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澈派了探子潜入柳月教里调查,终于有回报。
探子查到在柳月教的信徒当中,有个身分极特殊的人,名叫王达,曾担任多名大官的暗影,后来转为剌客暗杀朝廷命官而受到朝廷通缉,消失匿迹多年,没想到会现身在柳月教当中,成为信徒。
探子还查出王达对柳月教十分沉迷,为了供养教主,不择手段的敛财,教邢澈怀疑王达是为了钱杀了那三名官员,也因为深怕鬼魂向自己索命,才会在死者死去的房间里埋下柳月教的符咒。
王达除了柳月教的人之外,跟外面的人都没有交集,直到在案发前他曾经到茶馆和某个人见过面,之后疑似变装,出现在三名死者的府邸敖近勘查地形,并接触过三名死者,邢澈揣测,王达是受到茶馆里的那个人收买,杀死那三名官员,只是和他见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终于,邢澈查到那个人叫刘新,他自称是从云南来的商人,其余一无所知,是个充满疑云的人。
邢澈突然获知下一次王达和那个叫刘新的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两人约在一间客栈隐密的雅间,他有预感那个叫刘新的人是破案的关键,想亲自会一会刘新。
卧底查案对邢澈是常有的事,他并不只是发号施令而已,有时也亲自参与,反而更能查到蛛丝马迹。他伪装成客人踏进客栈,再伪装成送酒的店小二终于,偷看到那个叫刘新的人的真面目。
那张脸孔并没有太特殊,却意外的让邢澈感到眼熟,好似在哪见过这人,却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他曝露了行踪,只能马上离开,见有追兵追上,他途中换装,又绕远路,花了点时间才甩开追兵。
而原本想不起来的人,在邢澈返回太理寺后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了,原来刘新的本名叫刘毅,是左相身边的亲信,他记得,在五年前他以养病为由回乡了。
若刘新就是刘毅,这代表什么?这案子与左相有某些关联?
调查这桩贪污案以来,邢澈一直认为背后有个强大的幕后黑手,右相看似有嫌疑,却从来没有想过,左相竟和这起案子有关联。
这时,邢澈想起了楚楚曾经说过要他小心左相的话,还有左相上回亲自登门造访,暗示他早点结案对他才有利的话,他感到事有蹊跷,然而在情感上,他并不想怀疑左相,只要想到左相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他大受打击。
邢澈头一次查案子查得思绪紊乱,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他闭目养神,倏地睁开眼,吁了口气,酉时了,先回去再说了。
邢澈搭马车从大理寺回到邢府,在那一晚他把楚楚寻回来后,他变得习惯注意时辰,在外面时,他会在天色变黑前赶回府里,若在府里,他也会确定她没有乱跑,乖乖的待他身边,受着他的保护。
在那一晚他把床分给楚楚后,不知不觉缩短了他和楚楚之间的距离,他总是把她摆在第一位,喜欢宠着她,纵着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微笑,别说王总管和阿朋看见了,连府里的下人们都感受到他的改变,只是不敢明目张胆的讨论。
也因为邢澈和楚楚两人相处的方式太过自然,有时还会像冤家般的斗嘴,以至于邢澈并没有发现,他对待楚楚的心思早一点一滴起了变化,他的心房早被楚楚占据了。
邢澈这一回府,见阿朋来迎接他,他本能的望向四周,发现楚楚并没有跟来时,有点失望的问:“楚楚人呢?”
“这个啊,王婆婆前阵子养的母狗生了一窝小狈,楚楚大概是跑去看小狈了吧。”阿朋回答。
所以,小狈比他更重要?邢澈心里颇为吃味,并没有看到阿朋那略带闪烁的眼神。
阿朋问道:“少爷要先用膳还是沐浴?”
邢澈感到疲惫,按了按酸痛的脖子,“先沐浴好了。”
一主一仆往前走,在进入院落前,两人听到从左方处传来的哭泣声,在那儿有好几个婢女聚在一块,其中一个婢女正在哭泣,王总管也在,不知在说些什么。
“怎么回事?”阿朋纳闷瞒咕着。
邢澈直接朝那方向走去,阿朋马上跟上。
“王总管,是真的,西边的小厨房闹鬼,我真的亲眼看到了,有锅子和铲子在空中飞……”婢女惨白着脸,抽噎的哭诉,身旁几个婢女都在安抚她,也都面露不安。
王总管挤出难看的笑容道:“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大概是你眼花了吧。”
“不,是真的,我没有眼花,我真的在大白天撞鬼了!”
邢澈站在几尺外听着他们的对话,待听见“有锅子和铲子在空中飞”这一句,额头青筋一抽。
“楚楚在西边的小厨房做什么?”他不悦的朝阿朋质问。
阿朋倒抽了口气,摇头如波浪鼓,“不,她没有做什么啊!”
邢澈看他的样子肯定其中有鬼,马上朝西边院子的方向走去。
他早该发现楚楚有问题,以往他要到大理寺时,她都会吵着要跟,就算她知道他不能随意和她说话,她也想跟去。但这几天她乖巧的都不跟了,以往在他回到府里,她都会比阿朋更快的来迎接他,这几天也都没看到她,实在是不对劲,让他不禁猜测,白天他不在时,她背着他偷偷在做什么?
“少爷,等等呀!”阿朋见状急得跳脚,跑向王总管那儿小声提醒,“少爷都听到了,他上小厨房去了,快阻止他啊!”
王总管闻言大惊,丢下婢女们,和阿朋两人匆匆想追上主子。
当然,他们比不上腿长还会轻功的邢澈,他一下子就抵达西边的小厨房。
他当场捉到犯人,扫了眼厨房,桌上满是面粉,食材洒落一堆,实在是惨不忍睹。
楚楚心虚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邢澈深深吸了口气,耐心地道:“楚楚,请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阿朋骗我说你去看小狈,结果你跑来这里,还把厨房弄得乱糟糟的,是在做什么事?”
楚楚心善,除了持续帮助死去的人,也一直偷偷在帮府里下人的忙,尤其她很关心失去了孙子的王婆婆,想协助她渡过丧孙之痛,于是请了王总管牵了只母狗来让王婆婆养,好让王婆婆走出伤痛。也为不引起下人们的恐慌,她所帮忙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想到这次会为了准备“那件事”,被个婢女撞见。
“我……我……”楚楚绞着十指,白玉的小脸都皱成了苦瓜脸,唉,该怎么说呢?不说个分明,他不会放过她的……啊,对了!
“是因为小狈!我想弄点吃的给小狈吃,你不知道那五只小狈长了牙很会吃,食量大,但又不能吃太硬的,我在准备小狈可以吃的吃食。”
邢澈扫了眼厨房,对她的说词不太相信,弄个吃的,有必要弄得天翻地覆吗?
“我说的是真的!”楚楚怕他不信,再三强调。
“少爷,楚楚很疼爱那一窝小狈,才想说弄些好消化的吃食给小狈吃,做好再让我带过去。”阿朋奔了进来,刚好赶上说出这句话。
“少、少爷,那、那一窝小狈真是可爱极了……楚楚对小狈可是很用心在照顾……也很重视小狈的吃食,才会想亲自做点吃的……您就原谅她吧。”王总管在阿朋之后踏了进来,喘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说的没错。”楚楚朝邢澈猛点头,盼望他能相信。
邢澈看他们三人连成一气,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以,她这几天没吵着跟他一块出门,也没在他一回来就来迎接他,是因为她正忙着准备狗的吃食?
邢澈当然问不出这句话,这样显得他在跟小狈争宠。
他望向楚楚,叮咛的道:“这种事直接说就好了,用不着瞒着我,好好把厨房给收拾了,别再吓到人,我不希望再传出闹鬼的传闻。”
“是,我会注意的!”楚楚见他相信了,暗自松了口气,为了准备“那件事”,她还特别挑这间极少开伙的小厨房,哪知今天会有个丫鬟跑进来,恰巧的看到她在挪动锅子和铲子,尖叫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邢澈听到她应好,转身就想踏出厨房。
楚楚突地喊住他,提醒道:“公子,请你明天一定要准时回来!”
邢澈回头看她,笑道:“我哪天没有准时回来?真是说了奇怪的话。”
“说的也是。”楚楚想了想,含笑道。
一旁的王总管和阿朋见主子没有怀疑,在心里都松了口大气,差点被发现了,这可是他们和楚楚的秘密,绝对不能被少爷发现了!
楚楚神神秘秘的在忙些什么?
其实她和王总管、阿朋两人一起偷偷的在为邢澈准备庆祝生辰。
前几天楚楚不经意的听到王总管哀叹说,邢澈二十五岁的生辰快到了,以往都会有老夫人为他煮寿面,和老爷三个人一起过,但老爷在三年前被害身亡,老夫人离家到山上潜心向佛后,便没人帮他过生辰了,当然邢澈在守丧期间,也没心思过生辰。
但今年都已经过了三年守丧期,王总管提议要为他过生辰,不想被他一口拒绝,邢澈觉得麻烦,并说不在乎多吃那碗寿面,要他不必费事准备。
可王总管不忍心,仍想为邢澈过生辰,他知道这三年来主子一直活在老爷死去的阴霾里,被老爷的命案给束缚住了,他希望主子能活得轻松点。
楚楚写起字,问起邢老爷的死。
王总管说邢老爷曾担任大理寺卿,在三年前查办一起贪污案时遭犯人买凶报复,在搭着马车回途中被一群马贼杀死,随行的小厮和侍卫也都死了。而这案子虽然已结案,但邢澈认为案子有疑点,真正买凶的凶手并未捉到,这三年来,他仍在暗中调查,性情变得更加孤僻,在查案上变得非常固执,非查到真相不可,每件案子都太过追根究柢,以至于成天都埋首在工作中。
楚楚想起邢澈每天忙碌的样子,真觉得他太过拼命了,父亲的死造就他如今人生里的目标只有查案,这样的人生太孤单了。
对楚楚来说,邢澈一直是个最特别的人,他是过去与她有连结的人,是唯一能看到她的人,也是为她取名字的人,在日渐相处下,她不知不觉地依靠他,他已成为她生活的重心,也成为她最重要的人。
最近她和邢澈同床而眠时,明明床位很大,两人根本接触不到,然而只要他高大的身躯一躺下,她就会感受到他强烈又鲜明的存在,随之呼吸加快,脸儿变烫,还想悄悄的偷窥他。
楚楚不明白这种异常害羞、像是迷恋上他的心情是什么,只知道她关心他、心疼他,舍不得这样拼命查案过日子的他,想为他多做一些事,想逗他开心。
所以她主动告诉王总管,她想为邢澈过生辰,只要别让他知道他就没办法阻止,王总管当然不用袖手旁亲,瞒着邢澈偷偷帮她筹备。
准备生辰当晚要吃的吃食可不简单,楚楚觉得亲自为他做菜才有诚意,从王总管口中得知,老夫人往年都会为他做的寿面和几道他爱吃的菜,她也想做出一样的菜色,好让他感受到他爹娘待在他身边时的温暖。但用念力做菜可是一大考验,楚楚本身厨艺就不精,只会做简单的家常菜,如今要用念力操控,得多花几天时间练习。
终于,邢澈的生辰日到了,就是今天。
楚楚在小厨房忙着,王总管怕又像昨天那样被丫鬟撞见,便要阿朋去把风,一下午,楚楚就做了好多事,她揉了面团,煮了寿面,以及做了五、六道老夫人擅长做的拿手好菜,等着邢澈从大理寺回来吃。
她以为,邢澈会像以往一样准时在酉时两刻回来,今天却反常的,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天色都暗下了,他还没回来,她怕菜冷了,让阿朋先将菜端回小厨房里,煨在锅子里热着。
那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楚楚走到影壁前,望着已经暗下的天际,不禁担忧起来,怕他在外头出了意外。
陪着楚楚一起等待的王总管和阿朋也同样担心,少爷知道楚楚怕恶鬼,就算再忙,也都会在天黑前回来陪楚楚,今天怎么可能晚归呢?
“我到外面看看马车回来了没。”阿朋跨出大门门坎,左顾右盼,没一会儿,看到主子搭乘的马车回来了,待邢澈一下车,阿朋马上凑向前提醒,“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楚楚在等您呢!”
邢澈没有回话,步伐走得很快,跨进大门,当他看到楚楚迎面飘来,看到她好好的,他脸上明显松了口气。
楚楚看到他平安回来,扬起开心的笑,“公子,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邢澈扬起嘴角,软化了他那过于刚硬的脸部线条。
王总管看着这一幕也笑了起来,只有楚楚在,自家少爷才会有这样的表情。
“我原本可以准时回来的,因为临时跟大理寺里的人出外务才晚归。”邢澈朝楚楚解释。
眼见时间晚了,他自然也焦急,虽说有门神在,一般鬼魂是无法闯进府里,但,就怕遇上恶鬼门神也挡不住,他满脑子都在想着要快点回来,还编了理由才先行离开。
“没关系,我真怕公子在外头出事,没事就好。”楚楚看得出他的焦急,知道他是担心她急着赶回来,窝心的笑道。
邢澈看着她的笑容,微微失了神,楚楚被看得有些害羞地垂下眸子,又忍不住回看他,两人相互凝睇,隐隐约约流转着微热的情愫。
阿朋看主子动也不动,有点纳闷,问道:“少爷,您要先沐浴还是用膳?”
王总管瞪了他一眼,“还用问吗?先用膳。”这个没眼色的,猜不到少爷杵着不动,是在和楚楚深情对望吗?饭菜正热着,当然趁现在吃。
邢澈奔波了一天也饿了,当然是先用膳。
当饭菜送进房,他不禁愣住了,像这样的菜色,他许久没看到了,而且还有寿面,这是娘亲在他的生辰时才会为他煮的。
“这些菜是……”
楚楚要开口说是她煮的,突然感到害羞,刚好王总管出声道——
“少爷,这些菜都是楚楚做的,今天是少爷的生辰,楚楚说想为少爷过生辰。”
邢澈还真忘了今天是他的生辰,错愕的抬头望向楚楚。
她只得坦诚道:“对,这些菜都是我做的,我想为你过生辰。”
邢澈瞬间明白了,“所以说,你这几天都在厨房忙着练习做这些菜?”
她点头道:“我跟王总管要了你娘的食谱看,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但也不知道做出来的菜有没有和你娘做的一样好吃。”
他会生气,会认为她多事吗?楚楚不免担心,因为王总管说过,他不想过生辰。
当邢澈第一眼看到这些菜时,心里是惊讶的,再听到她这几天来的忙碌都是在练习做这些菜,他除了喜悦,还觉得感动。
“真是被你打败了,连做菜也行。”
听到这句话,楚楚松了口气,笑道:“是啊,公子,我真的很厉害吧,连做菜都难不倒我。”
“卖相看起来不差,但真的能吃吗?”邢澈故意道。
楚楚嘟着嘴,“吃吃看就知道了。”
邢澈坐上位子,由着楚楚替他布菜,登时,菜和肉分别从盘子里飞了起来,落在邢澈的碗上,面条也一条条飞起来落在另一个小碗里。
这画面让阿朋直盯着看,不管看几次,都觉得楚楚很厉害,令他崇拜不已。
王总管把看得出神的他拉走,念了句,“还杵着做什么,走了。”
在门合上时,王总管心想,若是这两人能有好结果就好了,他看得出来楚楚对少爷的特别,只是少爷不开窍,楚楚又是个生灵,不知道能不能回到肉身里,总归现在别打扰他们就对了。
邢澈品尝起楚楚做的菜,楚楚眼巴巴的望着他问道:“味道如何?好吃吗?”
他一脸复杂的放下筷子,“你都没有试味道吗?不是太咸就是太甜。”
“我、我……没办法试味道……”她崩溃了,“怎么办?那不是很难吃……天啊!我到底在做什么,白忙一场……”她捂着头嚷着。
邢澈看她这个样子,唇角微扬,再次举筷。
楚楚看到他又吃起来,赶忙阻止道:“公子,别吃了,不是很难吃。”
邢澈抬起头道:“我没有说难吃,虽然咸了点、甜了点,但还可以吃。”
说完,他继续品尝她做的菜,一道道吃着,虽然和娘亲做的味道相差甚大,但总归是她的心意。
他为了守丧已经三年不过生辰,原以为无所谓,在吃到这些菜时,才发现他原来很怀念,怀念着爹还活着、娘也在家的时候,但现在他不孤单了,有她为他庆祝生辰,很温暖。
楚楚看他把菜都吃下去,觉得很感动,好好的生辰被她做的菜破坏了,她得好好补偿他才行……对了!
“公子,我还为你准备生辰贺礼。”
“还有生辰贺礼?”这倒让邢澈期待了。
楚楚将贺礼放在内室里的床上,一施念力,贺礼飞了起来,飞过屏风,落在邢澈的双手上,那是一支非常大的……大槌子。
楚楚双手叉腰,笑得可得意了,“公子,这是我和王总管去逛市集时看到的,我一眼见了就喜欢,用这个帮公子楗背最好了。”
邢澈唇角抽了抽,看着手上的大槌子,这槌子也太大了吧,她是想打到让他内伤吗!
“公子为了寻找真相,总是辛苦的查案,往后我也会努力的为公子槌背的,陪公子一起找出真相破案的!”楚楚语气坚定道,她听王总管说他是个对真相很执着的人,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送这槌子最适合,可以帮他消除疲惫。
听到这句话,邢澈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在楚楚觉得他哪儿怪怪的时候,他放声大笑。
“哈哈哈……”
“公子,你在笑什么?”楚楚一愣,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放声大笑。
“哈哈!”邢澈笑得都快掉出眼泪了,他实在是太开心。
楚楚觉得莫名其妙,担心的问:“公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大槌子吗?”先是吃了她做的难吃的菜,再看到这支大槌子,他是受不了发狂了吗?
邢澈双眼定定看着她,觉得她真是神奇,原本他还因为左相跟王达有关联,心情受到打击,一时不知该如何查案下去,在她说出他是为了寻找真相才辛苦查案,且会陪着他一起找出真相破案时,他突然感到豁然开朗。
他怎么会忘了呢?他查案就只是为了寻找真相。
邢澈缓缓敛起笑容,对她道:“不,我喜欢你这支大槌子,楚楚,谢谢你,你让我总算明白我该怎么做了。”
“什么该怎么做?”楚楚仍搞不清楚状况。
邢澈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想对她剖白自己的心情,“说起来丢脸,你曾经对我说过左相想害我,我不相信,认为不可能,但我昨天查到左相和这起贪污案有关联,让我觉得迷惘。
“我并不想怀疑左相是主谋进而去查他,直到刚刚,我听了你说的那番话才惊觉,我忘了查案的初衷,我要寻找真相,就要公正的去查案子,不能有私心,就因为对方是我信任的长辈,我更需要查清楚,若他真与这案子无关,也能尽早还他一个清白。楚楚,谢谢你让我明白这件事。”
他俩曾因这件事吵架,在和好后,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楚楚很意外他会突然提起,还对她说了谢谢她,让他想公正调查这件案子。
楚楚欣喜一笑,“公子,你愿意相信我所说的话?”
邢澈坦诚的回道:“我只相信眼见为凭的事,所以我想试着去查看看,而不是先入为主的认定你说的是错的。”
楚楚真的很开心,虽然他们都不再提及那件事,但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受伤,被他全盘否认,认为没受到他的信任,如今听到他这么说,她终于真正放下了。
“我希望公子你是对的,你所信任的左相大人跟这起贪污案是没有关系的。”楚楚真心的道,接着她打开酒瓶,“公子,来喝酒吧,今天是你的生辰,好好的庆祝。”
黄澄的酒液从酒瓶里倒出,以完美的弧度落入酒杯里,飞到邢澈手中。
他笑了笑,喝了下去。
邢澈并不是嗜酒之人,行事一向很有分寸,但今晚因为有楚楚在,虽然她很啰唆,但会逗他笑,又很温暖的陪伴着他,让他心情愉悦的多喝了几杯。
喝得微醺的他望着,觉得心神荡漾,此时在他眼底,她变成了一个美人,对,她真是个美人,笑得纯真,有点憨,却勾得他心痒痒的,让他渴望去碰触她。
他真的顺从道股蜃做了,伸出手想去模她的脸。
他还没碰到,楚楚就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往后一缩,害羞的道:“公子,你在做什么?”
邢澈直勾勾的望着她,呼出的气息带着酒气,哄着道:“别动,让我碰碰你。”
太暧昧的话语让楚楚心口悸动,脸颊发烫,不禁羞怯的期待着,就见他朝她伸长手想模她,却穿过了她的脸,根本碰不到她。
邢澈抽回手,望向掌心,懊恼的道:“为什么会碰不到你呢?”
为什么他会想碰她呢?
楚楚不由得想,是因为他喝了酒的关系吗?
可她没有喝酒,只闻酒香,也被熏醉了吗?不然为何会希望他碰触她呢?而她也一样想要碰触他。
楚楚真心希望自己不是生灵,想亲自动手做菜给他吃,想为他倒酒,为他擦汗,很多事她都想亲自为他做,还想和他一起逛市集,一起到任何地方,她希望她是真实存在的,想让周围的人看到她待在他身边……
这念头一起,楚楚瞬间明白了,她颤着唇,鼓起勇气问:“公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我回到我的身体里,那么你……你会来找我吗?我们……还能相见吗?”
邢澈深邃的双眸望着她,久久都没有回答。
楚楚干笑一声,看起来像要哭了,“公子,我们好像都醉了,才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你别喝了,早点歇着吧。”
邢澈让阿朋服侍沐浴后便躺下,醉意让他一倒上床便不省人事。
楚楚熄了外室的灯,内室里只留下一盏微弱晕黄的灯,随即爬上床,窝在属于她的位置上。
可她睡不着,她意识到自己喜欢邢澈,不禁纠结着,懊恼着。
为什么她要向他问出那一句话?听起来像在对他示爱,像是多么渴望在日后见到他,盼望着他来见她,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来说,她真的说出很大胆的话,但他没有回答,令自作多情的她很是难堪。
楚楚只能当作他喝醉了,没听清楚她问了什么,不然她真的糗大了,要她明天如何面对他?
望着此刻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邢澈,她不禁想,他喜欢她吗?
楚楚光是想就满脸通红,她闭上眼,催着自己快睡,别再胡思乱想了。
而看似早睡着的邢澈在这时却睁开双眼,他是醉了,但并没有醉倒,他清明的记得不久前发生的事——他看着她入迷,渴望的伸出手想模她的脸,接着听到她问的话——
公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我回到我的身体里,那么你……你会来找我吗?我们……还能相见吗?
当下的他,脑子都清醒了,她问的话太暧昧,就像是在对他示爱,在向他索求更进一步的承诺,她那娇羞里带着期盼的表情很难不让他这么想,忽然间,他无法轻易回答。
邢澈回想起最早时只是收留她、想帮助她回家罢了,甚至还觉得她是个麻烦,不知何时起,两人的关系变得愈来愈亲昵,待回过神,她已占满他的生活,但他从来没有去细想过两人的关系,他必须慎重思考才能回答她,不能轻率做出承诺,否则对她是一种伤害。
邢澈望着帐顶久久,才闭上双眼。
随着夜愈来愈深,两人也都进入梦乡。
身为生灵的楚楚自然也会作梦,她曾经梦过自己大口大口吃着东西,满足饱食之欲。在今晚,她梦到自己在追猫,不知不觉跑来一排屋子后面,一个不经意,她从窗子看到两个男人在交谈。
咦?她这是在偷听吗?
她看到了左相,还看到了一名年轻俊美的男人——
“皇上将那起案子交给大理寺少卿侦办,那人刚好是我熟人的儿子,他办案很用心,却不知变通,凡事都要追根究柢,这要是被他查到,会有点麻烦……”
“听起来这个人会妨碍到我的计划?”
“倒是不会,只是就这么除去他太可惜了,那年轻人很有能力,若能将他纳为己用最好不过,当然,他若是执迷不悟、不肯听话,届时再清掉他这颗小石子也不是件多费力的事。雍王爷请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妨碍到您的夺位大计的……”
楚楚听到了这番话,倒抽口气,接下来,听到左相的怒吼声——
“是谁躲在外面?”
楚楚吓坏了,中年男子的怒声教她恐惧,她转身就跑,拼命的跑,宛如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她也叫喊出声——
“救命……救命……”
半夜里,邢澈被楚楚这一叫给惊醒了,以为有恶鬼来了,倏地从床上起身望向她,才发现她在作噩梦。
“楚楚,快醒醒!”
楚楚听到他的声音醒了过来,睁大惶恐的眸子,苍白着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楚楚,你怎么了?作噩梦了?”邢澈追问。
楚楚望向他,颤抖的道;“我……我梦到左相了……”随即摇头,“不对,我不应该梦到他,不应该有那样的记忆,他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邢澈心疼地看着她,在他面前,她连左相的一点儿不好的话都不敢说了。
“楚楚,无论你说什么话我都不会怪你,你梦见什么,都说给我听。”他双眸笃定的看着她道。
见他愿意听,楚楚这才放心说起梦境,“就我上次对你说的,我想起左相想害你的事,这次我梦到更完整的梦,梦中除了左相,还有另一名年轻男子,左相在对那名年轻男子说了想清掉你这个小石子后,又接着说『雍王爷请放心,我绝不会让他妨碍到您的夺位大计的』。”
说完,楚楚颤栗的对邢澈道:“左相叫那名年轻男人叫雍王爷,又说了什么夺位大计……天啊,左相是要帮助那个雍王爷造反吗?”
听她说出这一席话,邢澈震惊不已,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分析她的话。
她所说的那个年轻男人,左相称他为雍王爷,左相是要和雍王一起策划谋反大计……可是不对啊,八王爷雍王不是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是因为我听到不该听的话,左相才会派人追杀我,我才会伤了头昏迷不醒的吗?”楚楚猜测,她的记忆还是缺了一角,想不起自己是谁。
邢澈见她害怕的样子,安抚她,“楚楚,慢慢来,你总会想起来的……”他戛然住口,赫然惊见她的双手变得半透明,极为艰难的开口道:“楚楚,你的手……”
楚楚低头一看,看到她的双手变成半透明时,颤着声道:“为、为什么?”
邢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呆怔的和她对视。
渐渐地,楚楚不只是双手,就连身体也变得透明,她眸底蓄起泪水,饱受惊恐的喊出,“公子,我……我要消失了吗?徐道长说,若我太久没有回到肉身里,就会魂飞魄散。”邢澈看到她的身体变成半透明状,背脊瞬间发寒,冷汗湿了他的中衣,他感到呼吸困难,既恐惧又心慌,真怕楚楚会就此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下一刻,邢澈想都不想的展开双臂抱住她,大声朝她呐喊,“楚楚,别怕,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我的阳气重,我会护住你的魂魄的!”
明明他碰触不到她,但还是抱着她,看起来就像是紧紧环抱着她。
明明碰触不到,但不知怎地,楚楚还是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炽热,耳边充斥着他说他会保护她、不会让她魂飞魄散的话,她不禁落下眼泪。
不,她不想消失!不想死!不想再也见不到他!楚楚同样伸出手,状似环抱住他的背。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渐渐的,楚楚恢复正常,不再是半透明的样子,两人这才分开来,想起刚才相拥的样子,都感到难为情。
楚楚害臊极了,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问他,“公子,我刚刚是怎么了?”
邢澈见楚楚现在好好的,松了口气,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方才的情况,真是太怪异了,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但他知道楚楚肯定比他更加忐忑不安,他只能比她更冷静,轻声安抚道:“楚楚,别怕,明天我请徐道长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