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那个女人要回来了是不是,还有她生的孽种!”真讨厌,为什么要回来,有好东西不能再一人独占。
穿着红衫裙的小泵娘气冲冲的跑过来,发上的缎带随风飘动煞是好看,可白净的小脸上却布满怒气。
她长得不像生父,几乎无一处相像,却和其母如出一辙,五官轮廓和一双眼角上勾的媚眼简直一模一样,尚未长开的小身板已有女子风情,眼儿一勾还真像她生母。
“仙仙,不可造次,我不是告诉你要守规矩吗?不能再大呼小叫的失了体统,要有世族小姐的风采和度量,还有,你以后不能再喊娘了,你要叫姨娘,知晓不?”自称姨娘的秦婉儿心口一痛,她压根不喜欢这两字,偏又不得不接受。
谁叫她就是个姨娘呢!用尽心机也无法扶正,狠心的表哥对她视若无睹,只在意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成了笑话,一顶小轿从后门抬入,独守空闺不见良人身影。
可是她不甘心,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妻不如妾,照理来说她应该更得宠,丈夫是表哥,应该更为亲近她这个表妹,丈夫再不喜她也得做做表面功夫,对她怜爱有加。
但是什么也没有,除了被下药的那一夜,两人再也没亲近过,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处处闪躲,从入门到敬茶全无出现,更甚者拒她于门外,连她一面也不肯见。
要不是她有个女儿仙仙,她都要怀疑那晚的抵死缠绵是出自她的幻觉,她忘不了他的味道,他强而有力的撞击,以及压在她身上的雄躯,每每叫她一想起来就浑身发热……
素婉儿想男人了,双腿夹紧,轻轻磨蹭,她常用这种方式自我抚慰,渡过冷床冷枕的漫漫长夜。
“我不、我不,你是我娘,我就要喊你娘,谁也不准不许我喊,我是你生的!”
长得艳丽娇俏的黎玉仙娇蛮地投入生母怀中,打断她脑中的旖旎,回神轻搂女儿。
“乖,听话,不要胡闹,二房夫人要回来了,她才是发妻,我虽生了你却只是小妾,妾在妻面前什么都不是,她可以任意打骂,甚至发卖,你不喊我姨娘反而是害了我。”为什么她生的孩子不能喊她娘,她也不想为妾呀!
“娘,我不要,我不要,你赶他们走,别让他们进府,我不要爹了,只要娘!”凭什么抢走她的一切,二房的东西都是她的,她娘说的,等她出嫁那一日全是她的嫁牧。
黎玉仙想的是黎仲华重锁一扣,锁在库房的二房私产及张蔓月的妆奁。
秦婉儿早就打起那批财物的主意,多次向老夫人试探,试图取出库房对象为己所用,再慢慢地侵占。
但姑侄俩试了几回都打不开锁,还被黎仲华的人当贼看,一状告到大理寺,两人才歇了心思不敢妄动。
如果张蔓月母子几人无法回府,甚至死在庄子上,二房的私产不是落在她手中又有何人能得?
这便是秦婉儿告诉女儿的话,一直以来二房的子嗣唯有黎玉仙一人,黎玉笛、黎玉箫早已出黎府,众人的记忆,除了生父黎仲华还挂念不已外,其他人早将这几人抛诸脑后。
老夫人和秦婉儿心中已把张蔓月等人视同死人了,不闻不问地等他们自绝生机,黎仲华再长情能等上二十年吗?那时还不是她们姑侄说了算。
谁知张家人又重获圣宠,不日举家回京,慌了手脚的两人连忙派人去庄子,将她们最不愿见到的人接回。
心肠恶毒的秦家姑侄更希望他们病死在半途,因此嘱咐下人连夜赶路,一下子乘车,一下子坐船,将一干妇孺折腾得够呛,到时不死也去半条命了,再在汤药中动点手脚。
可惜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几人红光满面的出现,有一些疲相并无病色,硬生生地打乱安排好的计划。
听到一心念着爹爹的女儿哭喊不要爹,秦婉儿心口有点发酸,“姨娘不能赶他们走,因为他们才是二房的主母和嫡子、嫡女,你姊姊还是府里的嫡长女,谁也取代不了。”
大老爷黎仲汉头两个生的是儿子,分别是大少爷黎玉尘、二少爷黎玉业,按照年纪,接着便是二房的龙凤胎,黎玉笛为嫡长女,黎玉箫则为三少爷。
三房的黎玉棠和龙凤胎同年生,但小一个月,故而是四少爷,大房的黎玉鸾为二小姐,今年十一岁,而后是三小姐黎玉仙。
按排行,黎玉笙为六少爷,但他还不是最小的,三房的庶女黎玉燕为五小姐,嫡女黎玉真为六小姐,庶子黎玉敬为五少爷。
很热闹的黎府,黎太傅有六名孙子、六名孙女,儿孙齐聚一堂,三张桌子都坐不下。
“我们去找祖母,祖母最疼我了,她一定舍不得我受委屈,咱们一家人不要有外人介入。”
被宠坏的黎玉仙拉着秦婉儿的手,任性地要找老夫人做主,她认为祖母是最大的靠山,谁也大不过。
其实她这么想也是对的,惜花怜盆,因为秦婉儿是老夫人亲兄长的女儿,偏着娘家的老夫人对侄女的宠爱有目共睹,还想让她过门为媳。
此事虽不能如愿,但秦婉儿还是入府了,觉得愧对兄长的老夫人更将那份难以言说的内疚放在自家侄女身上,怜爱有加不说,还偏宠她生的女儿,当成嫡出般给予最好的一切,把黎玉仙宠上天了。
十二个孙子孙女当中,黎玉仙最为受宠,宠到长孙都吃味了,但老夫人不以为然,认为有娘生没爹疼的小仙儿最可怜了,她多疼一点有什么关系,当作是弥补。
秦婉儿苦笑,拉住女儿,“没有用的,这一回你祖母也无能为力,她没法子……”
若能阻止,她们还用得着坐困愁城吗?忍着莫大的羞辱眼看着别人扬眉吐气,将她们母女踩在脚下。
“为什么?”黎玉仙不懂。
原本笑脸迎人的娘和祖母为何愁眉苦脸,整天在生气,下人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不若以往的毕恭毕敬,变得有点敷衍,好像她是冒牌的小姐,如今正主要归巢,曾经的理所当然都要还回去。
“因为人家有一群不讲理的娘家人,我们黎府世代书香,笔杆打不过拳头,祖母她也怕……”
要不是张家人打败蛮夷,戴罪立功且屡立奇功,夺回往日的荣光,她们也不会被逼到退无可退,颤着心房唯恐张家人上门讨公道。
相到不久前收到张家人的信件,信中有云不日抵京,将阖家上门拜望,探视自家闺女、女婿和一对双生子,秦婉儿心中的恨意与日俱增,恨到把信烧成灰烬仍不解恨。
他们为什么要回来,怎么没死在敌人的马蹄下?
为了这封信,全黎府心惊胆颤,鸡飞狗跳,无人敢反对二房正室的回归,甚至还出言催促,在张家人返京前赶紧将人接回。
他们忘了张蔓月“偷人”的那件事,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逼迫的一分子,一遇到张家那群莽夫,个个惊魂未定,唯恐再被打上门,自欺欺人的想把事情给圆了,张家人也就不计较了。
“娘,你没娘家吗?”她明明有舅舅、姥姥、姥爷,还有很多表姊、表妹、表兄弟,人数众多。
有,她有娘家,但是群大腿没人胳臂粗的文弱书生能比得过膀大腰圆的壮汉吗?人家一拳能打倒十个。
“你知道什么叫拳头没人家硬吗?姨娘的娘家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要不是靠着你祖父,早就没落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若非老夫人不遗余力的扶持,有黎府银子、人脉的支持,十几年没出读收人的秦家恐怕已经败落了,他们文不成、武不就的仰人鼻息,没什么大出息。
这也是秦婉儿底气不足的原因之一,迟迟无法上位,娘家又不够硬气为她撑腰——张家大郎虎吼一声,居然吓得抱头鼠窜,直言出嫁女与娘家无关,秦家人不出手,张家请便。
娘家的软弱把老夫人、秦婉儿气到不行,但是她们又不能说娘家人不好,毕竟当年的张家实力强大,连皇子都忌惮,好不容易藉着一两场败仗将其打压至谷底,这才灭了张家气焰。
“那咱们找祖父出面,他是太子的老师。”说到不苟言笑的祖父,黎玉仙还是有一点敬畏。
黎太傅?秦婉儿的嘴角更为苦涩,“找谁都没用,仙仙,我们要认命,你不再是二房唯一的孩子,你嫡母那边有哥哥姊姊,还有个八岁的弟弟,你要好好地和他们相处。”
他们并未落得下风,有姑母在,张蔓月身为二房主母也得晨昏定省,要整治她的机会还多得是。
“我不要。”黎玉仙噘着嘴。
“仙仙,不许使性子,忍一时之气不见得就是吃亏,只要你爹肯回府,还怕留不住他的人吗?一旦他的心倾向我们母女,其他人就不算什么了。”留人先留心。
秦婉儿对自己的容貌和勾引男人的本事自视甚高,浑然忘却她已经不是当年十六、七岁貌美如花的小泵娘,多年的不得宠早已让她的容颜老去,多了苍桑和岁月的刻痕。
反观张蔓月早年生了黎玉笙后虽伤了身体,可是有女儿黎玉笛的精心调理,几年下来耗损的身子补得珠圆玉润,面色红润有光泽,一身原本暗沉的肌肤彷佛珍珠似的,鲜得白里透红。
夫妻分隔几年,黎仲华之所以能远远就认出妻子,是因为她的变化不大,还比以前更美,美得让人失神。
“真的吗?”黎玉仙对亲爹还是有孺慕之情,看到三堂姊对着大伯撒娇,她心中渴望自己的爹也能一脸笑地拍拍她的头。
秦婉儿不知哪来的自信,轻抚女儿柔细青丝,“姨娘什么时候骗过你,二夫人回来了也好,正好一劳永逸,是你的没人抢得走,离得近才好下手,永绝后患。”
“永绝后患”四个字一出,黎玉仙心头一阵狂跳,虽然她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容貌心性皆肖似其母,同样有着不肯屈于人下的心思,她还是懂得生母一、两分的想法。
而她乐见其成。
只是世事能尽如人意吗?
“二弟,大哥我说得口都渴了,你怎么还冥顽不灵?母子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母亲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别曲解了,坏了母子情。”这书生意气真是要不得,一闹起来没完没了。
“大哥,喝茶。”来者是客,黎仲华也不藏私的泡了女儿揉制的桑叶茶,茶味不浓,贵在清甜养身。
没好气的黎仲汉睨了一眼,意思意思地抿了一口,但是……
“咦!这茶的味道……不太一样?”
不涩口,入口回甘,还有一丝桑椹子的酸甜。
“我家笛姐儿长年住在庄子里没见过什么好茶,自个琢磨的山里野树应应景,贪个解渴消暑——”他不无得意的炫耀,又故作谦虚不好太张狂,说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
“不错,好喝。”说不出的滋味,但顺喉,一喝下去清香扑鼻,有股舒畅感从胸口升起,火气全消。
“不能热茶,只能温饮,我家笛姐儿说的,能凊肝明目,润肺止咳,还能疏风清热呢,多喝还能防鬓发早白。”他模了模鬓角一撮银丝,感觉黑了些,没那么白。
黎仲汉讶然地哂笑,“小侄女懂得还真多呀!她不是住在乡下的庄子里,哪懂这些医理。”
他不相信乡下小泵娘懂医,猜测是误打误撞朦的,虽然是黎府子孙,但自幼流落在外头的庄子,缺衣少食的,也许字都识不全,还说什么学识,他打心底是有点轻视二弟这几个嫡子嫡女的。
不说礼、乐、诗、艺、书、数,光是琴、棋、书、画都有专人教导,大房、三房的孩子打小就得学,个个底子够,二房的除了一个黎玉仙外,其他三个看过《三学经》、《百家姓》、《千字文》吗?那些还只是入门。
想到二房的孩子和自家儿女的差距,黎仲汉心里有几分自傲,得意洋洋高人一等,二弟的娃儿拍马也赶不及。
黎玉笛直接接话,“乡下也有书肆呀!大伯父不会以为我和两个弟弟都是睁眼瞎吧?只要识字都看得懂书,我娘教了我们一些,虽然府里没有给我们银子花用,存心饿死我们,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还是得天疼惜,挖了山里的草药卖钱,存了银子买书。”想嘲笑他们?他凭什么!
听到女儿说没钱可用,还得上山挖草药才活得下去,知道妻小饼得苫的黎仲华还是忍不住眼泛泪光,感觉到张蔓月轻拍他的手才勉强忍住鼻间的酸意,更觉得对不起娘四个,这要多艰难才让孩子负担生计?
而黎仲汉则一脸尴尬之色,有种被人在脸上狠掴一巴掌的羞恼,他是晓得二房妻小被送往何处的,可是身为长子的他不好插手母亲掌理的内院事,因此也没想过做什么。
母亲做的决定谁敢反对,不就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罢了,哪天人没了再娶再生就是,哪需要放在在心上?
男子太重情不好,他一直认为二弟太儿女情长,为了妻子和亲娘反目成仇真不像话,简直入魔了。何况二弟自小有出息,把他跟三弟压得死死,那时有机会看他笑话哪会放过。
可是小侄女的一番话真的把人打得魂魄出窍,句句诛心呀!好像黎府合谋要害人性命似的,不给吃、不给穿、不给活路,这心得多狠呀!连几个稚龄小童都不放过,跟狼心狗肺有何两样?
此时,他臊红了脸,为自己的事不关己而羞愧。
“你祖母是偷偷送走你们,未告知我们任何人去处,要不大伯怎会任你们孤苦无依呢!你问问你爹是不是也找不到,府里大佛想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我们做儿女的有什么办法。”他表面话说得漂亮,心里还是偏向自个的亲娘。生恩大过天,兄弟放一边。
“嗯!爹找了很多地方,可是都石沉大海,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不敢逼问母亲,怕以她的烈性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人魂归离恨天,从此阴阳两相隔。
黎仲汉的话说中了黎仲华的伤心处,让他疼痛不已,热泪盈眶的附和着。
这个爹也太软弱了,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实得叫人恨。“可见祖母有多恨我们,恨到巴不得我们去死,所以我们怎么能回府呢?万一她一时心血来潮在我们吃食里下药,大伯敢打包票能把我们救回来?”
“啊!这……”他是不是说太多了,反而弄巧成拙。
懊恼不已的黎仲汉十分后悔把母亲说得像毒妇,让孩子心生不安,他只是奉母命来走个过场,以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孺会卖他一点面子,没想到反被套话了。
二弟这个女儿可真牙尖嘴利,一点也不好应付,一双透澈的盈盈水眸朝人一瞅,让人不自觉心虚,似乎她看透他每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冷眼看他上戏台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我们也不是不能回府,毕竟那是我爹的家,尚未分家前还是一家人,可是你们总要让我们感觉到性命无虞,在自家府里还要防东防西实在太可悲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听说祖父还是太子的夫子……”她暗示堂堂太傅连妻子都管不了,悍妻不贤不慈,怎能为人师表,当不贻笑朝堂。
“你……”黎仲汉震惊了,也暗暗心惊,这女娃儿的口才足以舌战群雄,话里有话暗藏机锋,比她爹还强,若为男子定能安邦传世,流芳万古。
“大哥,我家笛姐儿说得没错,我真的怕了娘那个人,为达目的她没什么事做不出来,爹也不管她,放任她残害黎府子嗣,你看我这小儿子才八岁,当年他差一点没法出生。”拉过一儿一女,长子立于身后,黎仲华黯然神伤。
看到二弟儿女成双,一家子和乐的合力向外,黎仲汉很不是滋味,他两子两女养在跟前也没他们这般亲昵。
“那你说你想要府里怎么做,能办到的大哥尽量替你说和。”
成不成要看娘,他只是传话的人。
看了女儿一眼,见她轻点下颚,黎仲华喝了口茶,轻咳一声,“我们也不想为难主持中馈的大嫂,也就是我们住的清风斋外要在墙上开个小门方便进出,平日公中拨款让我们直行外理切庶务,什么衣服、百饰、三餐都不用府里操心,月初连同月银一并送来。”
闻言,黎仲汉眉头一蹙,“这不是分家吗?太胡闹。”
“不是分家,我们还住在一起,我这不是担心母亲下药吗?毕竟我是吃过一次亏的人,母亲那性子我心有余悸。”谁敢说不会有第二回,老夫人一拗起来谁也挡不住。
一听当事人大吐苦水,黎仲汉真不好说,他防心重有什么错处,为了侄女算计儿子的作法太匪夷所思,都要让人怀疑儿子不是亲生的,是和侄女抱错了。
“我提提看。”
黎仲华拱手一楫,“多谢大哥了,还有一事,我媳妇不得母亲所喜,日后的晨昏定省就免了,逢五再去请安,免得再起风波。”
“啊!这……”黎仲汉笑不出来了,二弟着实给了他一个大难题,母亲就等着磋磨二房媳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唉!难呀,难呀!天大的难事!
“有多难,她打断牙齿也得和血吞,她敢做初一,就连十五的菩萨也拜了吧!咱们在这吃了十天的素是拜谁所赐?她不出点血佛祖都看不过去。”黎玉笛嘴里淡得没有味道,好想吃肉。
在他们最难的日子,也没有超过十日未食荤食,那时身板才三四岁的她就会模虾捉鱼,拾野鸡蛋、野鸭蛋,还设陷阱捉兔子、山鸡,连肉少的松鼠也没放过,最惨的时候还啃过蛇、地里的田鼠。
除非天候不佳,否则她天天上山找吃食,箫哥儿便留在庄子里照顾娘和刚出生的幼弟,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什么都吃。
后来进了药王谷,她开始认识草药,开始挖药草卖钱,局促的生活才慢好起来,饮食上也变好了。
“噗哧。”这孩子呀!太记恨了。
忍不住笑出声的张蔓月轻抚女儿的细发,“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让她多了一分疼惜。
“娘,你别笑,我说的话你牢记心头,日后我们回黎府,不论谁想见你,你想见才见,不想见就装病,不用管什么孝不孝道,大不了我们家再搬出府,城西、城东相隔二十里,她想刁难你也要有力气走到咱们府邸。”不看人脸色。
“又说什么傻话了,哪来的城东城西,京城居大不易,三进宅子就要五、六千两银子,而且还在偏远地带……不是买不起,而是没必要,她存下银子给儿子、女儿添嫁妆、置聘礼,眼着看都快十三岁,是该议亲了。
十三、四岁议亲,走完六礼约十五、六岁,最迟十七岁就得成亲了,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娘,我也不瞒你了,我已在城西买了一间五进宅子,用的是你的名字,日后旁人问起,就说你用嫁妆银子买的。”非公中出银子便是二房私产,谁眼红也没用,抢不走。
“什么?”张蔓月大惊,女儿哪来的银子?
“娘,你以为有老夫人这个大刺头在,我们在黎府能住得久吗?”她先上点眼药,让母亲心里有数。
“这……”她迟疑了一下。
黎玉笛不在意地挥手,“搬出来是迟早的事,就要看是心平气和的分家,或是撕破脸被轰出来。老夫人的性格是眼里容不下沙子,你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忍着忍着就把你除了。”
闻言,张蔓月想笑,说女儿杞人忧天,可那抹笑到了嘴边成了苦涩,笛姐儿看得比她明白。“你怎么有银子?”
这篇翻过去了,她知道心思细密的女儿全为她着想,贴心的小棉袄不忍心亲娘遭受恶意对待。
“你不知道有些药草很值钱吗?我不过挖到两根五百年的人参、十来朵巴掌大的血灵芝、和一株三百年的何首乌,我卖了一些就有银子了。”她不提皇甫小侯爷的一万两诊金,那是她的私房。
张蔓月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那么值钱?”
“人参呐!能救命的,还是五百年的,你说有没有人抢着要?”她把药王谷镇谷的药王千年人参都给挖了,这些算什么
张蔓月直点头的想着,若她手中有银子也会买,“娘晓得你学医,可是给自家人看诊就好,别胡乱开药。”
晓得和明了有一段很大的差距,张蔓月知晓女儿和人学习医术,她当是一般的游方大夫,能看几种小病,所以也就没在意,由着女儿治治风邪、头热、月复泻、胃涨气之类。
黎玉笛自个也没说穿,就让母亲继续误会下去,反正她不是治病的大夫,能让她出手的机会少之又少。
“好的,娘,我是你最听话的女儿。”只要她师父不给她招麻烦,否则普天之下有几人知道她懂医术,而且医毒无双,医术之出神入化连药王谷谷主也比不上。
“好了,去休息吧!初来癸水会不太舒服,以后就习惯了,等那边的墙筑好了再搬回去。”暂时还要住寺里几天。
“娘!我后面没沾上什么吧?”感觉量满多的,古代的草木灰月事带真不好用,她得弄些棉花来。
她看了一下。“没事,干干净净。”
“嗯!我回厢房了。”她鼻头一拧,只觉有淡淡的血腥味。
身为女人的成长过程,黎玉笛也莫可奈何,她的另一世好像也是快十三岁时,那时她的酗酒妈刚过世,死于酒精中毒,大人们忙着办丧事,根本没人发现角落旁血流如注的她。
不过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倒像一部可歌可泣的励志史,她是爷爷女乃女乃养大的,母亲是舞厅上班的小姐,父亲是混黑道的角头大哥,她刚出生那几年他还挺照顾她的,什么昂贵的玩具都肯下重本买。
后来父亲被砍死于街头,母亲回舞厅重操旧业,两人干的都不是正途,但留给她不少身故保险金,因为一直到她从楼梯口失足摔落致死前,她的生活过得相当富裕。
当古画修复师是兴趣,同时也是收入颇丰的行业。
山泉寺位于半山腰,桃花盛开后的五、月正是桃子成熟期,走着走着有点失神的黎玉笛被撞落的桃子砸到头,她回过神来,脑子里昔日的景象瞬间烟消云散,她又是黎府的大小姐,一个行不摇裙,笑不露齿的名门闺秀。
“两眼无神,印堂发黑,走路无精打采……唔,你有血光之灾……”
啊!恩将仇报,居然用石头砸他。投桃报李不是这么用的,下回找出《诗经·大雅篇》让她好看看,,反省反省,不读书,面目可憎。
“去你的,你才有血光之灾,少来触我楣头,你的毒不是解了,怎么还在这里?”简直阴魂不散。
黎玉笛四下张望着,喜儿在不在,让她来赶狗……呃,赶人,他勉强算是个人。可左瞧右瞧没瞧见,才想起她跟东子去给箫哥儿当帮手了,封闭了九年的清风斋要重新启用,身为二房的长子要负责监工,以免有人偷工减料。
两人高的墙隔开清风斋和黎府内院,同时一扇红木拉门由侧边开,自此进出不走大门,皆由此门来去。
原本老夫人极力反对,扬言二房敢筑墙就一头撞死在墙上,二房也很简单的回道——“无墙不回府,您自个看着办。”
如此霸气的回话肯定出自二房长女,老夫人闻言气得卧床三天,哼哼啊啊的申吟,等人来磕头认错。
可是等呀等,等到的不是黎仲华率妻小来探病,而是张家人已到了五十里外的周家渡口,最多五日就会抵达。
老夫人一个激灵,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病一下子全好了,立即让人买砖砌墙,另开侧门。
这时候二房的人说什么都成,就连不用日日请安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也阴沉着点头应了,还先送上半年的月银“求”他们快点回府,一定要赶在张家莽夫们进京前。
实打实的欺善怕恶,老夫人也没她自个认为的硬气,遇到真正的铁板还是会低头,她也怕以卵击石。
“给你送礼来,省得你馋死。”桃上跃下一名穿着张扬红衣的少年,嘴里叼着麦杆,一脸邪气。
“什么礼?”一听到“馋”字,她知道是吃食,两眼亮得照人。
“红烧蹄膀。”油亮油亮的大肘子包在油纸里,一打开,浓郁的酱香味和喷香的猪油味飘散。
“就这个?”看起来好好吃。
“还有黄山炖鸽、毛峰鸡丝羹、三鲜鸭子……”他一口气念了十几道荤食。
等了一会儿,黎玉笛面前却只有一包酱烧肘子,让口水直流的她差点做道叉烧永乐小侯爷肉。
“你耍我吧!小侯爷,引人垂涎三尺有意思吗?”他念的吃食她一样没吃到,她铁定非常乐意剥了他的皮。
“你要在这儿吃?”他挑眉。
见皇甫少杭一脸“你这吃货胆大包天,佛门圣地也破戒食荤?好歹藏一点别让佛也跳墙,和尚们想吃肉,不要引诱他们破戒。”
“搁哪里了?”快点,她快馋死了。
黎玉笛口气凶恶,活似下山抢粮的女土匪,除了肉她全看不上眼,金银珠宝没有肉来得实际。
“厢房……”咦!她……也太快了。
皇甫少杭傻眼,他话刚落下,花朵似的小佳人如急奔的狂牛,一下子不见人影,叫人好不佩服,为了吃不顾一切,跋山涉水勇往直行。
先是一怔,而后失笑皇甫少杭没发觉在一脸嫌弃的嘴角边,多了一抹名为“宠溺”的笑意。
“小师妹,你有那么渴肉吗?”才一眨眼,厢房的桌子上多了肉已啃光的鸡骨架,连鸡软骨也不见了。
满嘴油的黎玉笛横了他一眼,“你试试十天内都是青菜豆芽,虽然山泉寺的素斋还不错,可味道淡了些,天天清汤挂面再加几片烫青菜,我不信你吃不腻。”
倮尔吃一两回山泉寺的素斋还是满可口的,口味清淡却煮出原食材的鲜味,胃口不好时尝两口十分对味。可是每天都是菜、菜、菜……再好吃也会倒胃口,让她格外想念肉的嚼劲,一口肉,美味妙无穷。
“啧!真会吃。”看得他也想大快朵颐。
说吃就吃的皇甫少杭以手当筷,夹起一片鸭肉往嘴放,跟人抢食的确美味。
“滚开。”小偷!
皇甫少杭就她的手抢过半颗四喜内子,“你一个人吃得完?别给我吃撑了再叫人揉肚子。”
丸子上有黎玉笛的口水,毕竟是“半颗”,但小侯爷抢得不亦乐乎。
“吃不完你干么准备这么多?”当耗子搬大米呀!有多少搬多少,看到大米不搬,耗子难受——贪多。
他抹了抹鼻子,直笑,“你食量很大。”
她爹偷偷塞给她十颗大菜包,他以为是他们姊弟三人的夜宵,谁知她转身吃个精光,还不太饱足的拍拍肚子,小声的咕哝,只有七分饱,还能再吃五颗白菜包子。
当时他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她怎么能吃这么多?在这之前她已经吃了两碗冒尖的白米饭、五颗夹菜大馒头、二大碗蔬菜汤,再几盘配菜,十几颗白菜饺子。
以他的饭量是饱到不行了,而她还吃得下。
再看看风吹杨柳动的小身板,平坦的小肚子,他怀疑她吃到哪去,该不会真是妖精变的?
“我想知道你有多能吃。”以后她得嫁个家底厚的,不然光是吃就把人家吃垮了,贪嘴的媳妇。
皇甫少杭又想,他家挺有钱的,他娘大长公主的封邑就有三千户,他爹驸马爷的禀米,以及永乐侯的俸禄和来自皇家的赏赐,身为独生子的他,这些都是他的,养活一城的百姓绰绰有余,多一个她不过是蚊子肉而已,他还养得起。
黎玉笛没好气的拧鼻,“现在看到了,你可以滚得远远的,我自个还不够吃,你少来抢食。”
“还不够?”惊恐的笑声流泄而出。
“怎样。”她哼了一声,不因他的尊贵身分而生出半丝敬意。
她是不小心瞧见的luo背,风太太,吹起了帘子,刚泡完药浴的皇甫少杭起身着衣,头昏沉沉的他没发现被偷窥了。
暗卫九泉自是提也不提,这种事吃亏的多是女子,主子被偷看几眼也不会少块肉,不痛不痒。
“过河拆桥。”吃干抹净便无视送肉人。
“那也要有河才行,你得先搭桥。”她这小办臂肯定拆不了桥,放火烧桥比较快。
看她油光满面,皇甫少杭递了条只绣一头云豹的素面锦帕过去。“喏,擦嘴。”
“谢了。”她不客气地抢来一用。
“还真简洁有力。”不多话,知其意即可。
“三师哥还有事?”吃饱喝足,她这是送客的意思。
没见过这般现实的,皇甫少杭被气到了。“给你。”他也懒得开口多说,免得被没心没肺的小师妹气死。
“玉佩?”拿在手中很沉手,四爪龙形玉。
“你们二房和那位老夫人的过节我稍有耳闻,以后若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事,就持此物到护国长公主府找庇护,即使我不在,我爹我娘也会代为出面,这是我的身分象征。”他一向玉佩不离身,谁想碰一下都不行。
黎玉笛小有感动的垂目,“下次把鸡头、鸡瓜、鸡屁|股留给你,我还是很够意思的。”
不吃独食。
“是呀!还、真、好!”他脸黑了,又被气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