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日,徐氏的蜜饯又吃光了,嚷着要新口味,勇国公又派人来向甄妍求墨宝,这次是要送去给他在北方的好友辽东指挥使,南平公主拿了绣品很是开心,这次居然吵着要和甄妍学。
这一回,派来的人全没能见到甄妍,都被宋知剑给拒绝了。
下人们一一回复,国公夫妇与南平公主就不满了,亲自上门对宋知剑提出抗议,徐氏更是大怒指他不孝,居然阻挠亲母满足口月复之欲。
然而宋知剑只是气定神闲地说了句话,就让众人闭上了嘴。
“这是皇上旨意,你们有意见,去找皇上。”
原来,上次皇帝南巡被刺,大理寺调查没结果,皇帝不相信其它人,只好另外派了宋知剑直接到江宁调查。
原本宋知剑准备择日就要启程,但发现甄妍在府里居然这么抢手后,他突然不想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过去几个月,他里衣全换成新的,新的头巾新的腰带,甚至一些装饰品,玉环扇坠腰佩皆换了一轮,在在衬托出他的儒雅,再加上有美相陪,红袖添香,乐音陶冶,连皇帝都说他最近看起来没那么锋芒毕露了。
可是她被家中其它事情缠住的时候,能见他的时间少了,说要替他新纳的鞋面也拖了两天,偶尔想听琴熏香,她都正忙着,显然他并不喜欢这种情况。
于是他告诉宋振邦及徐氏等人,他最近要启程前往江宁调查,甄妍是当地人,应该可以协助他找出一些外地人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他决定带她一起去。
这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勇国公府的人即使无奈,也只能接受。不过一个个交代着让他早点把人带回来,对于甄妍的离去,竟比他离去还要不舍,令他颇为无语。
然而对于甄妍而言,听到宋知剑要带她去江宁,虽然尚不清楚理由是什么,可是她自动将其解释为有机会与宋知剑独处同游了啊!
“春草!春草!快将我那套鹅黄色的襦裙拿出来!那件红色镶金边的对襟半臂也找出来!”还有两日才出发,但甄妍已经迫不及待整理行囊了。
妆奁上的铜镜前,她站在那儿弯着腰,连坐都坐不住,右手拿着鎏金菊纹金钗,左手是缠枝梅花蝶纹步摇,不住地比画着。“戴哪支好呢……步摇会不会太花俏了……”
春草笑道,“都带去好了。”
想了一想,甄妍还是摇头,收起了步摇,金钗也换成一支朴素的玉钗。“太人这回是秘密出行,所以要低调行事,应该不会希望太招摇的。春草,红色的衣服也别带了,选些素净的颜色。”
边说着话,甄妍已经来到鞋箱旁,“既然如此,鞋子也不能太鲜艳,还得带一些耐走的……啊!”
甄妍突然低叫一声,让春草颤了一下。“姨娘怎么了?”
“我险些忘了,上回说要替大人纳新鞋,都做好了,却忘了送去。”她懊恼地叹了一声,“唉,瞧我这脑子。”
春草却是有些暖昧地嘻笑起来,“姨娘不如现在送去?大人应该回来不久,恰好也替大人整理一下要出行的衣物?”
甄妍不由面上一亮,这真是个去找他的好理由。“是了!身为他的妾,去替他准备那些东西也是理所当然,何况新鞋还能让他带着上路换穿。”
说完她又急急忙忙的出了房间,留春草一个人在房中拾掇着。
其实宋知剑的院子与甄妍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但中间有道门,两头也可算是一个院子,只是她会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些改造,却不敢动他的院子一枝花草。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宋知剑喜欢她院子里融入的江南风格,所以近也常来她这里走动,但她到他那里还算是第一回,在穿过那道相连的门时,内心都不由自于紫张起来。
才进到他的院子,机警的慎悟便含笑行了过来,“甄姨娘可是要找三爷?这里请。”
在这个院子里,慎悟主持着一切,他这么轻易的让她过去,就代表着宋知剑应该也不排斥她前来。甄妍如此安慰着自己,暂时压下了心中忐忑。
进到了书房肉,她见到的是宋知剑立在窗边的背影。窗外阳光射入,在他的身上环了一圈白光,背影显得有点悠远,有点距离。
“什么事?”他回过头,声音微冷。
背着光的他令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好不容易才压抑下的不安又躁动起来,他一如往常的平淡态度,让她满怀勇气来找他的冲动瞬间缩减了一半。
甄妍顿了一下,方才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妾身……妾身替你送鞋子来……”
终于还是想起来了?宋知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甄妍手足无措地立在当场,在他的寡言下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他又问,同样是那平静的声调。
来了就是豁出去了,她何必羞怯,不说出来意?何况他性子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见得是针对她。于是甄妍袖子下的小手微微紧握,却在脸上展露了一个微笑。“妾身只是想,两日后就要出发至江宁,那里天气更热,也颇多蚊虫,或许妾身应该替大人整理一下行囊,挑选适合带去的衣物鞋袜什么的……”
“不用了。”宋知剑回绝得斩钉截铁,连句废话都不多说。
甄妍脸色一白,不得不说这个拒绝切切实实的打击了她的自尊心,或许他这里真有什么秘密不能让她触碰,但他应该知道她不会任意窥探,纯粹只是想尽蚌妾室的责任。
她一直以为这阵子两人相处得甚为愉快,他已经将她视为自己人了,想不到他仍是拒她于千里之外。
这种认知令她非常、非常的难受,喉头里像梗着什么似的,不吐不快。
“你……是不是在提防我?”情绪一来,连妾身的自称都给忘了,甚至更忘了尊称他,她只想平等的与他对话一次。“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当初你可以不必理会我父亲的话,不用照顾我一辈子,甚至……甚至还纳我为妾。你能带我来京城,让我不必被父亲的事所牵连,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说得很缓和,不带一点火气,因为这不是抱怨,而是真实情感的抒发,让他知道她的立场与感受,她想帮他,就纯粹只是想他,不让那些锁事绊了他做大事的脚步,绝非想利用他的权势或贪图什么享受才巴着非要他当的妾。
当然,这更是女人对男人的心意,她却是不好说。
“我纳你为妾,并非因为你父亲的遗言。”他终于由窗前走向了她,看着她的眼认真说道,“而是因为我看了你。”
看了什么无须赘言,那香艳的一幕相信在两人心中都是挥之不去的记忆。如果说方才宋知剑拒绝她帮他整理行囊,甄妍只是感受到打击,那么现在她已然来到了被击溃的边缘。
他看了她的身子,所以纳她为妾。
明明是铁打的事实,如此被摊开了来说,甄妍想很难接受。
她宁可他自私一点,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两个人就这么算了,也不要因为负责而纳她为妾,这会让她对他的感情,显得多余而无用。
不知怎么着,这里屋子突然给她一种阴暗的感觉,明明是大白天,明明外头太阳那么烈,她却觉得有点寒意。
宋知剑看出了她的低落,微微皱眉,又继续说道,“我没有提防着你,我纳你入门,是希望你活得自在,不是让你来侍候人的。”
甄妍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不敢期待自己竟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解释。
他当然可以不用和她说明什么,仍是开口了。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这是他的安抚,让心情落入地狱的她瞬间又飙升到天上,这一来一往的情感波动令她有些难受,心几乎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鼓动着一种莫名的情愫,这种本能的激越令她冲口而出说道:“但我喜欢侍候你!”
她一说就后悔了,螓首也低垂了来。这和同他表白有什么不一样?只是说得比较隐晦而已。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她的情感所羁绊因扰。
但宋知剑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不由神情有些异样地反问道,“你喜欢侍候我,是因为我是你名义上的夫君,还是有其它的因素?”
这问题尖锐而刁钻,她看到了他眼神中难以言喻的情绪流转,只是看不出那是什么情绪。
一股不服输的意气顿生,她清清楚楚地回道,“那自然是……有其它的因素。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夫君,喜欢亲近自己的夫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宋知剑没料到她敢直视他的眼,说出这样大胆的话,偏偏这话说进了他的心坎,令他非常受用。
他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语气似乎不再那么淡然了,“你回去吧,养好精神,接下来到江宁,不会太安宁,还有,我似乎一直忘了告诉你,我纳你为妾,是因为看了你……”望着她带着微倔强的丽颜,他若有似无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其实我一直觉得满好看的。”
也就是说,他纳她为妾,压根不是因为什么负责……
刚刚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现在又像个登徒子一般,甄妍觉得自己简直像在沸水中煮了一回,之后被加了冷水,但很快又沸腾了一回,浑身热得简直快熟透了。他他他……说话如此轻佻,可是在调戏她?
可是一个男人调戏自己的妾室,又有什么不对?
堂堂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时时需于庙堂之上高谈雄辩,舌战群儒,随便几句撩拔,竟就那么令人招架不住。
甄妍咬着下唇,娇羞地瞪了他一眼,却又回击不了什么,只能啐了一声,一跺脚转身走了。
而那难得展现一次放荡不羁的男人,看看她的裙摆飞旋,不由唇角微勾,双眼都眯了起来。
夏季南方水患,造成灾民无数,梁祥等人上疏开仓发放赈粮,重建灾区,如今夏季都过了,皇帝便派御史大夫宋知剑到南方视察重建一事。
此次公出,宋知剑只低调地带了几名侍卫、两辆马车,选于休沐日的一大清早启程,一路往东,欲由板城的渚口换成水路,自运河南下直达江宁,而这也是皇帝当初南巡时走的路线。
一辆马车里坐的只有甄妍与春草,另一辆马车载运行李,其余侍卫骑马护送,甚至连宋知剑也是坐在马背上,只是与其它人比起来和马车离得近些,毕竟里头是他的小妾。
楠木的马车漆上灰褐色,看上去相当不起眼,但马却是上好的枣色骝马,由京城到板城行车只需约五日,车厢里铺上厚厚的织锦,还有小榜子放着茶点零食,是为了让里头的人坐得较舒适。
春草与甄妍不是第一次坐长程马车,但先前是护送伤重的宋知剑回京,所以无暇欣赏沿路景色,如今心情上不一样了,也才有闲情逸致不时偷偷掀开车帘,由窗棂观看外头,只不过时间一长,外头单调的草木及道路看久也麻木了。
其实甄妍的目光大多在马上那个英姿焕发的宋知剑身上,但一想起他的若即若离,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中午阳光渐烈,春草放下车帘,转头看到甄妍若有所思地出着神,不由关心地问道,“姨娘可有不适?要不要和大人说停下来歇息下?”
甄妍回过神来,朝着春草勉强一笑。“无须为我改变行程,继续前行就是,该停时自会停的,我没有不适只是……心里头有些事罢了。”
春草一听就懂,“可是为了大人?”
“连你也看出来了?”甄妍不好意思地问。
春草笑了起来。“姨娘方才一直偷瞧着大人呢!怎么大人待姨娘不好吗?瞧姨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别胡说,大人对我很好。”甄妍略微责备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吐起苦水。“我只是……模不清大人在想什么。”
这马车是由寻常马车改建,虽然里头做了些加强,但毕竟壁薄,兼宋知剑耳聪目明,马在马车旁,竟是将她主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虽说偷听并非君子之风,但她们提到了他,就由不得他不听了。
春草对甄妍的苦恼却是一脸胡涂。“模得清大人在想什么的人,这王朝里应该没有几个吧?”
这话差点没让甄妍笑出来。倒也没错。宋知剑是出了名的冷峻淡漠,又城府深沉不喜多言,许多人见他老绷着一张脸,忌惮的人多不愿与他亲近,愿意亲近他的人又多别有居心,只有京城里的芳华少女们欣赏他仪表堂堂才华出众,对他吹捧奉承,但事实上真的了解他在想什么的又有几个人?
“我是他的妾,自然会想多了解他,才能真正满足他的需求。”甄妍叹气,眼中透出迷惘,“每回觉得自己好像快接近他了,但事实上当真想触碰他时,才明白自己离得很远。”
“姨娘,或许当局者迷,可我觉得大人待你的确不同啊!除了慎悟,他从不让别人近身的,却愿意让你进屋,吃你做的东西,还听你弹琴。”春草客观地说着自己的观察。
甄妍摇了摇头。“我本也是这么想,可是当我想更进一步时,却发现他和我说话的语气与和别人说话也没什么不同,他对待我跟对待别人都一样,所以我原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但其实根本不是。”
外头的宋知剑垂眸沉思起来,她……原来是这么想?看来,虽然明知她在他心中有着特别的地位,他却由着自己的脾气行事,忽略了她的感受。
这么说起来他倒不是个好夫婿了,宋知剑在心中自嘲着。
“那姨娘你希望的是什么呢?”春草突然问道。
宋知剑眉头微挑,这个傻丫鬟倒是问了他想问的。
“我只希望……能走进他的心。”踌躇了许久,甄妍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里有着幽怨,却又荡漾着少女的情思。“春草,你知道吗,这京城里恋慕大人的女孩们太多了,我不祈求他能喜欢我,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耐,但至少我希望自己对他的感情不会妨碍到他的生活。所以我想知道,我做什么是他希望看到的,是真正能帮到他的,而不是胆战心惊的想接近他,却又怕碍了他的事、拂了他的意。”
春草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但却又立刻摇头起来,“大人一表人才,那是真的没话说,才会那么招女孩儿喜欢,不过我也只敢远远地看着他,若大人没吩咐,我也不敢靠近,就算他没生气,但光那气势就吓人啊,哪里像姨娘还想接近他呢!”
喜欢上这么一个难以接近的男人,春草都有些同情甄妍了。“姨娘你真的那么喜欢三爷啊?”
马车里沉默了下来,像是等了有上千年那么久,宋知剑才听到马车里传来细微却坚定的回答。
“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宋知剑的马儿停了来,和他瞬间空白的脑袋一起停了几息,直到离了马车几步远才又提缰赶上。
对于甄妍的青睐,他或多或少有感觉,但如此明确的表白他却是第一次听到,虽然不是正面对着他说的。
身为一个男人的虚荣心,让他觉得很爽,非常的爽。
很想继续维持表情的平淡,但宋知剑的唇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一向冷凛的目光竟柔和得不可思议,可惜没人看到他如此反常的一面。
或许是因为多说无益,只是徒然自寻烦恼,马车里的主仆二人已不再讨论他的事情了。宋知剑思索着方才甄妍所说的话,若有所悟。
此时在前头探路的一名侍卫忽然折返回来,到了宋知剑面前。
“三爷,前面正好有个茶棚,一旁还有溪水,要先在那里停车稍作歇息,避开正午吗?”
这个前来禀报的人名叫方楮,是勇国公府特地挑选出来做为宋知剑的保护兼随从。因为慎悟被留在了府里,宋知剑身边没人侍候很不方便,宋振邦便挑了方楮服侍他。
方楮是个浑人,长得像头熊,办事能力未知,但打架肯定是一流的,不过宋知剑也不期待他有多善解人意,只是在心绪纷乱的此时有个人能来和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没有理会方楮的提问,宋知剑只是凝目望向远方,幽幽一叹。“方楮,你觉得本官看起来很近,但其实离得很远吗?”
“啊?御史你说的那是齐天大圣吧?”方楮挠了挠头,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懵,完全没体会到宋知剑的百感交集。
“竟把本官比成猴子?”就算有什么动容的情猪,现在也都没了,宋知剑不由气笑了。“你知不知刚刚还有人说本官一表人才……”
方楮嘿嘿地笑了起来,突觉这主子不若传说那么冰冷难缠,其实挺风趣的嘛!“那是,要跟我比起来,三爷何止一表人才,十表人才都有啊!”
“你……”本官需要和你比?
宋知剑一时无语,他怎么就带了这么个傻大个而将聪明伶俐的慎悟留在了府里?宋知剑今日才叫后悔,那张冷脸都有些快撑不住了。
决意不再提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宋知剑回到正事上。“算了,前方茶棚停车歇息吧,未正再起行。”
“是。”方楮应了一声,但也看得出宋知剑的脸色不对,“对了,三爷,那个……”
方楮心想自己方才一定说错了什么,让长官不高兴了,如今诚心想挽救,但即便绞尽他所剩无几的脑汁也讲不出什么好话,末了,他眼睛一亮,恭维地道,“三爷,你放心吧,就算你是猴子,肯定也是最一表人才的那只。”
说完,他志得意满的走了,却没料到这句回马枪差点又让猴子里最一表人才的宋知剑从马上栽下来。
就算时序入秋了,北冷南热,越往南秋老虎却是益发狂肆。
马车停在了一处树荫下,甄妍在春草协助下下了车,看到侍卫们皆是满头大汗,晒得脸都红了,该是午膳的时间,他们带的多是干粮馒头,即使坐在茶棚下仍是热得一点食欲也没有,只是猛灌着水。
她拉着春草来到溪边,用手探了探水的凉度,而后便唤来方楮,让方楮找几个人将另一辆马车里的两颗大西瓜泡到水里,等会分食让众人消消暑。
而在众人眼巴巴地看着西瓜的时候,她居然和茶棚子的老板交谈了两句,便与春草拎着个箱子走到他的灶前,从箱子里取出了面条。
“这是……”方楮纳闷地问着,他不明白这么热的天,这位美若天仙的甄姨娘居然还要煮面。
甄妍笑而不语。
春草瞧方楮傻乎乎的,调皮地卖起了天子。“你等着看看就知道了!”
宋知剑静静地注意着这头的动静,也不发话,同样好奇着甄妍究竟想做什么。
她取出的面是青绿色的,而且依那柔软的程度,面条做好不会超过一天,就看到她将面扔进沸水之后,煮的期间加了数次冷水,增加面的劲道,最后当面捞起时,还腾腾地冒着白烟,她竟将面放在了携来的井水之中降温。
宋知剑似乎有些明白她想做什么了,不由为她的巧思而赞赏。不过今日可是一大清早天未亮就出发离京,她什么时候准备这些东西的?
果然接下来,她又取出了早已配制好的酱料,淋在面上,甚至现切了黄瓜丝做为配料,再淋上浇头,不多时,一碗碗冷面就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伙儿原本毫无食欲,但冷面传来含着酸味的香气,勾动了心中馋虫,再者面碗里青丝黄丝放在深绿色的面条上,酱汁透着深褐色,看来十分美味,众人都不由得吞起口水。
方楮眼热地问道,“甄姨娘,这可是给我们的?”
甄妍笑道,“是啊!我早想到这么热的天赶路,大家应该都食不下咽,就先准备了冷面的材料,到时候只要烧个水做起来也方便,就麻烦你让大家来拿吧。”
“不麻烦不麻烦。”方楮先取了送到宋知剑面前,自己也忙不迭地唤来了众人,一一取了面吃起来。
宋知剑淡地品了一口,味道出乎他意料的清爽又美味,偏偏材料如此简单,口感爽脆的配料加上具有弹性的面条,在他吃过的冷淘之中绝对属于上品。
“好吃吗?”甄妍迎了过来,有些紧张地问他,“面里我加了槐叶,增添香气,而且酱料里我用的不是醋而是酸桔,有助提升食欲,就怕大人吃不惯……”
“很好吃。”他言简意赅地道。原本依他平常的习惯,这么说一句已经是特别响应了,但看着她面露忐忑,再想到她在马车上说的话,他又加了一句。“你有心了。”
一句体贴的关心让甄妍眉开眼笑,今日她只是素衣襦裙,头上也只插了支玉簪,朴素的打扮却比平时有起来都要美上几分。
“大人喜欢就好。”甄妍喜孜孜地转开,继续下新的面条。
原本冷淘只是提起了大家兴趣,倒不是真的那么饿,但这一入口的美味皆令众人瞪大了眼,只觉越吃越好吃,胃口大开,居然三两下就吃掉了一碗,还有不少人伸手来拿第二碗。
“不要急不要急,还有呢!”春草早知会是这种结果,底气十足地自得说道,“姨娘做的东西就没有不好吃的,这冷淘只是开始而已,这一路就便宜你们了!”
众人向甄妍谢过,在吃完冷淘后还主动洗了碗,然后切开那泡凉的西瓜,每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原本该是难熬的一顿午膳,在甄妍的精心准备下竟成了难得的享受。
宋知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的思绪敏捷,能想到天热而替众人做好准备,行事也井井有条,细心入微,指挥起那些侍卫并不凌厉,却能让他们乖乖听命,这些都不像是一般闺阁女子的作风。
如此多才多艺、落落大方又自带贵气的女子,立刻让她掌勇国公府的中馈都是没有问题的,他又忍不住再一次怀疑,甄平区区一介地方士绅,如何教养得出这样的女儿?简直比宫里的公主都出色。
纳她为妾,他简直赚大了。
未正过后,马车再次前行,在天黑之前入了华州城。
来到了驿馆之中,宋知剑久久等不到甄妍下马,上前去掀开车帘一看,却与一脸无奈的春草对上眼,而甄妍却是靠在了车壁上睡得香甜。
这倒好,众人忙着赶路,就她一个睡得安稳,宋知剑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春草见到宋知剑的冷脸,魂都差点吓飞了,连忙解释道,“大人,姨娘不是贪懒,只是她昨夜一晚没睡,就在准备这些出行时的吃食用物,这才会小憩片刻……我马上叫醒她。”
一夜没睡?原来如此,宋知剑表情一贯平淡,却是阻止了春草的动作。“不用叫醒她了。”
“可是……”
春草还想说什么,却见宋知剑倾身入了马车,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而后竟是把她由车里抱了出来,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抱进了驿馆。
“姨娘要是知道自己今晚怎么进的驿馆,不知道会是高兴还是难过?”好半晌,目瞪口呆的春草才抚着胸口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