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日,春和风暖,阳光正好。
一顶宝盖红绸轿子在大晋皇宫里摇摇晃晃的走着,轿子里的凌少军一身正式的玄黑锦袍,沈怡庆则是穿戴隆重,挽起的发髻上簪了无数的纯金花钿,耳上还戴着玛瑙耳坠,颈子上也挂着数串珍珠红宝石垂链。
虽然还没正式进到慈宁宫面见太后,但是乘着宫里专程上凌府接人的大内宝轿,沈怡庆心里惴惴不安,一路挺直了腰,正襟危坐,不敢有任何松懈。
凌少军看出了她的担忧,握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抹安抚的笑。
“别怕,太后是我的表姨母,她待人慈善,从来不会为难人。”
“我就怕在太后面前失了礼,给你丢了面子。”
“我们毕竟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太后心里有分寸,不会与我们计较那些繁重的宫礼。”
凌少军已经有过无数次进宫的经验,因此进宫面见太后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沈怡庆却是紧张得彻夜无眠……还是因为下半夜被他缠住,一再需索欢爱到体力透支才睡了一会儿。
轿子停了下来,外头的太监喊了一声:“慈宁宫已到,两位贵客请下轿。”
帘子掀开,凌少军与沈怡庆一前一后下了轿。
看着眼前气派宏伟的宫殿,沈怡庆脚下一阵虚浮,差点软倒下来。
前一世的她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这一世里却是避也避不掉,她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由于两人身分只是平民,进不了正殿,因此被安排到了偏殿花园的小花厅里。
两人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小花厅,一走近就看见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小花厅的太师椅上,她的手臂上停着一只绿羽鹦鹉,嘴里嘎嘎叫着。
“贵客来了,贵客来了……嘎嘎!”
听见鹦鹉趣味十足的叫声,贵妇抬起头看向了正走进花厅的凌少军与沈怡庆。
“草民凌少军,民妇沈怡庆,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少军牵着沈怡庆的手一起来到妇人面前,两人极有默契的一同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
太后那双雪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沈怡庆瞧,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都看得仔细,不放过每个细节。
沈怡庆被盯得后背发凉,只敢低垂着脸儿,双手紧扣在身前。
“赐座。”太后一脸威严的下令。
两名小太监利索的搬来了椅凳,凌少军与沈怡庆两人面对着太后,并肩而坐。
“如何?新婚燕尔,日子过得可还舒心?”太后用看闲话家常的口气与两人聊了起来。
“托太后娘娘的福,日子过得相当舒坦。”凌少军也一脸笑吟吟的回应。
“这位就是你非娶不可的沈家小姐?”太后的眼神一转,锐利的落在沈怡庆身上,又再一次打量起她来。
沈怡庆自知躲不过,只能鼓足勇气抬起脸儿,迎上了太后审视的目光。
“太后娘娘可有吩咐?”
“瞧这丫头吓得脸都白了,哀家有这么可怕吗?”
看着沈怡庆像只受惊的兔子,性子爽朗的太后不由得大笑。
“娘娘,庆儿自幼长于深闺,本来就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进宫,自然会感到害怕。”凌少军替沈怡庆缓颊。
“这丫头性子太温了,这样制得住你吗?”太后毫不避讳的表达了她对沈怡庆的质疑。
“那是娘娘没见过庆儿发火的模样,那模样可是谁见了谁怕。”凌少军半真半假的笑说。
“哀家想把昭月公主赐婚给你,你嫌昭月公主性子刚烈,说你怕婚后会制不住鲍主,如今娶了只小兔子,你倒是满意了?”
太后也没跟凌少军客气,用着对自家人说话的口吻,玩笑似的挖苦了一番。
“娘娘,你口中的这只小兔子,可是曾经死过一回的人。”
“嗯?此话怎讲?”太后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来精神了。
于是凌少军把沈怡庆前一世发生过的事转述了一遍。
沈怡庆心里可着急了,几度想插话打断凌少军,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可是碍于太后一脸听得津津有味,她又怕触怒太后,只能暗自干着急。
她不明白,凌少军为什么要向太后说起她的丑事,再说了,她死过一遭又活回十六岁的这件事,说出来又会有谁信?
正当沈怡庆忧心忡忡,生怕太后听完自己的前世遭遇后,会大发雷霆责备她这是妖言惑夫,或者指摘她是编派谎言,想不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意料。
“世上竟然有这样的奇人妙事!”
太后听得啧啧称奇,原本还一边听一边逗弄着手上的鹦鹉,听到后头已经完全入了神,连鹦鹉都不是滋味的嘎嘎叫,想重新得到主子的宠爱。
“太后曾经向少军说过,太后的妹妹小时候险些溺水而亡,是大夫及时把她从鬼门关前救回来,后来太后的妹妹便能看见鬼魂,有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个人的一生。正因为太后的这个故事,我在听见庆儿说出她的遭遇后,当下就信了。”
凌少军娓娓道出自己的心思,这些全是沈怡庆不曾听他提过的话,不禁听得发愣。
太后点了点头,一脸缅怀的说:“是啊!哀家的妺妹虽然已不在人世,但是每每提起她,不只是哀家,哀家的亲族们都是谓为一个奇迹。”
“所以少军才说庆儿可一点也不软弱,她能重活一回,还想办法扭转前世的命运,这样的女子怎能不令少军心折。”
凌少军毫不避讳的在太后面前表白心迹,却让沈怡庆听得面红耳赤。
太后露出了然的笑容,说:“原来这只小兔子背后有这样的故事,是哀家低估了她……”
嘴里说着,太后的目光转向了沈怡庆,看她眼儿清亮,神情坚定,虽然有些畏怕,但是柔弱中自有坚韧,确实不是她原先所设想的那样软弱。
太后将手上的鹦鹉交给了旁边的小太监,朝沈怡庆招了招手。
沈怡庆在凌少军带笑的眼神安抚下,起身走向太后,正准备福身请安,太后已经先一把拉过她的手握住。
“如果你前世发生的种种,当真属实,那么哀家真是无比佩服你。”
“怡庆不敢当……”
“一个女子最害怕的你都遭遇过了,如今再重活一回,除了扭转嫁错人的命运,你还有什么想望?”
看着太后用起慈爱的口吻与自己说话,沈怡庆想起了儿时与祖母一同在大坵庄子生活的日子,眼眶不由自主的泛泪。
“回太后娘娘的话,怡庆为人子女,后悔前一世引狼入室,害得阿爹死不瞑目,沈家家业落入贼人之手,自己与女儿还被害死……这一世,怡庆除了想嫁个好郎君,更盼着能尽一点子女的心力好孝顺阿爹,守住沈家家业,然后再把女儿生下来。”
看着沈怡庆眼眶泛红,神情真挚激切,没有半点扭捏造假,太后心底的最后一丝怀疑顿时消失。
由于亲人本就是奇人,因此太后自小就见多了奇事,见多识广,更懂得察颜观色来判断一个人的真伪。
就她这样观察下来,沈怡庆的脸上没有任何心虚,眼神沉着不飘忽,说起话来抑扬顿挫,没有停顿或前后颠倒,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撒谎。
于是太后是真真切切的信了沈怡庆的遭遇,并且在听完她坚持守护沈家的一席话后,对于她的孝顺相当动容。
“有道是百善孝为先,你如此孝顺,可见心底仁善,哀家终于明白为何少军会选择娶你为妻,而且还非你一人不可。”
太后拍了拍沈怡庆的手背,一脸的欣慰与感叹。
“承蒙太后抬举,怡庆只是个有幸死里逃生的凡夫俗子,不敢哄抬自己。”
“你这么有孝心,出嫁后也想着守住娘家,实在不容易,这样吧,明儿个哀家让内务府走一趟沈记布庄,估量估量一下,让沈记日后为内务府提供布料。”
太后这样的用意,无非就是要让沈家成为皇商,这样一来,京中就没人敢小瞧沈家,更没人胆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沈家。
沈怡庆又惊又喜,赶紧跪下来谢恩。
“民妇谢过太后恩惠,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哀家也是想尽点力帮你一把。”
太后亲自起身扶起了沈怡庆,看着这个老实的姑娘,是越看越喜欢,眼儿都笑得眯眯的。
看着这样慈眉善目的太后,沈怡庆也渐渐地觉得她并不可怕,露出了亲近的笑容。
宝盖马车驶出官门时,早已日落星升,太后在闲叙完之后,又留了两人在宫里用过晚膳,才肯放他们出宫。
回凌府的路上,有别于进宫前的惶恐不安,沈怡庆兴奋的聊着太后的好。
凌少军好笑的听着,等到沈怡庆说至一个段落,才开口调侃她。
“你原本不是很怕太后吗?现在一个劲儿的夸奖她老人家。”
“我原先以为太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没想到她这么有趣,而且见多识广,知道好多奇人异事,我的遭遇与她今天说的那些故事相比,真是一点也不稀奇。”
兴许是想安慰她经历了那样可怕的遭遇,今日在慈宁宫闲叙时,太后说了许多过去她还没入宫前遇见,或者曾经听说过的奇人异事。
由于太后的亲妹妹能看得见鬼魂,甚至还能帮人算命,因此太后一家子经常碰上许多无法解释的怪人怪事,早已见怪不怪。
“倒是你,从来没向我提过,原来太后曾经向你说过那么多玄奇的事情,难怪你会相信我说的那些事。”
沈怡庆想起这件事,有些不悦的嗔怪起凌少军来。
凌少军握了握她的手,笑说:“那些故事不该由我来说,就该让太后自己来说才有意思,况且,我若是在新婚夜说起了那些故事,我们的新婚夜还能过下去吗?肯定是说故事说到天亮。”
想起旖旎的新婚夜,沈怡庆不争气的红了脸儿,把手抽回了,推搡了凌少军一把。
凌少军见她脸儿红得像桃子,心中一动,顾不得马车外还有丫鬟与车夫,欺身上前就亲了沈怡庆一口。
“少军……”她又羞又急,就怕他会把持不住,真在马车里乱来。
正巧马车停下来,外头传来萍儿的声音:“姑爷,小姐,咱们到家了。”
沈怡庆手忙脚乱的整理仪容,凌少军则是好心的伸手想帮忙,冷不防地被她一手拍开。
沈怡庆娇瞪他一眼,羞得耳根子都红了,低斥:“都怪你!你还好意思笑呢!”
凌少军自己也知道理亏,只好摆出低姿态谄媚娇妻。
“好庆儿,这都得怪你,谁让你生得这样如花似玉,让我实在坐立难安。”
“贫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