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美。”
十三岁的艾美,套着短背心与牛仔热裤的纤长身躯,透着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韵味。
她仰着甜美的脸蛋,兴高采烈的拎着行李离开轿车后座。
艾美的父母下了车,来到她面前,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眼神流露出浓浓悲伤。
她不解的瞅着父母,用着流利标准的英语问道:“你们怎么了?我只是去参加夏令营,一个月后就会回来。”
父母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拉起她的手兀自往前走。
身为越南华裔第二代的父母,承接了上一代在唐人街的餐厅,然而美国生活大不易,近年来房租不断上涨,父母只好将餐厅结束,转而投资其他小生意。
父亲几次投资失败,不仅赔上存款,甚至还向专门放高利贷的黑帮借了一笔钱,如今利息加总,数目可观……这些全是十三岁的艾美,悄悄躲在楼梯口从父母口中偷听来的。
后来,父母争吵的次数逐渐增加,黑帮分子也来过家里闹了几次,父亲为了还债,竟然同意协助黑帮运毒,甚至在运毒的过程中染上毒瘾。
几天前父亲在家中毒瘾发作,发狂一般在地上打滚,母亲带着她离开家,前去求助那些黑帮分子。
黑帮分子告诉母亲,父亲虽然已把旧债还清,却因为毒品而欠下数目更惊人的新债务。
那些黑帮分子边说边打量在门外的艾美,随后将母亲带入屋内,不让艾美听见他们的交谈过程。
艾美害怕极了,但她更担心母亲,所以她强迫自己死守在门边,一动也不动的盯住母亲,生怕那些黑帮分子会对母亲不利。
但显然她多心了。
母亲与黑帮分子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些人给了母亲一迭钞票与毒品,母亲一边哭泣一边收下钞票与毒品,然后转身牵着她的手返家。
几天之后,原本四分五裂的家,又恢复过去在唐人街时的模样,父母恩爱如昔,对她宠溺疼爱,先前那段日子彷佛只是一场恶梦。
前两天学期正式结束,进入暑假,父母替她报名了一个夏令营,于是她兴奋的收拾好行李,等着前往夏令营度过一个美好的暑假。
今天,父母带她前往夏令营的路途上,情绪异常低落,对于她一路上的聒噪不休毫无反应,她只能暗自纳闷着,两人是不是又吵架了?
抵达父母为她报名的夏令营现场,父母竟然迟迟不愿下车,直到她主动拎着行李下车,两人才肯挪动脚步。
当父母领着她来到一处位于邻镇郊区的别墅前,她直觉不太对劲,不停撇首询问起父母。
“你们是不是弄错地方了?夏令营怎可能会在这样的地方举办?”
父母不发一语,不顾她本能的抗拒,硬是将她带进那幢别墅里。
装潢华美的别墅里一片昏暗,几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与一个美艳的女人正在谈话,他们简朴平凡的一家人,彷佛误闯兔子洞,来到另一个格格不入的异世界。
那名美艳的金发女人率先发现他们一家人的到来,她踩动脚上那双红色高跟鞋,缓缓来到他们一家三口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女人在艾美面前蹲下来,扬起甜美笑容柔声发问。
艾美不安的左右觑视父母,父母却不曾看她一眼,只是表情僵硬的直瞪着女人。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金发女人伸手牵过艾美发凉的小手。
“你要做什么?”艾美抗拒着,没哭没闹,只是冷静的盯着女人。
艾美超月兑年纪该有的冷静,引起金发女人的格外关注。
“你很特别。”金发女人赞许地说道。
通常那些被带来的女孩,多是哭闹不休,抵死抗拒,唯有这个女孩不吵不闹,只是冷静发问,甚至能直视她的双眼。
艾美不明白为何女人会用着打量货品的眼神看待自己,她用力抽回被女人握住的小手,转而抱住母亲。
“妈,我们走错地方了,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出于一股奇异的直觉,艾美只想快点离开这幢诡异的房子。
金发女人收起笑容,望向艾美的父母,说:“她的资质不错,我可以多付
给你们十万元。”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艾美愣了愣,抬头望向母亲,赫然发觉母亲脸上全是泪痕,她又望向另一侧的父亲,父亲同样红着眼眶。
“妈?”十三岁的年纪,?*???匆膊⒎俏拗??庖簧材牵??坪醮哟笕嗣堑谋砬榱煳蛄诵┦裁础Ⅻbr />
“留下她,离开吧。”金发女人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话声方落,女人身后的那几名白人大汉随即上前,将艾美的父母架离大厅。
目睹此景,艾美这才被逼出恐惧的泪水,正欲追上遭架离的父母,金发女人却一把拉住她,不让她离开。
“放我走!”艾美甩头朝着女人哭喊。“我要跟我爸妈一起离开……我要离开这里!放开我——”
金发女人脸上不见一丝怜悯,只有满意的微笑。
她伸出另一只手模了模艾美的发顶,举动看似温柔可亲,下一秒却狠狠刮了艾美一个巴掌。
啪!火辣辣的巴掌落下,哭嚷中的艾美瞬间傻住。
从小到大,她品学兼优,从来不需要父母操心,更遑论是遭受父母的训斥打骂,女人这一巴掌无疑是彻底打碎她美好的童年。
金发女人冰冷无情的望着她,说:“你要牢牢记住一件事,哭闹不可能改变任何事实,只有听话跟顺从,才能让你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艾美捣着发烫的脸颊,清秀的脸蛋惊骇恍惚,一瞬间从孩子的美梦跌进残酷的大人世界。
“你的父母已经将你卖给我们,从今往后,你就是费雪的资产,只有费雪可以决定你的生死。”
谁是费雪?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艾美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凝聚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今天开始,你不再是Amy,你是Daisy,一朵楚楚可怜的雏菊。”
看着女人严厉的面孔,艾美感到害怕与困惑,她不断扯动被箝住的小手,试图挣月兑女人的掌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求求你,放我走,我不属于这里。”
女人缓缓扬起手,作势又要往她脸上甩去,艾美随即闭紧双唇,不敢再哀求。
见状,女人得意的笑了。“看,你果然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你很聪明,你懂得如何自保求生,这样的年纪很不容易,我很看好你。”
再次睁大的眼阵,满溢恐惧,这一刻,艾美总算明白,父母抛弃了她。
不,正确一点的说法:父母将她卖给了这群魔鬼。
罗马尼亚
茂密森林间,一辆厢型车行走在陡峭的山坡上,一幢中世纪建筑的东欧城堡矗立于前方,厢型车通过层层哨站,顺利驶入城堡前的广场。
美艳女人领着艾美,不,现在的她,已经是黛希(Daisy),她们在黑衣大汉的随行监视下,一同进入几经数次修复的城堡。
“黛希,过去。”
美艳女人领着面无表情的黛希来到二楼的某个房间。
只见房内绘着天使传唱福音的精致壁画,金碧辉煌的不菲家具,在在显示城堡主人雄厚的财力。
一名年纪约莫四十上下,容貌还算英俊的东欧男人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手里握着一本书,对她们的到来毫无所觉。
被精心装扮过的黛希,梳着黑润长直发,清丽小脸绘着淡妆,身上一袭名牌洋装,踩着女圭女圭鞋,宛若出自某个精品派对现场的小名媛。
从美国前往罗马尼亚的这段时间,她早已听女人提过不下数百次费雪这个名字,同时也从女人口中得知费雪的真实身分,以及他正在干的种种肮脏勾当。
她终于明白,自己不仅仅是被卖给了普通的人口贩子,而是东欧一带最大人口贩卖市场的主要供给者。
啪。书本轻轻合上,双手合捧着书本的费雪,缓缓抬起眼看向她。
黛希逼自己不能眨眼,更不能流露半分恐惧,就这么直勾勾的回望那个大毒枭,并任由他用着肆意的目光打量起自己。
“这个孩子很特别。”费雪开口,且用着罗马尼亚语。
黛希当然听得懂罗马尼亚语。
来到罗马尼亚之前,女人用着体罚式的教育,逼迫她学习罗马尼亚语。
她资质本就聪慧,正值学习力最强盛的年纪,加上对体罚的恐惧,自然能在短时间内学会罗马尼亚语的基本会话。
女人走过来,恭敬的弯,在费雪脸颊上轻吻。
黛希发觉女人看待费雪的眼光充满崇拜,这一刻,她只觉得反胃作呕。当她听闻女人曾经也如她一样,被拐卖至费雪所属的人贩集团后,她简直无法置信,女人竟然会选择助纣为虐,帮着费雪培训这些同样被拐卖的孩子。
她想,女人八成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症侯群。
如今看着女人凝视费雪的目光充满恋慕,无疑坐实了她这个推论。
“所以,我私自帮她命名为Daisy。”女人邀功似的说道。
黛希在女人的眼神示意下,缓缓走至费雪身边。
“跪下。”女人命令。
黛希挺直的背脊颤抖,小脸直视前方,始终没有动作。
女人赫然变了脸。“黛希,你忘了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黛希置若罔闻,一动也不动的僵立于原地。
女人愤然,正欲上前甩黛希巴掌,费雪霍地扬手制止。
“既然她不愿服从,那就带她去森林,把自由还给她。”
听见费雪这席话,黛希死寂的双眼迸出亮光,而女人只是冷冷望着她,眼神愤然且嘲讽。
“黛希,这是你自找的。”女人低低说了这么一句。
当然!她才不像女人一样,会对一个毒枭交心投诚,她想离开这里,活着离开这里,找回她原本拥有的平凡人生。
女人拽过她的手,将她拉出房间,快步下了阶梯,绕过迷宫般的城堡,从一扇小门离开一楼,踏入位在城堡后方的茂密森林。
几名黑衣大汉守在小门旁,一侧还有几个巨大狗笼,当黛希往狗笼里头望进去,数张尖尖的狗嘴巴从铁栏缝隙挤出来,发出了骇人的嚎叫。
这一刻,黛希小脸刷白,后知后觉的顿悟了女人刚才那句话的真正用意。她抱住女人的手臂,哀求起来,“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我想离开这里!”
女人冷冷睨她一眼,“不顺从费雪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语毕,女人反手扯住她的纤臂,将她交给那几名大汉。
“让她在森林里跑几圈,享受一下自由的空气。”女人命令着大汉,而后不忘补充一句:“记着,她要活着享受,而不是死着享受。”
大汉放出笼里的灰狼,那些灰狼虽然錬着颈圈,但只只张着血盆大口不停撕吼,漆黑的兽眸更因嗜血而泛红。
“去享受你要的自由吧!”女人微笑,陡然松了手,还给她自由。
黛希跌坐在地,浑身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见大汉牵着那三只灰狼缓缓逼近。
当灰狼张开利牙准备咬上她白女敕的小腿,她陡然惊醒,起身往身后那片幽暗的森林拔腿狂奔。
树枝勾破了她的裙摆,划破了她细女敕的肌肤,地上突起的树根好几次险些绊倒她,但她不能停下来,她像发了疯似的不断往前奔跑。
身后不远处传来大汉的嘻笑声,混杂着灰狼的嚎叫,而她却因体力透支,奔走的脚步逐渐缓了下来。
直到完全跑不动的那一刻,她被树根重重绊倒,趴在一团枯叶堆里,随后无助的放声痛哭。
随着远处的脚步声与狼嚎逐渐靠近,她呼吸急促,重新爬起身,继续往前奔跑。
恐惧吞噬了她的勇敢,面对前方不见尽头的森林,她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开这里,逃不开这群魔鬼。
当她再次被树根绊倒,狼狈不堪的摔倒在地上,她闭起眼,这一次,她没有哭喊,只是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狼嚎越来越近,而她已经彻底放弃,就这么僵硬的趴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只是缓缓抬起眼,看着自树叶隙缝间洒落的一束阳光。
她想,这应该是她失去自由前的最后一束光明。
当她重新闭上眼,她很清楚,自己将会学习,如何适应那个充满着魔鬼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