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烛光发出柔和的光线,室内每一个角落都得到润泽,如月光般轻灵安详。
熟悉的桂花的香味,让刚转醒的夏芸有一瞬间的怔忡,仿佛身处于元安村家中的房间里。
“夏姑娘,您醒了!”一张俏脸忽然探到夏芸面前。
巧儿?这里……紫竹山庄的客房。她刚才……对了,好像是痛昏在裴奕的怀里。
裴奕呢?他有没有……
“我……”夏芸坐起身。
“您是被少庄主抱回来的,晚饭没吃一定饿了吧!我到厨房去端宵夜过来。对了!少庄主要我转告您,说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这句话。”巧儿虽然纳闷,但也没完才出去。
什么事都没发生……她目前的身体还是不行!夏芸丧气的想。
在夏芸垂头丧气之时,房门被打开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巧儿,她还没醒吗?”
是找巧儿的吗?看样子来人知道她昏睡的事。不过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夏芸直接回答:
“巧儿现在不在,请问有什么事?”
“你醒了,太好了!我找你很多次了呢!”
“姑娘,你……”她不是今天下午在裴奕书房里的美丽女子吗?她怎么会来找她?是不是因为裴奕丢下她不理,所以才……
“我叫李瑞珊,我们下午见过。”
“李姑娘有事找我?”应该是为了下午裴奕追出来的事吧!
“夏姑娘,我大哥和裴大哥,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这……”这是什么问题?
“我大哥温柔体贴,裴大哥冷静沉稳,虽然他们两个都很好,不过只能选一个喔!”李瑞珊以为夏芸陷于两难,不好抉择,特别又补充一下。
“我不知道你大哥是谁。”至于李姑娘口中的“裴大哥”应该就是裴奕了。
“啊?瑞麒哥从来没跟你提过他有个举世无双、如花似玉的妹妹吗?”大哥太可恶了,居然忽视她,有了新妹妹就忘了旧妹妹。
李公子的妹妹?她怎么没想到呢?李瑞麒、李瑞珊,名字只差一个字,五官相似,个性又都爽朗不羁,难怪她对李瑞珊会有种熟悉感。
“你喜欢裴大夫?”她记得第一次看到瑞珊时,瑞珊是整个人“黏”在裴奕身上的,似乎巴不得让全世界知道她与裴奕的关系,现在来问她,怕是她威胁到她的“处境”了吧!
“我是喜欢裴大哥没错,但我没有要作裴大哥的新娘呀!他是『大哥』耶!”光想就觉得可怕,她才不要整天只会管她这个、管她那个的人来作她的丈夫,那多无趣。
“新娘?”看来误会的人是她了,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夏芸忽然觉得心头的郁闷放松不少,又问:“为什么问我这个?”
“你回答就是了嘛!你喜欢他们之中哪一个?”
刚到房门外的人影因为这句话而驻足倾听。
夏芸在心里轻叹一口气。看来李瑞珊是不打算放过她,不答也不行了。
“我无从选择。”一个不知道生命何时会因病痛而消失的人,没有资格谈爱吧?
爱?为什么她心中会出现这个字眼?她也渴望爱人和被爱吗?
“无从选择?就简单的二选一的单选题而已嘛!要不然说说你对我大哥和裴大哥的感觉好了。”这样应该有助于夏芸的选择。
对他们两个的感觉?屋外的人不觉专注细听。
“一定要说吗?这不太好……”要她和人讨论男人,不是她会做的事啊!
“房里只有我们两人,没关系的,说嘛!”
该怎么说才能让李姑娘满意呢?李公子对她来说就像亲人一样,给她安心的感觉;而她对裴奕则是说不透且模不清,她不知道自己对裴奕的想法究竟如何,就算有那个约定存在,他们之间也只是大夫与病人的关系。
但,大夫与病人之间会那样复杂吗?
“李公子待人亲切,和他相处如沐春风,是个可以当朋友的人;裴大夫学识广博,可说是个好大夫。”如果他不把人命视如草芥的话。
好大夫!屋外的人嗤之以鼻,她是恭维他还是讽刺他!若真赞美他,那下午时她就不会对着他说教了。
伫立在门外的就是裴奕,因为不放心夏芸,所以过来看看她醒了没,结果却听到这些仿佛在对他和瑞麒“称斤论两”的“卖肉”言论。
“哎呦,这些都是一般人对他们的评语,我要问的不是这一种啦!这样问好了,如果他们同时要娶你,你要嫁哪一个?”够白话了吧!
嫁哪一个!这问题果然够“白”。“白”到屋内屋外的夏芸和裴奕都吃了一惊。
“不会有这个『如果』的。”夏芸终于反应过来。
李瑞麒一定当她是妹妹,而裴奕则只当她是病人兼代价而已,所以不会有如果。更何况她不是正常人,根本不能过正常的婚姻生活。
夏芸的回答让裴奕的心在高兴与不悦间震荡。
她没有选择条件极佳的瑞麒,让裴奕欣喜若狂,她也没有选择他,让他不悦到极点。
她都自愿作他的女人了,竟敢说不要他!
“为什么不会呢?虽然我希望你来作我真正的大嫂,不过,这样一来裴大哥不就很可怜了吗?”两位都是疼她至深的大哥,她希望他们两人都能过得好。
真正的大嫂?裴奕为什么可怜?
李瑞珊看出夏芸脸上的疑问,于是再接再励加紧说服,深怕夏芸因此被吓跑,这样大嫂就没得要了。
“洪大哥为了你的病已经不眠不休很多天了,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书房,好几天没回迎风居的卧房睡了,整天埋在像山一样高的书堆中不知道在找什么,连吃饭也不好好吃,有一餐没一餐的,让人看了挺担心的。我大哥也劝过他,可是裴大哥依旧那副死人样,听都听不进去,害我也跟着烦恼起来了!”
瑞珊也太夸张了,他是常忙到忘了吃饭。裴家的产业富可敌国,虽然近年来他依父亲的意思渐趋守成而不再开拓,可是还是需要花费庞大的时间和心力来“维持”,忙到忘了吃饭休息是常有的事。
裴奕想阻止李瑞珊再说下去,毕竟这是他自己要做的事,也是他一开始的决定,不需要让夏芸多想,果然——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帮不了什么忙就算了,还给大家添麻烦。”让玉娘担心、又伤了方大哥的心,现在还来打乱了裴奕的生活。
门外的裴奕收回正要推门的手。夏芸由字句中显现的苦楚深深地敲击进他的心底,夏芸的道歉像是从以前至今不曾停止过的自责,裴奕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不想看到她低头认错的模样,因为那会让他想狠狠抱住她,抚去她的难过,而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
正当裴奕掉头离开时又听到房里传来的声音,拖住他的脚步。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难过呀!”李瑞珊急了。
“我不难过。凡是人,要做的事都有自己的理由。虽然我不能制止你的裴大哥那样做,不过他很聪明,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他的病患,能说、能劝的也有限。”
“今天下午裴大哥惹你伤心了吗?”夏芸说话的样子好像很失落。
“没有,是我惹他不高兴。”是啊!亏她还说每个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她却批评裴奕身为大夫的自觉,她实在是没有权利这样做的。
“那……你嫁给瑞麒哥,当他的妻子、我真正的大嫂,好不好?”既然裴大哥这么难搞,那就牺牲裴大哥好了!
“我不会嫁给任何人。”李姑娘还是不死心吗?又绕回原点了。
“为什么?”她的问题和门外的裴奕想问的一样。
“一个有可能会因病见不到明天太阳的人,你说她能奢望婚姻吗?”
“你忘了我说过我要谁生就生、要谁死就死吗?在我手上,你想死还没那么容易。”裴奕推门而入,口气显得不悦。
以往,他对病人不带希望的语气根本懒得理,对于再三在疗程中表示自己没有存活希望的人,他都丢给他们一句:不想活的话,我可以马上让你解月兑。
但是,夏芸的自暴自弃不但让裴奕打消离开清芬居的念头,还第一次有想骂病人对生命不抱任何希望的冲动。
“裴大哥,你别对夏姑娘这么凶,她答应的话就是我未来的大嫂,不许你欺负她。”李瑞珊的护卫之姿展露无遗。
“是吗?李瑞麒要娶老婆了?”裴奕眯眼看向夏芸,语气很平常,邪谑的眼神很威胁。
他明知故问,她怎么可能答应,在她承诺了他之后。
“瑞珊,已经很晚了,回房去。”裴奕下令。
瑞珊的鬼灵精他是领教过的,再让瑞珊待在这里,夏芸不疯也会累得只剩半条命。
“不要!我才来一下子而已,我们正聊得起劲。”她好不容易认识一个新朋友,她才不要走。
“瑞珊,你忘了下午的事吗?”他不提不表示他忘了。
这时,巧儿端着餐盘进来,没注意到房内的其他人。
“夏姑娘,让你久等了,我想您没吃晚饭,所以又替您热了一碗粥才多用了一点时间。巧儿的手艺没有厨房大娘好,还请夏……少庄主、郡主,巧儿给你们请安。”说到一半才发现房里有“其他人”,紧张得餐盘还没来得及放好便先福了福身子。
“巧儿,把东西放下,送郡主回房。”裴奕命令。
“是,郡主请随巧儿来。”
李瑞珊则心不甘情不愿的嘟起红唇离去。
房里剩下裴奕和夏芸,夜晚静得让他们两个人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瑞珊是郡主?”夏芸还没自震惊中清醒。
瑞珊是大唐的郡主,李公子不就是王爷!他们是她的亲戚!血浓于水,难怪会有熟悉的感觉。
是啊!她有很多皇亲国戚,可是一旦相认,不知道会有什么不能预料的后果。
“为什么不吃晚膳?”裴奕挑眉。
“我不是不吃,是睡到刚刚,所以现在才吃。”
她竟然昏睡那么久!裴奕咒骂自己的粗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就好像睡了一觉醒来,精神也好多了。”
“你吃吧!我回房了。”再继续待在她身边,他无法保证会不会再让她昏睡上半天一天。
他不能走啊!她还没说——
“等一下,陪我好吗……”
“你要我陪你?”她不是老爱躲着他?
“嗯……陪我,对,陪我……吃饭。”不管可不可耻了,他能留下来比较重要。
“我坐在这里,你可以用膳了。”裴奕挑了桌旁的一张椅子坐下。
没有发怒也没有嘲讽,裴奕俊美的脸在温和的时候特别眩惑人心,让夏芸的心漏跳一拍,反而觉得不太自在起来,出尘无瑕的脸上悄悄飞上一抹红云。
夏芸吃饭不夹菜又坐立难安的样子,裴奕一眼就猜出个大概,她是有事想告诉他吧!她愿意待在这里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他,想离开他都来不及了,哪会主动留他。
“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勉强自己。”
他看出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硬着头皮做吧!
夏芸放下碗筷,起身站到裴奕面前,没有迟疑,颤抖的手拉开绑在腰际上的衣带及裙带,衣带滑落地面,外衣和长裙跟着敞开落地,躺在夏芸纤细的脚踝边,现在的她着纯白的中衣与亵裤,在烛光的映照下,白玉般匀称的双腿在薄纱亵裤里若隐若现,玲珑有致的身材让裴奕一览无遗。
“今晚,我给你。”
只有这样做才能断了裴奕毫无方向及进展的盲目搜寻,还给紫竹山庄原本的少庄主;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尽快解除元安村民的痛苦和她的疑虑,她没有心思理会羞不羞耻这等事了!
“你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你肯为别人牺牲奉献的伟大情操?证明你不怕痛?还是证明你的身体对我有多大的影响?”若是最后一点,她成功了。
经过下午痛昏的教训,她还是不放弃吗?那些人真有比她的命重要吗?
夏芸停止动作,坚定的回答:“我没有要证明什么,我只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会痛死在我怀里。”裴奕咬牙道。
“我不怕。”
这个笨蛋,她天真的以为他只要她的身体吗——
裴奕对自己突生的想法感到错愕,他不只要她的身体,
桌上烛默默垂泪,凝花影,泪堪怜。
窗外夜色更显沉静,草木若有情,也怕是柔肠断成寸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