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翎蓦然失笑一声,这一笑,登时引来其他三人的凝目注视。她连忙收笑,尴尬的低下头,佯装翻找起波士顿包里的手机。项与麟依然直勾勾的望着季舒翎,对于面前这个成熟自信的女人,他的印象仍停留在多年前的褪色记忆里。
无视杨嘉柏与周于姗在场,项与麟目光灼灼的重新扬嗓。
“季舒翎,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听见这声低沉的发问,季舒翎心中一跳,只得强自镇定的抬起水眸。
她无惧地迎视着对座的俊美男人,无视心底那一阵兵慌马乱,并且反覆告诫自己——
你已经不再是上辈子那个软弱无能的季舒翎,这辈子的你与项与麟没有任何瓜葛牵扯,更没欠他什么,没必要怕他!
做好心理建设,季舒翎直视项与麟的双眼,微笑回答:“我们从大一暑假过后就没再见过,应该将近八年没见过面。”
周于姗不禁好奇地问:“与麟,你大学不是念麻省理工吗?怎么会在暑假的时候跟季小姐碰面?”
项与麟嘴角浅浅一扬,直言不讳的道:“因为那时我一直在追求她,还趁着放暑假的空档回来台湾见她。”
语落,周于姗与杨嘉柏的面色皆是微变。
“哥,你开玩笑的吧?”杨嘉柏忍不住追问道。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项与麟面无表情的反问。
闻言,杨嘉柏的心情既尴尬又复杂。
季舒翎忙出声打圆场:“那时的项与麟八成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我!毕竟同学三年,我跟他以前也算熟,少男少女的浪漫情怀嘛,那种喜欢才算不上是真正的喜欢呢!”
周于姗与杨嘉柏正准备松口气之际,忽然又闻项与麟笑笑地扬嗓。
“那么,怎样的喜欢才叫做真正的喜欢?你喜欢嘉柏吗?前几天我听嘉柏说他准备求婚,你打算接受吗?”
没料到表哥居然会破自己的喂,杨嘉柏当场手足无措的面泛红光。
季舒翎瞪大水眸,拉下秀颜,斥责起对座那一脸我行我素的男人。
“项与麟,你有什么毛病?!我跟嘉柏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项与麟胸中一堵,蓦然站直精瘦修长的身躯,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长眸,森冷地瞪着位子上的季舒翎。
季舒翎丝毫不怕他,反而挺直了纤细的脖子,一副准备迎战的神态。
一旁的杨嘉柏与周于姗全看傻了眼,正当他们两人以为局势将失控时,项与麟忽然挪动脚步,绕过和式长桌,来到季舒翎这头,探长手臂一把将她拉起身。
季舒翎反抗着,试着把手收回来,却始终不敌项与麟成年男人的巨大力气,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包厢外走。
“项与麟,你发什么神经——”
她的娇吼未竟,下一秒,却在撞见他蹲替她套上女圭女圭鞋的举动时,硬生生的嗓子发噎。
呆坐在包厢内的杨嘉柏与周于姗,目睹此景,两人的表情彷佛晴天霹雳,满眼的不敢置信。
震撼间,项与麟已拉着季舒翎的手往外走,消失在他们两人的视线之内。
☆☆☆
直至步出餐厅大门,迎面而来的飒飒秋风,吹得发烫的双颊渐冷,季舒翎才从震慑中回过神。
当项与麟将她带入餐厅前的日式庭院,她使劲儿挣扎起来,这一次总算顺利将遭他牢牢箝困的纤手收回来。
项与麟顶着一八五的修长身形,低掩下那双湛湛黑眸,满盈怒气的冷瞪着她,彷佛她是他红杏出墙的老婆。
季舒翎一愣,下一瞬随即为自己这般荒谬的比喻,逗得直想发笑。
所幸她忍住了,否则她刚凝聚起来的气势,若是笑出了声,必定会在这个男人面前漏气。
项与麟那两片优美的薄唇一挑,笑得讥讽,然后扬动沉醇的嗓子。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见面。”
“你本来也可以假装不认识我的。”季舒翎忿忿地反瞪着他。
“我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你?”那张益发成熟俊美的面庞,扬起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
“项与麟,事情都已经过得这么久了,你该不会还在记恨吧?”
季舒翎开始使出激将法,故作一脸惊诧的往下问。
“当年我们分隔两地,又没有正式交往,我又正值青春年华,交个男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很抱歉那时害你自尊心受创,但我们那时都还年轻不懂事,你总该原谅我了。”
项与麟缓缓收笑,用着一贯淡漠的面无表情,直挺挺的凝视着她。
自以为激将法奏效,她不疾不徐的接着说:“都过这么久了,你也该放下了吧?刚才那位女朋友很漂亮呀,比我漂亮多了,我看了都替你感到高兴。”
岂料,项与麟复又扬笑,一派无动于衷的听着。
见他如此沉着,季舒翎顿时有些心慌,立马又换上另一套激将法。
“你该不会还喜欢我吧?不会吧?!你没有这么纯情吧?!而且,我应该也没有漂亮到让你忘不了吧!”
项与麟挑了挑峻眉,慢条斯理的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菸,自顾自地点燃一根香菸,当着她的面吞云吐雾起来。
随后,夹着香菸的修长大手朝空中一扬,他露出看戏似的慵懒笑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季舒翎心头一凉,总算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十九岁的大男孩。
想想也是,他十八岁便独自前往美国求学,人在异乡多年,自行打理生活,不知已见过多少风风雨雨。
他前年又回台湾接手项父的公司,经历商场上尔虞我诈的杀戮,哪里还有可能如从前那样心浮气躁,又岂是短短几句话能激怒得了。
季舒翎心中一阵泄气,整个人瞬间从高涨的气势,转变为颓靡疲倦。
她索性改了口,直接了当的念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项与麟吸了口菸,白雾袅袅中,那双深邃似星的眸子,彷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似的,充斥着一股赤果果的感情。
季舒翎心中既惊且诧,她当真没想过,上辈子对她厌恶至极的男人,这辈子居然对她念念不忘。
“你不能跟嘉柏结婚。”他用着告知的肯定句。
季舒翎一噎,“我要不要跟他结婚,到底关你什么事?”
面对她怒气冲冲的控诉,以及那一脸觉得他莫名其妙的表情,项与麟确实觉得自己可笑又犯贱。
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放不下她,总想着要去找她,到最后是理智拦住了他,才不至于让他继续干下更犯贱的蠢行。
然而,这一次的不期而遇,却让从来不信什么狗屁缘分,什么缘分天注定这些鬼话的他,当真萌生一股两人注定要在一起的念头。
更甚者,当他知悉她准备嫁给表弟时,他当下更有股只想带走她的冲动。
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见他神色阴沉沉的,始终不发一语,只拿那双性感的眼眸,死死地盯住她,季舒翎心底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
她终究还是太软弱。
哪怕已过了这么多年,哪怕她这辈子重新来过,哪怕她已自认不再是上辈子终日绕着项与麟打转的季舒翎,每每对上这个她曾经爱得刻骨铭心的男人,她还是会为他的一记凝视而心动。
为了压抑心中那抹悲哀,季舒翎虚张声势的冲着项与麟,扯嗓娇吼起来。
“你闹够了没?!要是我早点知道杨嘉柏跟你有关系,我才不会跟他在一起!”
闻言,项与麟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扯唇一笑。
“这么看来,你应该不会接受嘉柏的求婚?”他露出胜券在握的得意表情。
察觉自己的话遭他扭曲成另一个意思,季舒翎为之气结,懒得再与他周旋,甩头就往餐厅大门走。
项与麟将香菸往脚下一扔,轻抬起套着真皮皮鞋的左脚,踩熄了燃着点点星火的半截香菸。
随后,他伸出大手轻拽住她的手腕,一个暗暗使劲儿便将她转过身,拉入自己宽阔的胸怀里。
季舒翎睁大水眸,正欲开口发作,怎料,那个俊美得要命的恶劣男人,仅用一只手托住她的颊,然后当着正好追出门口的杨嘉柏与周于姗的面,俯身吻了她。
霎时,她耳畔只余秋风飒飒作响,隐约能听见周于姗的惊呼。
她狠狠呆愣住,甚至已经无暇顾及杨嘉柏与周于姗两人的想法,望着倒映于瞳面,那张定格放大的俊脸,她的心口一震,彷佛有道墙随之崩塌。
当他的舌试着突破她紧闭的唇瓣,她立时找回因震惊而远台的意识,一把推开了身前那具滚烫的胸膛。
见她怒红的眼眶,项与麟这才顺这个势退开了身,还给她自由,否则以他的力道,她那一推根本无法撼动他半步。
季舒翎先是气喘吁吁的瞪着他,然后一脸惊惶的转过身,望向呆立于餐厅门口的杨嘉柏。
当她迎上那一脸受伤的杨嘉柏,迎上他写满痛苦与疑惑的双眼,一时之间,她也乱了阵脚,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脑中一片空白的转回身,小脸自涨红转为惨白,朝着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项与麟怒斥。
“你是故意的?!项与麟,你太卑鄙了!你怎能这样伤害嘉柏?”
“那你呢?你明明喜欢我,却不惜一切的找尽备胎伤害我,逼我放弃你,难道你就不卑鄙吗?”
季舒翎当场震愕不已。原来他……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看穿了!
心底浮现一股浑身赤果的错觉,她下意识拢紧身上的砖红色风衣,一排整洁的贝齿紧咬下唇。
项与麟扬开一抹嘲弄的笑,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还是想用一样的把戏逼走我。”
季舒翎自觉难堪的反念:“你——你少自作多情!”
语毕,她头也不回的往杨嘉柏那方小碎步奔去。
项与麟伫立于原地,嘴角那弯笑弧渐大,神态一派沉着,静静目送着季舒翎扯住浑身僵硬的杨嘉柏,将他带往餐厅庭院外。
片刻过后,日系房车发动引擎,逐渐驶离此地。
项与麟又从口袋里掏出香菸点上,抽了几口后,遂返回餐厅,向着依然呆在门口处,红着眼眶的周于姗淡淡扔下一句——
“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只是把你当成得力助手而已。”
其实,周于姗是他在美国的大学同学,当他回国接手父亲的事业后,她主动上门毛遂自荐,当起了他的主要秘书。
周于姗的外型亮丽又擅于交际,再加上外语能力极强,他才会经常将她带在身边,陪同他一起出席大小应酬场合。
岂知,次数一多,她竟然开始以老板女友的身分自居,而他确实也有些私心,生怕把话挑明了,他会失去这个得力助手,再加上她能帮他挡下不必要的桃花,便也睁只眼闭只眼的随她去。
但这一次他无法再假装视而不见,更无法放任周于姗摆出他女友的姿态。
周于姗脸色忽红忽白,法然欲泣的反驳:“可是——可是我们——”
“我不会留你,你想继续待就待,你若不想待,随时可以走。”
语毕,项与麟稍作停顿,随后用着上司对待下属的口吻,说:“你还饿吗?需要留下来用餐吗?如果不饿的话,我送你回家。”
周于姗又羞又恼,登时哭红了双眼,转身往餐厅内走。
项与麟不以为意,循着周于姗的身影折返包厢,从皮夹里抽出一张信用卡,轻搁在桌面上,丢下一句“今晚这顿饭报公帐”,便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