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朱哲玄忙着进出首饰坊,他设计的手蠲有些复杂,首饰坊的工匠问题不少,老掌柜只得请他与工匠直接沟通。
这一日,他再度从首饰坊出来,老掌柜还送他上了马车。“再过几日,手蠲应该可以做好了,请世子爷静待佳音。”
朱哲玄想着薛吟曦收到手蠲的表倩,一定是又惊又喜吧。
马车行驶在人来人往繁华热闹的大街上,蓦地停了下来,接着宋安的声音响起,“世子爷,前面好像有状况,马车塞住了。”
朱哲玄掀帘就跳下马车,果真见路上一连停了好多辆马车,下车的人都往前走,他也跟着往前走,就见百花楼的门前挤了不少人。
知庾县的青楼与京城的青楼不同,京城的在夜暮低垂才开门做生意,白日休息,但这里是日以继夜,全年无休,客官进门不一定要找姑娘陪睡陪吃,可以纯吃饭、纯喝酒,只是不管是门前迎客的小厮或姑娘,还是在里面跑堂的伙计,个个都相貌中上,看着赏心悦目。
朱哲玄一走过来,百花楼门前的姑娘们瞬间就簇拥过来,他连退三步,并示意她们一个个站好别动后,这才点了其中一个相貌甜美的小姑娘过来,“怎么回事?”
就在百花楼左前方,一个年轻大肚婆正紧紧抱着一名斯文男子的腿不放,还哭得声嘶力竭,“呜呜呜……不可以!呜呜呜……”
男子想抽腿又怕伤到妇人的肚子,于是两人就以这种姿势僵持着,男子嘴里频频嚷着,
“放手!你这妒妇,还不放手,老子休了你——”
“呜呜呜……”大肚婆拼命哭,周遭围看的众人则指指点点,不时交头接耳。
“禀世子爷,那个渣男丈夫想进青楼玩,但妻子拉住不给进,闹了好一会儿也不散,害我们生意都不能做了。”甜美小姑娘看着他双眸发亮,声音发喙。
朱哲玄直接抬脚就往前走,他长得高大挺拔,近日也常在大街小巷出没,很多人都认得这个从京城来的贵人,见他走来,老百姓都主动让出一条路。
“是男人就跟妻子回去,都要当爹的人还这么不靠谱,同为男人,我都替你丢脸。”朱哲玄不耐的对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渣男道。
林韦志当然知道自己有多丢脸,自然也识得大名鼎鼎的朱世子,还知道他比不成器的自己更加纨裤,这样的人凭什么说他?
但出身不同,尊卑有别,他一个老百姓倒也不敢反驳。
“还有你,肚子这么大,快生了吧?为了一个渣男折腾自己跟肚里的娃儿,想死吗?”朱哲玄看着泪痕斑斑的年轻少妇,微微俯身,也训斥她一番。
众人觉得他说得有理,频频点头赞同。
“可韦志是孩子的爹啊,是我跟孩子的天,他这一进去没将身上银两花光是不会出来的,家里的钱全被他拿走了,我生娃儿时谁在我身边,我怎么过活,又怎么给孩子喝女乃?”少妇紧抓着丈夫的腿,声嘶力竭的哭诉。
朱哲玄突然就觉得这女人活得这么蠢不是没有原因的,正要开口斥骂,一道清丽微冷的嗓音陡起。
“一个是明知你产期已近,也要赶到妓楼快活逍遥的丈夫,一个是尚未出生只能依附在你肚里的孩子,林嫂子,你还是不懂得爱惜自己,不懂得疼惜你的孩子,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薛大夫来了。”
“是薛大夫。”
老百姓纷纷看向走过来的薛吟曦。
朱哲玄也看向她,怎么她也来了?等等,她刚刚喊林嫂子?那他辛苦做的手术刀具不就是为了这个女人?
薛吟曦也没掩饰失望之情,“你再这么情绪激动下去,肚里孩子定会出事,罢了,摊上你们这对自私的父母,那孩子倒不如重新投胎个好人家。”这话说得极重,朱哲玄有些吃惊,但身旁很多老百姓却都站在她这边,你一言我一句的说起话来。
“林嫂子,薛大夫帮你调养身子多久了,固定去为你把脉、煎药,期间从没拿半分钱,还频频送吃食,你却这样恩将仇报,以后谁要对你好?”
“薛大夫别管她了,你跟县令夫人从几个月前就四处找工匠做手术刀具,为她肚子的娃儿忙东忙西,她呢,天天只会追着这个没用的丈夫跑,看了就气。”
“怎么大家都认识林嫂子?”朱哲玄看着被人指着大骂,头垂得愈来愈低的林嫂子,一脸不解。
“因为她愿意给薛大夫剖月复啊。”
甜美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还抓了把瓜子嗑起来,见朱哲玄仍是一脸莫名,她这才想到林嫂子的事发生时,朱世子还没来到知庾县呢。
于是,她一把扔掉瓜子,跟他说起前因后果。
原来林嫂子胎位不正,薛吟曦直言若生产时仍如此,极有可能一屍两命,遂问她愿不愿意接受剖月复产子?
虽然薛吟曦的医术不错,她背后也还有医术精湛的县令夫人,但剖月复总是骇人听闻,老百姓们都猜林嫂子应该会拒绝。
结果,林嫂子答应了。
但她也有条件,第一个条件是得给她一百两,第两个条件是如果有意外,得救小不救大,薛吟曦得将她的孩子养在身边,直到长大成亲。
“我表妹都答应了?”见小姑娘点头,他难以置信,“她是不是傻啊?”
“大家也都这么说薛大夫,林嫂子到手的一百两不久就被渣男丈夫找到并拿去花天酒地花完了,林嫂子没法子,只能再做绣活挣钱,好不容易存了一些,又被渣男丈夫找到,这才追出来想要回银子呢。”
他抿紧薄唇,看着薛吟曦苦劝林嫂子放开丈夫的腿,但林嫂子就是要钱。
“我给你钱。”薛吟曦已经动气了。
“不,我欠薛大夫已经太多了,我丈夫他应该要醒悟过来,我都这么努力挣钱了,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林嫂子双手抱得更紧,情绪激动地又哭了出来。
“这男人好吃懒做,我舅舅应该判他们和离。”朱哲玄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县令大人怎么管?何况,林嫂子自己也舍不得丈夫,当然,我是看不懂像他这种吃软饭的男人哪里值得留恋?”甜美小姑娘也一脸的不屑。
薛吟曦对执迷不悟的林嫂子显然气狠了,转身就往她的马车走去。
半夏气呼呼的瞪林嫂子一眼,“我家小姐真是白对你好了,你也别再来求我家小姐,就一直抱着你丈夫的大腿直到生娃儿吧!”
茯苓也失望的摇摇头,快步追上主子。
朱哲玄几个大步来到薛吟曦身边,与她并肩一起走,“你不管了?那我那套手术刀具呢?”
她抿紧唇,叹了一声,“再看看吧,总归我尽力了,无愧于心便——”
突然,两人身后起了一阵骚动,有尖叫声,有惊呼声,也有男子咒骂声,更有许多叫唤薛吟曦的声音。
“薛大夫,快,林嫂子流血了!”
这样的叫喊声愈来愈多,薛吟曦跟朱哲玄都回过身,快跑过去。
林嫂子脸色苍白的躺卧在地上,双手抱着肚子申吟着,“我的肚子好痛……好痛……”
她泪如雨下,可以感觉到腿间漫开的濡湿,更听到旁边有人喊着,“天啊,好多血!”
“快,表哥把林嫂子抱上马车,立刻去济世堂!”薛吟曦的声音也响起。朱哲玄弯身将林嫂子打横抱起,见她脸上又是冷汗又是汗水,全身发抖,他将林嫂子送进离他们最近的一辆马车,等薛吟曦跟着两个丫鬟迅速上车后,他直接跳上驾驶座,一甩马亀,亲自驾车朝济世堂去。
林韦志呆呆的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一大滩鲜血。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的,鸡蛋、菜叶、馁水都往他的身上乱扔乱砸,最后还出现鞋子、石头,逼得他落荒而逃。
济世堂内的一个小房间,林嫂子神情苍白的蜷缩在床上痛苦申吟,“我的孩子……薛大夫,我的孩子……”
“这是麻沸散,你先喝下。”
薛吟曦让林嫂子喝下麻沸散,之后开始检査烈酒、棉花、桑皮线、纱布及手术刀及一些金疮药等等。
郭蓉得知消息也从县衙匆匆赶至,看着女儿,“有把握吗?”
虽然她们为了今天已经准备许久,但两人也清楚,林嫂子肚里的孩子太大不说,还有脐带绕颈的可能,所以剖月复产是最好的方法,但事到临头,郭蓉反而没有女儿坚定了。
“女儿会尽力的。”薛吟曦也不敢把话说满。
“好,尽人事,听天命,万一有什么意外,你千万别苛责自己。”郭蓉轻轻拍她的肩,她就担心万一不顺利,这个事事过分要求完美的女儿会为难自己。
“林嫂子昏睡过去了,我得抓紧时间。”薛吟曦没有正面回应。
她做了很多练习,什么都准备好了,她绝不允许有任何的万一,林嫂子还有她肚里的孩子,她不会也不能让他们出事。
房里,一切准备就序,其他闲杂人等都退出去,由郭蓉当女儿的副手。
门外站了不少人,每个人都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七上八下,朱哲玄也是其一,但他觉得有些可笑,又不是他的女人在生孩子,他却紧张的直冒汗,还停不下的踱起方步。
时间逐渐流逝,房内静悄悄的,半点声音也没有,让人很不安。
蓦地,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成了,生了!”朱哲玄兴奋大叫。
“生了!太好了!”半夏跟茯苓也开心的跟着大叫。
朱哲玄迫不及待的上前就要去开房门,半夏急忙跑到他身前,伸开手挡他,“朱世子,我家小姐交代,只能她们出来,其他人不能进去,不对,要她说可以进去的时候,其他人才可以进去。”
“是啊,世子爷,里面那孩子又不是你的。”宋安也觉得好笑。
“闭嘴!”朱哲玄面色涨红,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
不久,房门打开,薛吟曦走出来,她额头微湿,头发微乱,神情疲惫但也有动人的笑意,这该是朱哲玄认识她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
“表哥,你太厉害了,是你做出的手术刀救了林嫂子母子,你才是最大的功臣。”她直视着他的双眼,说的好认真。
此时,郭蓉也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出来,并叫茯苓进屋里守着还没醒过来的林嫂子。
“母子均安呢!清风,你看看,这男娃儿多俊,因为你做的手术刀,这小家伙才可以好好的从他娘亲的肚里出来,睁眼看这世界。”郭蓉看这个俊俏外甥是愈来愈顺眼。
“是啊,那脐带缠着他的脖子,又胎位不正,你是他的大恩人。”薛吟曦又说。
朱哲玄看着布包里的小男婴,他似乎哭了一下便睡着了,眼睫上还有泪水,小脸红红皱皱,实在看不出有多俊。
但怎么办呢,他心绪涌动,有点想哭……
原来,他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他可以靠他的手帮助一个小生命,他可以是个有用的人,他可以被需要。
这一夜,朱哲玄觉得自己被救赎了,在回竹林轩沐浴时,他将脸沉入温热的水面下,狠狠的痛哭一场。
“哇!”半夏看到朱哲玄,真真吓了一大跳,一连倒退三小步。
“表哥昨晚没睡吗?”薛吟曦却是上前一步细细打量。
“不对啦,小姐,世子爷若没睡也应该是两个黑眼圈,但他是一双桃花眼肿成核桃,这是哭出来的吧?”半夏又咚咚咚的凑上前,她的眼睛还是很利的。
“没事,本世子太兴奋了,睡不着,特别来找表妹,想问问表妹还有什么可以让我帮忙做的,愈有挑战性的愈好。”
薛吟曦看着他,除了两轮明显有些肿外,他的确是精神百倍,笑容也特别灿烂,她点头,“表哥主动来找活儿?有进步。”
他开心的拍拍胸脯,“那当然,本世子想了一夜,有事儿办便精气神十足,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又充实,我也明白书上写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之意。”
她微微一笑,“不错,孺子可教也。”
朱哲玄瞧着她的笑颜,他心跳更快了,而且说不出来的高兴。
“不过我现在没有要吩咐的,表哥先自己找事做吧,我得去看林嫂子,还有二丫的伤和家务。”
好吧,她的事多如牛毛,朱哲玄只好先离开兰阳院,去找了张老汉,将手术刀具建功一事与他分享。
“真是太好了,这都是世子爷的有心跟坚持才能成功,还有薛大夫,她真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张老汉频频夸赞。
“我表妹的确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对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想着那手蠲应该做得差不多了,朱哲玄连杯茶也顾不得喝就走了。
待张晓妍揽镜自照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美极了,步步生莲的端茶出来,却早不见朱哲玄的身影。
张老汉摇头叹息,看着女儿涂抹红脂的脸上尽是失落,又是一声长叹。
接下来,一连几天,朱哲玄都去兰阳院找薛吟曦,但她不是在忙就是不在,而且连济世堂的伍大夫也来参一脚,要她带他去看林嫂子剖月复的伤,之后又去了一趟义庄,也开始拿着手术刀练手。
朱哲玄不爽了,怎么一堆人跟他抢薛吟曦?
见她忙到瘦了一圈,他实在舍不得,想去跟舅舅说上一说,好好管束一些闲杂人等,却见县衙书房内,舅舅跟刘师爷眉头深锁。
“清风做了很棒的事,那手术刀真的很厉害,不过舅舅在忙,你自己先去玩啊。”薛弘典敷衍完外甥,随即又对着刘师爷说:“这件命案,师爷怎么看?”
朱哲玄看着两人低头讨论热烈,根本没空理他这个大活人,只能哀怨万分的离开,往后院走,迎面而来是拿着水桶与萝筐的宋安跟丁佑。
“世子爷,还是您跟我们种药田?前三日药全摘完了,茯苓说要种新的药了。”丁佑这么笑说,宋安也兴奋点头。
朱哲玄才不想种田,他闷闷的回到竹林轩,拿岀怀里的那只手蠲,好几次见着薛吟曦,她都一直在忙,就算他送了,她也没时间好好欣赏他的巧思,倒不如日后找个较好的时机再送。
又过了两天,朱哲玄都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薛吟曦终于来找他了。
“表哥不是一直想找个新鲜活儿,眼下有件案子,因杀人嫌犯死不认罪,再加上没有足够的罪证,也找不到凶器,我爹无法定罪,表哥可想当一回捕快?”
朱哲玄突然就想起那天舅舅跟刘师爷的对话,鬼使神差的,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开口道:“如果我找出罪证,表妹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现在还没想到,但就一个要求,不过分吧?”
她没有多想便点头,“好。”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相信他不会提太离谱或过分的要求。
朱哲玄眼睛一亮,“我找舅舅去。”
他立马就奔往前院,宋安跟丁佑还想着要不要跟上去,就见主子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你们种田去吧。”
薛吟曦主仆回到兰阳院后,半夏还是有些困惑,“小姐怎么让世子爷办案去了?”
她微微一笑,“表哥脑袋灵活,由手术刀这事就能看出来,爹那里一筹莫展,也许表哥会找到突破点呢。”
朱哲玄到了县衙办公处,向薛弘典拿了杀人案的卷宗,他坐着翻看里面的记录,还招来办差的捕快问事儿,接着又叫捕快上马车,带自己去一趟案发地点。
那是位于城东的商店街,发生命案的屋子位在静巷内,对于那件杀人案,邻里都认为是与死者张三一墙之隔的邻居魏泽犯下的。
张三在死前几天曾与魏泽发生争执,双方都撂下过狠话,但案发现场没有目击证人,也找不到杀人凶器,而且魏泽还有不在场证明。
根据仵作判定的死亡时间,魏泽正喝得醉醺醺地躺在门口晒太阳,邻居也都能证明这一点,另一个对魏泽有利的情况是他双手受过伤无法使力,而张三全身上下只有脖子的伤口,且是一刀封喉,张三生得人高马大,除非昏迷,不然要制服他再近身靠近划上那致命一刀,凭魏泽的手劲是不可能的。
朱哲玄将案情了解大概后,发挥他琢磨手术刀具时的求真精神,将魏泽及张三的屋子都地毯式的搜查一遍,令人失望的是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最后不得不沮丧地回到县衙,但喝了盏茶,他转身又去找刘师爷。
“世子爷要见嫌犯?”刘聪烦得八字胡都要翘起来了,查案不顺利,朱世子还来凑热闹,偏偏又是小姐特别来求大人答应。
“爹,表哥好不容易肯定了自己,若后继无力,也许又要退回自怨自艾的牢笼了,爹不如给表哥一个机会,也许有意外之喜。”
思及此,刘聪再次打量眼前俊美无俦的贵公子,见他眼神的确不一样,神采奕奕不见颓废,也决定相信他一次,“这次命案能不能破,就看世子爷了。”
“呵呵呵,好说,好说。”
朱哲玄这一笑好似繁花盛开,连他这中年男子都被魅惑了一下,也难怪小姐对朱世子这么上心,肯定芳心暗许很久了。
刘聪带着朱哲玄到关押犯人的地牢,狱卒见到两人连忙行礼。
地牢出乎朱哲玄意料之外,没有阴风惨惨,也不见什么遍地刑具,一间间牢房都空荡荡的很干净,两人直朝最后一间走去。
两鬓微白的魏泽一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就从干净的干草堆站起来,扑到铁栏杆上大声喊冤,“我没杀人!薛大人不是青天大老爷吗?说我杀人得给证据啊,找不到就让老子出去!”
“牢房伙食不错吧,这家伙中气十足。”朱哲玄有点不满。
“大人说不能确定他有罪,所以三餐都给吃食。”
“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个坏人。”朱哲玄啧啧两声,“你没杀人?”
“草民在公堂已经说了,没杀人就是没杀人,要治草民的罪就把证据摆出来!”魏泽火冒三丈的回道。
“他很吵,刘师爷,怎么不用刑?”朱哲玄一脸困惑,“各种刑具都拿来试上一遍,烧个烙铁给他全身上下烫一烫,拔拔舌头,刺鞭打个几百下……对了,把四肢切了,鼻子切了,放在酒缸里泡着也不错。”
魏泽吓得脸无血色,却还是硬着头皮狂叫,“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敢这么做就是刑求,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朱哲玄一挑眉,“喔,你相信这世上有鬼。”
“当然有,所以你最好别乱来,不然我死后化为厉鬼,一定天天缠着你——你干什么?”魏泽的声音突然变了。
只见朱哲玄先是眨眨眼,接着一脸惊吓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抖抖抖的指着他身后,嘴巴开开合合的,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魏泽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问:“你干干干什么?”
“后面……你后面有一个男的手捣着脖子,他脖子有好多血冒出来,正睁大眼瞪着你……”朱哲玄煞有其事地道。
魏泽脸色不变,猛地一回身,慌乱的看了看又急急回头,强装镇定,“骗、骗子,什么都没有!”
“那男的说你杀了他,他要找你偿命——啊!”朱哲玄突然惊恐的鬼叫一声,转头就跑。
一刘聪脸色一白,下意识的跟着跑。
“等等,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开门啊,快来人啊——”
牢狱里回荡着魏泽的狼嚎鬼叫,连狱卒也吓到跟着跑出地牢,但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也是一脸茫然。
刘聪慌乱的追出来,却见刚刚还吓得脸发白的朱哲玄抱着肚子大笑,脸上顿时有些尴尬,“下官以为世子爷真的看到……”他也吓出一身冷汗呢。
“玩心理嘛,那魏泽让我这一诈,就知道他做了亏心事,关押的这几日肯定心神不宁,等我把证据找出来,他不认都不行。”朱哲玄挺直腰板,拍拍刘聪的肩膀,信心满满,英姿飒爽的离开。
刘聪拭拭额上冷汗,回到书房,将刚刚的事一一说给薛弘典听,“不得不说,朱世子脑子是好使的。”
薛弘典看着最倚仗的师爷都称赞起外甥,突然开始期待外甥破案的那一日。
夏末时分,天空灰蒙蒙的,带来点早秋的凉意。
县衙大门前,两座石狮分坐一左一右,两名差役守在大门,几名老百姓鱼贯走进去,但也有几人停下脚步,往里面看了看,才又抬步往前走。
“那件命案大概还是判不下来吧。”
“嗯,我没听说有新证据,看来魏泽没事了,可怜张三那个老好人。”
两人边走边摇头。
今日,薛弘典再次升堂办案,但他仍无法定魏泽的罪,没有真凭实据,只能对他动之以情,让他愿意面对自己犯下的错事。
“大人啊,草民冤枉啊!”公堂下方,魏泽仍旧咬死不认,拼命喊冤,“大人没罪证,就该放了草民,难道大人想屈打成招,还是想用下三滥的方法逼草民认罪?草民确定上回来牢里的公子就是大人的亲外甥,他妄想以厉鬼偿命想吓唬草民,草民没做亏心事,才不怕鬼!”
薛弘典一拍惊堂木,“上有天,下有地,有没有杀人魏泽你心里清楚,传证人。”
他传了几名所谓的证人,这些人不是邻居就是张三的亲友,他们指称的事大多一致——张三与魏泽口角冲突不断,人一定是魏泽杀的。
但这些控诉都没有实证,两造双方吵吵闹闹,直接把公堂变成菜市场。
薛弘典头疼不已,最后只能将人犯重新关押,择日再审。
一连几日,他跟师爷及衙役闭门商讨这案子可能的突破口或新事证,但都毫无进展,凶刀至今也没找到,若是再无新罪证就不能拘押,这让他们非常不甘心,薛弘典在回后院吃晚饭时都有些食不下咽。
“清风那里也没进展?”郭蓉关切的问。
薛弘典摇头,“根本没看到人。”
入夜后,济世堂仍灯火通明,外地来了个小病患,孩子突然生了重病,没几天人就月兑了形,村里的医婆说是中邪没救了。
孩子的爹娘不放弃,过来寻医,伍大夫让小厮去县衙将薛吟曦请过来。
薛吟曦把脉问诊,孩子爹娘转述孩子脸色一日日焦黄,常常恶心呕吐,很快就瘦成皮包骨,奄奄一息。
薛吟曦看着伍大夫。
他点点头,“据我诊断,这孩子是因胆道阻滞而引发的病症。”
“嗯,胆气上逆形成口苦,再从脉象观之,肝胆气流不畅,造成经脉阻滞,胆液排出亦不循常道,逆流于血脉再广泛于肌肤形成黄疸,好好调养几日,应无大碍,伍大夫太谨慎,您的医术很好的,比吟曦更精。”薛吟曦话说得真诚。
伍大夫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我这不是想让你也看看,说真话,学着你拿手术刀,才发现自己留在安逸圈太久了,不够勇敢。”
他这阵子感慨很深,看到这个病患时,他竟然有些不确定自已的医术,因此才请薛吟曦过来。
既然自己的诊断没错,伍大夫便让她先回去。
薛吟曦主仆上了马车,半夏就是个不安分的,挤在车窗看着县城夜色,在薛弘典的治理下,夜间商铺的灯都已点亮,还有些卖夜消的小摊贩,夜风拂动,晃得一些灯火也微微波动。
蓦地,半夏“咦”了一声。
原本低头看医书的薛吟曦本能的抬头看向窗外,只见一顶小轿正慢慢的往一条小巷进去。
“你认识?”茯苓开口问。
半夏是有名的包打听,知庾县什么大小消息只要问她,她大多知情。
“对啊,我认识刚刚陪轿的两个丫头,再加上我这几日打听到的事情,轿里的人若没意外,就是她们的小姐卓永馨。”半夏说得可得意了。
闻言,薛吟曦柳眉一皱。
“卓姑娘?怎么可能,就这样一顶小轿,这是纳妾的规矩啊。”茯苓惊讶不已。
“哈,我跟你说——”半夏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
近来总有传言,说卓永馨要被纳进杜府当第五十八名小妾,而卓家这边也没有任何动静,形同默认,很多人都猜测大概是卓永馨已经跟杜圣文有染,不得已只能当妾。
“所以,今晚看到卓姑娘随侍身边的两个丫鬟,我就想到轿里的人肯定就是卓姑娘。”半夏下了结语。
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薛吟曦主仆都不约而同的想到在杜府见到卓永馨的那一天,那个美艳傲气的女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进了杜府后院,顿时有种唏嘘之感。
半夏先回神,看着主子道:“小姐,奴婢突然就觉得世子爷不错,至少杜人渣就不敢惹他,这么久了,您看他多安分啊。”
安分?薛吟曦摇头一笑,“那是还有新鲜货可供他玩乐。”
卓家这么憋屈的嫁女,背后一定有不得不屈服的原因,她抿紧薄唇,不再去想,看向半夏问:“世子爷查案查得如何了?”
不得不说,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之前朱哲玄有事没事都要过来找她,两人基本上天天见面,这阵子却是连人影都没瞧见,她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小姐是想知道世子爷查案有何进展吧?外面传世子爷传得可神了,四处找人问话,又是往什么店铺跑,最奇怪的是也往办丧事的店铺买了一个跟真人一样尺寸的纸人,可诡异了。”半夏打了个寒颤,“小姐担心世子爷这次办不好差啊?”
“不会,我对表哥有信心。”朱哲玄会去买纸人,肯定是有眉目了。
这么相信啊,可是证据又不会自己长脚来找他。半夏对这点存疑,毕竟连大人跟刘师爷这么聪明的人都查不到罪证。
这一天,天朗气清,薛弘典再次升堂办案,而这次前来观看的老百姓更是人山人海,差点没将大堂内外给挤爆。
因为就在昨天,四处游走查案的朱世子在街上策马大叫,“我找到犯罪工具了,各位,哈哈哈——”
于是,就有了今日万人空巷的盛况。
此时公堂下方,朱哲玄一身银白云纹锦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站在大堂中央,披头散发的魏泽跪在一旁,还有一名死者张三的友人也跪着。
朱哲玄侃侃而谈,“众所周知,魏泽双手受过伤,无法提重物,握刀也有问题,无法拿刀杀人,但谁说他是用刀杀人?那伤口看似利刃却非利刃。”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一扫过,见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满意一笑,“本世子这些日子百折不饶的查案,询问多人后,发现一件特别的事,原来张三家与魏泽家的格局竟然完全相同,占地也一样,当时这两栋宅子是一名陈姓老爹用自有地盖的,他有两子,为了公平,厅堂房间都要求建得一模一样,而后两兄弟发达又娶妻生子,就卖屋换了大宅子,而买了这楝宅子的就是魏泽跟张三。”
他轻咳一声,继续道来,“两人虽是邻居,却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同是孤家寡人,一个工作有着落,还想着找人说媒娶妻,一个却愈混愈差,连活儿也没得干,两方冲突口角愈演愈烈。”
这是解释两人积怨已久的由来,众人都赞同地点头。
接下来,朱哲玄阐述他询问街坊邻居的时候听到一件奇事,说是在三个月多前,曾经看到魏泽扛了一个纸紮人回家,那人去他家时撞见魏泽将纸紮人放在椅子上坐着,吓了他一大跳,虽然离案发有三个月的时间,但因画面太诡异,让他印象深刻。
“本世子找啊找,最后在魏泽的后院找到被埋在土里的纸紮人,各位一定觉得奇怪,纸人不要烧了就好,何必埋土里?宋安!”
朱哲玄突然拍了拍手,就见宋安从刘聪后方的帘子走出来,肩上还扛了一个沾了不少泥沙的纸紮人,大家这一看都议论纷纷,确实跟真人一样高啊。
“舅舅——大人。”朱哲玄拱手对着坐在上方的青天大老爷薛弘典,“注意到了吗?这个纸紮人的脖颈处毁坏得特别严重。”
因为纸紮人如真人大小,不管是上方的薛弘典、刘聪,还是两旁的衙役、旁听的老百姓及跪在堂下的两人,都能看清楚那脖颈处几乎没有纸张。
朱哲玄特别看了魏泽一眼,就见他浑身发抖,脸色几近苍白。
“见状,本世子也去订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纸人,然后照着那名邻居说的将纸紮人放在椅上,想着如何靠近它并一刀划过脖颈,可惜依然毫无头绪。不过本世子不放弃,再次寻找魏泽的屋子,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一堆杂物堆里发现一样东西,本世子一看就知道,那才是真正的杀人凶器,丁佑。”
他再一次拍手,丁佑也从刘聪后方的帘子走出来,手上还端了个托盘。魏泽一看到托盘上的东西,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浑身抖得更厉害。
“是弓弦吗?”有人看出那东西是什么,纳闷出声。
朱哲玄赞赏的点头,“没错,魏泽就是利用弓弦这种有弹性的线杀人,他做了点小机关,将这弓弦拉紧悬在厅堂两边的窗户,看准时机从旁剪断,绷紧的弓弦便会弹飞出去,在这种速度下弓弦就犹如利刃一样,你说是不是?”他蹲看着魏泽。
魏泽脸色发白,不发一语。
“张三瞪着你呢,他的手指正往你的脖颈缓缓靠近、收拢……”朱哲玄突然压低声音说。
“不要!”魏泽猛地大叫一声,双手胡乱拍打着脖颈,他全身发抖,哭了出来,“呜呜呜,不能怪我,张三,是你的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的我,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
最终,魏泽认罪了,至于为何要杀张三,的确跟那两栋宅子有关。
两人几乎同时间买屋入住,但一个一天天过得愈来愈好,一个却一日差过一日,有朋友跟魏泽说是房子与他的八字不合,他就想找张三换屋,反正两栋宅子格局一样。
但张三不肯,不管他怎么威胁利诱都油盐不进,那时魏泽便起了杀人之心,想说张三死了,他就能换屋了。
他知道张三有每日饭后坐在太师椅上午憩的习惯,他买纸紮人就是在练习那弓弦得放在什么位置才能在弹射时顺利划过张三的脖颈。
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他定能全身而退,却因朱哲玄的锲而不舍栽了。
“好样儿的!”
“朱世子真厉害!是神捕。”
“朱世子不只是神捕,还有他做的手术刀,多少能人工匠都做不出来,但朱世子做出来了!”
一声声的赞美及欢呼不要钱似的往朱哲玄身上扔,不管男女老少都兴奋的朝他直挥手,看着他的目光更是充满崇拜,朱哲玄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事后,舅舅跟舅母也特地前来赞美他一番,乐得他喜孜孜,但他惦记着还有一人没来赞美他,而且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兰阳院大堂内,竹帘卷起,薛吟曦坐在罗汉床上,将前一日管事送来的帐册仔细翻阅。
“小姐,世子爷来了。”茯苓轻声说着。
朱哲玄脚步极快,眨眼间他已坐在茶几另一边,笑眼眯眯的看着薛吟曦,一边挥挥手要两个丫鬟退出去。
半夏跟茯苓看薛吟曦,见她点头,两人才退出去,但半夏出去前还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表妹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他俊俏脸上就写着快快表扬我。
薛吟曦见他那双漂亮眸子藏着的期待与兴奋,忍着想笑的冲动,“是,没想到表哥脑子挺好使的,公堂上发生的事,半夏激动的说得我耳朵都要疼了。”
茶几上有一杯微温的茶盏及两块小点,他开心的丢了块茶点入嘴,“嘿嘿,那表妹有没有爱上我?你瞧我这样出类拔萃,聪慧非凡,又是手巧的俊秀,你若是还不动心,这天底下可没有男人可以让你动心了。”他朝她挑了挑眉。
堪称铜墙铁壁的脸皮,但她怎么觉得有些可爱?
薛吟曦嫣然一笑,说的却是,“是,连表哥这样出色的我都没动心了,天底下是没有男人能让我动心了。”
“就是……呃?”他先是点头,但又觉得这话怪怪的。
不对啊,她承认他是最优秀的,但却还没到她动心的地步?朱哲玄看着她,视线带着大委屈。
不得不说面如冠玉的美男子以如此受伤小兽的眼神,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薛吟曦虽不致跟大多数喜欢他的姑娘家一样犯花痴,但也被蛊惑得心跳紊乱,脸也涨红了。
朱哲玄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对她小小的神情变化自是抓得一清二楚,就说嘛,他的魅力只要是女人就挡不了!
他蓦地嘴角一扬,“能认识表妹真好,不,不对,能来到知庾县真好。”
薛吟曦愣了愣,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就转弯了?
“表妹,我好像可以理解舅舅为什么不留在京城或其他繁华城市当官,而是尽往一些穷困小县就任。”他又说。
她微微一笑,“怎么说?”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知庾县的老百姓个个纯朴,虽然有些小奸小恶之人,但与繁华京城的恶霸权贵简直不能比,这里的老百姓守望相助,互相扶持,那段陪你到贫民百姓家行医的日子,我极有感触。总之,这里的人情味特别浓,不似京城或其他大都城的百姓,市侩又充满算计,重利益轻仁义。”
“表哥说得极好。”她看他的目光又更温和了些。
“我还没说完,表哥因感触良多,还自省过往,觉得实在丢脸,但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表妹你……要不要给我一点鼓励?”他指指她红润的唇,再指指自己的脸颊,“表妹答应过,我若破案,会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莹白小脸顿时烧红起来,“这不行,别的可以。”
“我只想要这个,我喜欢你,表妹。”他双眸灼灼,直白示爱。
薛吟曦还不识男女情愫,也许这段时日有稍稍明白所谓的情生意动,但对他这么直接而热切的示爱,她真的手足无措。
蓦地,他突然握住她的小手,还与她十指交扣,薛吟曦一颗心扑通狂跳,另一手本能的要去拍开他的手。
没想到他笑兮兮的说:“打是情,骂是爱喔。”
她俏脸飞红,他怎么这么不正经,“表哥,别闹了,放手。”
他听话的放开手,“我是认真的,从来就没有这么认真过,刚刚那个要求表妹没允,那这个要求表妹一定要允了,你答应让我追求你,不可以拒绝。”
朱哲玄像个大男孩,认真又执着的锁着她的双眸,让她避无可避,“我……可是我不知道……我对男女感情着实没有太多的想法。”
“没关系,你可以开始慢慢想,难度愈高,挑战性愈大,成就感也愈高,我一定会让表妹喜欢上我。”这是宣示也是承诺。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良久,她轻轻点头,有些无奈的说了声,“好。”
他眼睛一亮,开心的正要将怀里的手蠲拿出来,半夏就咚咚咚的跑进来。
“小姐,杜少爷派了媒人上门,还送了好多礼物,但大人不在,夫人也不在,怎么办?”她突地看向脸色非常不好的朱哲玄,“世子爷,您也很生气吧,走,您去把那媒人轰出去!”
朱哲玄是真生气,这半夏煞什么风景,还有那什么鬼媒婆,一个个都来破坏他的好事!
兰阳院的花厅内,朱哲玄跟薛吟曦坐在宽木椅上,不久,一名胖乎乎,穿得全身红通通的中年妇人脸色微白的跟着半夏走进来。
她硬着头皮对两人行礼,见两人话也不说,只好自己开口,“杜少爷备了许多珠宝首饰,但半夏姑娘不让杜少爷的人进来,这会儿都还在县衙门口外——”
“本世子真是错了,说的都是废话,应该让你连踏进来的机会都没有,浪费本世子的时间,来人,把她赶出去!”
闻言,媒人婆立刻像乌龟般跪趴在地上,五体投地的求情,“世子爷千万让老妇把话说完啊,不然老妇也许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呜呜呜——”
“大娘,你可别哭啊,你脸上的妆太厚,开始掉了。”半夏好心的提醒。
媒人婆浓妆艳抹还不是为了遮住一夜未睡的苍白,她清楚这婚事根本不可能会成,但杜少爷哪是她可以拒绝的,这一痛哭又是鼻涕又是泪水,整张脸惨不忍赌。
她哽咽说着,“薛小姐,杜少爷说他知道府里中馈都是你在掌管,说你是当家主母也不为过,这事便先知会你,你答应了再去跟大人提亲……杜少爷说是你救了他的命,他要以身相许,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何况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但你只是养女,真的自己喜欢,他们也管不了你……”
半夏双手半掩着耳朵,“杨大娘,你别哭了,这婚事早几百年大人跟夫人都婉拒了,杜少爷还不罢休,叫你来你还真的来啊。”
杨大媒人是没有机会继续哭下去了,只见朱哲玄受不了的一手揪起她的衣领,直接扔出门外,再恨恨的道:“这杜人渣真不要脸,表妹救了他,他不知感恩,还敢起色心,这是恩将仇报!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凭他也配!”
“是啊,这里好像也有一只呢。”半夏哼哼两声,习惯性的念朱哲玄。
“说谁呢?”朱哲玄不依了。
“谁应就说谁。”半夏还向他做个鬼脸。
“你瞎眼了,天底下有我长得这么好看的癞虾蟆吗?”朱哲玄没好气的指着自己帅到天怒人怨的容颜。
薛吟曦“噗哧”一声笑出来,半夏跟茯苓也忍不住跟着笑出来。
再好看也是癞虾蟆,这是挖坑给他跳呢!
朱哲玄反应过来,原本气呼呼的,但看到薛吟曦笑得灿烂,他又心花朵朵开,“看见没有,就本世子有能力逗表妹笑,只要她开心,我便是天下最好看的癞虾蟆又如何?”
薛吟曦无言了,她本人一点都不喜欢癞虾蟆,好看的也不喜欢。
半夏听了竟然有些感动,但再看看主子一脸的无奈,她抿唇一笑,“小姐,您没半点感动吗?朱世子说的情话不好听吗?”
薛吟曦头都疼了,先瞪半夏一眼,再看着朱哲玄,“表哥,油嘴滑舌可不好。”
“是,表哥道歉,表妹说的永远是对的。”他傻呵呵一笑。
半夏跟茯苓互看一眼,忍俊不禁的又笑了出来,再看向主子,清丽双眸里的无奈更盛了,看来主子对朱世子的甜言蜜语免疫啊。
不过认真说来,相较主子对其他男子的互动,朱世子算是有搅得春心动,泛起圈圈涟漪的了。
何况烈女怕缠郎,主子一向淡然沉稳,不骄不躁,但其实也只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能不能招架得住朱世子的猛烈攻势还难说。
但她们私下都希望主子让朱世子多吃几次疠才好,可别太容易就被他偷了一颗芳心,那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