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从那日住进石洞,两人将彼此的真心话给敞明后,冷烈可以感觉到,易少凝和他说话时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模样不复见,整个人放松地对他少了许多戒心。
两人的日子又恢复在石屋时的状况,只是为了即将离开做准备,易少凝对药草的需求量更大。
那对抑制冷烈身上的毒症及有功效的药草就长在石洞附近,白日里她不时便会出去“寻宝”。
只是有过上回的前车之鉴,她不敢走得太远,采药的地点也都让冷烈先帮她实地勘察过,确定没有危险,才敢让她独自前往。
这一日,易少凝一早就走出石洞,足足采满了一箩筐的药草,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循着隐密却早已熟悉的路径回石洞,却在接近石洞时,看到一捆木柴掉在洞口,洞口附近的雪地上有凌乱的脚印。
心一凛,她立即想到冷烈是不是毒症又发作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急冲入洞里,看到的竟是已经兽化成半兽,痛苦的倒在地上抱头发出低咆的冷烈。
为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她天天替他把脉,针对他的毒症、身体状况调整药方。
他的毒症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发作,她也乐观的认为自个儿已经掌握住他的毒症,不多时应该可以完全清除他体内的毒。
可这当下,冷烈却再次毒发变身成兽!
易少凝一颗心疼得拧了起来,可脑中的思绪疯狂转着的同时,却无法忽略身侧有一双灼烫的眸光凝视。
她猛地拉回思绪。
四目相接的那瞬间,她对上冷烈充血的双目,脑中自有意识勾起那夜他在石洞中强夺她清白的痛楚回忆。
久违的恐惧漫上心间,她想起冷烈的话——
他说在变身成半兽后,他便不再是他,他要她把他锁在石洞,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她该听他的话转身逃跑,再拉上石洞外的铁栅,远离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虽害怕,却没有半点想要逃开的想法。
鉴于之前三次看到他毒发兽化后的状况,第一次全兽化的他确实像头兽,第二次全兽化却彷佛能听懂她的话,最近这次他呈现半兽化……却也难以自抑的失去理智夺了她的清白。
但这也说明了,她的治疗和药是有效用的,至少在形体上他已有好抟,只是理智被兽化控制的程度却不一。
她不禁想,这次他毒发成半兽,他真的完全被体内的兽给控制吗?
在她多次的治疗下,是不是有可能好转?为了确切掌握他兽化的病症,她不能错过他每次兽化的过程。
在易少凝怔在原地思索这些问题时,兽化后的冷烈因为毒症的折磨,感到痛苦不堪。
可当他发现女子的存在,敏锐的嗅觉嗅闻到她身上一股药香时,他竟觉得那折磨着他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分。
他需要那股药香!
这想法涌现的同时,他身手敏捷地将她扑倒在地,低头嗥闻。
再一次被他扑倒在地,易少凝吓得身体发僵,无法反应。
他……他不会又像那夜一样对她吧?
易少凝惊惧的想,脑中却突地闪过了一个想法。
那一夜他也是压在她身上不断的嗅闻,他到底在闻什么?
这疑问一浮现,她脑中立即浮现了答案。
她研制的解毒药中有一味药能舒缓他的痛苦。
所以她被他叼来石屋那一次,他才会咬出她的荷包讨药吃。
而失去清白的那夜,她采完药后滚落斜坡,装药的荷包掉了,但身上的药草随着滚动沾了一身药香。
适才她也采了那药草,难道能舒缓他痛楚的便是那药草?
意外理清的思绪让她忘了面对兽化冷烈的恐惧,甚至有些雀跃。
她完全忘了动物的天性,无人饲养的动物生了病都会自己找药吃,而兽化后的冷烈是不是也寻着动物的本能,找到对自己有效且能减轻痛苦的药?
她鼓起勇气捧住他的脸,从一旁的药篓子抓起一把药草,凑到他的鼻前问,“是它让你感到舒缓吗?”
新鲜的药草香气盈满鼻息,跟着窜入心肺,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缓,冷烈下意识张嘴,将眼前的药草大口嚼入口中。
易少凝定定看着他的反应,赫然惊觉他充血的双目、颈侧暴凸的青筋,渐渐恢复正常。
她有些激动,却还是按捺住情绪,惊喜地问:“冷烈,是生药抑制你的毒症吗?”
这药草虽也是她为冷烈调配药方的基本药草之一,可她向来是佐以其他药材一同煎焙成汁让他喝下。
殊不知,原来效果最直接的竟是生药!
这一个重大发现让她雀跃不已,可就在此时,冷烈的呼吸却变得急促而粗重,清俊脸庞涨成绪肝红。
见他那异样,易少凝忧心忡忡地问,“冷烈……你感觉怎样?”
他没有回答,浑身肌肉绷紧,喉间持续发出低低咆哮声。
问不出个所以然,易少凝想把他的脉,却被他凑上的嘴给吻住。
这个吻不若以往温柔,是带着粗蛮的强攻掠夺。
她内心惊惶不已。根据上一回的经验,她立即明白冷烈怎么了。
可这是为什么?
思绪起伏,想到接下来很可能再次发生那一夜的事,鼻头一酸,眼角不禁流下眼泪。
虽然她已经认定冷烈是她的夫君,可他们毕竟还没成亲,且接连两次都是与变身成兽的冷烈行夫妻之实,她……她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冷烈生食了药草,体内的毒症有效的被抑制,可体内燃起了另一股难言的燥热,让他分外难受。
……
第七章
春日暖阳下,冰雪尽融,万物复苏,天地是一片盎然生机。
找到可以抑制清除冷烈体内毒症的药草,在经过大半个月不间断的药理调养下,他的身体几乎已经恢复到未受伤前的良好状态。
于是他们决定动身前往北方。
清晨破晓时分,冷烈就带着易少凝和收拾好的包袱上路,包袱里炼制好的药丸就占了大半。
行走在雾气弥漫的林间小径,易少凝有些忧心地碎念着,“你说这些药够吗?”
“日后真的有需要,咱们再一起来回来便是。”
她点点头,因为即将离开影响了心绪,不自觉染上淡淡惆怅。
冷烈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徐声又说:“如果你想,咱们年年回来一趟进山小住,毕竟这里是咱们的定情之地,有必要重温回味。”
“好。”
冷烈侧过眸看她,这才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秀眉轻蹙,让他掩不住忧心地问:“怎么了?”
易少凝迟疑了许久才开口,“烈,我们离开前,可不可以进城一趟?”知晓她的意,烈心不禁微微一提。“你……想回家?”
依世俗道德规范来说,他们是私订终身,即便是不受家里重视的庶女,未禀报亲长离开,心里多少会有些介怀。
他能理解她会有这样的心思,只是不免忧心,易家人会如何看待这孤身与男子待在深山里好几个月的女儿。
见他微凛眉,清俊非凡的侧颜绷紧,易少凝一只柔腻小手主动握住他的手,说:“我娘虽然走了,可她的牌位在易家祠堂,虽进不了易家大门,可临走前,我想在后巷跟我娘说一声……再见,也想让我娘瞧瞧你。”
她与冷烈在云氤山待了那么长一段时日,除了寻他而来的故人,并未见有任何上山搜索她行踪的人。
或许他们早当她死了,也或者没想过要找她,这当中原由她不想探究,不想为此纠结难受。
想回易家,只是因为娘亲;现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身边这个男人。与心爱的男人离开前,她只想同娘亲说一声,仅此而已。
她想让冷烈明白这一点。
听她这么说,冷烈提上胸口的心归了位,心里却不免忐忑。
多年的杀手生涯,他从没想过会有女子愿意嫁他,也因此从未想过自己也有需要见岳母的一日。
刹那间,他竟有些紧张。
感觉那握住自个儿掌心的厚实大手绷得紧紧的,把她抓得好痛,她不禁担心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要见岳母大人……我有点紧张。”
易少凝一怔,瞧见他白俊脸庞果真染上淡淡晕红,不禁敞颜笑开。“放心,我喜欢的,我娘也必然会喜欢。”
冷烈心脏蓦地一紧,胸中滚烫沸腾的情愫源源不绝的溢出,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妻,善良可人得宛如老天垂怜,赏他凄苦一生的恩赐。
他发誓,一定会守护珍惜她,直至白头……
两人离开云氤山,熹微的晨光已被春阳给取代,街上做生意的买卖叫喊声,让整座城热闹了起来。
易少凝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看着两旁栉比鳞次的商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而她却将远离。
兴许是怀抱这样的心绪,她有些贪婪又万分珍惜的将眼前的情景一一烙进脑海。
这样的市井日常是冷烈从未经历过的生活,感到新鲜好奇之余,那几乎要融入他骨血的警戒却不曾因为他的想法、他的决定而消失。
为了走这一趟,两人换了装扮,同是样式简单的素衫,他戴着斗签,她头绑着花巾,看来就是由城外乡间进城采买的农家夫妻。
冷烈亦步亦趋的跟在易少凝身边,突然,易少凝不知看中什么,朝着某一处奔去。
未料及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冷烈回过神疾步赶上,却见她一脸欢喜的捧着几块仍冒着烟的饼、一碗热豆浆,对着他笑。
“刚烤好的芝麻饼,还有热豆浆。”
这一切并不在冷烈以为的范围当中,他以为进城后,他们见完想见的人便会立刻离开。
可此刻,面对眼前那张甜润他心扉的如花笑靥,他舍不得扫她的兴。
“现在吃?”
易少凝拉着他在街角一隅、人潮较少之处,找了让人歇脚用的石椅,挨着他身边坐下。
“总是要填饱肚子才有力气走。”她笑着将热腾腾的饼掰了一块给他。
冷烈接过饼,一一吃了起来。
看他沉凝着张脸默默地吃起饼,易少凝又将喝了一口的豆浆碗递给他,他接过碗默默喝了几口又把碗递还给她。
易少凝接过碗,心里涌现无限感触。
不过是如此日常的互动,她竟觉心里甜得紧。
见易少凝瞅着自己,眉弯眼笑的流露出几分俏皮味,他声微沉冷,双眉压得低低的问:“怎么了?”
“沾到了。”她边说边掏出手绢,替他将嘴角的豆浆给擦掉,“在你身边,即便是最平常的事,也让我感觉幸福。”
这女人说出的话,总甜得让他的心悸动得乱七八糟,活似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他心绪澎湃,可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
听到他冷着脸,天外飞来那样一句话,易少凝窘得双颊染霞的瞋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冷烈意味深长的扯了扯唇,“快吃,别再耽搁了。”
这里虽离易府还有段距离,可天色越来越亮,他们的行踪就越容易被发现。
因为久违的日常,易少凝真的有些放松,听他这一说,她将走偏的思绪拉了回来,赶紧用完饼,喝完豆浆将碗还给贩子,便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