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寐打量着白挚,心底疑云更重,但是没想到白挚蓦然对她微微一笑,她登时脑子嗡地一热,小心肝儿麻酥酥地荡了一荡,仰头回以花痴到没天没良的傻笑——
公子真真美绝人寰啊啊啊啊!
“宝小姐,劳烦你帮她们了结心事吧。”白挚嗓音清泠泠如深山涧水,沁人心脾。
“好的呀,没问题的呢!”宝寐大妖当场为美色所迷,红着小脸儿二话不说拍胸保证。
“……”厅内众活人(?)见状一阵哑口无言。
大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以不分任何时机任何场地就能对先生发……咳,那个情,啊。
美娘众姊妹再度睁开眼,眼中血泪不见,神色无比落寞怅惘凄凉。
原来,她们才是最不值得被原谅的那个人……
仲生、嘉声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辜负她们,他们是被迫为了侵占自己家园的豺狼而战,打那一场根本不属于他们的战争,这才命丧异乡,连魂魄都不得回故里……
“他们在南洋离世,如无人引魂归家,最后若不是被强行入了南洋那处阴司的籍,就是继续作孤魂野鬼。”宝寐看着美娘众姊妹担忧焦虑心痛的样子,心下一软。“不过我家白先生都说了,我也不好袖手旁观,更何况……我既管了这件事,当初给了那只平安符,就是跟你们和贺家结了因果,还实在不能拍拍就走。”
“谢谢仙姑,谢谢仙姑。”
“只要能让仲生回家,仙姑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只想能再见义声一面……”
“福生……福生最恋家了,他一定盼着回家很久很久了……”
一众鬼新娘喜极而泣,纷纷想跪下答谢。
呃,她从大师变成仙姑?这是越混越好的意思吗?
“嗳嗳嗳,别跪别跪,这样可别扭呢!”宝寐眨眨眼。
可没想到贺简也走上前对她深深一揖。“宝小姐,请您也帮助我爷爷回家,我们贺家永记您的大恩大德。”
宝寐笑吟吟地看着他,“我都收了你的顾问费了,当然会把事情办到圆满。”
她可是良心厂商,信誉保证的大妖!
“对了,还有我叔公……”贺简突然想起,焦急地冲过去扶起歪斜的贺叔公,看着老人家后颈中枪处——蓦地一呆。
居然没有伤口?
贺叔公呼吸深沉浊重,显然是陷入熟睡中。
宝寐一点也不觉讶异,看着脸色惨白神情复杂的鬼新娘们,“你们原本也没打算真要了他的命。”
“他……是阿屘啊。”美娘苦涩道。
阿屘是所有兄长宁愿牺牲性命也要保住的贺家一条血脉,她们恨极了阿屘的幸运侥幸,可真正要动手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贺简内心泪流满面OS:所以我这孙子辈的动起手来就没关系吗?
宝寐有一咪咪同情地瞥了脸色发僵的贺简一眼,憋住想笑的冲动,点点头道:“嗯嗯,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贺简忍不住了。“你……婶婆们,你们这是故意玩我吗?”
“哟,敢呛声啊?你不怕鬼了?”宝寐一脸稀奇。
“……”贺简下意识往她的身边躲了躲。“呃,这、这不是有宝小姐在吗?”
B组全员嘴角抽了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贺特助。
宝寐闲闲地道:“你也算幸运的了,你这些『婶婆们』距离入魔也只有一步之差,如果纸扎人真的把你这个姑爷架上纸马,缩地成寸送回贺家迎亲,等新娘子花轿一到,阴婚一成,你这条小命就真完了。”
这话一出,不只贺简,全场所有大男人全汗毛直竖——当然,白挚依然眉眼清冷,神态雍容,丝毫不受影响。
宝寐偷瞄着身旁的他,又是一阵心儿酥痒,哎呀呀,还是赶紧把这里的事搞定,她好想法子早日把人给弄到手……嘿嘿嘿。
念头甫落,她随即对美娘一众鬼新娘问道:“你们还记得自己未婚夫婿的姓名生辰吗?”
“记得,我们自然是记得的!”
“好,都一一报给我吧!”
十数名鬼新娘噙泪颤抖喜悦地念出了当年订亲时,双方写在婚书上,刻骨铭心了一辈子的生辰八字。
宝寐听完后,陡一正色,双手合掌,而后缓缓呈羽翼般左右往上一扬,只见指尖点点,飞出了无数雪白莹然透金的小蝴蝶——
“去吧!把人全带回来!”
众人惊艳炫目间,小蝴蝶们仿若漫天雪花随狂风飞卷、翩翩然飞出了贺家祖宅……
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自贺家巴洛克式老宅驶离的两辆车里,众人沉默不语,心中俱是深深激荡,久久难平。
……方才十数名残破血污发黑的少年青年魂魄茫然四顾,烙印在脸上每条肌理里的惊悸痛苦绝望犹未消失,他们不敢置信地伸手模过完好的四肢身躯……自己,不是已经被炸得断肢残臂血肉横飞了吗?
日军军刀锐利无情地戳刺驱赶着他们向前,引诱着美国空军投掷下炮弹,只要炮弹扔下爆炸完了,那些轰炸机就得再盘旋飞回海上的航空母舰重新装置火力,日军就能趁这个时候再度推进侵略的战线……
他们回想起临死前无边无际的剧痛、恐惧和苦恨不甘,痛苦地摀着头嚎叫了起来。
“仲生……没事了,没事了……”
“福生,我在这里,别怕,你回家了……”
“嘉声……嘉声……呜呜呜……”
“佑生,你、你还记得我吗?”
鬼新娘们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们心爱的、苦苦等候了一甲子以上的未婚夫,刹那间泪水奔流,呜咽不绝。
贺简和柳缰、B组全员也泪流满面。
白挚目光温和悲悯。
宝寐也有些怅然,但她活了几千年,人类的大善大恶,大好大坏,光明与黑暗,浩劫与救赎……她已看得太多。
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云烟。
愚蠢的人类啊……明明生命短暂不过数十年,争什么、抢什么,贪得太过,最后不过黄土一坏。
任凭自己有饕餮般的大胃口,能吞噬尽全天下的权势名利钱财,可只要接到阎王帖,不是什么都一场空?
坏事做得多了,若还想着老子生前贪污敛财杀人放火起码富贵爽爽过了一辈子,死前只要吩咐子孙烧上几大仓库的纸钱,给老子拿钱铺平铺顺黄泉路,老子到地府也还是个吃香喝辣的大爷。
我呸!
愚蠢的凡人啊……当作地府律法和金融法是搁那儿好看的吗?阴间的洗钱防制法可比阳间的严格百倍,纸钱汇到地府银行的帐户里,是随时可以被抽重税扣到负数,等这些坏家伙上完刀山下过油锅后,还得继续打零工还冤亲债主。
宝寐眸光微闪——唔,不过贺家这些儿郎倒是身上都有淡淡善人功德之光,是为了家国冤死的,日后回地府多少也有些补助款可领……咳,总之,安排个好人家投胎还是没问题的。
“美娘?美娘是你吗?”
“满妹……”
“秀丽,我、我不是在作梦吧?”
少年青年们抱紧了心爱的姑娘,喜极而泣。
“呜呜呜呜……”贺简则是不顾一切地抱住跟当年照片上一样年轻的祖父,哭得半分形象都无。
“嗳嗳,”宝寐偷偷用手肘轻顶白挚一下,仰头踮脚尖悄悄凑过去。“你们临堺集团菁英应该都有偶像包袱的吧?可我怎么觉得贺特助一天比一天还二了?他上辈子该不会是哈士奇投胎的吧?”
白挚低头凝视着她小巧妩媚的脸蛋,那一抹嘿嘿偷笑的娇憨鸡贼感,不知怎地让他心口有些……发软,像手捧一个刚从炭火里拨出来的热腾腾、甘香甜糯的烤番薯,被微微烫着了的感觉。
他敛一敛神,淡淡然一笑。“情之所至,就不需要偶像包袱了。”
“那你呢?”她歪着头瞅着他。
他低眉。“我如何?”
“先生也曾有过情之所至的时候吗?”她眨眨眼,灿笑如春花。
“……没有。”
哎,亏她眼珠子媚眼抛得都快扭到了,也没换回他一句——宝小姐这是在调戏我吗?
台词明明就应该这样写,他就应该这样答的才对呀!
不过宝寐也知道白挚这样清风明月的矜贵无双公子,是不可能那么轻易被勾搭的,所以她也不觉气馁,反而越发性致……欸,那个勃勃,跃跃欲试了。
后来宝寐还是决定来一场大风吹,玉手轻扬,轻轻松松一挥就把这十几对相对泣诉衷肠的少男少女全咻地传送到地府去。
地府大楼外面有个很大的广场,开满了红艳艳的彼岸花,气氛不错,够他们慢慢去倾诉个痛快了……
至于她这个大妖和这群人类,抱歉,阳间工商社会时间紧张,既然嘉义的事情办完了,贺叔公和管家一行人都还在晕,想来说好的大餐也泡汤了,她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去痛快狂嗑嘉义火鸡肉饭!
所以,一行人两辆车,在宝寐的坚持下,驶离老宅后就直往嘉义火鸡肉饭一条街(?)杀去。
车内依然陷入感伤的长长沉默,柳缰看着眼睛红肿的贺简,头一次没有藉机取笑他。
“靠靠靠!”一阵清脆咀嚼声自后座传来,瞬间郁郁的氛围全被破坏殆尽。
柳缰和贺简不约而同回头,大吃一惊——
大胃王·宝小姐又不知从哪里模(变)出一大包虾味先,抱着抓一把塞一口靠靠靠地欢快嚼着……这倒不稀奇,但令他们差点眼珠子掉出来的是,温润尊贵的先生竟然也偶尔从她递过来的袋子取出一根金黄长条的膨化食品,优雅地放进嘴里。
——吃了?!吃了?!吃了?!先生居然吃了?!
“喂,注意前方路况。”宝寐对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报以鄙夷的眼神,而后热切友好地又从皮包里挖出一袋大溪珍味卤肉豆干,对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公子强力推销道:“这个虽然是豆干做的,但满满都是肉味啊,可好吃了,我以前月底还没到发薪日前,光吃这个一袋就能配一锅白米饭呢!”
语气中还带着满满的光荣自夸感,柳缰和贺简嘴角微微抽搐——宝小姐这叫……勤俭持家吗?
“虾味先好吃吗好吃吗?”她忽然想起还没跟白挚交换吃食心得,兴奋地连连追问。
“有点……虾子味?”白挚对上她圆滚滚妩媚清亮得像猫咪的双眼,莫名不想泼熄她的热情,故而迟疑了一下。
“恭喜你终于能领略到虾味先的精髓了。”她乐呵呵。
虽然宝小姐是他们贺家的大恩公和今天所有人(先生除外)的救命恩人,但听到她这样说,贺简还是有股冲动很想吐槽——
我信你个鬼!
但就在贺简想翻白眼的当儿,蓦然瞥见先生隐含一丝冷凝告诫的深沉目光,贺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对宝寐道:“我觉得宝小姐说得都很有道理。”
“……”宝寐一头雾水。
“……”柳缰抚额——该把这家伙踢出助理的Line群组了。
没有人瞧见,白挚默默地又捻了一根虾味先置入口中,漂亮的唇瓣轻扬起了一个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