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快疯了!
原以为平静无波的心湖,却在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出现之后露了馅。
原来,她彻头彻尾不曾忘记他。
她力求在工作上有出色的表现,丝毫不敢窥探内心阴霾的伤痛,却教它不仅未曾消退,而且愈加严重肆虐,以致变成毒瘤,盘踞在她的体内,如今它露出丑陋的存在事实,更被狠狠的刮刨,流出深稠的脓血。
“婷。”范维刚的嗓音低沉醇厚,仿佛从远处传来。
欧婷婷只想摀住耳朵,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晓榆,你先回去……不,你该去参加庆功宴,这里有我就可以了。”她得先支开晓榆。
深呼吸,冷静,再冷静。她脸色苍白,不断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稍稍找回一些自我。
“婷姊。”晓榆很想立刻就走,但是做人不能没义气啊!婷姊平日很照顾她,现在一有危急的事,她就走人,这样太过分了。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他虽然不是我的『朋友』,但是我的确认识他。”欧婷婷咬牙切齿的说出那两个字。
他们之间曾经是一体的,不过现在什么都不是。
“喔,那我走了。”晓榆怯怯的瞄了那头熊一眼。
“嗯,记得别跟任何人提起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想向人交代范维刚的存在,更深深觉得没那个必要。
“好。”晓榆嗫嚅,慢慢的走到大门口,接着拔腿就跑。
欧婷婷真希望自己也能像晓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做什么?”不想再泄漏自己的情绪,她太激动,也显现她的在乎。
迟了。范维刚暗自高兴,且释怀一笑。她先前失常、发狂的举动,已说明她没忘了他,仍旧像以往一样深切的在乎他。
“我说我回来了。”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因为被胡须遮住,欧婷婷瞧不着,否则铁定又是一拳挥了过去。
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让情绪更加稳定。
这家伙是跑到地球的边缘或是蛮荒之地躲了起来吗?不但以野人的姿态出现,还连人话都听不懂。
“我很忙,没时间陪你闲扯。”她故意冷淡的说。
“我这趟回来算是要定居,不过也有可能为了工作再离开台湾一阵子,但总是会回来。”范维刚一迳的解释。
“恕我不奉陪,请便。”她的眉心微微抽抖了下,继续维持冷漠的表情,做出送客的姿势。
他要去哪里,想去哪里,都不干她的事。
“这段期间,我要住你那里。”他理所当然的说。
“什么叫我那里?”她受不了了,他和她演的是同一档戏吗?为何他一直自说自话,完全不管她的台词?
“就是你家,你现在租赁的地方。”他当她真的不懂他的意思,兀自解说。
“范维刚,你别太过分!”欧婷婷好不容易压抑的怒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她没跟他算旧帐已经很不错了,他居然还敢若无其事的当她是他的“朋友”。
“我跟玲玲说好了,要住你那里,她过两天也会上来,你不想让她失望吧?”范维刚始终不愠不怒,心平气和。
他明白家人是她的心头肉,地位之重要,远远超过他这个“外人”,某些时候,他忍不住要为此哀怨。
欧婷婷屏住气息,心底又是一阵水里来、火里去,勉为其难的控制住脸上的肌肉线条。
原来他回来前早已和玲玲通了讯息……又或者他一直和玲玲没有断了联系。
她说不清心中的五味杂陈,也痛恨自己到现在还会被他牵制,厘不清究竟该恨他或是恨自己。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冷冷不屑的说。
这人不是第一次骗她了,当初他不是说有多爱她,结果呢?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欧婷婷微微愣了下,随即从包包里捞出手机。
是玲玲打来的。
她瞪了范维刚一眼,又做个深呼吸,才接通电话。
“姊。”欧玲玲清脆又喜悦的声音从电话线的另一头传来,“维刚哥到了吧!你要帮我留住他喔!我过两天就会上去找你们,到时候我一定要见到维刚哥。”
歹毒的家伙!不知道是如何诱骗玲玲的,让她死心塌地的为他效忠。
接收到欧婷婷仿佛淬了毒而射过来的眼刀,范维刚丝毫没有受伤,还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知道了,挂了。”欧婷婷实在无法多说一个字,匆匆结束通话,然后冷冷的看着他,“干嘛一定要住我那里?你范大少爷又不是没豪宅可回,何必屈居我那寒酸的小地方?”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老爸不对头,他早就宣告和我月兑离父子关系。”范维刚自嘲。
他不是被他爸送出国的吗?
欧婷婷深受震撼,随即又恢复冷静。
原因如何又有什么关系?他离开她是事实。
“在我不得不容忍的时候,你最好识相的当个隐形人。”她不想和他多扯,视他为跳蚤。
“你要我做隐形人,很难吧?”范维刚伸展长手长脚,胡须下的表情很逗趣。
只可惜欧婷婷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就算很难也得做到,不然你就滚蛋!”她又瞪他一眼。
他是有备而来的,心知肚明这趟回来必定会历尽千辛万苦,过程或许比他在深海寻宝还要难上千百万倍,但是他绝对会挺住,因为她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瑰宝,而且只能属于他一人。
勉为其难的,欧婷婷只能带范维刚回到住处。
因为家人是她唯一的弱点,加上妹妹欧玲玲从小就双腿不便,更让她多了几份怜惜。
但是八年前她和妹妹之间有了无形的隔阂,全都拜范维刚所赐,她不愿也不想忆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还有事,这间客房让你暂住,请你尽量留在房间里,玲玲一来,你立刻搬出去。”欧婷婷不想给他钥匙,只好亲自带他回来,且毫不留情面的说。
“到时候再看看吧!”范维刚无赖的耸耸肩。
“什么叫到时候再看看?你别想赖着不走!”她厉声质问,一想到要和他相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就想尖叫。
“嘘……你这里的隔音设备好不好?这么晚了还大声说话,可是会吵到邻居,到时人家来按门铃抗议,你不要又怪罪到我头上。”他故意打个哆嗦,像是已经预见了那一幕。
“范、维、刚!”老天爷,谁来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梦?她不要再看这家伙一眼,跟他说一句话。
“好啦!我知道你很想我,用不着一直叫我。”他神情一转,恶心的凑近她。
“你这个王八蛋!”气死她了,迅速扬起手掌。
他的动作更快,擒住她的手腕,轻轻的摩挲,挑逗着她。
一股电流迅速窜流至她的四肢百骸,那熟悉的触感和感觉让她整个人跳了起来,狠狠的甩开他的手,怒焰在眸中跳跃。
“猪八戒!”
“哇。”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更加呛辣,也愈来愈吸引人。范维刚的双眼发亮,爱死她了。
此时,她的手机铃声又响起,忙碌的程度由此可见。
她先瞧了眼是谁打电话给她,随即深吸一口气,硬装出自然甜美的声调,“嗨,雨樵。”
“婷婷,你怎么还没到?晓榆说你在处理一件事,还没好吗?需要我过去帮忙吗?”郑雨樵一直没等到她,难掩焦虑。
“不用了,我都处理好了,现在就过去。”
该死!这家伙突然又闯入她的生活,害她差点大乱。
挂断电话后,她整理一下情绪,清冷的说:“我要出门了,你已经打坏我的行程。”意思是不可饶恕。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范维刚担心她的安危,尤其她外形娇艳,身材凹凸有致,男人看了都会想入非非。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她阴冷的嗤了一声。
“婷。”他深情又充满关怀的呼唤她。
欧婷婷差点又要心软。该死!杀千刀的他。
“闭嘴!在我的心里,你八年前就死了,所以请别表现出一副跟我很熟的姿态。”
她不再停留,风一般离开。
身高一百九十公分的范维刚高大壮硕,站在在这六坪大的客厅里,犹如一棵大树,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他摇头苦笑,“八年的怨恨,果然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退。”
七彩绚烂的灯光将美艳动人的欧婷婷衬托得更加出色,她露出灿烂的笑靥,因为这是她人生中最光彩的一刻。
丰润的嫣唇有如盛放的蔷薇,内心却痛苦到了极点,仿佛崩裂后结痂的心又狠狠的被撕扯开来,汨汨淌着鲜红的血液。她早就哭不出来,心思茫茫,就连瞳眸也染上一层迷蒙。
今晚,她该高兴、该骄傲、该为自己鼓掌才对。瞧,最红的服装设计师、国内最大的服装业者,还有全台最有名的模特儿经纪公司负责人,以及和她交好的媒体记者和众女模,全都到场了。
她身边还有最具身价的黄金单身汉,只要她点个头,便是亚东航运的少女乃女乃……多少女人烧好香都求不来的福分。
但是,那都是在范维刚出现之前,她被爱烧灼的烙印还未被掀揭而起。
“婷婷,你别喝太猛。”郑雨樵瞧她不停的斟满酒杯,又一口饮尽,不免有些担忧。
“别拦我,我高兴嘛!今天我真开心,说好不醉不归的。”欧婷婷笑说,双眸里隐含着不易察觉的凄楚,显得更加扣人心弦。
“婷婷。”郑雨樵轻叹一声,不再拦她了,反正她有他这个护花使者,不会有任何差池。
更有心机的男人或许还会窃喜,多灌她几杯,让她酒后乱性,便能圆了期待多时的意图。
不过他对她有股莫名的坚持,希望两人的结合是在双方意识都很清楚,你情我愿的情况下,而非酒后一时的激情。
“今天的酒特别香浓好喝。”欧婷婷微醺的嗔道,心里却是再清明不过了。
“你喜欢,我天天陪你小酌。”郑雨樵忍不住迷醉于她性感的酣态。
“婷姊,再喝一杯。”旁人又起哄,将她的杯子斟满了酒。
她仰首饮尽,心里好恨,为什么不会醉呢?醉死了就不会有任何感受,更不用面对现在在她屋内、任凭她怎么驱赶都不走的大毒瘤。
真是可笑!当初他说走就走,没有任何解释,更没有半点依恋,现在却是怎么都撵不走。
凭什么?他凭什么恣意妄为,在她的生命中来去自如?
“婷婷,回去罗!”郑雨樵轻声呼唤。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感觉似乎酒过三巡,众人都不支,一个个宣告投降后,欧婷婷也渐渐缓了兴致,纤细的身躯慢慢的垂落他身畔。
长夜漫漫,终有结束的一刻,她的伤痛却永无止境。
“醉了吗?”见她没有回应,波浪般的鬈发覆住大半姣好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郑雨樵的身子更加倾靠过去。
“没有。”欧婷婷甩头,秀发飞扬,原该朦胧的双眼却炯亮晶莹,甚至有点清锐。“送我回家吧!”
她打坏了他曾经有的美梦,让他暗自惋惜。就算他不趁人之危,看着她在他的床上悠悠转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好。”
名贵轿车将她安然的送抵家门,她也没给他一个晚安吻,借口满嘴的酒气,就上楼了。
客房里,一直竖起耳朵的魁梧男子在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高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定。
客厅中的娇足则停顿了几秒钟,硬是不让自己的视线溜向那扇门。
欧婷婷走回房间,立刻把房门上锁,咬了咬唇,不想让那个可恨的家伙有机会来烦她。
她很快的月兑掉身上的礼服,犹豫了一秒,还是换上薄纱睡衣,光滑柔顺的衣料轻裹着她,这才让她比较舒服。
深怕会在浴白里昏睡过去,所以她连洗澡都免了,就连妆也未卸,全身瘫软,滑向柔软的席梦思大床。
好累,身心像是打了一场仗,她习惯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就这样一头栽进梦乡里。
然而就连在梦里,她都全身戒慎着,丝毫不敢梦到有关过去的种种,饶是此际,她更拼命的压抑着,绝对不能让昔日的噩梦将她击败。
痛痛痛痛……
隔日,欧婷婷醒来,立即尝到宿醉的惨痛代价。她的太阳穴犹如被十辆坦克车碾过,痛得咬牙切齿。
好渴!
昨晚喝了过多的酒,又不停的向人致谢,现在她觉得喉咙就像撒哈拉沙漠一样干渴。
她在步出房间之前,先晃到化妆台前瞄了一眼镜子。
惨哪!丙然岁月无情,她已经不再是荳蔻年华了,经过一夜的放荡,加上偷懒没卸妆,肌肤显得干燥暗沉。
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她长叹一声,今后可得勤快一点罗!
拖着步伐,欧婷婷顶着沉重的脑袋走出房间,想到喝杯水解渴。
来到小厨房,她瞥见宽阔的背影,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昨晚,及至更早之前,她赶回公司,发现一头熊,再发现那头熊竟然是范维刚……种种景象闪过她的脑海。
范维刚正好肚子饿了,到厨房找寻食物,耳尖的听见身后有动静,迅速转动高大的躯干。
“婷……”他霎时口干舌燥,发不出声音,几乎喷出鼻血。
……
叩叩。
范维刚强忍着胸腔乃至全身翻搅的疼痛,轻敲她的房门。
“我回房间了,短时间不会出来打扰你,你昨晚宿醉,喝杯热茶醒醒酒,记得吃早餐,不要虐待自己的胃。”他努力压抑声调,不让明显可辨的深情造成她的反感,以致刻意和他作对,而害了她自己。
“要你多事。”果真,她从房里冷冽的反驳。
“不论你相不相信,我还是一样关心你。”他的嗓音低哑,还伴随着沉重的叹息。
别以为她会因此而心软,少臭美了!
听着缓重的脚步声渐渐离去,欧婷婷紧依着房门,仿佛这样才不会倒下。
适才她瞧见他整理门面后的模样,他刮了长须,束起长发,年轻帅气的五官如今更显得成熟、性格,她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撼动了下。
而因为他充满真情、关怀的语调,更让她紧绷着身子,唇瓣抿着一条线,心口的洞更冷、更痛了。
为什么这句话八年前不说?现在说……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