银子,这买卖划算,可后来也没有重新买人。
另一个丫鬟较粗壮,早被沈老太太叫去服侍自己,顺便洗衣喂鸡做饭,卖身契也被沈老太太要走,一切都听沈老太太的。
大妮子是沈大伯母的女儿,后来有了沈妙兰,才跟着取名沉玉兰,不过家人还是习惯叫大妮子,帮着照顾弟弟妹妹也习惯了。
本来一切都很美满,就在龙凤胎和沈三顺刚学会走路时,有一天在门口玩耍,由沉玉兰看顾着,突然传来沉玉兰的喊叫声。
沈大伯母第一时间冲出来,惊见有两名拐子要抱走孩子,冲上去一番撕打,抢过龙凤胎一手抱一个逃进家门,由沉玉兰抱着的沈三顺却被抢走了,等沈大伯母再一次冲出来,两名拐子抱着沈三顺早已跑得不见人影。
他们住的是小镇一条巷子底,那天沈举人带着书童去见柳富商,听说柳主簿也会在场,沈举人打扮得特别潇洒,不到夜深是不醉不归。
沈老太太则是领着丫鬟去街上采买,这种可以捞油水的好事可轮不到沈大伯母,在沈老太太眼里,大儿子没长进,只能管着田地和家里家外的杂事,大儿媳跟村妇没两样,不像二媳妇,刖一个是王府庶女,带着陪嫁进门,下一个是柳千金,那也是金女圭女圭,必须重视。
沈三顺被人贩子抢走的那天,小镇上还有两名幼童失踪,都是男娃,报官找了几天也没消息,一时人心惶惶,都知道找不回来了。
沈大伯母哭得撕心裂肺,沈大伯回家后拿起棍子便抽了沉玉兰一顿,那是他的儿子、他的根啊,还是沈大伯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沉玉兰,沉玉兰才没有被打断腿。
沈老太太和沈举人对于沈大伯母拼命保护龙凤胎却丢了沈三顺,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如果被人贩子抢走的是龙凤胎,他们肯定恨死了沈大伯母,沈老太太说不准会将老大一家分出去,不让他们再沾小儿子的光。
可是沈大伯母却舍己为人,患难见真情,可见是将龙凤胎视若己出,长大后龙凤胎不孝顺大伯母,那还是人吗?
如今沈举人要续弦,沈老太太说要抚养龙凤胎,沈大伯母当然心如刀割,连沈大伯都对龙凤胎起了移情作用,将对小儿子的父爱都给了沈怀安。
最后为了安抚老大夫妇,龙凤胎依然养在大房。
沈举人是不在乎的,娶了新妇还怕没儿子?何况沈怀安是他的长子,族谱里写着呢,又赖不掉,他完全没损失。
柳千金进门成了柳氏,虽然看着龙凤胎有点堵心,但也没做什么,沈大伯母像护眼珠子一样护着呢!
柳氏很快生下自己的两个儿子,陪嫁过来的女乃娘和丫鬟把他们照顾得漂漂亮亮,柳氏把持自己的嫁妆财物,不让沈大伯沾手管理,是个精明厉害的。
沈老太太眼看着儿孙满堂、家业兴旺,若说心里还有什么遗憾,就是沈举人二次赴京城考春闱都落第了。
沈老太太遗憾地魂归故土,守孝三年之后,沈举人去年东鹿书院做教习,不是他不想再考,而是柳氏不支持,沈家的田产在沈老太太去世后由沈大伯继承七成,剩下的落在沈怀安名下,所以柳氏不支持,沈举人只能先去工作赚钱。
谁也想不到沈举人随了沈老爷子的脚步,在东鹿书院教书很得看重,每日为学生备课忙到很晚,有一晚突然昏倒在书案上,等天亮才被人发现,尸体都凉了。
沈家父子两代举人都英年早逝,龙凤胎才十一岁多,柳氏生的儿子才八岁、六岁,办完丧事,柳氏便带着自己生的儿子搬去陪嫁的宅子,嫁妆也全带走,表明了不想养龙凤胎,尤其沈怀安一直在读书,她傻了才去栽培别人的儿子,她的儿子也要进学。
若有人敢指责她,她立马化身喷火龙,该沈举人继承的田产都给了沈怀安,还有什么不知足?
沈大伯没有多说什么,沈大伯母咒骂了几句也没法子,沉玉兰已经出嫁,她只能劝沈妙兰要懂事,多做女红多挣钱,供沈怀安读书。
沈妙兰一直将大伯和大伯母当成再生爹娘,言听计从,何况她早已懂事,看清现实,只有弟弟沈怀安出息了,才是她的靠山,为了沈怀安可以继续读书,她累死自己也甘愿。
东鹿县在京城往南约四百里,沈大伯夫妇为了沈怀安的前程也是拼了,花大钱将龙凤胎带到京城来,原本想直接登清平王府的门,但王府水太深,沈大伯有些害怕,沈大伯母则想起穆五娘曾提及自己和平宁郡主交好,于是找上武定侯府。
平宁郡主果然接纳了庶妹生的龙凤胎。
若是柳氏拖家带眷一起来,她肯定包二十两银子让下人打发出去,但无父无母的龙凤胎就不一样了,被恶毒继母抛弃,需要她伸出援手。
纪鸣身为武定侯,常接济穷亲戚,平宁郡主收留外甥、外甥女更是理所当然,纪鸣自然没说什么,听完沈家的故事后对沈大伯夫妇印象良好,而且他们没有把自己的儿子、媳妇、孙子一起带过来,想赖上侯府,可见不是贪婪无度之人,是真心为侄子侄女着想,纪鸣乐得当个好人,收留孤苦无依的龙凤胎。
待他们四人休息两天,纪鸣还召集自己的儿女来认人,包括住隔壁的长子夫妻,他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好丈夫呀,随时不忘给平宁郡主面子。
虽然平宁郡主不觉得这有什么面子,几个穷亲戚罢了。
沈大伯和大伯母这两天已经被侯府的吃穿用度迷花了眼,跟郡主身边的丫鬟比起来,沈妙兰才像个下人,不禁后悔没有早两年把龙凤胎送过来,做女红能挣几个钱,还不如在郡主身边养几年,像娇小姐一样嫁个好人家才是一本万利。
沈大伯母心里悔呀,只差没当场捶胸顿足。
沈怀安从小就被寄予厚望,要像个文采翩翩的读书人,所以他被养得很好,跟沈妙兰站在一起像是公子与丫鬟。
只用两天是没法子将丫鬟变成小姐的,平宁郡主让人将纪霞光的旧衣服挑几件给沈妙兰先穿一下,再让针线房赶工。
当纪宽携同佟福玥进屋时,就瞧见一屋子光鲜亮眼的公子小姐中,有点局促不安的沈怀安和手脚不知放哪儿的沈妙兰,还有一对沧桑初老的中年夫妇。
“见过父亲、郡主。”纪宽、佟福玥上前行礼。
“你们来了,你们祖父今日吃饭可香?”纪鸣问道。
“祖父的胃口很好,父亲放心。”纪宽平静回答。
“那就好。”纪鸣跟长子没话聊,朝长媳看去。
佟福玥乖觉道:“今儿早膳祖父用了两碗鸡汤小米粥、腌山笋、扒三菇、白灼菜心,又用了一碟子水晶虾饺和红豆马蹄糕。午膳和我娘家祖父约了在福客来酒楼吃饭听戏,说是新来的戏班编了新曲。”
“不错,你们孝顺祖父,我是有赏的。”
“儿子和佟氏只是尽本分。”纪宽摆出谦逊状。
“待入了秋,你们祖父喜食凉拌女敕藕片和桂花酱萝卜,可别忘了。”
“儿媳领训。”佟福玥一副乖巧状。
摆足了孝子派头,纪鸣才纡尊降贵的朝客人道:“这是我的大儿子纪宽,在翰林院任职,大儿媳佟氏,出身临安伯府。”
他是骄傲的,长子长媳都拿得出手,不丢面子,只是为了不触及平宁郡主的敏感神经,不说“长子”这字眼。
纪宽和佟福玥朝长辈见礼,沈大伯和大伯母慌得站起来直摆手说不敢当,他们就没见过这般神仙人物。
纪鸣心中吐糟:你们当然担不起我儿一礼,我儿可是官身,小心折寿!
今天如果穆五娘来了,平宁郡主或许会要求纪宽夫妇给小姨见礼,但穆五娘死了十多年,来的是乡巴佬沈大伯夫妻,平宁郡主也觉得他们不配受礼。
沈怀安和沈妙兰呆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鸭子闯入天鹅群,自己都觉得不安呢!”十岁的纪尘香嗤了一声,一脸天真烂漫地。
她是纪鸣颇疼爱的女儿,四姊妹中排第三,当年纪鸣守边城时收的侍妾所生的女儿,亲眼看着出生长大,自然偏爱一些。
沈怀安已到了慕少艾的年纪,十岁的小少女美得似空谷幽兰般傲立群芳,令他自惭形秽,暗恨自己出身乡野。
纪鸣轻咳一声,对一群儿女介绍龙凤胎的来历,还有沈大伯和大伯母对侄儿侄女的善待,更说了守完三年孝期才送他们进京。
纪宽和纪东霖兄弟听了心里有数,沈怀安如今是沈家最大的希望,就指望他考取功名继续庇护沈家老小,如同沈举人还在时。
纪东霖的表兄弟多到认不完,多一个沈怀安也不嫌多,反正父亲对庶子的安排就是考功名,走文官之路,教沈怀安跟庶弟们一起上课便是。
女眷们则想到一处去,沈妙兰快及笄了,放在乡下小镇也算是模样俊俏,又擅女红,条件是不错的,但在京城可上不了台面,村姑一个,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比春白、春芽更像个丫鬟。
沈家就指望沈怀安上进了,他的亲姊姊若能嫁个好人家,对他的未来前途多一点保障,不求助平宁郡主还能求谁?
佟福玥是事不关己,只当看热闹。
纪宽对平宁郡主身边的人和娘家亲戚表面客气,心里是敬而远之的,他扫一眼沈大伯夫妇,心想乡下人也有乡下人的算计,不可小觑。
乡下人要的通常不是虚名,而是最实际的利益。
沈大伯母见大家反应冷淡,没人赞扬、钦佩她的伟大牺牲和菩萨心肠,一定是不了解真相,于是再一次卖惨,将自己为了拯救龙凤胎,以及小儿子被人贩子抱走,生死不明,若不是她大义凛然,郡主的亲亲外甥很可能不在人世了……
沈大伯母说着又哭了,沈妙兰忙上前安慰,满嘴的感恩戴德,发誓她和沈怀安会代替沈三顺孝顺大伯、大伯母。
一时之间场面感人,沈大伯母终于不哭了。
平宁郡主冷嗤一声,说道:“你救了刚学会走路的龙凤胎,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龙凤胎若丢了一个,你有脸面对婆母、沈举人和我那不幸的妹妹?别忘了,他们是你们沈家的种。至于你因此失去了小儿子,虽说遗憾,但那也是你的错,放三个孩童在门口玩耍,只让女儿看着,你的心可真大。”
沈大伯母没被人这样指责过,她从来都是一副舍己为人的形象,突然被拉下神坛说她活该,她完全不能接受,但对方是平宁郡主,他们想求助的财神爷,沈大伯母无丝毫反抗能力,一时面色青白。
转着左手的碧玉镯,平宁郡主眼中尽是嘲讽,“我父王的女儿下嫁一个秀才,那是沈姨娘临终前眷顾娘家,是你们沈家烧了高香!五娘不幸难产而亡,那是沈家的过失,沈家无能!万幸龙凤胎平安无事,否能你们岂敢来京城投亲?即使我父王老了,懒得怪罪你们,我也不会给你们好果子吃!因此,少在本郡主面前摆出恩人的嘴脸,你们只是无功无过而已。”
沈大伯忙道:“不敢、不敢当什么恩人,怀安和妙兰是我们沈家人,护他们周全是应该的,养他们长大也是应该的。我婆娘把龙凤胎当成自己生的一样看待,只是一想到三顺就忍不住落泪,可怜她一片慈母心。”
平宁郡主这才和气道:“你是个明白人。”
沈大伯母一脸憋屈,却不敢再表演。
平宁郡主从来不是什么贤慧人、活菩萨,为了别人的儿子而弄丢自己的儿子,在她眼里那绝对是骗人的,真相只能是在危急的时刻,沈大伯母先救了离她最近的龙凤胎,等回过头来想救沈三顺却来不及了。
她不否认沈大伯母对龙凤胎有恩,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害怕被沈举人报复而下意识先救了龙凤胎,但仅止于此,与其他人无关,端着一张活菩萨嘴脸四处显摆,平宁郡主就不能忍了。
纪鸣看天色不早了,跟纪宽、佟福玥回隔壁用晚膳,休沐日没外出应酬,陪纪老爷子吃一顿饭是必须的。
至于客人?待客是主母的工作,平宁郡主会打发他们回客院吃饭,几个乡下人可不配与武定侯同桌共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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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寿堂里,纪老爷子问起纪东霖的亲事。
吃饱喝足的纪鸣摘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才道:“清平王府想亲上加亲。”
纪老爷子直觉反对,“太浪费了,那是东霖的外祖家,天生的盟友,何须再联姻来巩固关系?你这个武定侯可是新贵,根基不稳,用世子与百年世家联姻,强强联手方是良策,老子不信你不懂。”
佟福玥端着茶食进来,纪宽接过去给他们奉茶。
纪鸣接了青瓷茶碗,随口道:“天寿,你觉得呢?”
纪宽语气凉凉道:“祖父是金玉良言,不过父亲您搏得过郡主吗?”
纪鸣怒目而视,纪宽半点不惧。
纪老爷子高声道:“干什么?你想凶天寿就给老子滚回去!”
纪鸣含冤,“爹,您讲讲道理!”
纪老爷子立即反驳回去,“老子最讲道理,帮理不帮亲!天寿又没有说错话,怎么,自己家人还不许说真话,要甜言蜜语的讨你欢心?你有本事就阻止平宁郡主拿亲儿子倒贴娘家,当可不比先皇,王府是没落了。”
纪鸣自觉夫妻是一体,分辩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清平王世子也不是废物,世子妃所出的嫡幼女教养良好,温婉大气,当得起主母之责。”
纪老爷子冷笑,“东霖、东岳常往王府跑,东霖自己若愿意,我老头子不会当恶人。”做祖父的管太多招人嫌,但不闻不问又显得无情。
纪鸣道:“东霖很有规矩,不会私相授受。”
纪宽看亲爹吃瘪,心平气和,呼吸都比平常顺畅。
纪老爷子对纪鸣是恨铁不成钢,摆摆手让他回去。
“真是看了他就烦,郡主放个臭屁他也说是香的。”纪老爷子随口抱怨几句便停止,不好在孙子面前骂儿子老婆奴。
纪宽陪老爷子在长廊上散步,饭后消食,然后送他回鹤寿堂,才回正院。
佟福玥沐浴好,在脸上抹香膏保养,笑着说;“我们去侯府的时候,祖母打发人送了些蜜瓜和葡萄过来,说是昌平的庄子送去的,要不要切个蜜瓜尝尝?”
“不了,明日再吃。”
他去净房梳洗,出来时佟福玥已经坐在床上摊开薄衾,两人便躺下睡了。
佟福玥相信祖母教她的,每天都要跟丈夫说一点悄悄话。“你觉得沈家那几人如何?”
“还算有几分精明的乡下人,却又不够聪慧,早两年将龙凤胎送来会更好,男的不耽误进学,女的多两年教养便不一样。”纪宽随意道。
“是啊,少年郎读书慢两年还能迎头赶上,只要他有几分夫君的才学和刻苦艰忍,日后功名有望。女儿家的花期就几年,她偏偏耽误了,没爹没娘一孤女,郡主出面又能寻到什么好人家?清平王的外孙女怎么就落在乡野呢?”
“二十多位庶女,最小的尚待字闺中,外孙女又算什么?同住王府的亲孙子亲孙女,王爷估计都认不清。”
“王府水太深且浑,沈家不去攀附,直接向郡主求助,果然有几分精明。”
“精明人最怕自作聪明,希望他们老实点。”
“沈家重男轻女,明明是龙凤胎,待遇却不一样,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便看得出来。”
“世人大都如此,不过我不一样。”
“哪不一样?”
“娘子若给我生个女儿,我会如珠似宝地疼爱。”他突然低声在她耳旁低喃,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佟福玥觉得耳朵发热。
他笑了笑,“生个像你一样的女儿,多可爱。”搂着她腰的手更紧了一些。
佟福玥感动,“夫君……”心怦怦乱跳,脸开始红了。
他的吻落下来,两颗心被情潮热浪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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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武定侯府大半个月,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红烧肉一上桌,沈大伯和大伯母还是忍不住挟了就吃,连吃三块才解了嘴谗。
这可是红烧肉啊,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泛着红褐色的油光,这是用了多少油和酱啊,还有油酥花生米、辣子鸡、酱排骨,哪一样不放足了油和酱?
啧啧啧,侯府的生活就是奢侈,他们沈家在地方上也算是中上人家,一个月能吃三、四次荤,而侯府一顿饭就有三、四样荤腥。
还有白花花的大米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普通人家哪里吃得上,沈大伯母觉得她可以连吃三大碗。
沈怀安有点嫌弃他们拼命挟肉吃的谗相,忘了自己刚来的头两天也吃了好多肉。
如今的他可不一样了,开始和侯府公子一起上学,一道吃中饭时没人猛盯着肉吃,那多不雅啊,又不是饿死鬼投胎。
沈怀安很快学会了富家公子的表相,即使心里猛咽口水,也是先喝一碗鱼汤,再慢条斯理的挟素菜配米饭吃,偶尔才挟一块肉。
“你傻了啊,怀安,快多吃点肉,这可是红烧肉啊,我们家一年也难得吃一次,偶尔割半斤肉炖一颗大白菜吃,全家可以吃两顿,那都是难得的好菜。现在竟然可以吃肉吃到饱,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多吃肉,多吃一点,不吃肉的都是傻子。”沈大伯母看不得沈怀安吃亏,朝他碗里猛挟红烧肉和鸡块。
以前沈怀安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却嫌弃大伯母用自己的筷子挟肉给他,粗俗不雅又不卫生,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
沈妙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大伯母把肉挟进她碗里,幸好她习惯了,桌上有这么多的肉,她悄悄挟几块来吃,大伯母忙着吃肉吃米饭没工夫骂她,真是太幸福了。
沈妙兰如今上午和侯府六岁的四小姐一道启蒙,得知她目不识丁,平宁郡主把沈大伯母叫过去骂了一顿,没办法只能先启蒙了,下午再与二小姐、三小姐一道学礼仪和弹琴,女红由各自的姨娘教导,沈妙兰不用再学。
跟侯府养尊处优的千金一起上课,沈妙兰很自卑,一直悄咪咪的想模仿她们的言谈举止,但谈何容易?任重而道远啊!
“昨晚的酱烧猪蹄真好吃真够味,再来一盆我也吃得下,不知道明天晚上有没有?”沈大伯母朝沈大伯说,两夫妻都吃胖了五斤,太满意这里的饭菜。
“我怎么知道?你还好意思点菜?”沈大伯嚼着花生米配小酒,神仙生活啊。“侯府又不缺一点吃的。”沈大伯母朝立在门边的丫鬟看去。
拾翠是平宁郡主拨给沈妙兰使唤的丫鬟,很机灵,即使看不上这一家吃白食的,面上依然恭顺,闻言笑道:“奴婢去厨房说一声。”
沈大伯母摆摆手,“行了,你也下去用饭吧!”暗中得意自己学了郡主的派头。
拾翠转身出了客院才呸了一声。
沈怀安见没有外人在,才道:“大伯和大伯母什么时候回去?”
沈大伯提酒壶的手顿住,“郡主让你问的?”没提武定侯是因为他没再露面。
沈大伯母急道:“侯府家大业大,还在乎我们多住些日子?”
若是可以,她想住在这里一辈子不走,明知不行也想再多留几个月。
沈怀安露出依赖的孺慕表情,说道:“我也舍不得您们走,只是听郡主的意思,待您们回乡后,我和姊也会搬出客院,我和四少爷、五少爷住相邻的院子,一起读书一起出行,好早点融入这里的生活。”
沈大伯默默深思。
沈怀安又道:“还有姊也是,搬去府里小姐住的院子,也能潜移默化,早日养出千金闺秀的样子来,不然她的亲事如何谈?姊是拖不得了。”
沈妙兰感动地望着亲弟弟,果然血浓于水。
以前不觉得,而今沈大伯母开始嫉妒沈妙兰的好命了,她的大妮子嫁了不错的人家,虽说吃穿不愁,但也要起早贪黑的洗衣做饭、补衣做鞋,沈妙兰却托了她的福进侯府做表姑娘,有郡主作主,随便嫁一个都比她女儿好命。
凭什么呢?一个娘死爹不疼的臭丫头,如今连爹都死了。
“要不我们带妙兰回去,少一个人麻烦郡主,郡主更能好好照顾我们怀安,供他上学可要费不少银子,科考也要钱,少一个负担,以后我们怀安成亲所需的聘礼,说不定郡主也肯一手包办。”沈大伯母说得情真意切,“再富贵的人家,少一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都是好的。妙兰啊,为了怀安,你什么苦都愿意吃不是吗?”
“大伯母,郡主并不嫌弃我。”沈妙兰也想读书识字嫁个好一点的人家,回老家去她又要做绣活赚钱,最好的亲事也不过是小镇某商铺的儿子。
从不反抗的人开始有了反抗意识,沈大伯母更后悔带沈妙兰来享受好日子,这不,尾巴开始要翘上天了,以后哪还拿捏得住?
“你这死妮子敢不听话,还学会顶嘴了,你以为你是府里的金凤凰啊,我呸,你就是我们沈家的穷丫头,穿上绫罗绸缎也不像小姐……”沈大伯母边骂边上手扭了沈妙兰的耳朵,另一只手狠按她的腰肉、大腿肉。
沈妙兰疼得嘶嘶出声,却不敢哭叫,以前她若敢反抗或哭闹,大伯母会让他们姊弟饿肚子,为了弟弟,她只能很乖很听话。
沈大伯视若无睹,长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他们家是难得的慈善人家,很少打骂,除非孩子不听话。
沈怀安小时候会心疼姊姊,后来就不心疼了,姊姊愈顺从大伯母他愈是得利。
“大伯母您消消气,姊不是不听话,而是她留下来比较好。”看差不多了,沈怀安出手解救沈妙兰,大伯母出气够了,沈妙兰也感激他。
“为什么她留下来比较好?”沈大伯母方才气狠了,还想将沈妙兰带回去做丫鬟使唤。
过去怕沈妙兰手粗了勾坏丝线,所以很少让她做家事,也赢得沈举人的好感,一举两得,现在却觉得便宜她了。
沈怀安微笑道:“大伯、大伯母,我和姊是龙凤胎,一道来侯府投亲,我留下享福,却让姊回乡下嫁人,让郡主和侯府的人如何看我?只会说我不念血脉亲情,只顾着自己享福。
大伯,您明白侄儿的志向,我作梦都想科举出仕,振兴老沉家的门楣,是以我不能有话柄落在旁人嘴里。”
沈大伯点头,“你说的没错。”
沈怀安很懂得挠到沈大伯的痒处,又道:“姊回去乡下对我们没什么利益,不如在侯府养两年再嫁个好人家,一来我们姊弟可以互相帮衬,二来把姊嫁在京城,往后大伯和大伯母来京城也多一个去处,岂不甚美?”
沈大伯和大伯母互望一眼,如果可以,他们也想举家搬来京城过好日子,却没去想京城居大不易,穷苦人家和乞丐也多了去。
沈怀安可不管那些,只要能稳住他们,顺利把他们哄走就好,不然继续留在府里只会给他丢脸,纪家的少爷可没少嘲弄他!
等他们回乡下,沈怀安相信自己可以在平宁郡主面前立稳脚跟,进而亲近外公清平王,日后富贵都不用愁了,留下沉妙兰也是必须的,若能嫁回清平王府做孙媳,岂不妙哉?
沈怀安满肚子心眼,却一脸诚恳的说自己只为老沉家打算。
沈大伯最后决定买些京城特产,三日后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