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哥能打老虎?”进山的路上,牧司默问道。
顾喜儿十五岁,她大哥二哥和她差一岁,今年十六。
顾孟槐、顾孟泰是正月十八出生,刚过完年不久,开春逢双子,可说是喜从天降,当时村里人都称赞是好彩头。
顾喜儿则是来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出生,还差几天就过年了,也算是吉利。
“怎么,不像吗?”
说实话,她大哥哪有办法打老虎,老虎打他还差不多,两人上山是她在保护他,一有危险她劈道雷下来,什么狼、老虎、熊瞎子、大蟒蛇,通通一雷毙命。
凭她家大哥那三脚猫功夫,打打耗子还可以,若真遇到老虎那就是送肉来着,供虎大爷饱食一顿。
“只是有点怀疑,这里的老虎没牙吗?”
他试过顾孟槐的功夫,学过两下子,大抵是他手下新兵的程度,几个人联手或许能打下一头野猪,至于老虎……那是妄想。
顾喜儿是出了名的护短,她损大哥可以,别人绝对不行,“你才是没牙的老虎!我大哥是真的扛了五百多斤的老虎下山,那张虎皮卖了三百多两,虎骨给我师父泡酒,虎肉分一半给村民,剩下一半我们自己吃,吃不完腌成肉干,虎鞭大舅舅要去了。”
听她说到虎鞭,牧司默面上一热,忽地咳了两声,“那儿有果子,我给你摘两颗止渴。”说完纵身一跃,伸手摘下。
顾喜儿接过,咬了一口,这是野生的红枣,个头不大,有点酸,但皮薄汁多,色泽看来红艳诱人。
“木头,你也吃一颗。”
“我不叫木头……唔!”牧司默刚开口拒绝,一颗红枣就滑入他嘴里,酸得他直皱眉,勉强咬了几下才吐出籽,将酸酸甜甜的果肉咽下。
“你不是木头谁是木头,我喜欢木头的味道。”木香最纯净,似乎能将灵魂洗净,闻之心静,杂念全消。
前面的木头和后面的木头指的对象不一样,可是由那粉敕唇说出这么有歧义的话,两张脸都晕开了一抹桃色。
“你……姑娘家不要随便说出『喜欢』两个字,不过对着我无妨。”牧司默面上冷静,手心却出了汗,心也跳得很快。
看他一副假正经的模样,顾喜儿笑呵呵的扳起指头数。“我喜欢爹,喜欢娘,喜欢大哥,喜欢二哥,喜欢姥姥,姥爷,喜欢大舅舅,二舅舅,大舅妈,二舅妈,喜欢哑叔,喜欢阿苦,喜欢……”
“等等,阿苦是谁?”牧司默打断了她。
哑叔他晓得,她家看门的,早年逃难过来,儿女都不在了,妻子也在逃难中死了,他一个人孤苦伶仃无处可去,顾里正心善便收留了他。
顾喜儿惊讶地道:“你不晓得我家老牛叫阿苦?”
啧,那可是救命恩牛呢,他居然将它忘得一干二净,心寒!
那头狗眼看人低的老牛?到底谁家的牛会翻白眼,露出鄙夷的眼神啊?它根本是妖牛。而且她根本没叫过阿苦这名字,总是老牛老牛的唤。
“你只能喜欢我。”他语气十分认真地说。
“你说……说什么啊,我可以喜欢很多人……”哎呀!怎么办,他这话说得她心头小鹿乱撞。
“不行,只有我。”其他的喜欢全部都要收掉,烧成灰丢入湖底,滋养摇曳生姿的荷花。
顾喜儿忽然有种玩火自焚的感觉,这下事情大条了。“木头,你不会真的想要留在马嵬村当上门女婿吧?”
“我叫牧司默。”他为自己正名,伸手模了下她的粉女敕唇瓣。
“木头……”顾喜儿杏眸一睁,伸手模着刚被碰过的唇,她堂堂一个村霸被……被轻薄了?
“只准喜欢我一人。”他俊颜上有可疑的红晕,却目光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白皙小脸,水汪汪的大眼如同最澄澈的湖泊,让人想沉溺其中。
“那你喜欢我吗?”她就是无可救药的颜控,那张俊俏的脸一靠近就晕头转向了。
他一顿,目色深幽,“我不知道。”
她顺了口气,却又有些心口发酸。“等你想清楚了再说,迟早有一天你还是要离开的。”
有点可惜呢,她对他是真的有几分好感,若是他能不走,也许她就嫁了,把他当压寨相公,只是有些事终究不能凑合着过。
“我会带你走。”他没想过留下她。
顾喜儿往后一跳,和他隔开一段距离。“可是我不想走怎么办?这里有太多对我好的人。”
她不能否认她是个幸运的人,一穿过来便是众人的心尖宠,除了祖父那一家子外,她身边的亲人都是好人,爱她、宠她、护着她,让她真正感受到家的温暖,她不是最没用的一个,而是他们手心上的宝。
如若可能,她希望一辈子终老在马嵬村,享受父亲的宠爱、母亲的温柔、大哥的疼惜、二哥的月复黑。
“我会对你更好。”他许下承诺。
她摇着头,指着树上的果子转移话题。“还要。”
“我摘给你。”说完,一道身影化成好几个虚影,左手一摘右手一扯,不一会儿一堆鲜艳欲滴的红果子就被捧到顾喜儿跟前。
“木头,你真好。”以后不知便宜了谁。
顾喜儿心里酸酸的接过果子,看着牧司默那张脸突然有点恼恨,长那么好看干什么,扰乱别人的心吗?
喔,好忧郁。
“你走好,地上有……”
牧司默才刚要说地上有突出的树根,边走边吃果子的顾喜儿心不在焉,一个恍神就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摔,眼睛、鼻子离地面越来越近——
下一瞬,一只长长的手臂捞住她的腰。
“你就不能小心点吗?”这话说得既无奈又心疼。
被拦腰抱住的顾喜儿清楚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她赶紧平复心情,羞涩地道:
“你……你放开我。”
“不放。”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很轻很淡的香味在他鼻间盈绕不去,直让他想多闻几口。
“木头,你几时变得这般无赖了。”她扭动身躯挣扎着。
只是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害她都有点心猿意马,想将他就地正法,不在乎天长地久,只要当前的快乐……呸!
她要是敢婚前失贞,她爹包准会整天愁眉苦脸,哀声叹气,再也笑不出来,而她娘大概会以泪洗面,郁郁寡欢,自责没护好女儿,大哥和二哥则会联手把牧司默剥下一层皮,再用蜡油滴肉……咳,她想多了。
脑海中有很多小画面的顾喜儿时喜时忧,她被人紧紧拥抱着,想到的却不是将人推开,而是他能抱多久。
“你不要动来动去,我再抱一会儿就好。”牧司默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呼吸微重,试图冷静下来。
风在吹,树叶摇动,一条手臂粗的大蛇顺着树枝往下爬,它悄悄的靠近,紧盯着眼前的猎物,欣喜有大餐可吃,接着蛇口大张,蛇牙外露,然后……轰隆一响,大蛇先生就没有然后了,砰的一声从树上摔下来。
“打雷了?”牧司默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突然想到遇袭的那天也是晴天响雷,他们一行人才能趁隙逃月兑。
顾喜儿顾左右而言他,装模作样的道:“哎呀,有蛇!可以煮一锅蛇羹了,我们有口福了。”
臭蛇,想吃你家姑女乃女乃,我先把你吃了!
看到地上死去的大蛇,牧司默眉头皱得像座小山,他方才感觉到有东西靠近,正想出手灭了它,谁知刚有动作,雷声就在头顶啪的一响,过后就是重物落地声。
“你没听见雷声吗?”不是震耳欲聋的惊人天雷,却能够让人感受到雷电流动的威力。
顾喜儿一脸他大惊小敝的神情,指指蛇身让他背着。“有什么好稀奇,我们这儿常打雷,而且说来就来。”
“真的?”他一脸狐疑。
“我有必要骗你吗?你回头跟村里人问问,他们准会笑话你见识少。”她将放雷的手往后一藏,另一手顺手摘了两片山芋叶子,一人一片戴头上。
“喜儿……”这样戴着一片叶子有趣吗?
顾喜儿解释道:“戴好,一会儿会下雨。”
“下雨?不可能吧?”
牧司默正想着天气晴朗,不会有雨之际,天空骤然洒下毛毛细雨,雨势不大,且只下在这附近,其他地方一滴雨也没有。
“真的下雨了……”牧司默难以置信,四周明明有雨,但天空依旧阳光普照,时有彩虹出现。
“你跟我来,这附近有个山洞,里面有干柴、火石、调味料和锅碗瓢盆,以及一座石头擂的灶台……啊!背窭还在,这是我大哥的背窭,我们常入山……”犹如识途老马的顾喜儿左钻右窜,如履平地般走进一个被草盖住的山洞。
“雨不会下很久,等会就停,你看到猎物想打就打,墙上挂了弓箭和砍刀,若是嫌麻烦也可以不打,我今天来主要是想找一种药草,叫醉心花,花呈喇叭状,有白色或淡紫色,叶片偏宽,两边是锯齿状,我要做麻沸散。”
醉心花是别名,实际上就是曼陀罗,曼陀罗整株都有毒性,取其汁液制药,会令人产生幻觉,用量太重会导致死亡。
顾喜儿说了一大堆,牧司默只听进去一句,双手紧握住她的肩。“你说麻沸散?”
“你弄疼我了。”她不舒服的挣扎,惊喜归惊喜也别练鹰爪功,她的细肩骨捏碎了可无法恢复原状。
“抱歉,我没留意,伤着了没?”他正要查看她的伤,又觉得于礼不合,连忙缩手,臊色染颊。
“说没有你肯定不信,右是有你能治吗?”她没好气地道。
牧司默绷着脸,自我谴责着。“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时失控,下一次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还有下一次?”很想翻白眼的顾喜儿揉揉自己纤细的肩膀,痛是会痛,但并没有真的受伤,最多也就是瘀青罢了。
喂喂喂,他是有多恨她呀?一次失手再来一回,凑齐三次难道会送红豆汤一碗,多多益善,喝汤愉快?
“口误。”他立刻改正。
她哼了一声,让他把蛇装进背窭里背起。“要不是我大哥去了碧水县给我大舅舅祝寿,我也不会找上你这根木头。”
村里要收割,顾里正走不开,因此让长子代替他走一趟给大舅子贺寿。
可顾孟槐好武,一看到衙门里的贺捕头有几下拳脚功夫就缠着他较劲,你来我往打了好几天,全然忘却还在家中的妹妹等着自己带她上山采草药,他甚至跟着贺捕头一起去捉贼,根本乐不思蜀。
很好,敢放她鸽子,等大哥回来,她便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等着瞧!
“那个……麻沸散……”牧司默小声的问。
顾喜儿转身瞪他一眼。“目前还在研究中,等你帮我找到醉心花,我做出来了再给你配方。”
其实她第一个弄出来的是青霉素,这全都要归功于她大学的实习教授,他是一个奇怪的老头,爱看不合逻辑的穿越剧,相信平行空间的存在,因此一有空闲就弄些花花草草去配制成药,还原古人智慧,哪天穿越了就可以复制一遍。
她很想说:教授,你想多了,以你七老八十的年纪已经可以入土了,等你老一蹬腿
就能梦回紫禁城,不用辛辛苦苦的神农尝百草,还因此让自己的学生胃穿孔。
“喜儿,你是好姑娘。”牧司默展颜一笑,霎时春花开满地,差点让看迷眼的顾喜儿腿软。
人间四月天,荼卄靡开透,最美的风景不外如是。
“不,我现在开始是坏人。雨停了,赶紧走,有险你去冒,有难你去担,遇山开山,无路开路,荆棘长草你去砍,悬崖峭壁你去爬,遇水搭桥,水深你涉……”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
“……那你要做什么?”什么事都让他做了,她就等着坐享其成?
牧司默真相了,顾喜儿就是这么想的,以往她和大哥进山也是什么都不用做,她负责开口,顾孟槐是“牲口”,她比哪儿他挖哪儿,跋山涉水、挖土入坑,最后妹妹脚酸了还要背她下山。
她一脸愤概地比比自己。“我这身比纸还薄的身板能做什么?当然是监督你,免得你挖错草药。”
这般无赖的话都说得出口,她还好意思叫他无赖?
“以你说的那些,我们可能要在这山里走上三个月。”
顾喜儿睨了他一眼。“我说得只是可能发生的事,就是概括的意思,真叫你劈山你劈得开啊?”
“喜儿。”牧司默声音一低。
“干么?”
咦,丝绒花和比翼草这里居然有,书上不是说只生长在炎热地带……等等,这里有地热,往前三里有个温泉,下面应该有座火山……
“回去我就向里正提亲。”他亲也亲过,抱也抱过,只差一步洞房了,她理应是他的人。
“喔好,反正我也该嫁人了……你说什么,提亲?”顾喜儿心不在焉的把一株药草放入草窭里,这才回神,等想清楚他在说啥,她差点整个人栽进窭子里,和蛇头来个深情凝视。
“也许要委屈你一下,我们先在马嵬村成亲,等我安排好再一起回府。”他的妻子他会保护好,绝不让她受一丝伤害。
顾喜儿吓傻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牧司默又看了一眼那自称柔弱的身影,从外表来看的确很纤细,宛若枝头的梨花,微风一吹便会掉落,叫人忍不住想把她捧在手心呵护疼惜。
可是他无意间发现,这丫头竟然随手就能将她家的阿苦推离一臂远。
若是换成他自然也可以办到,但终归没法如她那般轻松,不仅脸不红气不喘,还能笑着玩起牛角。
还有,不论他走得快走得慢,她都跟得上,即便连续行走一、两个时辰都不见疲态,也没听见喘息声。
换言之,她根本是扮猪吃老虎,看着虚弱的身子其实壮如牛,她给人看到的只是表象,实则隔山能打牛。
说到这里,他开始觉得传闻中的那头虎说不定是她打死的,毕竟他们兄妹是一起进山,而她大哥一向是宠妹如命,妹妹说的话无不依从,她叫顾孟槐说虎是自己打的,顾孟槐不会问原因,只会点头照办。
若是此时顾喜儿知道他在想什么,铁定会大赞他有脑子,山里的野兽再凶猛也不及她一记雷劈,次数多了,有灵性的动物们自然知道要趋吉避凶,一嗅到她的气味便会纷纷走避。
那次那头老虎刚好在进食,小鹿的血让它闻不到“危险”的味道,一见又有两块肉送到跟前,它长啸一声,庞大的身躯顿时高高跃起,然后就砰的一声掉下来,死得不能再死,一张虎皮完整无缺没半点瑕疵,唯独眉心的王字白纹上多了个焦黑的洞。那少根筋的大哥自然没发现异样,她再随便吹捧几句,大哥就欢欣鼓舞的将打死老虎的功劳揽到了自己身上。
“等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你了?”他话题也跳太快了,才透个风就要筑墙,一点也不循序渐进。
“你刚才说了『好』。”她很适合他,他需要一个聪慧过人又机智灵巧的妻子,他也相信她能应付后院那些污糟事,而且他并不排斥她在身边。
此时的牧司默最先想到的是把顾喜儿当成他的一大助力,而后才将她当成妻子。
长年混在糙汉子堆里的他只会打仗,论行军布阵或许无人能及,但若说到男女情爱,他还真是瞎子模象,一头雾水。
老实说他对女人不太感兴趣,在边关多年,他想着的都是如何重振牧家的百年声誉,将父兄失去的荣光再找回来,平时不是打仗便是排阵练兵,女人对他而言还不如一张布阵图,他嫌多余。
说出去了也许没人相信,但确实是事实,即便年少时曾荒唐过一段时日,牧司默也从未碰过女人,只因牧家家训有一条:如果不想将此女娶进门,那就不准做出任何有违礼法的举动。
牧家其实原本是不允许纳妾的,但他爹曾因酒后乱性睡了一名五品官的庶女,还不幸珠胎暗结,这才纳入府中,此后这条家规算是废了,改由各房子弟自律。
“我刚才没听清楚,随口应的,不算。”
凭什么她一定要嫁给他,她又不是没人要,她随口说的玩笑话多着……不过还真有些意动,长得好看真的很吃香呐!
“喜儿,我会对你好,一辈子仅有你一人。”女人一多麻烦也多,再说能让他看得顺眼的女人并不多,自当把握机会赶紧定下。
她不以为然地啐道:“男人的话要是能当真,母猪都会上树了……母猪!快快快,在你后面!”
“什么母猪?”牧司默不解的回头,就看到一头小山似的黑毛猪朝着两人狂奔而来,低吼声越来越大。
顾喜儿从没看过这么大的野猪,体型跟一岁大的小牛差不多,一身的肥肉将猪皮撑得紧绷,每跑一步蹄子便会陷进土里,晃来晃去的肥肉一点也无损它奔跑的速度,又快又凶猛,两根疗牙像弯起的匕首,很是吓人。
看傻眼的她忘了闪避,瞪大眼看着它直冲而来,直到闻到那股动物身上的腥臭味她才想着赶紧逃开,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双脚忽然动不了,像两根僵硬的石柱般定在原地,眼看着就要撞上她了,她想引雷也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牧司默大喝一声,一把抱起她滚到一边,紧张地斥道:“你傻了吗,怎么不快跑!”
他的手微微颤抖,就差一步……她就会在他面前被撞飞……
顾喜儿回过神,看着他的手臂,眼眶不禁一红。“你……你受伤了……”都是为了救她。
“快爬上树,不要废话,我去引开野猪。”他说话时始终紧盯着野猪的一举一动,要知道野猪可是比老虎更难应付,那一身的气力连大树都能撞倒。
“可你的伤……”他腿上被划开两寸长的口儿,那是被野猪猱牙划破的,伤口看起来十分睁狞,鲜血直流。
“不打紧,快上去,它又掉头了。”牧司默喊道。
这只目测有一千斤上下,是野猪中的翘楚,体型比一般家猪大三倍,这是吃了多少啊,简直是猪妖。
“牧司默,我欠你一回。”她三两下爬上最粗壮的树,那利索的模样跟练过的高手有得拼。
眼角余光看到顾喜儿灵活的身手,牧司默忍不住想,到底谁说她柔弱了,敢拍胸脯挂保证的那个非得先拖出来打死不可。
“不让欠,我若能打下这头野物做聘礼,你嫁我为妻。”
“你这是趁火打劫。”太不要脸了。
看她还能咬牙切齿的瞪人,牧司默哈哈大笑,将喷着气的野猪引开。“这也是我非你不可的诚意,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你。”
这话一说出口,他忽然觉得胸口轻松了几分,他真的无法想象别的女子当他妻子,也发现她在他心里的分量越来越重,逐渐占据了他整颗心。
“你又不喜欢我,说什么……啊!你小心点,那只猪又来了!”顾喜儿很为他担心,猪皮那么厚,砍刀肯定砍不死它。
要换成一般农家子弟,一听“猪来了”可能只是莞尔一笑,看着猪从跟前走过,然后问问是谁家的猪,养得肥不肥,几时请吃杀猪菜,一家有猪跟有了财神爷似的,卖了就有哗啦啦的银子。
可是这回的猪有着一身扎手的黑毛,不仅浑身恶臭,嘴边还直流大量的白色涎沫,四只猪蹄一跑起来地动山摇,连在树上的顾喜儿都能感觉到树在摇晃,不抱紧树干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
她一直以为山里体型最大的是熊,没想到吃得好的野猪也不遑多让,若让它在山中多活几年,说不定都能成山大王了。
“谁说我不喜欢你,若不中意你怎会想娶你为妻?夫妻是一辈子的事,相看两相厌日子能过得下去吗?”瞧着野猪再次目露凶光冲过来,牧司默抽出防身的匕首,伺机以
待。
这场人和猪的搏斗十分惨烈,皮粗肉厚的野猪跟穿了盔甲似的,速度又快,横冲直撞,牧司默试了几次也无法重伤它,干脆纵身一跃骑在野猪背上,手上的匕首往猪头猛
刺三下又跳开。
受了伤的野猪血流不止,可是反而更凶狠了,记仇似的又冲向牧司默,想将他撞个对穿。
看准时机的牧司默又从野猪侧月复补上两刀,壮硕的野猪左右摇晃了两下,又往前冲去。
“可你明明说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我。”她也晓得要找个两情相悦的男人共度一生有多难,可是她不想将就。
所处的时代不同,顾喜儿明白她终究是要嫁人的,父母不可能陪着她一辈子,兄弟们将来也都会有自己的小家,对她的照顾很有限,就算他们不介意养个老妹妹,嫂子们肯吗?
她不想成为别人的拖累,最好的方法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家。
眼前的男人肯为了她而拼命,她心里不是不动容,但是她更怕动了心之后,他的回报不是君心似我心,而是郎心似铁或别有所爱。
“我是不知道对你的喜欢有多少,当我伤重时睁开眼看到你,我的第一感觉是不讨厌,而我一向厌恶女人靠近。”
但很奇妙的,她的碰触只让他怔忡了一下,随后便十分自然的接受了,换药、袪毒、喂食甚至是擦身,他完全没有一丝抗拒。
他们两个一人在树上、一人在地下,距离加上呼呼喘气的野猪狂追猛撞,制造出的声响极大,两人必须用吼的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顾喜儿蟒首一低往下喊。“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正在闪避野猪撩牙的牧司默一听身体歪了下,差点没闪过,他顺势侧身一滚,往猪肚子深划一刀,咬牙对着树上大吼。“你要是想我死就多说些荒谬的话刺激我,我肯定
如你所愿。”
看着一人一猪气喘吁吁,顾喜儿心虚的挠了挠脸,讷讷地道:“我也就是说说嘛,你别放在心上,战友之义有时是会胜过夫妻之情的。”
一起大锅吃饭,大地为席,义无反顾的交付后背,走过刀山剑海,也因此从战场上活着走出来的人感情常会比亲兄弟还亲,生死与共。
“你嫁不嫁——”牧司默狂吼。
他死命盯着失血过多的野猪,明白此时绝不能掉以轻心,濒死前的奋力一击最是危险,要小心防范。
“我考虑一下。”婚姻相当于女人的第二段人生,不能轻率马虎,良人、狼人只有一线之隔。
“再考虑我的血就要流光了。”牧司默使出兵法中的示弱于敌,装出一副虚弱不已的样子。
虽然他的情形确实也跟虚弱差不了多少,要知道杀一头野猪等于同时和二十名敌兵对打,所付出的气力不亚于打了一天仗。
“你别催嘛,我在想……啊!猪又来了,它怎么还不死?”顾喜儿大叫。
哇塞,生命力真强悍,捅了十几刀,肠子都外露拖地走了还死不了,难怪人们都说进山不怕虎和狼,最怕遇野猪,因为它们不畏死,一旦开始了战斗,那就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看她大呼小叫的惊恐样子,力气快用尽的牧司默忍不住笑出声。“姑娘嫁不嫁,我好提猪上门提亲。”
“你别打哈哈了,快杀了它……哇啊!”
就在这时,野猪拼死一冲,一人一猪滚向树丛后头,野猪嚎叫不停,不一会儿渐渐微弱下来,牧司默也没了声息。
心急如焚的顾喜儿直探头,一颗心吊得老高,忧心忡忡地喊道:“木头?木头你还活着吗?”
怎么看不到人了,他不会被野猪压死了吧?她是以为他游刃有余,又不想自己异能被发现才没出手,谁知……
她越想越害怕,声音都哽咽了,“好啦好啦,我嫁!只要你没事我就嫁,木头,牧司默,你快出来……”
嫁就嫁,他日后要是敢三心二意、左拥右抱,大不了来道雷劈死他。
这么一想,她心下一宽,对于嫁人一事也不觉得难受了。
“你说真的?”
满脸是血的男人从树丛后钻出来,一跛一跛的取下头发上的树叶和草屑,将匕首上的血往衣服一抹。
顾喜儿松了口气,大声说道:“比金子还真,我嫁了!”反正吃亏的不是她,还赚了个相公。
他一听,开心的咧开嘴。“你下来,我抱着你。”
“不用,你走开,我自己慢慢爬下树。”
真丢脸,她多年没爬树了,刚刚情况紧急,爬的时候不觉得高,这会儿才发现离地面有多远,双腿……有点打颤。
“喜儿,我不会笑你的……噗哈哈哈!”牧司默的坚持一眨眼就破功,低低的笑声从胸腔发出,回荡四周。
“骗子!”顾喜儿又羞又恼,提着长裙往腰带里塞,露出里面的绸花长裤,抓紧树干一步一步往下爬。
“好好好,我不笑,你小心点,手捉好……”看她爬得很辛苦,牧司默正要上前扶她,蓦地眼神一沉,做出攻击姿态,冷厉的目光盯着某一处。
喷气声响起,又是一头野猪,比刚才的那头还要大上一些,疗牙断了一根,但动作更加凶猛。
“怎么还有?”顾喜儿跳下来,转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该死,还让不让人活啊,猪长得比牛大是合理的吗?它们吃仙草长大不成?
“喜儿,快跑!”
顾喜儿不是不想跑,而是这头野猪实在太狡猾了,她在树上的时候不现身,等她跳下树后立即从藏身处冲出来,她根本反应不及,只得大喊一声,“雷来!”
轰隆轰隆两声,野猪顿时倒地不起,脑袋被轰出两个窟隆,猱牙离跌坐在地的顾喜儿只有一指远。
“你……”牧司默神色复杂。
“哎呀!好险,差点被猪拱了,我果然是上天的宠儿,连老天爷都来帮我。”她手撑着地起身,起来的时候腿还有点软,要不是有只手适时地扶住她后腰,她就要趴到野猪身上了。
“那雷……”来得太蹊跷了。
顾喜儿装傻。“什么雷?你是指刚刚劈下的那两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山里多雷雨,见多了就不稀奇了。”
他明明听见她喊了“雷来”,难道只是巧合?
“啊!醉心花,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原来就在这里呀!”顾喜儿夸张地喊了声,弯腰一拔,原来那醉心花就长在树底下。
“喜儿。”牧司默想问清楚,又不知从何问起,显得有些为难。
“木头,两头猪耶,你肩扛一头,后背一头,咱们有肉吃了!”顾喜儿装傻到底,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露出一丝心虚神情。
闻言,他脸黑了一半。“你太看得起我了。”他力气虽然不小,但也不到能一次扛起两头野猪的程度。
顾喜儿看了看两头并排的猪,也苦恼了。“要不这头小的归我,大的你来。”
“归你?什么意思?”
下一瞬,牧司默就看到她将猪尾巴往手臂上缠绕三圈,轻轻松松拖着近千斤的猪往前走,他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哪来的细胳膊、麻雀腿,他看到是蚂蚁搬山!
这也太惊人了,若非亲眼目睹,他绝不会相信小小身躯能力拔山河,拖了一头野猪还能行走自如。
反观他腿上的伤虽然上了药,略做包扎,可是要扛起一头猪还是十分吃力,他怀疑自己能不能走到山下。
“木头,快点,你还是不是男人呀!我这弱柳扶风般的身子都走得比你快,你慢吞吞地是在等下雨吗?”顾喜儿转头大喊。
被她一激,他赶紧加快步伐,忍着痛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