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是当年那个救了她也吓得她够呛的人,只是身形更为高壮,肩膀更宽,背脊更为挺直,而面容轮廓……不能再称之为少年郎了,经过三年多的岁月洗礼,于乐鸣秀而言还是上一世到这一世,那几近兽化的少年郎已长成二十岁出头的高大青年。
犹然记得他异变时的目瞳,浓眉大眼,亮如黑曜石的眼中不见一丝眼白。
但这一世再次重逢,落入乐鸣秀眸底的他,浑身玄黑的衣着与披风让他彷佛与胯下坐骑形同一体,衬得那张麦色面庞轮廓深明,那两道浓眉依旧如剑飞挑,眉下的一双深目黑白分明,即便隔着一小段距离望去,仍可感受那目中神俊,拢着勃勃生机。
飕飕飕——忽地一阵箭雨从昊极宫大殿门外射进!
箭雨瞄准的目标物自然是擅闯王廷大殿的不速之客。
乐鸣秀根本不及叫喊,亦叫不出声,就眼睁睁看着那闯进来的一人一兽瞬间化成一道黑风,一个飞跃竟已越过整座殿堂,跳上丹陛,那头巨兽再来一个甩尾,把数根近身的飞箭尽数扫落。
“停!住手!快快住手啊!会误伤君上的,弓弩队住手!”一向随在萧阳旭身边服侍的温公公在此刻展现出护主的气魄,硬是挺身出声,就怕前来救驾的皇家弓弩手贪功冒进。
单单这一瞬间,乐鸣秀是看出来了,这就叫“擒贼先擒王”。
万箭齐发,那一人一兽就仗着艺高人胆大,倏忽间移到帝王所在之处,尽管单枪匹马没有任何应援,却能拿北陵君上当盾牌。
而萧阳旭若想月兑困也并非不能,只要他迅速退下丹陛,离他的宝座远远的,北陵的皇家侍卫必然一拥而上将他护住,对方想挟持他便已失去先机。
可惜萧阳旭被人打蛇打七寸,身为北陵一国之君,要他第一时间退下丹陛逃命,任宝座所在的位置遭人占领,感觉像是将王位拱手让人了……他办不到!
于是丹陛上形成对峙之局,萧阳旭抽出腰间王剑直指侵略者,温公公与一干近身侍卫围在丹陛下方,弓弩连发已止,侍卫们全亮出兵器、擎刀在手。
各国使臣们早吓得四散奔窜,但大批禁卫军追着“刺客”冲进昊极宫,把大殿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使臣们一时间也逃不出去,只得往大殿的边边角角一撤再撤,自个儿寻找避难之所。
唯有乐鸣秀还跪坐在原处,不是被吓到腿软跑不动,而是错愕到不知该如何反应。
“金玄霄,单凭你一人一兽想霸占我北陵王廷,作你的春秋大梦!”萧阳旭气到几乎怒发冲冠,王剑出鞘,锐气凛凛,倒也不坠他身为君上的气势。
无奈他的怒火和气势彷佛重拳击在棉花团上,半点不着力,就听黑毛兽上的男人懒懒哼了声,道——
“爷罢占你北陵王廷作甚?吃饱撑着吗?都说是来接人的,接我金玄霄的人,阁下火气这么大,如此易怒,若被气死过去可如何是好?”
“你!”萧阳旭俊庞一阵青一阵白,额角鼓跳,若非顾忌那头宿狯低咆露出利齿的恶兽仅离他一臂距离,他手中王剑大有要往前一送之意。
金玄霄却不理会,目光朝丹陛下一瞟,微扬声道:“跪坐在那儿干啥?还不过来?”
隔着一小堵侍卫人墙,乐鸣秀与他四目相接,遭他突如其来发话,她背脊一凛,暗暗吞咽唾津,心音已大到能鼓动自个儿的耳膜。
她再次成为许多人注目的点。
事到如今,可还有其他路能走?
乐鸣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重新打起精神,尽可能让自己盈盈立起,表面镇定从容,甚至微微喰着笑意,她举步踏上丹陛的殷红石阶。
不知是殿内气氛过于紧绷,抑或是她一副理所当然的自在模样装得太真,见她一步步踏上来,几名围攻的侍卫在面面相觑后竟都乖乖让了道,令她能够通行无阻走上丹陛。
“听说你在寻我?”
头顶上方响起男人慵懒的问声,乐鸣秀粉颈轻垂,微羞般敛眉。“……是。”温驯应声,内心却是纳闷至极,今日昊极宫大殿上发生的事,她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
她拿他金玄霄的名头行事,欲挣月兑北陵后宫这座笼城,事情都还没得出个结果,他竟然就知晓了去……“听说”、“听说”,他究竟听谁所说?
金玄霄笑笑再问:“如今寻到我了,可欢喜?”
乐鸣秀不禁又暗暗咽下唾津,柔声答道:“再欢喜不过了。”
耳中似乎捕捉到一声极淡的冷哼,她不及分辨其意,男人已略带霸道出声——
“上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探到她面前,是相邀亦含命令。
萧阳旭绝不容许到嘴的鸭子就这样飞走,用计使谋,他在乐氏女身上可是耗时了三年多,今朝一变,他岂能善罢干休!
“金玄霄,你当真以为自己入了无人之境,我北陵王廷任你说来便来、说走就走吗?”他觑见温公公以眼神示意,知道已有一支禁卫军精锐绕到殿后,围势滴水不漏,只待他一声令下。
乐鸣秀不等金玄霄回话,两只手心微汗的柔萸蓦地握住他的大掌。
她很怕,形势已然如此,她能依靠的仅剩下眼前这一人一兽。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毫无退路,今日若不随金玄霄闯出一条道来,后果不堪设想。
下一瞬,她根本没使什么力气,人已被带上黑毛兽背上,落入男人怀间稳稳跨坐。
忽然间居高临下,她能清楚看见萧阳旭恨到五官微微扭曲的表情,她是把他得罪狠了,而经历过上一世那种无路可逃的巨大无力感,她当真痛恨此刻这种不着边际、无法掌握自身的感觉,彷佛形势所逼,她又要沦为某人手中的一粒棋。
她以为的那个“某人”突然往她腰月复前横来一臂,很理所当然地将她往怀里箍紧,冲着萧阳旭笑笑扬声——
“虽非进到无人之境,但爷想来便来、想走就走,还真不是难事。”气死人不偿命般地一个挤眼,问:“阁下要不要试试?”
“给孤拿下……呃!”喉头顿时被掐住。
事情发生尽在瞬间,乐鸣秀处在视野“最佳位置”,本应看得清清楚楚,但说句实话……箍紧她不放的男人出手着实太快,加上胯下那头大兽似与主人心意相通,一人一兽骤然异动,等她回神定睛,萧阳旭的咽喉已被男人蒲扇般巨掌紧紧扣住,手中王剑遭黑毛兽张口咬下、一甩,只闻“磅啷——”一响,不知被甩到哪儿去。
可想而知,温公公以及一干禁军侍卫登时惊成一团,叫喊声不绝于耳。
乐鸣秀根本听不清楚他们叫嚷什么,因她整个人已被带起,随着黑毛兽的闪避、跳跃、飞踵,她本能地揪紧巨兽黑毛,双腿用力夹紧。
砰——哗啦啦——
轰天般大响,天光陡亮,劲风拂来,黑毛兽竟一个踵高撞破大殿瓦顶!
“放开我家君上!”、“放开君上饶你不死!”、“放开君上啊!”
殿内殿外的侍卫们纷纷吠个不停,埋伏好的弓弩手不敢轻举妄动,就怕自家君上被拿来当盾牌,射出的箭会全往他金贵无比的身躯上招呼。
即使被箍紧腰身,乐鸣秀仍禁不住想伏低身子,她实在自顾不暇呀,在极短时间内得适应黑毛兽跃上跃下、非比寻常的跳跃力,更得努力保持平衡,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被甩飞下去,周遭发生何事她根本不及看清,却忽闻身后男子一阵冷笑,清声朗朗——
“应诸君所求,有何不可?”
乐鸣秀勉强稳住心神,抬眸去看,恰见满脸涨得通红、涨到双目都已微突的萧阳旭骤然被人从昊极宫瓦顶上抛落。
萧阳旭身形也算得上高大,但被金玄霄一手制住要害,直接提上瓦顶,竟半点不能反抗。
她震惊于这个猎狼族男子的力气,更震惊他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嚣张行径。
底下的宫人和侍卫们叫嚣着要他放人,他金玄霄说放就放,健臂一挥,五指一松,把一国之君当成破抹布般扔将出去。
挤在下端的众人自然又是一阵惊呼狂叫,然而乐鸣秀耳中听得最最清楚的却是身后男子张狂清朗的笑音。
就在宫人与侍卫们忙着接住自家君上之际,金玄霄哈哈大笑,骑着大兽一跃已出几丈之外。
来时,一人一兽,去时,兽背上多添一人。
他接走属于他金玄霄的人,扬长而去。
这座北陵王廷,确实任他来去。
后有追兵。
无须萧阳旭发令,何况被掐到几乎昏迷的他眼下八成也无法发令,北陵王廷的禁军统领很有自觉地率领精锐追击出来,可说是倾巢而出了。
然,怪的是,禁军侍卫们刚追出王廷,胯下坐骑忽地不受控制,纷纷原地钓蹄打转,在马鞭狠狠疾挥下竟还倒退,若把它们打狠了,便发狂环跳直接把背上的人给甩飞。
乐鸣秀没法再看仔细,她人已被带远,王廷外有一小支马队前来相迎。
“爷,事都办妥,人已接出。”中年瘦汉一见金玄霄便快声禀报。
金玄霄颔首,无甚表情。“撤。”
“是!”十多名汉子异口同声,随即调转马头往城门奔驰。
乐鸣秀可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稍能稳住心神,脑中转着那中年瘦汉的话,对方适才说“人已接出”,指的……是她吗?还是说除她以外,他们还接走什么人?她欲与金玄霄长谈一番,但毫无机会,他们一路奔出北陵盛都,非常地通行无阻,原来连城门守卫也被他的人马控住,想来是出其不意才能以少胜多,城门这边无法及时传递消息,莫怪王廷与盛都内外的兵力完全不及反应。
一出盛都王城,乐鸣秀发现前来与他合流的手下越来越多,渐渐有百数左右,近百头骏骑齐齐往北边奔驰,气势惊人,乐鸣秀心里越发着急,再顾不得时机对否,硬是在劲风扑腾中抬头、对着身后男人奋力张声——
“金玄霄,我得去寻我阿娘和族人,得快啊,我怕……怕萧阳……啊!”
惊叫陡地冲喉而出,全因男人横在她腰月复上的那只铁臂,他大手蓦地往上挪,几乎碰到她的乳下,那让她瞬间紧绷,话都说不全。
感觉他很故意,乐鸣秀又苦无力量反制,一时间眼眶发烫,但不忍不成。
又一阵急驰之后,离盛都至少有五十里了,众骑随黑毛兽进到一座天然形成的岩壁谷地。
谷中月复地超出想象的宽敞,且别有洞天,这里亦有一小部分的人留守,见金玄霄领着百骑手下返回,留守的众人发出欢呼,而马背上的汉子们也跟着欢叫回应,登时笑声、叫声轰隆隆暴响,整座谷地彷佛都震动起来。
既是如此毫无忌惮,足显示他们已抵达安全之所,乐鸣秀被男人从黑毛兽背上挟抱下来,足尖才落地,她立时挣扎地转向他,急声道——
“我阿娘和族人尚在北陵,我不能……”他好高,又高又精壮,此际近距离面对,立时发现她即使抬头挺胸站得直挺挺,头顶心也抵不到他颚下,说不准连他的肩线都构不着。
为降低那压迫感,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终是看清楚他的面容。
五官与她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叠,浓眉大眼,长睫高鼻,原有几分娃儿脸长相,偏偏两片唇生得太薄太红,唇角似笑非笑,加上两丸瞳仁湛着意味难明的辉芒,让他的表情更加难以揣测。
乐鸣秀在他锐利的注目下鼓勇又道:“我不能把我的人留在那里,我必须跟他们在一块儿,金玄霄你既然来接我,说我是你的人了,那我的亲人和族人你也得负责到底,要不……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见他双臂从容地往胸前一盘,一副好整以暇等着她长篇大论的模样,乐鸣秀颊面略热。
她自是清楚自己眼下处境只能任人鱼肉。
她开出七次灵疗为酬,想使东黎、西萨和南雍群起对付北陵,却因他的出现功亏一篑,此时她是他的囊中物,他完全无须理会她的任何要求,但无论如何,她仍想表明一下心志,遂咬咬唇加强语气道——
“就算你使强硬把我带走,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你不应我所求,我是不会乖乖跟随你的。”
她等着他答话,却见他慢悠悠挑起一道眉,随即薄唇微撇,嘲弄般哼了声,他竟然……转身就走?
“金玄霄你——”错愕啊!
“秀秀!”
……谁?是谁在唤她?
有人唤着她的小名!
那女子嗓声轻和温柔,叫唤的语调是如此熟悉,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啊!
乐鸣秀闻声回首,就见一道令她思念不已的身影快步越过几名聚在一起说话的大小汉子和数匹骏骑后,出现在她眼前。
“阿娘——”错愕更添惊喜。
乐鸣秀一声唤出,脸上跟着流出两行泪来。
“阿娘……”她扑进娘亲俞氏怀里,将自家阿娘抱紧紧。
不能怪她是耍小女儿家娇气爱掉眼泪,实在是忍不住啊!
上一次见到阿娘是在她上一世十八岁的生辰宴上,重生之后这还是首次重逢,一想起上一世她意外死去,留下阿娘和族人无人照看,也不知要受多少欺侮,她即便是死也不能安魂。
而她之所以能获重生机会,许是因为有这一份无法割舍的牵挂也说不定。
“阿娘……”
她吸吸鼻子再唤,终于能控下心绪,母女俩泪眼相对,唇上却都喰着笑。
“阿娘怎会出现在这儿?萧阳旭把娘亲和族中长老们形同软禁一般困在盛都的某处宅第不是吗?阿娘是如何月兑困?还有几位长老,老人家们可安好?”话甫问出,她福至心灵一般,蓦然间恍然大悟。
“啊!是……是金玄霄?”她握紧娘亲双手,讷讷掀动朱唇。“原来是他吗?是他遣出手下接走娘亲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怪当黑毛兽带着他们奔出北陵王廷,他的手下会立即过来禀报,说是事都办妥,人已接出……在他大闹昊极宫大殿时,他的手下竟在忙着接走她家阿娘和族人?
俞氏爱怜地抚着她的发,忍住哽咽道:“他们来得好生突然,把看守的人全给打倒,说是遵从你的意思,要咱们赶紧撤走……阿娘就想,左右咱们的处境已不能更糟,所以就信了对方这一回,随他们离开盛都……啊!还有同我一块儿遭软禁的长老们,咱们都安全撤出了,只是其中有两位老人家实受了些惊吓,已安置了地方让他们俩歇息养神。”
闻言,乐鸣秀怔愣了好一会儿,小脑袋瓜里一下子浮现太多疑问。
她想着,也许金玄霄经过一番明察暗访后实能得知她阿娘和几位长老遭软禁之处,却为何肯施惠援助?
难道……当真……全为了她?她不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以为他图的是她这个人,他要的何尝不是她的灵能?只是他出现得太过突然,令她疑惑丛生。
俞氏抚着她露出迷茫的脸蛋,继而又道——
“咱们族人被圈在盛都城外的一方林地,那儿有太兴和晓晴带着一帮年轻族人照看着,相互帮助,加上那位金大爷也拨了足够的人手相帮,想必很快就能把族人分批接来。”终能稍稍安心般地温婉一笑。
太兴和晓晴分别是族中两位长老的曾孙儿和曾孙女,乐鸣秀与他们俩从小就玩在一块,听到有他们在,她亦安心不少。
“快跟娘说说,秀秀是怎么识得金大爷的?以前从未听你提及过,你俩相识很久了吗?”
一切说来话长,乐鸣秀内心暗叹,仅道:“他曾救过女儿。”
俞氏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所以……真是个好人,是咱们木灵族的好朋友。”
是不是好人或好朋友,眼下乐鸣秀不敢断定。
钦,怕就怕刚离了狼窝,又落虎口啊!
乐鸣秀在娘亲的引领下前去探望两位受到惊吓的族中长老,金玄霄的手下办事确实周到,特意安排大马车将人接来,两位老者就在车厢内安歇。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与亲人和族人会了面、说完话后,乐鸣秀向几名汉子问起金玄霄的行踪,接着被引至他金大爷面前。
乐鸣秀心想,这座岩壁谷地尽管位在北陵境内,却是他金玄霄的人马长年盘据之处,若非如此,此地不会布置得这般齐全。
这是开在岩壁里的巨大洞窟,三面是刚硬的岩石,一面则完全开敞,足可通风借光,很明显是自然力量所造就,里边却屯着不少粮食和水酒,更有大量兵器和猎具,乐鸣秀见到金玄霄时,他正坐在一小座篝火边的石块上,手持钵大的木碗喝着刚煮好的酥茶。隔着小篝火,在他对面的石块上则坐着一名八、九岁模样的男孩。
孩子衣着颜色尽黑,那布料以及上头所用的皮料和毛料乍看之下与金玄霄那一身甚为相似……呃,等等,不是相似,是根本相同,连剪裁都一模一样,差仅差男孩颈上戴着一条皮质项链,绑着一根大兽犬齿,那根锐牙就亮晃晃垂在他胸前。
男孩穿得全身黑抹抹,那张有些肉肉的小脸蛋却是白里透红,细致的五官堪称粉妆玉琢,发现她在看自己,男孩露出有些腼腆的表情,很快地低下头安静喝着小碗里的酥茶。
领她到此的那位中年瘦汉随即退到外边,乐鸣秀已知对方姓“方”,应是金玄霄极为得力的手下。
此时,她才平复好心情正欲启声,逸出口的竟是一声惊呼,因为她突然遭到“袭击”!
有谁顶了她后腰一记,都快顶中她的臀儿,岂有不惊吓之理。
她突如其来一叫,本能地转回身,没想到整个人竟被顶高起来——黑毛兽不知从哪儿奔进这座半开放的洞窟中,四只兽足还奔得如此无声无息。
这只巨犬似乎以为她无事可忙、终于轮到它寻她玩耍了。
然后它实在是一忍再忍,从北陵王廷那儿一直忍到进了这座谷地,还得继续忍着不去打搅她和亲人重逢,如今终于无须再忍,它老大用那颗毛茸茸大狗头直接往她腰月复蹭,在她下意识抱住它大脑袋瓜的同时,它顶着她的肚子将她……举高高。
“大黑!大黑!”乐鸣秀唤着自个儿帮它取的小名,愕然中透出莫可奈何的笑意。“快放我下来,别闹,再闹我可要恼了,你乖啊,听话。”边说边拍着它的头、抚着它的颊。
“嗷呜……汪、汪!”长尾巴一阵狂摇,很有撒娇嫌疑。
“是、是!今儿个全赖大黑仗义相助,终才救我月兑离苦海,是该好好谢你,我很谢谢大黑你呀……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装作不相识,我识得你的,当年在北方那片苍野中,你就是我的救星,如今亦是啊!”乐鸣秀直觉便轻嚷道出,无丝毫违和,彷佛这头异兽想些什么,为何兴奋跃动,她都是明白的。
然后灵气逼人的黑毛兽终于应她所求放她落地。乐鸣秀双足一落地,立时察觉气氛……嗯,不太对劲儿。
篝火仍旺盛燃着,把架在火上的铁桶烧出团团白烟,桶里煮好的酥茶不断冒着小泡儿,丰厚气味带出纯女乃甜香,引人垂涎,而在场,大小两男皆望着她。
男孩仰高精致脸蛋,眉目间是怔愣、是讶然,好似从未见过有谁能跟黑毛兽这般温馨亲昵地闹在一块儿。
孩子瞠目结舌,不自觉微张着小口,双眸如含润水,再加红扑扑的两边小颊……乐鸣秀一颗心怦怦跳,都想扑过去将孩子揽进怀里了,男孩如此无垢真诚的表情,也实在太可人意、太招人喜爱啦!
她正打算将脑中所想付诸行动,却瞥到男人一脸不悦。
那位姓金的大爷沉眉眯目,摆明就是看不惯眼前所见。
只是乐鸣秀不知他是对她的行径感到不悦,还是对自个儿的坐骑感到不快,又或者,他对她跟它都不高兴?
于是她先对孩子浅浅笑开,一双柔黄轻拢慢捻抚了抚黑毛兽,再转而面对那个不痛快的男人,微微屈膝福了一礼——
“金大爷为我木灵族所做的安排,这份恩情,我乐鸣秀感念在心,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只要金大爷能护我全族,小女子愿听阁下差遣。”
金玄霄将碗里酥茶一口喝尽,慢条斯理道:“在提到报恩之前,乐姑娘是不是该将咱俩的帐先算个清楚?”
算帐?
乐鸣秀微侧着脑袋瓜,一脸莫名。
她困惑的表情很是无辜,轻蹙眉心,杏眸圆圆的,让人联想到东走西顾的小白兔儿。
然而她圆圆的地方可不止眼睛,圆圆且白皙的脸蛋,圆圆可爱的小俏鼻,图圆且透出薄红的颧骨,圆圆小巧的女敕耳朵,还有圆圆若一颗红樱桃的唇瓣,再有那圆圆秀气的小肩头,连腰肢亦是稳纤合度的圆圆小腰身,挟在臂弯里嘛……嗯,挺衬手。
金玄霄才想提点她,见黑毛兽在一旁“嘿——嘿——”吐气,舌头挂了一半在嘴边外,两只狗眼还不安分地转来转去,自个儿养的“孩子”自个儿最知底细,明摆着又想引人注目、拉人玩耍。
“嗯!”他眉目严峻,才一声就让黑毛兽顿住,垂下尾巴,狗眼心虚地飘开。
“你何必凶它?”乐鸣秀忍不住“护雏”。金玄霄像被气笑了,咧嘴露出白牙,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嗷呜……”黑毛兽垂头丧气,可怜兮兮,退退退,很天真地想把庞大兽躯缩在乐鸣秀身后。
突然——
“我喝好了。”男孩把见底的小碗郑重放在一边,抬起清亮眼睛,看看金玄霄又看看乐鸣秀,最后望向那头傻大个儿。
“狗子,我们去找阿紫玩。”男孩半带命令的语气有些老成,他起身拍拍黑毛兽,轻揪它的毛。“走吧。”
“汪!”四足被孩子带动,湿润鼻头却还偷偷努了乐鸣秀后背一下。
“大黑去玩,等会儿若得空再去寻你……寻你们。”乐鸣秀温声安抚,朝大胆解救黑毛兽于无形的男孩俏皮地眨眨眸,想到孩子刚刚唤大兽“狗子”,黑毛兽还晓得要回应,看来“狗子”二字才是堂堂猎狼巨犬的本名,她不禁翘起嘴角。
孩子似乎努力想维持认真表情,但与她四目相接,腴女敕的小脸蛋还是变红了,可爱到让人喉头发紧。
乐鸣秀很想模模他的脸、捏捏他的腴颊,又怕一下子太过亲近要惊着孩子,只得硬生生忍下。
她看着他双手双脚并用,利落地爬上黑毛兽刻意伏低的背脊。
男孩和狗子很快便消失在乐鸣秀视线中。
这一边,咱们的金玄霄大爷可说满心的不是滋味,明明是他家的孩子、他养的狗,怎都莫名其妙挨向她那边?
她这位木灵族乐氏女的灵能除了传说中具疗愈能力外,难道还包括“招人喜爱”和“得人疼”?
那么,她有招他大爷喜爱吗?
内心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自省自问,他蓦然搏眉。
呿!什么乱七八糟的?
头一甩,甩掉杂七杂八的想法,他抬眼又去瞪人。
“我养的狗子,你问我何必凶它?”冷哼。“本大爷才想问你,为何我不该凶它?”
话题重新被拉回,乐鸣秀先是一愣,张口要说却被他抢话。
金玄霄冷声又道:“当年在苍野诡域那片山林的秘境洞窟里,乐姑娘把本大爷放倒,是我家狗子领你出去、将你送走的,是吧?”
姑娘家双眸再次变得圆圆的,听男人下了结语——
“如此吃里扒外、见色忘主、见猎心喜、毫无节操的家伙,我不凶它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