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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得良夫 第三章

作者:艾思类别:言情小说

第二章

“沈夫人,久违了。”

凌少军来到坐在直挺着腰杆,端庄坐在椅凳上的沈怡庆面前。

望着那张憔悴不已的娇容,又端详起她那薄弱的身子,凌少军不禁攒起了双眉。

他仍记得六年多前初看见沈怡庆时,她年纪尚小,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不俗,站在凌家的正厅里,活月兑月兑像一朵初出水面的纤白荷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口中的沈怡庆。

父亲那时也不知是怎么着,只不过是在京中香火鼎盛的华岩寺见过沈怡庆一面,便对她喜欢得紧,回家后就开始说服他,让他将沈家唯一的闺女娶回来当凌家媳妇。

除了阻止他当官这件事之外,自幼父亲就事事由着他,不曾替他出过任何主意,难得有这样一个女子,让父亲赞不绝口,他心底不由得起了好奇。

于是,他让人前去打听沈家多在几时上华岩寺,他瞒着父亲,趁着沈家女眷再次上华岩寺参拜时,同样去了佛寺见了沈怡庆一面。

那时沈怡庆尚认不得他就是凌少军,她与沈家女眷在金色大佛前拈香膜拜,那小巧的脸蛋,秀丽的五官,一身月牙白锦服,半垂挽起的花髻以一把蝶钗固定,余下的乌亮长发披散在身后。

她眼眸水灵,眉眼之间可见一束聪慧,立定在人潮如织的佛寺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说不明心中那抹牵动是什么原因,凌少军只晓得他对沈怡庆的印象极好,好到那日返家后,他便主动告诉父亲,他同意这桩婚事。

父亲自然是欢喜极了,翌日便让媒人上沈家说亲去,还让媒人捎上了一批贵重大礼,并盼着沈家回复好消息。

怎样也没想到,沈家老爷虽然亲自领着沈怡庆上凌家,来意却是为了退回媒人带去的大礼。

原来沈家老爷畏怕两家的家世差距过大,又怕沈家后继无人,已经选定沈家里的年轻管事入赘为婿,而沈怡庆亦已与那位招赘管事两相情悦,不可能再嫁入凌家。

父亲并非不讲理之人,听罢沈家老爷的话后,只是叹了一声无缘,便好生款待了沈家老爷与沈怡庆一番,并收回了说亲一事的决定。

约莫一年后,沈家大办喜事,风风光光招婿,沈家老爷为人老实,还遣人上门送帖子,对于这个无缘的媳妇,父亲甚是感慨,虽然没有上沈家道贺,但也命人送上了一份贺礼,更扬言往后沈怡庆上凌记药行一律半价相待。

要知道凌记药行的药材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无数的珍贵药材放眼京中只有凌记兜售,半价相待等同于是只计成本。

由此可见,父亲对沈怡庆是打从心底的喜爱,即使无缘当凌家媳妇,依然相当疼惜她。

而他心中虽然有些抱憾,但毕竟与沈怡庆不曾深交,顶多只能说是心仪仰慕罢了,谈不上深情相爱,因此也就放下了。

只是,他怎样也没想到,不过才六年,昔日那个秀丽可人的沈家小姐,怎会成了眼前这副憔悴苍白的模样。

凌少军压下心底的疑惑,开口寒喧:“难得贵客迎门,去拿些茶点出来招待沈夫人。”

年轻的伙计连声称是,赶紧入内上灶房取来招待客人的小点。

看着凌少军如此情相待,沈怡庆眼眶有点发烫,就怕在众人面前失态,她端起凉透的茶水。

等到她再抬起头时,一旁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各式精巧的糕点,而凌少军就在茶几另一边的椅凳。

对上那双清朗锐亮的眼眸,沈怡庆胸中一紧,再次觉得自己当初真是被蒙蔽了双眼,才会错失凌少军这样的良缘。

凌少军亦端详着沈怡庆,说:“多年不见,沈夫人看上去憔悴了不少,近来可是生了什病?”

站在一旁的老掌柜替沈怡庆回答:“少当家,听说沈夫人前两个月落了胎,正在养身子……可是方才我替沈夫人把脉,沈夫人的脉相涩而短促,而且从夫人的面色看来,分明就是虚寒之相。”

听完老掌柜的话,凌少军皱眉问道:“沈夫人没有请大夫为你开些补方吗?”

沈怡庆笑着回答:“谢谢凌少当家的关心,大夫每三日就来为我把脉开方,只是因为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落胎,身子才会养得慢些。”

蓦地,凌少军想起了近来流传在市井间的闲言闲语。

听说自从沈家老爷离世后,沈家大权便落在入赘的女婿手里,而且这个女婿的侧室生了个男孩,因而在沈家坐大,本该是主子的沈家小姐,反而处处被打压。

其他还有一些更不堪入耳的闲话,凌少军则是听过就忘,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毕竟,流言终究是流言,只能信三分,信不得全部。

只是,当他看见这个憔悴沧桑的沈怡庆,他竟然开始怀疑,或许那些流言并非全是流言。

“请恕我冒昧。”凌少军试探性地问着:“不知夫人当时是在什么情形下落胎?”

沈怡庆脸色一白,好半晌不说话,似是感到羞愧难当。

毕竟对女人而言,落胎算是丑事,再者家丑不可外扬,对方又是曾经向她说过亲的凌家少爷。

见沈怡庆抿咬住下唇,面色忽红忽白,那双因为身子消瘦而显得更大的眼眸,好似有泪珠在里头打滚,看上去楚楚惹怜。

凌少军见她如此谨守妇道人家的矜持,也不好再勉强她说出来。

“不打紧,夫人若是不想说,那便别说了。”

“多谢凌少当家体恤。”

“只是,能否请夫人下回将大夫开的药方带来,让老掌柜为夫人瞅瞅,兴许有些方子能改下,会更有助于夫人早日养好身子。”

沈怡庆看得出来,凌少军这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于是便热泪盈眶的点着头。

见她眼眶含泪,神情迷离,凌少军心下一动,甚是不舍,可无奈她已是人妇,他纵然有心关照,始终只能隔着距离。

“多谢凌当家的关心,下回来我会捎上大夫开的方子。时候不早了,我还得上大坵接孩子,就先告辞了。”

沈怡庆率先回过神,趁着自己还未失了仪态之前,连忙起身告辞。

凌少军亦跟着起身相送,可是当他听见她说要上大坵接孩子,不由得又起了疑惑。

“沈夫人为何会说要上大坵接孩子?”

送至药铺门口时,凌少军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心底的困惑。

走在前方的沈怡庆低下了头,而后才停步,转过身对上凌少军那张俊朗的面容,心下又是一阵悲哀。

当初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姻缘来到她面前,她却亲手将它推开,如今看着年少睿智,治家有成的凌少军,她竟然觉得无比的悲哀与懊悔。

悲哀的是,凌少军仍是翩翩美男子,而她却已经身心遭受折磨,看上去远比实际年纪要来得衰老。

“半年前我家妞儿出水痘,那时一连高烧了数日都不见好转,偏偏当时京中流行疫病……我家夫君担心妞儿是染上疫病,会将病传染给大伙,所以就将妞儿送往沈家在大坵的农庄。”

一旁相送的掌柜听罢,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惊呼:“孩子都生病了,怎能将她送往乡下?乡下的大夫医术可不比京中,这样岂不是更容易误了孩子的病?”

沈怡庆垂下了眼,神情透着一抹狼狈。

她知道,寻常人听见白敏泽的做法,多是觉得不近人情,而且,一听便知白敏泽根本不把这个孩子放心上。

聪明如凌少军,自然从她这席话悟透,看来沈怡庆那个入赘的丈夫,观念上不月兑一般人家的重男轻女。

有道是:穷养儿,富养女。

显而易见的,沈怡庆的丈夫虽然入赘翻了身,骨子里还是改不了穷人的观念。

“妞儿在大坵养了半年余,已经大有好转,加上我身子也养得差不多,才想着前去带她回沈家。”

“京城离大坵约莫半天路程,沈夫人这一去岂不是日落才回京?”

对上凌少军关切的脸,沈怡庆胸中一暖,不禁扬起了笑。

“凌少当家放心,我带上了两名习过武的护院,他们会保护我们娘俩。”

“只有两名护院?”凌少军再次皱眉。“不如,我让凌家的护院一同护送夫人去大坵?”

沈怡庆连忙推辞:“多谢凌少当家的好意,我对大坵那一带熟门熟路,况且大坵农庄还有沈家的奴仆留守,有他们一同看顾,不会出乱子的。”

见沈怡庆一脸坚持,凌少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么,沈夫人一路上千万要留心,若是出了什么事,需要人帮忙,就命人前来凌记药行或者凌府通报一声。”

听见凌少军如此义气的叮咛,沈怡庆心血翻腾,几乎要掉下泪。

幸好她及时打住了夺眶的泪,维持着脸上那客气有礼的薄笑,向凌少军微微福身道谢,然后转过身在萍儿的搀扶中坐入马车。

望着摇摇晃晃离去的马车,凌少军脑中还烙印着方才那抹嬴弱身影,不禁在心底叹道:当初沈家若是愿意接受凌家的说亲,兴许今日这一切都会不同。

看来沈家老爷千算万算,怎样也算不到,他挑中的好女婿,会在他死后露出狐狸尾巴。

凌少军眯起双眼,目送着渐远的马车,忍不住揣度着,当年若是由他娶了沈怡庆,今日不知会是何等灿烂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