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长臂一伸,转瞬便将白熙月揽护在身前,用披风密密的护住。
突然被南天阔粗鲁的拽进怀里,白熙月紧攀着他的颈子才想问,却感觉南天阔的大手落在她的后脑勺,抵在自己的肩窝,低声道:“抱紧。”
听到南天阔不寻常的语气,白熙月心下评评乱跳,正觉得奇怪,却感觉他动作极大的抄起搁在一旁废弃的橹桨挥舞着。
发生什么事了?
她才想开口,却见一道蒙面黑影落在南天阔身后,挥刀朝她劈来。
“阿海小心!”
白熙月发出惊呼,南天阔目光陡沉,利落旋身后微一侧身,挥动手中橹桨朝黑衣人的肩头猛力一击。
南天阔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刚猛劲狠的力道让手中橹桨似铁,黑衣人肩部巨麻,手中的长剑跟着被震落,橹桨却发出“喀喇”一响裂开了花。其他黑衣人见状,迅速交换了眼神,群起朝他攻去。
眼见这状况,白熙月一颗心提到喉头。
南天阔手中再也没武器,刀剑无眼,空手肉搏,如何不见血?
偏她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半点忙,甚至成为他的负累,只能死死的攀抓住他的肩头。
正焦慌之际,只见南天阔长腿一伸一点一踢,方才那黑衣人掉落的长剑瞬时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有武器在手,南天阔不再处于被动,他挥剑迎击,东剌西劈,瞬息间好几个黑衣人身上挂了彩。
白熙月看着心头暗喜,原以为危机尽除,却在那情绪闪过的下一瞬间,感觉有什么打中她紧紧攀抓住丈夫强壮颈肩的手臂。
一阵酸麻迅速窜透整只手臂,让她完全失去攀抓力量,直接滑落坠地。南天阔才感觉妻子掉了下去,伸出手想将她践回怀里护住,剩余的黑衣人识破他的意图,持剑连攻。
白熙月一摔落地,心慌至极,没抓到丈夫伸来的手更是焦急,却又碍于眼下状况,只能忍痛找个地方将自己藏好,不让他分神,成为他的负累。
这想法才闪过脑海,她却见那名被南天阔最先撂倒的黑衣人挣扎起身,手持短刃朝他后背刺去。
南天阔以一敌众,又一心悬在妻子身上,浑然未觉身后危机。
原本见妻子已暗暗移动身躯,似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而稍稍定心,却不料竟见她突地拔腿朝他冲来。
未料她会再折回,南天阔深怕她受伤,浓眉一蹙,火速挥剑,与他缠斗的两名黑衣人登时肚破肠流,倒地而亡。
几乎是在下一瞬间,他感觉妻子整个人扑向他的背,那冲劲让他险些站不稳脚,身子往前一顿。
他立即稳住身子,正想探究,却听到身后的人儿发出一声痛唔,跟着腰间的束缚松掉,贴在后背的温软身子往下滑。
心猛地一凛,他回过身,震颤不已地看着一把短匕首深深没入她的左肩胛,鲜红的血沿着伤口冒出,瞬间便染湿她左半身衣衫。
“不!不——”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双手剧烈颤抖地点住她伤口旁几个大穴,让血不再狂冒。
剧痛让白熙月的思绪昏昏沉沉,但她却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海……阿海……你有、有没有受……受伤……”
听着她吐出细若蚊蚋的虚弱嗓音,南天阔再也难以抑制的哽了嗓,将她抱起后狂奔。
隐隐约约中,白熙月听见他饱含着剧痛的瘠哑嗓音反复回荡在耳边——
“傻瓜,你为什么这么傻……我宁愿受伤的是我……我宁愿受伤的是我啊……”
初秋,入夜的海风已带着几分凉意,月儿钻出厚重云层,流泄一地皎洁月色,将青石小径折映出如玉般的清冷幽光。
在那秋凉宁静的夜里,南府却是一片灯火明亮,丫头进进出出,端出一盆又一盆染红的血水。
南天阔被遣到外厅坐立难安,看着丫头来来去去几回,终于按捺不住,抓着其中一个丫头,沉着脸,绷着嗓音问:“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回事?匕首还没拔出来吗?”
南天阔在人前原本就威严,此刻因为妻子受伤,整个人像个冷阎罗,把丫头吓得双膝直打哆嗦,连话都说不齐了。“南爷……奴、奴婢不知道,血、血糊糊的……”
瞧丫头被吓成那模样,南天阔低咒了声,握紧双拳,再也按捺不住,风也似地直接冲进内寝,却差一点和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一块儿。
稳住身子,南天阔看清楚走出的人,顿生的气势陡散,战战兢兢的问:“沐寒春……”
生平第一次瞧见这有着生死至交之谊的汉子露出这样的神情,沐寒春嘴角扬起一抹调侃的淡笑。“有我在呢,慌什么?”
攸关生死,谁能不慌?
但听沐寒春这话,他心头那块大石头放了一大半,却仍是笑不出来,一双异瞳死死瞅着他。
早说这男人成了亲后在妻子面前像头傻牛,如今一瞧,果真不假。
沐寒春扯了扯唇,拍拍他的肩头,低声说:“这里有蓝儿看着,咱们出去说。”
南天阔本想至少进寝房里瞧她一眼,听他这一说,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旋身走到外厅。
一进外厅,沐寒春边写药方子边说:“我下了麻蔓散,取匕首花了点时间,多流了些血,有个鹌鹑蛋大小、三寸深的窟窿,但用桑皮线缝起来了,暂时死不了。”
南天阔两道浓眉拧了起来,声音严厉得吓人。“暂时?”
沐寒春抬起头,没被他那模样吓到,反而赏他一抹如沐春风的柔笑。“在下神归神,但可不会变戏法,这样的伤口,总是得靠药去调养。”
闻言,南天阔绷着张阴郁俊脸,直接在他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见他总算坐下,沐寒春喃声又道:“坐下好,省得等会儿惊吓过度,失了堂堂海皇风范。”
听他这一说,南天阔一颗心又提上喉头。“什么意思?”
他话声甫落,便见个丫鬟拿了个木托盘走到两人面前,开口道:“沐爷,洗净了。”
沐寒春正巧写完药方子,颔了颔首,拿高纸吹了吹上头的墨迹,才递给她。“去药馆里找药童子抓药,煎好再送过来。”
丫头领命走了出去,南天阔一双眼瞬也不瞬地落在木托盘上的匕首。
“这是……熙儿肩上那把匕首?”
“眼熟不?”
匕首刀身宽,薄如柳叶,前缘弯曲形如弯月,刀柄上雕刻着极为华丽的异国刻纹。
这样一把匕首不属于中原,但他在白家的海舶船上看过。
这是白川义年轻时飘洋过海经商,在异域港区乍见这不同于中原兵刃的武器,锋锐华丽,于是买了好几把。
白川义将匕首带回来后,还请匠师略作改良、装饰,才分发给器重的兄弟。
在他无意间窥听到白庆良和展耀的阴谋后,被推下海,身上插的就是这把匕首。
他在海中载浮载沉,最后遇上为取海中之物研药的药痴沐寒春,才得以活了下来。
任过往思绪在脑中奔腾,南天阔拧眉沉声道:“难道……展耀回中土了?”
展耀刺杀他后回到中原没多久又离开,因此当他以海皇身分回到中土后,并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白家义字号海舶船的杂役阿海。
关于南天阔的那段过往,沐寒春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忧心的问:“你说他认出你就是阿海了?”
“不知道。或许目标是熙月……”
因为他的出现,白家的财产回到白家大小姐手上,没多久,白庆良的女儿被迫下嫁卢昌其;他极有可能心有不甘,挟怨报复。
“无论如何,离你出海还有几个月,这事得先查清楚办妥。”
“当然。”
南天阔微微勾唇,那双异瞳射出教人胆寒的气势,但仅片刻,思及妻子,他拧起眉,凛人戾气尽褪,仅剩浓得几化不开的浓情在眸底荡漾。
他在她身边都难护她周全了,更何况他不在身边?
他又想,若事情没那么顺利查个清楚,他是不是该觑个机会送白熙月进宫陪伴皇后娘娘?
还记得那日面圣时,皇后娘娘不只一次提过,想见见妻子……
沐寒春原本是在药馆中研究他新取得的罕见药草,正醉心之际,却让人喊来治伤。
这一折腾几个时辰过去,现在正事谈完,他可没半点耐心再陪这妻奴发怔。
他当机立断,背起药箱起身,“对了,忘了说,我方才顺道诊出嫂子有一个多月的喜脉。”
南天阔思绪正乱,听到沐寒春的话,倏地抓住他的手,心怦怦乱跳。“你说……诊、诊……”
沐寒春的药馆虽然就在南府里,但府中发生的大小事,他几乎不过问,关于南天阔娶妻后的“异变”他知晓却未曾领教。
这当下,惊见堂堂海皇露出惊慌结巴的样子,他还真是开了大大眼界。他心下莞尔,却略显嫌弃的甩开南天阔的手,拍拍他的肩,慎重交代,“我下的麻蔓散足以让她睡到明儿个,今晚你可别进去骚扰嫂子。”
妻奴一脸激动的点头如捣蒜,沐寒春却不确定南天阔那傻样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