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用完早膳,林晋也不浪费时间,直接由后门出了衙门,想至木家杂货铺寻木小桐,向她说明朝廷会有奖赏一事。
如今时至冬日,外头凉飕飕的,阴暗的天也没有阳光,路上行人三三两两,衣服都包得像颗粽子一样,道路两旁种的槐树苍白无力地立着,寒风吹过便瑟瑟发抖,让原就冷清的街头更显萧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晋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大冷天里都要热出汗了,才听到里面的木小桐清脆地说道:“对啊!丁婆婆,我就是喜欢阿晋哥,所以暂时还不想谈婚事,因为我觉得那样对别人不公平。”
在这一瞬间,林晋的脑子一片空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原来……原来这么久以来,她对他一直是抱这种心态?她喜欢他?
林晋在冲击过后又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明白自己这样无趣的人,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会喜欢上他这种性格硬邦邦冷冰冰的人,她可能眼睛不太好。
此时丁婆婆在院子里苦口婆心地劝道:“可是小桐啊,妳有没有想过,妳与林晋接触太过,对妳名声可是有碍……”
木小桐似是急着解释,有些急促地打断了丁婆婆。“丁婆婆,我送阿晋哥东西,帮他的忙,都是自愿的,并没有期待他响应什么,甚至他根本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意,总不能这也怪在他头上。阿晋哥其实是很正直、很可靠的人,自从他几年前担任巡检后,大家都觉得县里越来越安全了,不是他的功劳吗?”
“虽然如此,万一妳以后要议亲,人家介意怎么办?”
“那我就不嫁啊!会介意这点芝麻小事的人,哪是什么良配。”木小桐倒是相当磊落。“我也从未主动上他家或衙门寻过阿晋哥,只是在他路过时聊两句,这样不算过分吧?何况,我一个孤女有什么名声可言?我还比较担心影响阿晋哥的名声呢!所以我见他时都是人不多的时间,丁婆婆妳放心,我注意着呢!”
林晋这才惊觉,似乎真如她所说,即使他没两天就能见到她一次,但那绝对是人少时或是夜晚,也都是在街边,唯一一次例外进了她家门,还是为了示范飞爪。她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出对他的热情,送他东西也从未送到衙门或家里,她的确拿捏着分寸。
她喜欢他是喜欢得这样小心翼翼的吗……林晋突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原以为丁婆婆提起这些只是长者的劝诫,想不到下一剎那,她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不禁外头的林晋觉得莫名其妙,木小桐也是大惑不解。
“丁婆婆,妳笑什么?”
“我笑我没有看错人。小桐,妳果然是个自爱的好孩子。”丁婆婆笑声暂歇,但话声里仍有笑意。“妳听婆婆说,林晋确实是个好人,长得体面人也可靠,可他是个冷淡的性格,这样的男子不见得适合做丈夫。”如果说到这里还是温和的建言,那么丁婆婆的下一句话就是猛药了。“何况,妳接触他也一年多了吧?像妳这样标致的女娃儿,不动心的男人太少了,但他可曾对妳表示什么?”
木小桐沉默,她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丁婆婆叹了口气。“他不表示,就证明了他对妳无意,何况他年纪也不小了,若想娶亲,怎么从未考虑向妳提亲?妳虽父母双亡,但他也是高堂俱缺啊!他也没资格挑妳什么不是?所以妳别再等他了,再等也是一场空,只是蹉跎了妳的青春。”
木小桐深吸了口气,强自打起精神。“丁婆婆,我知道的,我不会执着在他身上,或许哪一天我想开了,或者他订亲了,我一定会离他远远的,不会再打扰他的生活!”
墙外的林晋直接皱起了眉,想到那种可能性,心里猛不丁揪了一下,剎那间蒙上了一阵阴霾。
“其实婆婆是想和妳说,妳别把注意力放在林晋身上了,要不要考虑别人?”丁婆婆前头铺陈了那么久,终于说到重点。“我们家丁群今年才十九,与妳年岁相当,妳也知道群哥儿这人没什么坏习惯,在衙门担任衙役也算稳定,生得还算可以吧?妳要不要考虑他?”
“这……丁群哥他看不上我吧?”木小桐的声音显得是讶异。
丁婆婆却是笑得更欢畅了。“可别说呢!我也知道群哥儿眼光高,不先问过他哪里敢向妳提?我前几日特地打探他的意思,原本提到要替他相看姑娘,他一千一万个不愿,但我一说到是木家的丫头,他马上转变了态度,当下就应了,你说这不是早就看上了?”
从来没考虑过别人也会喜欢她,木小桐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丁群哥他……我是说,我和他也没说过几句话……”
丁婆婆执起她的手,在她手背拍了拍。“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看的不过是个眼缘。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若是能在一起那就太好了。当然婆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婆婆喜欢妳这丫头,喜欢得恨不得收做自己孙媳妇呢!”
“婆婆……”木小桐觉得臊极了,但丁婆婆对她的心意,她却是感激的,所以声音有些撒娇。
这样的撒娇语气却是让外面的林晋脸都黑了。
丁婆婆心知边鼓敲到这里也就差不多,过犹不及,所以便在此打住。“无妨的,小桐妳不用困扰,婆婆不过是这么一提,妳回头去好好想想,总之就算不是林晋丁群,也可以想想别人,别误了自己的婚事。”
“我知道的,谢谢丁婆婆不嫌弃我。”木小桐也不好意思再多待,遂有礼地道别。“今日杂货铺要盘账,那我便回了,婆婆请留步。”
说完,木小桐和留在屋里的丁婆婆挥挥手,转身便离开了院子。
墙外林晋听得陷入沉思,一时没注意该避开,结果木小桐一开门便与门外的他打了照面。
“阿晋哥!”木小桐一个怔愣,接着惊叫失声。她根本没预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回想方才与丁婆婆的对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事找妳。”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墙。“恰好听到妳的声音传出来,就在这里等了一下。”
“那……那你等了多久?”她战战兢兢的问,俏脸微微发热,同时偷偷观察着他的神情,瞧他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应该没听到多少?
“也没有等多久。”林晋一向坦率,即使这时候不该坦率,他还是坦率了。“差不多就从丁婆婆开始问妳对自己终身大事有什么打算那时候……”
一般男人听到女人私下讨论如何爱慕于他,该是什么反应?
总该有些尴尬,甚或得意、为难等诸多情绪吧?可是木小桐呆呆地看着眼前一派平静的林晋,彷佛她刚在和丁婆婆讨论的是今天风好冷、早上饭好吃这样稀松平常的话题。
他果然不是一般男人。
那她该有什么反应?垂首含羞带怯,或是掩面大哭逃跑?木小桐举棋不定,但想到这面瘫男人平素的古板,她顿时觉得若是自己垂首含羞带怯,怕他会以为她脸抽筋;若是她掩面大哭逃跑,很可能他会像抓贼那样追过来。
还是算了,既然他若无其事,那她也只能强自镇静,总之他不说破,她就当没这回事。
“那个……阿晋哥,你找我做什么?”她试探性地先转移话题。
果然林晋公事公办地郑重回道:“是林知县让我来寻妳。妳先前交给他的飞爪图,他上报至朝廷,据闻朝廷很是重视,届时会有奖励发下与妳。林知县要妳安心,属于妳的奖励他会看好,绝不短少妳一分。”
原来是这件事……木小桐舒了口气,大气地笑道:“我改良飞爪原也不是想立什么功,只是想帮忙捉贼罢了,对我而言,这只是件小事,若朝廷要给我奖励,我总觉受之有愧。”
“对妳是件小事,但对黎民社稷是件大事。”林晋正经八百地道,顺道将飞贼一伙人的来历全说了,连京里大官的家里都糟了殃,所以木小桐的飞爪能协助抓贼,可真不是小事。
木小桐歪头思索了一番。“那这样吧!阿晋哥你说飞贼由京师一路做案而来,因他们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平民百姓也不在少数,若届时真有奖励发下,阿晋哥你替我送给那些人吧!”
林晋心头一动,看着她的目光微凝。“妳真的愿意?那可能是好大一笔银两。”
木小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能养活自己,并不缺钱,但那些受害者若是能受到一点帮助,说不定就能救上好几条人命,所以我想还是给他们吧。”
林晋深深地看着她,看得她都不自在起来,他才意在言外地拖长了语气说道:“丁婆婆说的没错……”妳确实是个好女孩。
林晋虽有未竟之语,但他是当真有些钦佩她了,想不到身为女子,也能有这样宽广的胸襟。
然而他提到丁婆婆,木小桐却是整个想歪,她刚刚才掩饰好的害羞,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那个,那个丁婆婆说的话,阿晋哥你不要介意……”要说出这么一句话,可是费了她好大力气,还差点咬到舌头。
但林晋的反应,永远不是她所能预料的,她以为他会打个迷糊仗就过去,当作没这回事,想不到他却是一板一眼地反问道:“方才妳说妳喜欢我,是不是真的?”
木小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美眸瞪着他。他居然说了?他居然敢问?她现在开始后悔自己没有选择掩面大哭逃跑,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逃避一向不是她处世的态度,她难为情地支吾了半晌,突然一咬牙,豁出似地回道:“是、是真的!”
“是真的啊……”林晋却是陡然眉头拢聚,彷佛遇到了什么困难。
木小桐心里一沉,急忙说道:“那个……阿晋哥,你不要困扰,喜、喜欢你只是我自己的心情,我没有要你响应什么的,你就当……就当听了件左邻右舍的闲话,不要因此影响你……”
“我没有办法响应妳。”林晋当真觉得困扰了,但他站的角度显然与她不同,直率得令人发指。“因为我大伯母……就是知县夫人,今天早上才跟我说她帮我相看了一门婚事,是李主簿的女儿,她要我和李姑娘相处看看,所以我好像没办法响应妳什么。”
木小桐原本挂在脸上的尴尬假笑瞬间崩溃,她觉得自己心碎了,但她却无从怪他,因为本来一切情意都是她心甘情愿,先不说他根本不知道,就算现在知道了,他也不欠她什么。
她用尽剩余的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阿晋哥,所以我说你毋须在意我对你是什么心意,你原就有选择的自由。李主簿的女儿李姑娘我认识……她……她很好啊,说不定你会喜欢她,若是日后你要成亲了,我定会祝福你,断了自己的念想,绝不会妨碍你什么……”
木小桐快撑不住了,只要再多说一句,她怕自己会直接哭出来。
“那个、那个阿晋哥,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你要订亲的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的确,她该感谢他的直接了当,不给她任何幻想,否则她还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对她才是真的残忍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再也忍不去,一个转身便飞也似的跑了。
“等……”林晋伸出一只手,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只看到她的裙襬进了木家杂货铺。
他慢慢放下手,一脸凝重。她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究竟明白了什么?怎么他都不明白?
而他又什么时候告诉她他要订亲了?不是只说到和李姑娘相看吗?他提起相看这件事,只是因为先前不知道木小桐的心意,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所以想把话说清楚,告诉她他无法响应的原因,怎么她会像只受惊的小鸡一般跑了?
她究竟跑什么?林晋完完全全的迷惘了,他与木小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一语成谶了,木小桐才说若林晋要与别人订亲,她也能藉此断了自己念想,果然他就亲口证实了这件事。
斩断情丝不易,但木小桐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死皮赖脸的想缠着他,或是暗中使什么手段破坏他的婚事。总之他就是不喜欢她,没选择她,那她也该真心的祝福,再怎么难过也要承受。
一进了腊月,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不过平地倒是没有下雪,只是年关将近,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不畏寒风地置办着年货,木小桐的杂货铺生意火热起来,好几日她都得亲自出来帮忙,或许也是想藉以忘却心中的一些烦忧。
马蹄河由北而南贯穿常宁县,在县南之处积有一处湖水,当地人称之为梅湖,因为环着湖水种满了腊梅,今年天寒得快,腊梅微微地含了苞,一点一点淡黄银白相间,自也带来不少骚人墨客、佳人才子赏梅。
木小桐这几日沉默得厉害,小三哥夫妇知她心情不好,便将她推出了杂货铺,建议她到梅湖边赏梅。
木小桐原不想去,但转念一想,自己在家闷得荒,离县衙又近总让她胡思乱想,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想开了,心境也能开阔些。
抬头看了看天色,居然微微的飘起雪来,于是木小桐临走前还带了把油纸伞,这伞也是最近她亲自改良出来的,更加防风耐雨,连伞面上细致的梅花都是她亲手绘上,再漆上桐油,说不定她特意拿这伞出去亮亮相,还能替店里招揽点生意。
她并没有乘车轿,而是信步而行,手里撑着纸伞,身上裹着一件淡青色绣迎春花的披风,头戴昭君帽,白色的一圈毛海衬得她的脸蛋又小了几分,竟多了丝楚楚可怜的韵致。
也是她自己没注意,走在街上时,因贪看她美貌而回头的人可不少,还有些被自己的妻子揪住了耳朵一阵好骂呢!
约莫半个时辰后,木小桐来到了梅湖。
湖边游客不少,有一群士子群聚,应是在开诗会画会之类,也有携家带眷的平民百姓、奴仆成群的富家太太与戴着帷帽的小姐,甚至还有几名青年在湖边策马竞技……形形色色的人围绕着梅湖,却没有扰了这湖畔的清幽。
远方山峦掩在雪盖云雾下,雪花飘落,湖水却净如明镜,倒映着白茫茫的山色与腊梅点点,木小桐竟是看得痴了。这当下,她真的忘怀了那些烦恼,耳边不闻杂音,只觉这世上似乎只有她、梅湖,以及一树腊梅。
此时又一辆马车驶向湖畔,那动静有些大了,才引起木小桐的注意,看那马车并不华丽,不过也不是一般人家坐得起的,只怕是哪户殷实人家的小姐。木小桐的目光又淡淡地移向马车旁策马独行的一名男子身上,瞳孔不由一缩。
那是林晋……
没有想到连到了这里都能遇见他,木小桐心里有一丝慌乱,不过美目一瞄到他马儿护送的那辆马车,很快的她的心又平静了下来,对于车里人儿的身分也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当马车停在了湖畔,林晋也下了马。
马车里先下来一个丫鬟,接着一只纤纤素手探出车帘,正常情况下,小姐要下车,林晋总该过去扶一把或帮忙撑个伞,但他显然并不正常,竟是视而不见,而是牵着自己的马到了一旁的树干,慎重地系着马绳。
那只纤纤素手悬在了空中好一阵,但林晋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末了只能搭在了丫鬟的手上,那丫鬟又要扶人又要撑伞,车内娇人儿急着下车,一时之间弄得好不狼狈,险些没摔个大马趴。
不过林晋还是没有上前,反正没摔就好。
木小桐见那下马车的姑娘果然是县衙李主簿的女儿李香儿,心微微的沉了,却是益发无法将视线由那方向转移。
李香儿已经下了马车,林晋却没有迎过去的意思,只是怔怔的站在自己的马身边,但见他们两人莫名其妙地相视了一会儿,李香儿才无奈地带着丫鬟,迈步向林晋行去。
而后李香儿不知与林晋说了什么,一边指着湖水,一边又指着木小桐的方向,让木小桐忍不住往梅树后避了避。
不出所料的,接着林晋与李香儿两人便同行朝着木小桐这里行了过来,彷佛想由这里入默林。
木小桐不动声色地移往湖畔,不想遇着他们,可是余光却一直不受控制地偷瞄着那方。真要说起来,高大威猛的林晋与娇小玲珑的李香儿并行,乍看之下还挺相配的,可是渐渐的,木小桐瞧出了古怪。
林晋的行走速度一如往常,他人高腿长,不一会儿就与李香儿拉开了一段距离,却完全没察觉有什么不妥,李香儿与丫鬟似是想加快脚步,但身上衣服穿得繁复,手上还持着伞,追起来磕磕绊绊,待林晋听到她们的呼唤声回头,丫鬟手上的伞已经破了,李香儿的妆容也被雪雨打花。
木小桐瞧得目瞪口呆,几乎都忘了走避,此时她真有一种与李香儿同病相怜的感慨,喜欢上林晋这种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就是个灾难,难怪不管是小三哥夫妇还是丁婆婆,明的暗的都在劝她放弃。
此时林晋与李香儿主婢离木小桐已经不远了,所以她已经能够听到李香儿指着林晋鼻头飙骂的声音。
想不到李香儿看上去温柔娇弱,骂起人来可是气势汹汹,林晋也没有反驳,就是沉默地挨骂,看着看着,木小桐虽说内心泛酸,却也不由兴起一种滑稽的感觉,她都不知该同情李香儿还是同情林晋。
或许是木小桐的注视太直接,林晋居然抬起头,直直的往她这个方向看来,一眼就见到了湖畔梅树下的她。
只见她脸蛋儿在昭君帽的衬托下,秋波含情,两颊晕红,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她撑着伞立在雪花下,淡青色的披风与梅树湖水相合,犹如湖中之仙,山中精灵,清丽飘渺,美好的不似真人。
林晋险些闭住了气,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木小桐长得这么漂亮?而她的唇角明明带着笑,但他却没来由的觉得她很难过。
木小桐知道他看见她了,但她不打算过去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所以只是移开了眼光,由另一端离开了湖畔。
林晋险些追上去,只是举步的前一刻看到了李香儿,才硬是停住了脚步。
以前那个一见到他就热情呼唤他阿晋哥的女人,此刻却是连句话都不说就默默离去,林晋觉得很不适应,耳中李香儿的数落仍喋喋不休,更令他渐渐烦燥起来。
这时候,由远而近传来达达的马蹄声,湖畔正在赛马的那群青年似乎往这方向奔来。
林晋的眼光仍留在尚未走远的木小桐身上,就看到一个青年骑着健马,几乎是直直的朝木小桐冲过去,要是双方都没发现,只是会是个马折人亡的结果……
林晋顾不得身边的李香儿,直接飞身朝着木小桐的方向急速冲过去,幸亏他离得近,在马儿险些撞上木小桐那一刻猛地扯住她衣角往自己身上一搂,接着倒地滚了出去,恰恰躲过踏下的马蹄。
而那骑士也才发现自己差点伤了人,幸而他马技不错,拉起缰绳的同时还能保持平衡,马儿长嘶一声,吃痛的用力踩踏了几下地,没将他也摔出去。
待一切都平息,林晋才扶着木小桐站起来,一个抬头瞪向那骑士,却发现是个熟人。
“是你?”林晋的眉头拢得更深,怒气也隐隐勃发,他身为巡检的气势几乎让对方后退了两步。
“……哥!”原来撞人的骑士,竟是林晋的从弟、林知县的儿子林升。他一脸心虚地望着林晋,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瞒不过了。
林晋怒斥道:“湖畔游人往来,你竟策马狂奔,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林升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低着头的木小桐。“不是没撞到她吗?”
“那是因为我恰好救了她!你以为自己每次闯祸都会刚好有人替你弥补挽救?”林晋这回真的火大,因着林敏德的恩情,他即使知道林升不着调,也很少直接教训,但这回林升闹的事,很有可能影响林敏德的官声,便不得不多说几句了。“阿升,你不小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中要有数!”
然而林升却不耐烦被林晋教训,在他心中父亲对哥哥比对他还好,哥哥做什么都被称赞,自己做什么都被教训,所以当情况变成林晋直接针对林升时,后者反抗的情绪便益发强烈。
“我知道了,哥你别啰唆,也别告诉我爹,这个姑娘既然你认识,就交给你处理,我先走了!”林升索性撂挑子,随意摆了摆手后,一甩缰绳调转马头,招呼同伴飞奔而去。
“阿升!你……”
林晋身形微动,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但林升一眨眼就和他那群狐群狗友跑得不见踪影,他怀里还有个木小桐,根本不可能追上。然而只是这么轻轻一动,他手里扶着的木小桐便闷哼一声,让林晋又急忙将注意力放回她身上。
“妳怎么样?”他这才发现木小桐脸色惨白,不由紧张地上下打量。
木小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痛说道:“我……我好像脚扭了。”
林晋让她扶着他的肩,蹲下来想察看一下她的脚,结果才轻轻一碰她的脚踝,她便痛得嘶嘶抽气,泪花儿都溢出眼眸。
“我带妳去医馆。”她眼角的泪光直接让林晋二话不说将她一把抱起,在木小桐都还来不及害羞的时候奔向湖畔的马儿,抱着她上马便往急急往县里赶去。
很快的,马儿离开梅湖,林晋的马术极好,木小桐坐在林晋身前,虽然带伤却没有任何不适。
感受到他的急切,即使她的脚踝还痛,心却不慌了。
“阿晋哥……”她有些迟疑却又尴尬地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忘了什么?”林晋没有深思她话中的意思,只是继续小心策马前行,用着一种不会弄痛她的速度。
听他这么回答,木小桐几乎要被遗留在湖畔的那人叹息了。“就是那个李姑娘……”
林晋浑身一僵,脸色忍不住黑了,终于想起那上一刻还在斥责数落他的李香儿,只怕今日过去,她可能会连他祖宗十八代一起骂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