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一出来,赵重政夸赞的话就说不完,“哎哟,侄子真是人中龙凤,还能跑能跳,好,世叔送来一些补品药物,你瞧瞧喜不喜欢?”
“不能跑不能跳,不就死了咩!”
赵祥小声吐槽他老爹,被赵重政一巴掌拍在头上。
都怪你说不清楚,人好好的又没死,若是知道一点也没受伤,老子用得着把压箱宝贝全都装箱,拿来送人当赔礼吗?
那是自己经年打仗收集来的好药,有几味药甚至比得上京城老字号药铺的镇店之宝。这样急忙忙的赶紧抬着装箱,送去别人家给别人享用,他心也很痛好嘛,可是为了儿子……唉,谁叫这是家里独苗,舍了药材救自家儿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喜欢吃的,这都什么玩意,我不吃苦药。”
她还记得她打了个喷嚏,那人就在石洞前架炉煮药,还说是什么好药,就是这难闻的味儿,他还硬要灌她,被她痛打了一顿才消停,却趁她睡得不醒人事时偷灌她药,她醒来时满嘴苦味,又把他痛打了一顿消气。
她对收别人供奉驾轻就熟,顺手得很,大家都喜欢供奉她,她习以为常,所以喜不喜欢都很直接。
这话一说,赵重政大喜过望,他是真怕儿子打死人,拿出的都是好东西,是人剩一口气的救命药,但是眼前的孩子多好啊,知道不贪心道理,竟然只要便宜的吃食,而且没指定什么品项,只要好吃就行了。
与这些珍贵的药材比,食物这么贱价,他都快流下感动的泪水了。
这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有前途的小伙子啊!
“好好,来人呀,把药材抬回去,帮元哥儿换吃的过来。”
张氏气得都要晕了,那箱里的药材一看就知是好货,郑无双是犯了什么失心疯,她正要帮补几句,但赵重政也不傻,见她要开口,眼神还直勾勾盯着自家药材,立刻唤了仆役,把箱笼抬出郑家大堂,跑得比后面有狗在追还快。
哪知他在门口遇见刚要进来的吴枢密副使,也是押了自家儿子,后头的仆役抬了许多箱子,赵重政瞬间觉得这阵仗他熟啊!
“赵将军。”
“吴大人。”
“这郑家元哥儿……”
吴枢密副使脸上也颇有惊慌,德隆帝才即位,让他们这些老臣儿子与太子一同读书,若真的打死人,他们真不知以德隆帝的性子会做出何种惩处?
加上“那位”昏迷不醒,听说还日渐消瘦,德隆帝日日在宫里大发雷霆,现在谁惹事都是拿项上人头玩命儿。
赵重政装出将军的派头,咳了几声吹嘘郑无元,“元哥儿这世侄我认了,真是天上无双、地下第一的好男儿,可惜世经兄去得早,不然只怕舍不得死了。”
吴枢密副使对他的话有点惊疑不定,进门没多久也跟赵重政一样,喜孜孜的叫仆役抬着原本的箱笼出郑家大门。
哎哟喂啊,他心痛得把前朝书圣的文房四宝拿来当赔礼,那可是费了二十多年才收集来的,简直在掏他心肝,这下可好了,只要换成吃的送过去就行了。
郑无元这小伙子不识好货……咳,不对,是好货拒不接受,只要吃食,真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他竖起拇指都要称赞他一声小友,老子感谢您了!
离开时在门口遇见押着孙子来的苏老太君,后头一群婢女仆役抬着红漆箱子,箱子满得盖子合不拢。
“拜见老太君。”
“吴大人,不知这郑家元哥儿……”苏老太君一脸担忧。
他终于能够了解那赵重政为何步出郑家时满身喜悦,他现在也是一样的心情啊!他跟郑重政一样的抖起来,那股气势直冲云霄,文人装起来比武官气势还要加上一百倍。
“这郑家元哥儿真是英雄出少年,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更可取的是一身浩然正气,不贪不取,儒雅中带着勃勃英气,世经兄若还活着,不知道多高兴。”
流出一滴眼泪,不过是高兴的眼泪,这些被读书人吹捧的砚石笔墨完璧归赵,再多的好话也难以形容心中的感动,好话不要命的喷薄而出,毕竟拿自己的心肝宝贝跟嘴上的虚话比……哼,没得比!
郑家元哥儿真会做人,他啥也没拿,见了这些珍宝眼皮连动也没动一下,知书达礼、毫不贪婪,老子吹他一波也算还了他恩情。
花花轿子人抬人,郑世经死后郑家只剩没出息的老二,其他全都是没见识的妇孺,他给元哥儿创点好名声,还了他恩情,也就不负他不贪取自己东西的回报了。
于是这一日郑家元哥儿的美名从京城散布出去,还有一箱箱的美食往郑家抬。
张氏眼见一箱箱的珍宝药材从眼前进来,却没多久又从眼前出去,有如镜花水月,才来回个两次,她心口就受不了的发痛了。
她比着郑无双,摀着心口,被婢女扶进去休息,浑然不知来了足足有七户,张氏看到的箱笼不过是前两户,要是看了后面那五户,恐怕能从床上跳下来,护着那些箱子,不许别人搬动。
药材能给虚弱多病的盛哥儿补身子,名家砚墨给盛哥儿读书才有气派,盛哥儿聪明伶俐、天资过人,算命又说他未来定会位居三公,往后会受受皇上青眼,平步青云,当上大官,然后给她封个诰命,也不致辱没这些名家笔砚。
等她在床上躺够了下床,进了大厅,只见不大的院子里放满了那七家人送来的箱笼,她心中大喜,但大厅里坐满了人,郑老夫人、郑世雄、陈氏和郑家的主事者都到了。
郑世雄正大发牌气,“你这愚妇,也不叫人快点将我叫回来,你可知拜帖上写得是何人?”
陈氏可冤了,从第一个粗鲁大汉带人闯进来,她早就派仆役去寻郑世雄,是他自己拖拖拉拉,硬是等这七组人回去后才姗姗来迟。
郑老夫人问道:“拜帖上是何人?闹出的动静可真不小,老二,你给我说说。”
“母亲,都是京城里的名门世家。”
郑世雄又恶狠狠的瞪了陈氏一眼,这个愚妇竟叫下人跟他传话,说是有恶人来郑家闹事,君子不立巍?之下,再说郑家剩下都是妇孺,恶人应该也不会伤害这些人,他可是郑家目前唯一能顶门户的男丁,当然不能冒险,因此耽搁了些时间才回来。
回来一看成叠的拜帖,那拜帖上的官位比自己的上司还要位高权重,看得他大受打击,自己竟然失了与这些人结交的好机会,他几乎可以看见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一瞬间化为乌有,气得他浑身发颤。
娶了这等娘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这个没用的愚妇办坏了事情,什么恶人,明明就是护国将军、吴枢密副使、伯府的苏老太君等人,这些大人物,就算他哥在世,有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也未必肯对他们郑家折节下交。
听郑世雄这一说,郑老夫人吃了一惊,“老二媳妇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么多大官来找老二,你怎不叫老二赶紧回来,你这愚妇,就怕老二出头吗?”
见婆母颇有责怪之意,相公素来也被婆母疼得张狂跋扈,陈氏硬气得很,不肯受这顿骂,叫屈道:“儿媳早就派人去找二爷,婆母这话我也不敢应,若是怕二爷出头,我怎会一天到晚回娘家,央求我爹及大哥帮忙,帮二爷找个体面的差事?”
这陈氏的娘家的确硬气又有家底,老二的官职也确实是陈家张罗来的,陈氏那大哥向来对老二吹毛求疵,对她说话也语多带刺,郑老夫人怕影响儿子前程,急忙转了话头,“怕是派去的仆役偷懒?”
被叫进来的仆役指天发誓,自己立刻就出门去了官衙找二爷。
余子奇真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一家人,没人找郑世雄,人家都是冲着化名郑无元的郑无双来的好嘛,这家人是脑袋拎不清到什么程度?
再仰头看郑无双,这小姑娘双颊一直鼓着,像只吃东西的小松鼠,满脸享受。
这糖酥也太好吃了,甜甜香香,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差点连舌头都吞了下去。这哪家送的?吴家的样子,下次再叫他多送点。
郑家乱成这样,都在争抢送来给她的好东西,这小姑娘反倒不争不取,隐然有种冷眼看世间的高人风范,余子奇心道,这小姑娘心态倒挺稳的,风骨也值得称许,看不出她年纪虽小,却隐然有大家风范了。
一颗糖酥被放到余子奇面前,“要吃吗?”
小姑娘皮肤雪白,笑意盈盈,余子奇不知不觉把糖酥含进嘴里,顿时惊艳万分,甜而不腻,还带了点淡淡的莲子香气,他用爪子拍了拍眼前的椅子,霸气的示意再来一颗。
又一颗放到他爪边,他双颊鼓动,浑然不觉自己也像郑无双一样,有如一只贪吃的小松鼠鼓着双颊,十分可爱。
厅里的战火愈加高升,郑世雄跳脚咒骂,郑老夫人完全站在儿子这边,这次吵的是“分赃”,院子里那些东西谁不想要,张氏也加入战局,为了盛哥儿一展慈母的威力。
无数的箱笼到底该归属于谁?好似郑家全然忘了这些东西是送给郑无元的,然而郑无元平日在郑家着实像阴沟里的臭老鼠,所以也没人理会。
对吵架没兴趣,无双一手拎起香香肉,一人一狗吃饱喝足,该睡觉了。
余子奇莫名其妙被抓去陪睡,而且这臭妮子把他压在胸口,两手环抱住,一上床就睡得不醒人事。
他努力挣扎,被女人抱着睡像什么样儿,他又不是靠女人的小白脸,才刚挣扎的探出一个头,又被重新塞了回去。
他不信邪,她不是睡得跟个死人一样,怎么知道他钻出来了?
连续试了几次,每次刚冒出点头,就又被塞回去,他试到后来忍不住吐着舌头喘气,实在没力了,于是恨恨的用爪子拍打她的身体泄恨。
软糯的感觉让他脸上一红,他怎么拍姑娘家这地方,他不是登徒子啊,那两团就算小,但仍是不能拍呀。
双爪掩住脸,纵然满脸通红,但是有白毛遮挡也看不出来,只露出黑如夜色的眼睛,蠢萌蠢萌的表情更加可爱。
原本以为经过此事自己会臊到睡不着,想不到他终于肯乖乖让郑无双抱着,睡意竟强烈涌上,很快就入了梦乡。
他明明记得自从表态站在自家亲哥这边后,戾王派来刺杀的人很多,养成他时刻警惕的习惯,变得很难入睡,这次他却睡得打呼,似是好久不曾睡得这般好了!
于此同时,宫中长明殿铜制的烛火架子点满了蜡烛,整个长明殿亮如白昼,然而楚王余子奇却断气了。
德隆帝听闻楚王病危,扔下奏章,轿辇也不坐了,一路飞奔来此,却见里头御医跪成一列,脸上全是惶恐。
太子余庆余跪坐一旁,双目通红,见德隆帝急步赶到,跟着跪下痛哭道:“皇叔去了!”
德隆帝脚一软,虎目含泪,当初他被戾王忌惮,远封至边疆,王妃所生的唯一儿子则留在京城当人质,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只有这个年岁相差甚大的亲弟弟,为了要保住他这点血脉,硬是留在京中,而他在京中如同定海神针,也因此被戾王百般为难。
而他被迫高举反旗自立为皇,就有了在京中当人质的嫡子会被杀的心理准备,他是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儿子,但失去嫡长子还是让他心中愧疚痛苦,这个弟弟却硬是带着这个儿子一路杀向北方与他会合。
只不过自己还是晚了一步,他到时,这个弟弟满身是血的躺卧在肮脏的地上,只剩最后一口气,他的嫡长子则跪在旁边放声大哭,央求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楚王一命。
他用最好的药吊着弟弟的命,把弟弟留在宫中持续医治,只不过弟弟却再也没有醒来。
现今竟死了?这些御医不是跟他说,楚王虽然伤重,也不是不能治吗?这些该死的庸医,赔他弟弟的命!
见德隆帝瞥来的眼光像毒箭一样,御医个个抖如筛糠。
德隆帝正要大发脾气,床上却传来声音,像是睡傻了似的打呼声不断。
余庆余不敢置信,随即惊喜交加的扑到床边,“皇叔!”
“王爷活了!”
御医面面相望,高呼起来,比喊万岁万万岁还要真心真意,随即这些御医立刻奋勇向前,有人诊脉,有人观其气色,有人忙着写医案,就怕楚王又忽然断气,那他们全部只怕要跟着陪葬。
长明殿一晚上鸡飞狗跳,余子奇则是被郑无双抱着,睡得天昏地暗,打起幸福的小呼噜,睡得沉时肚皮翻了出来,四肢伸直,活生生像个睡得没防备呈大字形的人,那毛茸茸的小肚子、稳定起伏的肚皮,让人实在很想捏一把。
层层白云上,一个穿儒衫摇着扇的白衣男子道:“真武仙人此世已亡,接引上来,再去下一个轮回受苦。”
旁边站着一名高髻女子,她容貌姣好,眉眼低垂,冷笑一声,“玄都仙人急什么,真武仙人受此大难,你倒是挺乐意送他去受苦的,轮回一百世,这才第一世而已,还有九十九世供你折腾呢。”
“真武仙人违背天条,私心自用,放过那么大的祸害,视苍生为无物,临死前竟还以己身之血与己身战神气运画下结界,护卫那祸害,这不是跟天廷对着干?”
“这臭历史你说不烂,我听得都耳背了。怎么那么久,真武仙人魂魄还没上来?”
“以史为监可以知兴替,以人为监可以明得失!”玄都仙人还在摇头晃脑说个没完。
“废话等会再说,怎么真武仙人魂魄未至,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怎可能会有事,这可是仙帝亲自下令,吾等监督,仙帝金口要他百世横死、受尽兵刀灾祸、棍棒加身之苦,仙帝金口岂有错失?”
“咦?真武仙人魂魄并未离身。”紫虚元君掐指一算。
“怎么可能?仙帝金口御令,天地莫敢不遵。”
两仙面面相望,真武仙人魂魄确实没有回归仙界,让他们带领着再轮回入凡胎。
“这一世真武仙人的身分是?”
“大宇朝楚王余子奇。”
“下一世是?”
玄都仙人皱眉,“是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