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出嫁,七月花开有子,收到二孙女有孕的消息,徐老夫人笑容满面,忙不迭地吩咐李嬷嬷打开库房挑选适合补身的药材,打算给孙女送过去。
“这么快就有孕,这是慧丫头的福气。”老夫人双掌合什叨念着感谢佛祖。
“是呀,咱们家二姑娘好福气。”身边的人也附和着。
“大姑娘来了。”
随着门口传来的通报声,一身茜色衣裙的徐宁安从掀起的竹帘处走了进来。
徐老夫人看到她立时就哼了一声。
徐宁安一脸的无辜。
徐老夫人指着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说说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耍小性子。”
“只要没嫁人,没生孩子,我就还是个孩子,孩子怎么就不能耍小性子了?”徐宁安说得振振有辞。
徐老夫人眼一瞪,“你还歪理一大堆,萧世子是怎么得罪你了,让你恼了他这么久还不肯消停,让他几乎每天给咱们庄子送赔礼,你就不怕人笑话他?”
徐宁安若无其事地在祖母身边坐下,一脸不以为然地说:“男人要那么多无谓的面子干什么?”
徐老夫人抚胸,做出心口疼的表情。
徐宁安无奈摊手,“祖母,您别闹了。”
“是谁在闹?”徐老夫人有些气急败坏,“这还没成亲呢,你就这么下他的面子,往后日子还怎么过?”
徐宁安无所谓地道:“瞎过呗。”
徐老夫人头疼,最怕大孙女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了,那表示她不接受劝解,打算一条道走到黑。
徐老夫人定了定神,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地道:“安丫头,你听祖母的话,别闹了。这男人有时要面子,要真因此跟你生闲隙离了心,往后日子可不好过。”
徐宁安不说话,无声表示拒绝。
“祖母知道你性子倔强,但男女之间的事情总是互相退让的,去见见他,他这还在孝期,闹大了也不好看。”
“……”
又被祖母日常教育了一番的徐宁安一脸无奈地上了侧门外的一辆马车,马车的目的地自然是萧府别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萧展毅现在早已相思入骨,神魂不守。
自从赏赐徐宁慧大婚之日两人不欢而散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期间她拒绝跟他见面沟通,连他的信也不看,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他便每日都派人去送东西,锲而不舍,毕竟就算她铁石心肠,徐老夫人也会心软。
丙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她今日便来了!
萧展毅又是欢喜又是害怕,甚至都没敢伸手去牵她的手。
徐宁安从马车上下来,手拢在袖子里,眉眼微抬,语气甚是冷凉地道:“咱们去客厅说话。”
萧展毅的神情瞬间肉眼可见地颓丧了下去,但还是听她的话往客厅去了。
她径自坐了客位,仪态端庄,举止有度,如假包换的大家闺秀风姿,没有半分轻佻、妖媚等任何不合宜的言行。
只要她想,她就是最规矩的大家闺秀。
可萧展毅只想她变回那个不受礼教束缚的小妖精,跟他继续没羞没臊地腻在一处。
“我来了,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安儿……”
“世子自重。”
“安儿……”萧展毅在她身前蹲下,抓住她的两只手紧紧握住,一脸的懊悔加无措。“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错了?”徐宁安似笑非笑地扬眉。
“我错了。”萧展毅认错认得斩钉截铁,“我不该言而无信,不该利用你的信任。”
徐宁安甩开他的手,萧展毅飞快地抓握住。
两个人折腾了两三个来回,徐宁安不再甩开他了,只是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道:“不是什么事道歉都有用的,我是可以原谅你——”
萧展毅神情一喜,但徐宁安紧接着就给了他迎头痛击。
“但人的信任一旦崩塌,再想建立起来就会很难,甚至根本再无机会。”
萧展毅只觉心头冰凉,现在她对他的信任没有了吗?
“我只是害怕失去你……”他喃喃自语。
“不,你只是太自我。”她却直接否定了他的说辞。
“你这么好,我怕别人抢走你。”他将脸埋入她手心,声音带着无法消解的痛。
徐宁安心里叹气,从椅中滑坐到地上,低声道:“我早早将自己给了你,难道真只是我贪欢吗?这样都不足以让你增强信心,你还想我怎样?”
萧展毅身子一震。
“我婚前把身子给了你,就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你捕风捉影的疑神疑鬼,真的很让人厌烦。你是琉璃心的小泵娘吗?需要人战战兢兢小心呵护,不敢有一丝怠慢吗?那你有没有想过呵护的人会不会心力交瘁?”
说到后面,徐宁安火气渐大,她这是找了个娇公主,得千小心万小心捧着供着吗?她不干了!
“我错了。”萧展毅紧紧抱住她,他真的知道错了,求她别再吓他,也别再口不留情地嘲讽嫌弃他了。
“出尔反尔,岂是大丈夫所为。”
“安儿——”他试图以吻堵她的嘴。
徐宁安直接用手推开了他的脸,“别这么死皮赖脸的,丢人。”
“在你面前,我要脸干什么?”萧展毅一颗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落了地,绷紧的心神也随之放松下来,然后压下的慾望便又想蠢蠢欲动。
徐宁安却像完全没察觉他的异状,伸手将他推开,站起身,低头整理自己微乱的衣襟,口中道:“既然说清了,我也该走……”
下一瞬,她整个人腾空而起。
萧展毅横抱着她快步朝外走,“我傻了才放你走。”她都肯原谅他了,他自然就能做别的事了。
“呵。”你以为自己聪明啊。
又回到那间熟悉的卧房,不变的主角,不变的主题,永恒的旋律。
她在他身下绽放、花落、瘫软如春水,他精神抖擞直捣黄龙,不可一世。
“这种事虽然美好令人沉迷,可没有它人生一样过,你明白吗?”她气喘吁吁,声音犹带着高潮后的娇弱无力,可那字字句句如在他耳边重锤响鼓。
萧展毅身体一僵,他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东西是锦上添花。有,固然不错;没有,也无碍,一如她对他的感情,若是让她感到厌烦,那她就会慧剑斩情丝。
这次是警告,下次就是彻底的结束。
萧展毅用力闭了闭眼,咬紧了牙关,她真狠!
但转念一想,他随即又释然。
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徐校尉,果然容不得人半点挑衅。只要对方敢挑衅,校尉大人就会用的事实告诉对方放聪明点,别乱叫,她会不爽。
徐宁安没打算留宿,更没打算多给他比一次更多的甜头。
清洗过后,穿戴齐整便打算离开,完全一副提起裤子就无情无义的王八蛋行事风格,特别的恶劣。
“我之前就是对你太好了,这才让你恃宠而骄,而我一向知错就改。”徐宁安拂了拂裙摆,轻描淡写地留下一句结论,而后飘然而去。
被留下的萧展毅脸色变了又变,她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她以为自己是青楼寻芳客,而他是以色事人的青楼名魁?
然而仔细想一想,又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安儿果然有几分骗财骗色,酒足饭饱、寻欢作乐后拍拍**走人的无良纨裤气质,而自己则心甘情愿地做那个痴情不改,甘为她精尽人亡的付出者。
萧展毅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也没什么不好。
纵然角色颠倒了又如何?他要求也不高,只望她日日光顾,天长地久地对他偏才骗色,骗至人生尽头,足矣。
揽尽春色餍足而归的徐宁安整个神清气爽,明晃晃地告诉大家我跟萧世子和解了,雨过天晴没事了。
见她如此,徐老夫人总算放下了心,转而又去忙探望怀孕二孙女的事。
妹妹有孕是大喜事,徐宁安身为姊姊也是要有所表示的,而且还会跟祖母一道前去贺喜。
她让红秀去翻自己的库房,打算寻找点好东西送过去,但她的库房到底比不起自家祖母的,那种补身的药材就没有。最后索性直接拿了两张银票,放进了一只精致的小木匣子里权当贺礼了。
养孩子嘛,说到底要花钱,银子才是硬通货,送它准没错的!
徐宁慧果然被大姊这种简单粗暴财大气粗式的送礼方式震惊到了,但她到底还是在震惊之下收下了贺仪,只是不免忧心忡忡地问了句。
“大姊你的嫁妆没问题吗?”我从不知道你是这样大手大脚的大姊啊。
“没事,你尽避生上十七八个小外甥,我都没在怕的。”
徐宁慧:“……”大姊果然是大姊。
回程的车上,徐老夫人就忍不住又念叨起自己大孙女对钱财太过散漫,徐宁安一脸的虚心受教。
在徐府马车路过萧府别庄的时候,候在路旁的千风奉上了一只木匣,然后功成身退。
徐宁安当着祖母的面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叠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她随即一脸无辜地去看祖母。
徐老夫人顿觉心累,挥手表示不看了,也不想念叨了,她现在只想静静。
无法无天的大孙女遇上了无底线纵容的孙女婿——心累,不想管了。
等徐宁安回到自己的院子,随手将匣子扔给红秀去整理。
红英忍不住靶叹,“姑爷对姑娘真好。”
红秀则眉头微蹙地看着自家姑娘,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咱们人在半路,姑爷就什么都知道了。”
徐宁安笑了笑,完全不放在心上,道:“不用介意,我心里有数。”
不就是在她身边安排了眼线吗?依那狗男人的性格,这真不算什么。
不触及底线的事,她也懒得计较,夫妻本就是要相互包容的,他即便是狂暴危险的猛兽,她的篱笆紮牢了,他也就只能窝里凶一点罢了。
不是什么大事,她心胸宽大,能容忍,也纵容得起!
知道姑娘心里有数,红秀也就不再多说,安心去整理银票。
同样一个放眼线的问题,千风忍不住问自家的奉,不怕准世子夫人恼他啊,这可刚和解没几天。
执笔在书案上作画的萧展毅闻言微微一笑,纵容落笔,“这种事在她的包容范围。”只有上次那种出尔反尔的事才要命。
做不到就别瞎答应,答应了又反悔作怪,她马上就翻脸收拾人,丝毫不手软的。
唉,理亏的人没资格反抗。
千风心下咋舌,世子跟准世子夫人这互相较劲,没点心眼还真看不太明白,而他一路看下来,还是世子弱势,被准世子夫人给吃死了,但世子甘之如始,他这个外人以乎也就没什么好不平的。
毕竟,日子是这两位自己在过。
千风看得开,也想得透。
八月初八是徐宁安的生辰。
这一天,萧府的马车低调地接走了她,萧展毅要给她过二十一岁的生辰。
徐宁安带着红英、红秀两个丫鬟一起到了萧家别庄。
萧家别庄徐宁安不是第一次来,但正大光明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想想她跟萧世子做的勾当,果然是有些偷情的味道在。
但徐宁安并没有不好意思,男欢女爱人之大慾,他们两个注定要一起滚床单的,早滚晚滚都是滚,早滚早享受。
一身石青锦袍的萧展毅长身玉立,修眉俊眼,如一块上好的清冷美玉,疏离淡漠俯视众生。
不得不说这狗男人的外貌真的相当有欺骗性,光看这张脸,这通身的气质,一点儿都看不出会是个床上凶猛如禽兽的色中恶鬼。
眼睛果然是会骗人的!
萧展毅光风霁月地对徐宁安坦然道:“我有话私下跟你说。”
徐宁安朝两个丫鬟看了一眼,红英、红秀便识趣地退了下去,同时,随侍在萧展毅身边的千风也一并退了出去。
书房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萧展毅身上的疏离立时便像被什么融化了一般,他一步跨前就将人抱了个满怀,埋头在她颈边轻嗅她的体香。
徐宁安发出一声轻笑,手在他腰上掐了两把,“不是有话跟我说?”
萧展毅在她颈侧深吸一口,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内室而去。
内室摆有一张软榻,平时用作他小憩之用。
他在榻上坐下,将她横抱在怀,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托她的后脑杓,急切地寻着她的唇深吻下去。
两个人吻了好一会儿,才气息不稳地分开,头抵着头喘息。
“我给你寻了些花簪,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并没有着急取东西给她看。
“还有别的吗?”
“还给你做了套石榴红的衣裳,一会儿穿给我看。”
“好啊。”
他又吻了她一会儿,这才从一边拿过一只檀香木的匣子,递给她。
徐宁安靠在他怀里,动手打开了匣子,里面摆着三对雕工精巧的花簪,一对紫牡丹,一对红山茶,一对昙花,花瓣层层叠叠犹如实物,几可以假乱真。
即便徐宁安是个不怎么在意饰物的女人,也不由被这三对精美的花簪吸引。
“喜欢吗?”他呼出的气扑在她耳畔,带给她一阵酥麻。
“喜欢。”她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喜欢,直接扭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萧展毅的喉结滚了滚,咽了口唾沫,沙哑的嗓音带着某种彼此都懂的暗示,“我们去换衣服。”
徐宁安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任他将自己抱起。
萧展毅的步伐有些急切,很快便回了自己的卧室,内室的衣架上挂着一件鲜艳的石榴红色的流仙裙。
徐宁安分神看了一眼。
萧展毅已经在认真地解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解得极有耐心。
即使早已对眼前的这具身体了若指掌,但是每一次看到她不着寸缕,穠纤合度,前凸后翘的身材,他都会瞬间热血沸腾。
徐宁安调笑道:“不是要试衣,怎么把我的衣服全月兑了?”
萧展毅的呼吸已经急促不堪,目中尽是翻腾的情慾之火,口中一本正经地道:“不月兑怎么穿呢。”
徐宁安低头看着他那处撑起来的地方,伸指戳了戳,“真是急色。”
萧展毅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带,哑声道:“帮我月兑衣。”
“你今日怎么摆起谱来了。”徐宁安带了几分嫌弃地说,但还是帮他宽衣解带起来。
他带着她缓缓朝床上躺下,“今日是你芳辰,自然要讲些规矩。”
“尽胡说八道。”
然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说什么,专心共赴巫山施云布雨起来。
一场云雨停歇,他抱着她去洗漱一新,然后亲手帮她将那套衣裙从里到外一件件穿起来,徐宁安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他的手好似带着魔力一寸寸抚过她的肌肤,带给她一阵阵的战栗与酥麻。
“今日你生辰,多赏我一次可好?”他带着蛊惑地引诱她。
“不行……你太持久……”话是这样说,可她到底还是屈服在了他的魅力之下。
等到那件石榴红的大袖流仙裙穿到徐宁安身上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她整个人都染满了萧展毅的味道。
他亲手为她梳发挽髻,簪上了红山茶的花簪,调试胭脂轻描唇瓣,享受着闺房之乐。
萧展毅目光发热地看着自己亲手装扮出的美人,很想低头亲口吃去她刚刚涂上的唇脂,月兑掉他亲手穿好的裙衫,把她困在床笫之间,不让其他人看到分毫。
“不想让你出去。”他有些委屈地说。
“别闹,再不出去真要叫人怀疑了。”
“怀疑就怀疑……”他想破罐子破摔。
徐宁安却还不想败坏自己在红英、红秀心目中的形象,哄着他道:“乖,自们去书房下棋,晚些时候我哄她们回去,今晚不走。”
萧展毅瞬间舒眉展目,牵了她的手往外便走,“我们去下棋。”
两个人又回到书房,摆出下棋已久的架式。
丙然,等两个丫鬟过来的时候成功地瞒过了她们,她们就天真地以为姑娘和姑爷只是单纯地下棋下得时间久了一点儿罢了。
据说,有的人下起棋来,废寝忘食的,几天不眠不休也是有的,姑娘他们不过下了一个多时辰,不多不多。
午膳是出自在京城享誉盛名的八珍楼大厨之手,全都是徐宁安素日爱吃的。
八珍楼其实是萧家的产业,徐宁安已经知道,便也不客气,消耗极大体力后吃到这些珍馐佳肴简直是久旱逢甘露,再幸福不过了。
她一点儿没有在他面前伪装食量的意思,他欺负她欺负得那么狠,还不许她多吃两碗饭补补体力吗?
萧展毅当然不介意她补充体力,她体力越足他越爱,毕竟今晚她是不用想睡的了。
于是红英、红秀便看到自家姑娘专心大吃大喝,姑爷则从头到尾都宠溺地看着她,眼睛的情意瞎子都看得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让她们怪面红耳赤的。
饭后用了水果,又到花园消食散步。
萧展毅和徐宁安做着守礼未婚夫妻发乎情,止乎礼的消遣,下下棋,赏赏画,时间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日落时分。
红英、红秀被自家姑娘糊弄回去帮她遮掩行踪,而她自己则留了下来。
两个丫鬟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她们一贯毫不怀疑地相信着自家姑娘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占去便宜。
徐老夫人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这也就导致了徐宁安和萧展毅随心所欲地卿卿我我。
没有了徐宁安的两个丫鬟,在萧展毅自己的地盘上,他马上就变得无所顾忌起来,早早便拉着未婚妻回房安歇了。
睡是不可能睡的。
如同萧展毅之前所想,他没给徐宁安机会睡,缠着她陪自己一夜狂欢,在天色泛白的时候才累极相拥而眠。
徐宁安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冰凉,她不禁想,那狗男人精力好到还能爬起来做事也是强人。
缠绵得多了,身体便牢牢记住了这个男人的气息,他在她身边睡觉已不会引起她的警觉。
这——是个好现象,也是她努力了这么久才得到的结果。
她想让自己回归成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女人,一个正常的女人不会对接近自己的丈夫本能戒备,不会甫一睁眼,便是对接近的人进行致命绝杀。
一开始,不做到筋疲力尽她不敢让他睡在自己身边。
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接近,两个人默契地互相配合,终于他现在可以安全地睡在她身边,她从身到心都接纳了他。
真好!
徐宁安眼眶有些发热,仰头将泪意憋回去,对自己释然地笑了笑。
萧展毅这个时候进了屋子,看到她含泪的微笑,心头一慌,几步跨到她跟前,一脸担忧地问她,“出什么事了?”
徐宁安伸手抱住他,却不说话。
萧展毅开始还有些惶然,但慢慢就平静下来,她不想说就不说。
“谢谢你。”许久之后,她对他低声说了这三个字。
萧展毅抱紧她,哑声道:“该谢的人是我。”是她将他自永夜的孤寂中拯救了出来,她才是他的救赎。
他们之间永远只有他欠她,而她不欠他!
等她收拾好心情,萧展毅帮她梳洗更衣,为她挽发插簪,所有一切都亲力亲为。
徐宁安左右照照镜子,戏譃地朝他笑道:“手艺越发的好了。”
萧展毅扶着她的肩与她在镜中对视,温声低问:“那为你梳一声的头可好?”
徐宁安对镜粲然一笑,欣然许诺,“好。”
年关将近,无论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大家都在忙着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在细雪飘飞的日子里,一个消息如热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冰——肃宁伯世子暴毙。
死因极不光彩,他是死在自己宠妾床上的,死时正和美妾激情燕好,然后保持着交欢的状态便骤然猝死。
肃宁伯府大乱,朝堂上气氛也有些微妙。
肃宁伯膝下只有这一子,其他全是女儿,而这根独苗苗留下的也只有一个庶女,到死都没把妻子娶进门,更遑论生出嫡子来继承香火。
这个年,肃宁伯府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好的。
有人欢喜,有人忧。
未婚夫婚前暴毙,徐宁善却暗地里感谢满天神佛保佑,她宁守望门寡,也不想踏入那个火坑。
这样大的消息,住在城外庄子上的徐老夫人祖孙自然也无可避免地知道了。
徐宁安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触动,依照肃宁伯世子那个折腾劲儿,有这种下场一点儿都不意外。他这一生倒也算是没亏待自己,美酒美人尽享,荣华富贵傍身,死都死得这么香艳,绝对可以含笑九泉了,也算是及时行乐的典范。
顺便的,徐宁安也替三妹念了声阿弥陀佛,不管如何总归是逃过一劫。
前脚肃宁伯世子的死传得人尽皆知,后脚某人就传了信邀她出庄赏梅。
原本徐宁安是没多想的,但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就让她不得不多想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扶了扶额。
她不找麻烦的时候,有人却似乎替她干了件大事,这锅她要不要背?
外面北风呼呼地吹着,大雪簌簌地下着,这种鬼天气出去赏梅,绝对是吃饱了撑的,风花雪月什么的,很容易就让她想起上次泛舟游湖的惨剧,那次病倒了很多人。
然而嫌弃归嫌弃,徐宁安仍是裹了件狐皮斗篷,外出赴约,不去不行,那狗男人不依不饶的。
斗篷是红狐皮制的,红狐皮是萧展毅派人送来的。
萧展毅成功地在一次次的投机取巧与暗度陈仓之后,扭转了徐家人对他的印象,获得满满的好感,成为了徐家认可的姑爷。
梅林在庄子后的山脚下,几十株梅树连成一片,远远望去一片红黯自雪中燃起,极是美丽。
地上的积雪有些厚,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路上很安静,只有主仆三人踩雪的声音,她们走到梅林边的时候,也看到等在那里的人。
一身银鼠皮制斗篷的萧展毅身姿挺拔,站在那里,就完美展现玉树临风四个字,而他身边带着小厮二竹和长随千风两个人。
看到未婚妻走来,他原本冷淡的表情便似雪山融化般染上了温柔。
他朝她伸出手,她坦然将手递到他手中。
萧展毅朝千风看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然后萧展毅便牵着徐宁安的手迈步进了梅林。
在确定其他人看不到的时候,他的手便揽到了未婚妻的腰上,与她在梅花树下耳鬓厮磨、喁喁细语。
徐宁安整个人窝在他怀中,汲取这只大火炉的热度,看着枝头的红梅兴致缺缺,懒洋洋地道:“大冷天的,发什么疯要来赏梅?”
萧展毅在她耳边亲吻了几下,含笑道:“大雪红梅不好看吗?”
“冷。”
“我帮你取暖。”他语含暧昧。
“我不会跟你打野战的。”徐宁安直接断绝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萧展毅低低一笑,道:“肃宁伯世子死了。”
“你煞不煞风景?”她一脸嫌弃。
萧展毅却不给机会逃避,“怎么谢我?”他可是专程来要谢礼的。
“我干么要谢你。”她不想认帐。
“你心里清楚,别耍赖。”
她掩口打个呵欠,“开春吧。”
“想憋死我吗?”他扣着她腰肢的手用了点力。
“要死啊,疼。”徐宁安直接伸手拍了他一下。
“我想你了,两个月了。”两个月没沾过她的身子了,想得身体疼。
“那也没办法,年前府里忙,年后也忙……”天还这么冷,不适合出去玩闹。
“别敷衍我,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嗯?”
“元宵节陪你吃元宵。”她勉为其难地说。
“太久了,等不了。”
“你别无理取闹,我今天都出来陪你看梅花了。”对喜欢猫冬的人来说,这真的是件挺不容易的事了。
萧展毅用斗篷遮住两人,给了她一个绵长又火热的吻,吻得火星四溅,她便知道这狗男人今天吃不到肉不甘休。
“这里会有人来,你别闹。”徐宁安坚定地推开他,试图跟他保持安全的距离。
萧展毅哪里肯,没肉,汤也好啊。
徐宁安轻斥道:“正经点。”
“不想对你正经,”他将她抵在老梅树上,贴着她的唇低语,“丈夫对妻子私下正经是悲剧。”
在床上相敬如宾的夫妻太多,官宦权贵之家尤甚,许多男人面对妻子心如止水,一派修仙貌,面对美妾,瞬间化身禽兽,贪欢纵慾不知节制,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那也不能这么光天化日的放荡。”她试图推开他,扭头躲开他不老实的唇舌,梅枝上的雪扑簌敕地往下落,落进徐宁安的衣领里,让她打了个冷颤。
萧展毅看得有点心疼,便不再勉强她,伸手替她整了整被他弄得有些散开的衣襟,然后将人搂进怀里,闷声道:“想要你。”
“这里真不合适。”屋里随便闹,屋外不行,她有原则的。
“我孤枕难眠,安儿。”他的语气可怜巴巴的。
可惜,徐宁安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知道他装可怜已经是经验老道得很了。
她冷冷淡淡地说:“灌个汤婆子,被窝就暖和了。”
“你这建议真不用心。”
徐宁安呵呵两声,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把我自己送你床上就用心了?”
“那当然是求之不得。”
“回去盖上被子作梦去。”
“你久不过去,被子上你的味道都淡了。”
徐宁安毫不理会他的卖惨,伸手揪住他的领子往下拉了拉,沉声道:“都处理干净了?”
“当然。”
“年都不然人过。”她摇头,去年一个,今年又一个,这人怎么就非挑年前动手,什么毛病。
萧展毅冷哼一声,“他们配过年吗?”
“这么偏激干什么?”她抬手在他胸口打了一下。
萧展毅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牵着她在梅林中漫步,“你这么费心,别人又不会感激。”
徐宁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真心实意地道:“我没打算插手的。”是他瞎做主张的好不好。
“但你心里不痛快。”他笃定地说。
徐宁安看着他摇头,“萧展毅,你不要这样,戾气太重了。”
“你会怕吗?”他停下脚步侧首问她。
徐宁安发出一声嗤笑,她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怕什么。
萧展毅便笑了起来,“让你不痛快的人,我也不会让他痛快,顺手的事,不是刻意。”
“那你还来找我讨赏?”徐宁安不乐意了。
萧展毅眸色幽深地看她一眼,握紧了她的手,坚定地道:“赏罚应该分明。”罚他的时候那么冷酷无情,该赏他了,也请别吝啬。
“你倒会算帐。”
“跟你学的。”
“你这样会很容易失去我的。”她不是很认真地嘟囔。
箫展毅嘴角扬起,扭头冷不防地亲了她一口,然后哈哈大笑,轻声笃定地道:“你舍不得。”
徐宁安撇了撇嘴,然后也忍不住笑了,她确实是舍不得了。
这人一点一点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不经意间就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了。
两个人在梅林走了一圈,雪地上留下了长长的两排脚印,脚印有时会重合,有时又很凌乱。
从梅林出来时,徐宁安怀里抱着一束梅枝,是萧展毅亲手为她折的,让她拿回去插瓶。
临走,萧展毅又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将兜帽给她扣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徐宁安送他一记白眼,转身带着两个丫鬟走了。
讨债鬼!居然还要提醒她,生怕她忘了。
其实,她真想忘。
但答应都答应了,不能做个言而无信的人。
带着一点儿小烦恼,徐宁安回到了庄子里,又抱着插好的梅瓶去向祖母卖乖。
知道她出去做什么的徐老夫人也没多问,只道:“他一个人在庄子上过年,也是冷清。”
“还在孝期呢,想不冷清也不行。”她表现得毫无同情心。
“你也不心疼人。”
“我今天都肯陪他去赏梅了,多冷啊。”
“你这懒丫头……”徐老夫人被气笑了。
屋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笑,大姑娘真是一个秒人,什么诗情画意一到了大姑娘这里总是要崩坏,偏她还理直气壮。
徐老夫人看霜瓶里开得热隐闹的红梅,眼睛里带了笑,虽然有些不应该,但肃宁伯世子去世真的是件大好事,她家善丫头的亲事总算是柳暗花明了。
望门寡都比嫁进肃宁伯府那个火坑强。
想到这儿,徐老夫人有些狐疑地看了眼捧着碗喝姜汤的大孙女,肃宁伯世子的事跟她没关系吧?
应该没有。徐老夫人马上就自我否定了,这个季节是她最不爱动弹的季节,而且快过年了,她是个讲究喜庆的,不会年前找晦气,而且,堂堂一府世子又哪里是那么好下手的?
徐老夫人觉得自己想得可能有点儿多。
徐宁安老实地将李嬷嬷端来的一大碗姜汤喝完,用帕子擦了擦嘴,眼睛亮亮地道:“祖母,蜜饯。”
徐老夫人无奈地将手边盛着蜜饯的碟子推过去,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了,有时候还像个小孩子。
徐宁安眼睛微眯地拈了两颗蜜饯入口,满足地像只捡到松子的小松鼠。
徐老夫人的神情慈和起来,到底还是个小丫头。
在祖母这里喝了姜汤,又讨了蜜饯吃的徐宁安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管那狗男人睡不睡得好,反正徐宁安是睡得踏踏实实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