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咱们知道你爱妹如痴,但咱们几个姑娘正在作画,画好了等夕流评比完才能走,所以两位不妨先在一旁下棋,如何?”公孙怡端了茶水入内,被何夕潮那些肉麻话给吓得险些倒退三步。
“这个嘛……”何夕潮想了想,刚才有盘棋还没开始下。“照冶,要不咱们先下盘棋杀时间?”
何夕流笑了笑,在俊俏公子面前哪个姑娘不装模作样?
她当年不也是这样?就连都婧这样的小姑娘,在她大哥面前坐得可端正了。
“大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外头又来个丫鬟来请人。
“姨母不是正跟我娘谈事?已经把我大哥喊去了,怎么也要你走一趟?”
“许是因为今儿个的事,那个丫鬟已经无性命之忧,但里头掺杂了好几个人家,处置起来总得顾虑许多。”说着,公孙怡已经起身往外走。
何夕流望着她离开的身影,余光瞥见都照冶就站在廊下,深邃又冰冷的眸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她有些恼火地别开脸,不知怎地突觉头有点晕,她心里狠颤了下,不禁自问:她不会是喝醉了吧……可是她又没喝酒。
不,那杯桂圆红枣茶……她瞪着空无一物的茶杯,惊觉那多出来的味道是果酒。
两年多前,她和公孙怡一起偷尝了果酒,结果她醉得七荤八素,等她醒来时,听说她像个话瘵,细数每个人的不是,又哭又闹,酒品极差,让她爹从此对她下了禁酒令,她便再也没喝过酒了。
可这桂圆红枣茶里怎会掺了果酒?
头又晕了下,她忙抓着桌缘,心想她不能再待下去,得赶紧离开,否则待她真的醉透了,就不知道她这张嘴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她深吸了口气,撑起身子往外走,然而才踏出门外,都照冶随即走了过来。
“怎了?”他眉头微蹙,她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绯红,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不关都大人的事。”她说着便往右手边走。
她记得从这头转过去还有一间小暖阁,她得找个地方先把自己藏起来,等这股醉意过去。
都照冶没拦阻,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她走得跌跌撞撞,他便知道,她醉了。
瞧她进了暖阁,他信步跟上。
何夕流回身想关门,岂料都照冶已经闯了进来。
“都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她连退几步,歪斜的身子半靠在桌边。她的酒量极浅,一杯果酒都能让她醉到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此刻意识逐渐涣散,可因为这人闯进房内,她必须强迫自己保持清明,只是就连她都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没要做什么,你既然醉了,先到床上歇着吧。”他淡声道。
何夕流紧紧地攒紧眉。“你……为什么知道我喝醉了?”
“自然知道。”
“都大人为何如此理直气壮?我与都大人向来无往来、一辈子不往来、今生今世绝不往来……”她愈说愈气,察觉自己正在失控,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只能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软着声道:“孤男寡女岂能共处一室,还请都大人出去,切勿坏了我的名声。”
“这么说来,我更不能走。”
面对他那张向来教人读不出心思的脸,听着他放肆轻薄的话语,那股沉淀在心板上的愤怒犹如滔天怒火,一股脑地窜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以为只要招招手,姑娘家就该臣服在你脚边?我告诉你,我何夕流不会臣服在你脚下,我巴不得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无法忍遏的怒焰在她脑门里发出轰然巨响,彻底吞噬她的理智。
“为何?”
“为何?”她面无表情地自问,偏着头看着他,随即又低低笑开,高傲地扬起小脸。
“因为我不想,这一世,我不愿再与你有任何纠葛。”
都照冶微眯起黑沉的眸。“所以,前世,你我有过纠葛?”
何夕流半张着眼,不知道想起什么,迳自笑得凄切。“都照冶,你真的是个没心的人,把我伤得这么重,你却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我好歹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你都家的妻子,我以为你对我是有几分喜欢的,可是你却……”
笑声在不自觉中化为如泣如诉的低软声音,而后静默无声。
“辜负人的,是你。”他向来清冷嗓音透着一股低哑。
“都照冶,事到如今,你还要含血喷人?”她愤然抬眼,盛怒中的俏颜更显媚态,我见犹怜。“当初我是如何待你的,难道你的心真的是铁石做的,压根感受不到?你待我淡漠,我忍了;婆母要为你纳妾,我操办了;就连庶子生下来,我都愿意为你教养,最后呢……你到底是怎么待我的!”
“可你心里有我吗?”
何夕流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蓦地握紧粉拳就往他身上打,“都照冶,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我一心一意待你,你竟视我为朝三暮四的女子……我如果不爱你,我为什么要嫁给你,为何要讨好你母亲,为何要讨好阿婧,你怎能说出这般没心没肺的话!”
都照冶蓦地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就像他无数个夜里所渴望的。
“难道你心里真的没有公孙恒?”他哑声再问。
“你这个可恶的混蛋……我如果心里有表哥,我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嫁给你,你到底要羞辱人到什么地步!”她放声斥道,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因为激动而导致酒气一口气冲上来,她眼前一黑,瘫软在他怀里。
都照冶随即将她打横抱起,搁在床上,然后坐在床畔,注视她良久。
那时,她也是如此面露哀伤地沉沉睡去,他静静的坐在床畔看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前一片模糊。
夕流、夕流、夕流……
他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轻抚着她早已凉透的面颊,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什么都感受不到,就连呼吸也忘了。
那种打从心底恐惧痛苦的滋味,他不想再尝一遍。
看着满面泪水入睡的她,他轻叹了口气,俯身吻上她眼下殷红的血痣,尝到了咸涩的泪水。
果真如他所想,她与他一样重生一世。
前世,在他凯旋回京时,她在鼎丰楼上,同样与他生有血痣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瞅着他,炽热的目光教他忍不住抬眼寻找,就那样对上一双难掩娇羞的桃花眼;然而这一世不见她的身影,他便隐隐起疑。
于是他试着接近她,接近他大哥,就为了证实她与他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
他不懂的是,为何她怨他?该怨的人明明是他,她的指证并无造假,却与他所知有出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在搞鬼?
如今想来,他们之间根本就存着误解,最后死别,然而不只他心底有她,她的心底亦有他。
早在妹妹细数她的好之前他就见过她了,匆匆一瞥,她的身影就烙在他的心底,吸引他的并非是她的容貌,而是不骄不纵的矜贵气质。
只是,前世他没来得及告诉她。
现在,他必须想想,到底是谁造成他俩之间的难解误会。
☆☆☆
成国公府,主屋大厅里,八扇门全掩得死紧,所有下人全都退到门外。
厅里,有成国公夫妇和二房夫妇、何家夫妇,何夕潮和公孙家兄妹,跪在厅上的便是刚被人从院子里喊来的公孙忻。
公孙忻不住地朝自己的爹娘求救,然而两人却是爱莫能助。
“所以忻姐儿,确实是你与人说你大哥和何家表姊订亲的事?”公孙昱冷沉着脸,恨不得直接把人押进家庙。
公孙忻瑟缩了下,浑身发颤。“我是那天去跟大伯母问安时,在房外听大姊和大伯母提起这事,我以为两家已经在议亲……”
“你以为!”公孙昱拍桌站起,吓得公孙忻全身发抖。“凭什么你可以未经证实就对外胡说?你身为姑娘家,最是清楚姑娘家的清白名声最不容玷污,可你还是说出口了,你到底是何居心!”
“大哥……忻姐儿肯定只是口快,绝非恶意伤害夕流。”公孙易低声求情,他二房就这么一个女儿,平常确实是娇宠了点,犯下这等祸事他也头痛得紧,可是再怎么样,他还是得护着女儿才成。
“你难道不知道有时毁掉一个人,不过是张口的事?”公孙昱脸色阴鹫地道。
闻言,公孙易就算想替女儿求情,这当头也求不下去。
“何况,你知道外头已经说得多难听了?”
公孙易不清楚,但他妻子是知情的,直到现在都不敢替女儿求情。
“不管怎样,这件事定是要给何家一个交代,依我看……把她送到家庙,日日抄写十份佛经,若是反省了,半年就接回;要是死性不改……一辈子给我待在家庙,再也别让我看见!”
公孙忻闻言,不禁瞠圆了眼,不敢相信不过就这么点事,大伯父竟然要把她送家庙……
她才是公孙家的人,为什么大伯竟护着何家的人?
二房夫妻听公孙昱这么决定,正要求情之际时,公孙忻已经站起身。“我不服!我又没说错,大伯母本来就有意要何夕流嫁进国公府,这事都提上日程在讲了,难道会是假的?怎能因为我说了真话就罚我?”
“忻姐儿!”公孙易吓得急吼。
“谁跟你说提上日程,谁跟你说一定是真?你问过了吗?”
“可是……”
“不知悔改还强词夺理,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来人,将二姑娘押进祠堂里,让她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三天后将她送到家庙!期间要是谁敢给她吃的,一律家法伺候!”
公孙昱一声令下,小秦氏的心月复嬷嬷立刻差了两名粗使婆子把公孙忻押了下去。
“大伯父,你怎能如此偏心?我不过是说了事实而已,难道你们敢说,你们压根不想和何家联姻吗?怎能因为我说真话……”
不等公孙忻把话说完,婆子已经塞了条布在她嘴里,快速地把人架了出去。
公孙怡眉头蹙紧,思索了下,道:“爹、娘,我去瞧瞧二妹,与她说说。”
公孙昱疲惫地摆了摆手,公孙怡便快步离去。
霎时,厅里鸦雀无声,好半晌公孙昱才道:“知方,我如此处置,你可满意?”
“……我永远都不可能满意,如果今天恶意造谣的不是你国公府的姑娘,我肯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要她整个家族跟着陪葬。”何彼口气淡淡的,可字字句句都教二房夫妻胆颤心惊。
站在一旁未发一语的公孙恒蓦地站起出来,朝何彼深深作揖。“姨父,今日之事是国公府的错,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计较,别伤了两家的情感,而且晚辈确实心仪夕流已久,就盼他日能与她共度一生,还请姨父成全。”
秦氏闻言,偷觑了眼丈夫的神情,想了想,终究没替公孙恒美言几句。
两家缔结秦晋之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加上现在又出了这些流言,要是能顺势定下婚约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丈夫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被人赶鸭子上架。
何彼瞧也没瞧他一眼,迳自起身。“行了,时候差不多了,你去将夕流带来,咱们回去了。”
公孙恒愣了下,想再说什么,小秦氏赶忙起身拉住他,朝他连使了几个眼色,才陪着笑脸道:“今日让姊夫不快,他日妾身再登门道歉。”
何彼摆了摆手,大步走出厅外,小秦氏拉着姊姊陪不是,而何夕潮脸色淡漠,没打声招呼就走了,连礼数都懒得做。
待人走了,一只玉瓷杯就砸在二房夫妻面前,伴随公孙昱的怒斥声,“何家是什么身分地位,你们还不清楚?如今八皇子正处弱势,要是没有何家与咱们家相挺,往后还有机会登上大位?你们俩倒好,教出这般好的女儿……依我看,干脆就让她死在家庙算了!简直是愚不可及!”
任谁都看得出公孙忻根本不是因为这门亲事好才宣扬开的,她那么丁点的心思,寻常姑娘家都看得出,遑论在朝堂上打滚了二十多年的何彼?他都快要臊死了!
摔了杯子后,公孙昱就气冲冲地离开,公孙恒看了二叔夫妻一眼,眸色冷沉慑人,恨不得干脆分家算了。
祠堂里,公孙忻被人推进里头,连蒲团都不给,看守的婆子一知道是府里的姑娘犯了事,毫不客气地拿出戒尺,押着公孙忻跪下。
公孙忻吓得跪下,可是祠堂里的地是青石地,又冷又硬,磕得她膝盖发疼。
“嬷嬷,能不能行行好,给我家姑娘一张蒲团?”说话的是公孙忻身边的大丫鬟,她从荷包里取出一锭碎银交给了婆子。
婆子看了眼,正要收下时,余光瞥见外头有人走来,赶忙推开丫鬟大声喝斥。
“做什么?”公孙怡沉声问道。
“大姑娘,这丫鬟想收买我,好让奴婢给二姑娘拿张蒲团。”
丫鬟垂着眼不语,公孙怡扫了眼,摆了摆手让婆子退下,迳自走到公孙忻的身边,低声问:“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什么?”
“大姊……分明是大伯父偏心!”
“你再说!”公孙怡作势要打她,吓得她双手抱头。“公孙忻,你行事都不经脑子的?什么事能说,什么事能做,你都不知道吗?夕流是什么身分,是能让你耍着玩的吗?就算你是国公府的姑娘又如何?何家可是世家大族,姨父是宗亲族长,又是当朝首辅,夕流向来就受尽整个何家宗族的疼爱,你得罪她,等于得罪何家这个大族,还连累了国公府上下!”
公孙忻抿紧唇,愈听她这么说,她就愈不服气。
“何家大族又怎地?能嫁进国公府依然是她高攀!何家再势大都越不过咱们公孙家,咱们家有爵位,当朝八皇子还是咱们亲表哥,他日表哥要是登基了,咱们就是皇亲国戚,他何家是什么东西!”
“你给我闭嘴!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你不过是国公府二房的姑娘,有朝一日要是分家,二房还剩下什么?你还能怎么跟何家斗?”
“大姊,你……”
“谁都知道你是故意要让夕流难堪,要搅坏她的名声,可你有没有想过,就凭你这么点本事,以为能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我劝你到家庙后能够修心,否则何家要是打算弄死你,咱们不会救你。”话落,公孙怡多看她一眼都嫌累一般,转身离开了。
公孙忻死死地瞪着她的背影,放声骂道:“你说我做不到,好,总有一天我就让你瞧瞧,我多得是法子让何夕流无法翻身!”
丫鬟听着,吓得赶忙捂着她的嘴安抚,“二姑娘,您冷静一点,您向来最受不得激,愈要您向东,您偏要向西,大姑娘不会不知道您的脾气,她刚刚那么说,分明是故意激您,要您去当枪使。”
今天发生的事,她一直觉得蹊跷,二姑娘去大夫人院子请安,每日都是同个时辰,怎么就偏巧让二姑娘听到这些事?
“你懂什么?”公孙忻一把将丫鬟推开,本是娇俏的容颜显得有些睁狞。“大姊就是偏心,没将我当妹子,才会当我的面说分家的事!就因为大姊偏心,所以我从以前就讨厌何夕流,凭什么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我又没说错话,我为什么要领罚?全都是她害我的,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公孙忻脸色阴冷,恨恨地瞪着外头。
何夕流酒量浅,喝一点就容易醉,但因为喝的酒不多,她清醒得也快。
当她张开眼时,脑袋还有些迷迷糊糊,带着几分娇憨,教坐在床畔的都照冶移不开眼。何夕流闭了闭眼,这才瞧见他就坐在床畔,吓得她连忙坐起,检查身上的衣物。
他轻叹了声。“把我当禽兽了?”在别人家里谁能做那事?
“你……”何夕流防备地看着他,想问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你喝醉了,自个儿走过来的。”
何夕流托着额,想起桂圆红枣茶里多了果酒的味道,不禁疑惑公孙怡怎会在茶里掺了果酒,她要是没赶紧离开,怕是要闹事了。
“头疼吗?”
阴影逼近,吓得她立刻往后退,避之如洪水猛兽,教都照冶有些莞尔。
在她睡着时他细想过了,前世有人误导他们,让他一直以为她根本不想嫁给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人,也让他无心与她相处,一再冷落她,最终走到那一步。
当她撒手人寰时他才惊觉,原来他也会痛,也会流泪。
从小爹娘严格的教养养成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久而久之,他也没了喜怒哀乐,活着只是为了延续都家的香火,光耀都家的门楣,他从来就不是为自己活。
可是这一次,他想只为自己而活。
“都大人,请你赶紧离开,你这样……你是打算坏我的清白吗?”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世连看她一眼都嫌累,这回倒是缠到她面前,还压根不知道要避嫌。
“是。”
“……你说什么?”
“我确实打算坏你清白。”他坦荡荡的很。
何夕流很怀疑自己听见了什么,这天底下会有人用如此平淡的神情,平静的口吻说,打算坏她清白?他真的是都照冶?
她不想继续纠结,想绕过他下床,岂料却被他一把抱住,吓得她尖喊出声。
“你最好叫大声一点,刚好助我水到渠成。”
听他这么一说,她赶忙闭上嘴,不想教他称心如意。“放开我,都大人!”
他是这样的人吗?还是她根本不曾认识他?
“夕流,当我的妻子。”不是询问或请求,他的直白近乎命令。
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喊出,她莫名地泛起鸡皮疙瘩,怀疑自己还醉着,又或者她根本是在作梦,要不怎会发生这种事?
前世对她道尽无情话语的男人,为何在人生重来一次时,竟然如此霸道地要她当他的妻?
梦……应该是梦,她还不够清醒……可是,如果是在梦中,为什么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和蛮横的霸道?
她不解抬眼,就见他向来冷情的脸竟浮现几不可见的笑意,双臂强而有力地将她抱起,让她坐在床畔,拾起她的鞋替她穿上。
还是梦吧……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如此说服自己,却突地听见外头似乎有人在找她,这才惊觉不是梦,正想应声时,又想到两人共处一室被人撞见,那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不能言。
正考虑是不是要躲起来,便听见都婧的声音,像是把人引到别处去。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她还来不及躲藏,就听见都婧的声音,“大哥,夕流姊姊醒了没?”
何夕流闻言,赶紧起身开了门。
“夕流姊姊你好些了吗?你的丫鬟正在找你,可我怕她会撞见你跟大哥,所以就……”她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应该是对的吧。
先前夕流姊姊不见时,她就溜到外头找人,走到房门外隐约听见她的声音,可一会儿就静下来,所以她犹豫了下才推开门,谁知道竟见她大哥坐在床畔,而夕流姊姊就躺在床上。
简直吓死她了!大哥怎能做这种事,更荒唐的是,大哥竟然还要她守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偏偏大哥的冷脸很吓人,她不敢不照办。
“阿婧,你做得很好,谢谢你。”说着,她头也不回拉着她往暖阁的方向走,全然当都照冶不存在。
都照冶不以为意,待人都走了才从怀里抽出一条手绢。
当年,他之所以见过她,就是因为一场宴会中他捡到一条手绢,交与主家府上的丫鬟后才知道是她掉的,至今,他还记得那时她笑得千娇百媚,不住向那丫鬟道谢的模样。
那一幕教他驻足良久。
看着同样绣上银耳兔子的手绢,他向来清冷无欲无念的脸上显露势在必得的野心。
那时,他还了,如今,他要了。
过几日,公孙怡和小秦氏一起到何府,公孙怡在秦氏的院子坐了会便去找何夕流。
“阿忻已经被我爹押进家庙里了。”一进门,她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何夕流轻应了声,其实对她而言,不管公孙忻到底接受什么程度的惩罚,一点都不重要,毕竟伤害已经造成。
“夕流,你也生我的气吗?”公孙怡轻拉着她的手。
“没有,又不关你的事,况且你一定也很生气,替我去骂了她一顿,对不?”她们从小就常往来,别人家的姊妹说不准都没有她们来得亲。
公孙怡笑了笑没否认,拉着她亲热地道:“我今天过来是想说,过几日咱们一道去常宁县的庄子住几天好不?”
“有杏花林的那个庄子?”
“对,这时节花开得可美了。”
“好啊,一会我跟我娘说说,她一定会答应。”
两人在房里聊了一会便到秦氏的院子,提及了去庄子玩的事。
“可是就你们两个姑娘家,这样子似乎有些不妥。”秦氏不打算马上答应,想等丈夫下朝再说。
“姊姊,这简单,过两日恒哥儿刚好休沐,让他陪她们姊妹俩去不就好了。”小秦氏笑眯眼建议。
何夕流哪能不明白姨母的意思,原以为在成国公府惹出这样的风波,姨母应该会对撮合她跟表哥这事消停些,岂料却反其道而行,大有打铁趁热的味道。
“这事待你姊夫下朝我再问他。”秦氏不敢自作主张,毕竟何彼还恼着呢。
小秦氏也不急着决定,和女儿在何家用过饭后就一道回国公府了。
等到何彼和何夕潮下朝,一家人一起用膳时,秦氏顺口道出这事,就等何彼裁决。
“我觉得……”
“爹,我想去,那庄子的杏花林很漂亮呢。”何夕流软声央求着。
“这样啊……”何彼一脸为难,不想拂了女儿的意,但一想到公孙恒那小子会去,他心里就不舒坦。
“爹,我跟翰林院告假几日,我陪妹妹去。”何夕潮立刻挺身而出,绝对不会再教那小子占他妹子的便宜。
“就这么着。”有儿子在,谅公孙恒也不敢太出格。
于是,这事就因为何夕潮一句话而一槌定音。
几日后,何夕流坐着一辆马车轻便上路,何夕潮骑马跟在马车边,后头更有十来名护卫跟着。
到了南城门,成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到了,公孙怡下马车与何夕流同坐,她两个丫鬟则跟公孙怡的丫鬟坐一辆马车,一旁同样有骑马跟随的公孙恒。
常宁县离京城约莫五十里路,沿着官道慢慢走,晌午左右就能到。
正当马车欲驶进庄子大门时,突听见何夕潮喊了声,“照冶,你怎么在这儿?”
何夕流微抬眼,就见公孙怡已经撩开帘子一角,果真瞧见纵马而来的都照冶,而且都婧也在马背上。
何夕流有点傻眼,怎么她不知道他们兄妹俩感情这般好?
“这两日休沐,便想着带妹妹到郊外走走,没想到你也在这。”
何夕流垂眼听着,只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就算要带都婧到郊外走走,也不该是骑马吧……再者,她嫁给他的那段时间,他就算休沐也不可能到外头走走,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