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与麟并未受她这席狠话影响,反而面上笑容更盛,彷佛早已看穿她被撼动的芳心。
“人心思变,不是吗?”他挑了挑漂亮的剑眉,语气充满挖苦。
季舒翎恼怒的娇瞪他一眼,僵硬的转开身,正欲迈步离开时,项与麟忽又一把拉住她。
她百般抗拒的甩动手臂,试着甩开紧握住她的那只修长大手。
“项与麟,你别动手动脚的,不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接受你的骚扰。”
项与麟没好气的说:“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季舒翎比他更没好气的回念:“有屁快放!”
项与麟嘴角上扬,笑问:“刚才你不是想让我感谢你?”
经此提醒,季舒翎这才迟钝的想起这档事。
见她满脸恍然,项与麟接着又说:“为了感谢你,谢师宴那天我去接你吧。”
“你来接我?!”她好诧异。
“谢师宴的地点不好过去,有车接送比较方便的。”他实事求是的提议。
“其实……我没想去参加耶。”
这下改换项与麟好诧异。“你不想去?”
季舒翎一派坦然的说:“我想专心准备指考,况且,谢师宴又不是免费的,我爸妈最近考虑换车,又要准备我的大学学费,我不想为了那一顿饭花大钱。”
“我帮你出钱吧。”项与麟不假思索的月兑口。
此话一出,两人俱是愣住。
项与麟自觉失言,季舒翎则是一脸震愣,好片刻才找回嗓音,干涩的说:“我们两个非亲非故的,你干嘛帮我出钱?”
“我可以先借你,你以后再还我,反正那又没多少钱。”他不动声色的改口。
“我自己有零用钱,我只是不想乱花钱。”生怕被他看扁,她忍不住红着脸加重语气强调。
“大家当了三年的同学,往后也很难再碰面,难得这样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参加?”他试着说服她。
“我没有你这么有同学爱,我只想好好准备考试。”她白了他一眼,摘起书包便往外走。
项与麟追出小门外,季舒翎正将书包搁进篮子里,骑上脚踏车准备离去。
他伫立于原地,朝着直直往前骑的背影喊道:“季舒翎,你为什么一直拼命想考上T大?”
叽——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粉色淑女脚踏车停在原地,车上的纤瘦人影许久才回过头。
马尾在空中甩动成一弯墨迹,那张秀丽的小脸打偏,一双熠熠有神的水眸,斜睇着后方不远处的他,骑在脚踏车上的背影,挺直而倔强。
她淡淡的扯嗓回应:“因为,有个家伙很看不起我,他觉得我一无是处,没有内涵,配不上他。为了证明自己,为了让他看得起我,我必须更努力。”
平静的口吻下,实则暗藏着一丝不甘,以及一抹赌气,只消仔细聆听,便不难察觉。
项与麟愣住,同时心底闪现一抹强烈的冲动——他想知道令她改变这么多的人是谁?
只是,当他欲开口提问之际,季舒翎却全然不给他这个机会,她蓦然漾开一抹笑,又补上一句——
“不过,那都过去了。现在的我,单纯只是为了自己的梦想念书。”
项与麟下意识追问道:“你的梦想是什么?”
季舒翎笑得眉眼弯弯,挥了挥手道别,始终没有回应他这个问题。
目送着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身影,项与麟的眼中充斥着浓浓的失望。
街道另一头,季舒翎一边骑着车,一边笑着,眼眶却盈满泪雾。
她的梦想是什么?
“这一次,我要活得比上辈子更好,我要过上一个彻底没有项与麟的崭新人生,只要我愿意,只要我够努力,我也能跟他一样优秀!”
倘若,询问两年前初返少女时光的她,她必定会毫不犹豫的如是答道。
然而,随着时光推移,随着青春渐逝,面对这如梦似幻一般的新生命,她偶尔会感到惶惑,甚至害怕眼前全是一场白日梦。
面对这辈子截然不同的项与麟,面对与上辈子不一样的发展,她感到无所适从,更能感受到她的信心正在动摇。
她多害怕,害怕这辈子的自己又将重蹈覆辙……
她不懂,自己好不容易摆月兑项与麟对她的影响,好不容易与他成为两条平行线,今天为何要这般鸡婆,管起他的闲事。
他爱在哪里念书,就任他去,关她什么事?他上辈子的遗憾,与这辈子的她又有何关联?
黄昏吹来的风,扎疼了泛泪的眸,季舒翎终是流下气馁的泪水。
她害怕自己今日的月兑序行径,又将害得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不想再爱上那个男人,更不希望再给那个男人伤害她的机会。
所以她反复告诫自己,这一次就当作是偿还上辈子亏欠他的……
她缚绑了他的自由这么多年,用一个不满六个月便流掉的孩子,将他困进婚姻里,顺理成章的霸占了项太太这个身分多年,她确实亏欠了他。
所以,这一次只是偿还上辈子的亏欠罢了,往后,她绝对不会再被这辈子的项与麟动摇。
巨大的落日西沉,霓虹般的晚霞染红了天际,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季舒翎抬起手背,抹去颊上的泪痕,朝着自家方向一路骑去。
驾驭着脚踏车的挺直身子,被霞光染成一抹落单的橘红色剪影,缓缓被收入青春的剪贴簿里……
天花板上的吊扇嘎嘎地转动,季舒翎端坐在书桌前,手边摊开一本数学讲义,她手中握着原子笔,在空白的验算纸上反复解题。
叩叩!敲门声骤然响起,下一刻房门被推开,季母端着一杯冰女乃茶与一盘水果走进来。
“先喝点饮料,休息一下吧,我跟你爸看你天天坐着读书,还真怕你把**坐大了。”
季舒翎这才放下原子笔与讲义,撇过秀颜,蹙眉瞅着季母,说:“妈,我不是说过了,我在念书时别随便进来我房间。”
“我们很高兴看到你这么认真,但是你也别只顾着读书,把脑袋读傻了。”
季母将托盘搁在和式小矮桌上,随手帮忙收拾了一下房间,嘴里边碎念道。
季舒翎一噎,没好气地回道:“妈,你几时看过有人把脑袋读傻了?”
“当然有啊!你三叔公的儿子,当年考大学失利,结果重考了两三年,还是考不上,后来每天醒来就在念书,念到最后人都傻了……”
望着母亲一边收拾,时不时抬起头来,煞有介事地转述起别人家的八卦,季舒翎嘴角不禁悄悄上扬。
换作是从前的她,肯定觉得十分不耐烦,但现在的她,却是无比的珍惜。
季母收拾完一圈后,忽尔想起什么似的,纳闷的问道:“你们班没有举办谢师宴吗?”
“有啊。”季舒翎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但我没打算去。”
季母习惯性的担忧起女儿,“为什么不去?是不是零用钱不够?怎么不跟妈说一声呢?你这孩子向来最沉不住气了,怎么现在像个闷葫芦一样,什么事情都不跟妈商量?”
季舒翎一派沉着的说:“妈,其实,谢师宴说穿了,就是班上的同学争奇斗艳,互相比较当天的穿着打扮,根本不是真心想跟老师吃饭。”
季母说:“你妈也参加过谢师宴,当然晓得那是怎样的场合。再怎么说,我把你生得这么漂亮,你当然要在谢师宴上大出风头。”
闻言,季舒翎哭笑不得。“妈,你别老王卖瓜了,我自己知道有几两重,要出风头绝对也轮不到我,况且,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念的是贵族高中,我那些同学可都是一身名牌,我去谢师宴没出洋相就不错了,还妄想出什么风头。”
季母心知自家经济条件不如人,女儿这席话亦挺有道理,便也放弃了鼓吹女儿出席的念头。
生怕会伤及女儿的自尊心,季母有些笨拙的岔开话题:“女乃茶不冰了,赶紧喝了吧,别忘了吃水果……”
叨念一阵后,季母才抱着托盘匆匆退出房间。
季舒翎自然晓得母亲的那点小心思,坦白说,他们家的经济条件,若与一般人相比,可以算是小康,毕竟季父是公务员,收入不算低,家中又仅有她一个孩子,开销自然也不多。
然而,他们家这样的条件,与班上那些背景优渥的同学相比,肯定是十分穷酸的。
上辈子的她,为此深感羞愧与自卑,记得那时为了与班上女同学一拼高下,她跟母亲吵了一个礼拜,才逼得母亲带上父亲的附卡,领着她去买了件名牌小洋装……
思绪飘回遥远的从前,竟令季舒翎心生恍若隔世的感慨。
蓦地,楼下传来季母的呼唤声,季舒翎这才醒过神,推椅起身,慢悠悠的拾阶下楼。
“妈,你别再喊了,我这不是来了……”
没好气的娇嗓戛然而止。
季舒翎停在最后一格阶梯上,纤手紧握住原木扶把,一双水眸死死瞪住伫立于玄关处的顽长人影。
那人却是气定神闲的瞟来一眼,眼神直挺挺的迎视她,那双深邃黑眸中闪烁的笑意,隐约透出一抹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