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方起,蒋朝雪放弃了无谓的挣扎,顺着众人的意,乖乖让吴大夫为她把脉诊治。
吴大夫为她把完脉,又仔细观察过她手臂上的经络后,当下震惊的站直了身,不敢置信地瞪着榻里一脸安之若素的颜二小姐。
闻此言,吴大夫与江氏,乃至于退至一侧的青衣小婢们,全都听傻了。
未待吴大夫等人回神搭话,蒋朝雪复又自顾自的往下言道──
“这毒,我一天便能解开,可我倒要看看,你得耗上多久才解得开?”
“颜二小姐,原来您懂医术?!”吴大夫惊诧极了。
“你错了,我不懂医术,可我精通天下各种毒药,亦擅长调制毒药。”
此话方落,在场众人俱是面色丕变,各个用着见鬼似的表情瞪着蒋朝雪。
江氏更是眼露惊恐之色,仓皇往后退了一大步。
见此景,蒋朝雪甚是满意的甜灿一笑,似是十分乐见旁人对她心生惧意。
“吴大夫,你且好生思索一番,我体内的毒,你若是不能解,你老面子该往哪儿挂呢?”
见她笑中带着调侃,吴大夫面红耳赤的夸下海口,“颜二小姐且放心,吴某肯定不负活神仙之名,必会在三日之内,将颜二小姐体内的毒全解开!”
蒋朝雪笑盈盈的下了榻,“那你慢慢解吧,恕我不奉陪了。”
见蒋朝雪提步离去,江氏紧张不已的问道:“颜二小姐这是要上哪儿?”
蒋朝雪回身笑瞥她一眼,“我要去哪儿,没人能过问。”
江氏见她气势如此张狂,含笑语气之下,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不由得心底一阵发寒。
这、这当真是出自忠国公府的颜二小姐?
她看上去是这般娇小柔弱,看似永远含笑微弯的眉眼,却凝着一束狠戾,教人不寒而栗……
目送着“颜予昭”愉悦离开的背影,江氏心下更生几分忌惮。
无视奴仆们的阻拦,蒋朝雪如入无人之境,双手负于腰后,扬起细巧的尖下巴,大摇大摆的步入光霁堂。
光霁堂的小管事紧随在后,时不时拉起袖口擦拭额上的汗水。
“颜二小姐,请先容奴才前去禀告世子爷一声,让他知晓您来了……”
“怎么?礼部尚书千金能来见苏宥澄,我这个世子妃却见不得?”
蒋朝雪笑容甚是挖苦的反问起小管事。
打从她来到叡王府的第一天起,便已察觉叡王府上下对颜予昭甚是防备,那些个伺候她的青衣小婢,表面上恭敬有礼,私下却是对她议论纷纷。
更甚者,有人公然在她的饭菜里下毒,显见这偌大王府里,有人见不得颜予昭嫁进来,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而且,想必从前颜予昭在忠国公府里的日子亦不好过,否则她体内怎会有日积月累的毒呢?
一个如此不起眼的忠国公府庶女,何以能让各路人马这般用心良苦的毒害?
想来,颜予昭肯定不若众人所看见的这般简单。
思及此处,蒋朝雪眼底浮现一抹厉色,面上却依然挂着一贯的甜笑。
小管事已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应对我行我素的颜二小姐。
“颜二小姐,您就别再折腾奴才,奴才这就前去通报世子爷一声……”
不顾小管事的劝阻,蒋朝雪嘴角一撇,娇小身子灵活地绕过小管事,越过植满松林的前院,兀自往正厅而去。
却不想,她方踏入正厅,迎面便见一名貌美少女与杨侑比肩而立,两人不知正在谈些什么,少女的面色略显苍白,情绪甚是激动。
“──澄哥哥,你明明对我许诺过,你会想方设法拒绝忠国公府提出的联姻,定会排除万难娶我为妻,为何你会临时改变心意?”
闻此言,蒋朝雪心下登时有了底。
想不到,这个俊雅端正的叡王世子,私下竟是个风流种,原来这位柳千金是苏宥澄的老相好,莫怪乎杨侑这般看重。
瞥见蒋朝雪的到来,杨侑不见一丝慌乱的道:“柳小姐,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言,况且我们同生在官家,婚嫁更是不由己,无论先前我对你允诺过什么,都是我太过莽撞草率,没有考虑到后果,还望你宽恕原谅。”
却见柳千金紧蹙细眉,美目盈泪,抿着朱红的唇瓣,那般神态看上去当真是我见犹怜。
蒋朝雪面上漾起不怀好意的甜笑,身姿款款的走近那两人。
杨侑以一记无声的目光告诫她别胡来,蒋朝雪却是视若无睹,依然故我的凑到他身旁。
不顾面前的柳千金瞪大了眸子,蒋朝雪亲昵地挽过杨侑的手臂。
个子娇小的蒋朝雪将头挨靠在杨侑的肩头上,一双闪烁着恶意的水眸,彷佛是在炫耀一般,直勾勾的盯着柳千金。
“澄哥哥,你怎能背着我与别的女子私会?”她用着娇甜软糯的嗓音问道。
杨侑当下一噎,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上翘,露出一丝莞尔的笑。
见识过蒋朝雪的用刀之残暴,亦明白她看似无害的甜笑之下,其实藏着一肚子坏水,然而,此时见她装扮起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好笑之余,竟然觉着这样的她也挺可爱的……
望着挨靠在身侧的蒋朝雪,杨侑一时竟是望得直出神,心下随之一软,对这个喜怒无常的小姑娘,萌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又思及她明明中了毒,却这般能忍,甚至毫不畏惧体内的毒会发作,由此事便能推敲出来,过去的她,是如何以身试毒,又是如何在各种毒药中熬过来。
想来,她的娘亲当真心狠至极,不仅让她扛着那把几乎有她半身高的斩凤刀,更让她练成了能耐得住各种剧毒的阴寒之身。
蒋朝雪的娘亲究竟是何等的蛇蠍心肠,才狠得下心这般苛待自己的女儿?
他反覆琢磨,却怎么也想不透,当真想不透;且越想越是胆寒,越想越是对蒋朝雪萌生不该有的怜意。
蒋朝雪一个不经意的抬眼,正好迎上杨侑若有所思的凝视,他这记眼神,没有丝毫的猜忌或防备,反而透出一股温柔的怜悯。
这一眼,几乎动摇了她冰冷死寂的心。
“澄哥哥!”
目睹他们两人深情对望的这一幕,柳千金两眼噙满泪水,嘴里发出一声难受的哽咽。
这一叫唤,惊醒了迟迟挪不开目光的两人。
杨侑率先别开面庞,神色有抹不自在的仓皇。
反观蒋朝雪,犹然是那一派无畏的嚣张气焰,彷佛方才那一眼的动摇,丝毫不曾发生过。
唯有他们两人心底清楚,方才那一眼,几欲动摇了彼此原有的信念──
誓要杀了彼此方肯罢休的信念。
杨侑缓过心神,语气歉疚的道:“柳小姐,过去我有诸多冒犯与唐突,实在是对不住你,如今我已有婚配,我万万不可能丢下昭儿。”
瞅见柳千金那一脸楚楚可怜的哭相,蒋朝雪心下窃笑,姿态甚是妖娆的探出柔荑,缠上杨侑的手臂,指尖轻划过他的手背。
杨侑紧皱眉头,颇是不悦的睨着甚爱作妖的女魔头。
蒋朝雪甜丝丝的道:“其实……我这人大度得很,不在乎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如若你愿意,我把澄哥哥分你一半,你说可好?”
听见她这席惊世骇俗的话,柳千金伤心之余,不由得两眼发愣。
蒋朝雪复又笑道:“不如这样,咱们把澄哥哥劈成两半,你拿左边,我拿右边,你意下如何?”
真切的感受到蒋朝雪眼里的杀气,柳千金面色发白,浑身不住的打颤,说起话来亦磕磕绊绊。
“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呢?!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怎可能劈成两半?若真劈成两半,澄哥哥岂不是活不成了?”
“活不成便活不成呗!”
蒋朝雪巧笑倩兮的搭话,眉飞色舞的神韵中,透出一抹阴狠之色。
杨侑暗暗扯了一下她的皓腕,沉嗓告诫道:“昭儿,莫要再寻柳小姐开心,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你任意捉弄,你得有分寸。”
蒋朝雪满眼娇媚的横了某人紧绷的俊颜两眼,嘴里轻哼一声,随即从他掌中收回了柔荑。
见蒋朝雪总算肯收敛,杨侑继续向柳千金赔罪,“柳小姐,昭儿性子调皮,甚爱寻人开心,你莫要往心里去。”
柳千金也不是个傻的,岂会听不出来,眼前的苏宥澄字里行间全在坦护颜二小姐?
“澄哥哥,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抽抽噎噎的扔下这句重话,柳千金转身夺门而出,等候在厅门外的贴身丫鬟低喊了一声,“小姐,您怎么哭了?”
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隐去,外边逐渐没了柳千金与贴身丫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