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起展览会对外开放,而第一和最后二名一直都是展览会的噱头,但因为主题不同不利于风格发挥,悬殊的名次并不会被真当作什么标准,但被同行调侃还是免不了的。
几乎所有同行在看到崔乔的展品时都露出的惊异的目光,不敢相信他这种公然挑衅的精神,无论是比赛还是展览,对主办单位最不尊重的事也不过如此了,毫不符合主题不说,还是不知道已经多少年的旧作。
崔乔淡定自若地迎接他人质疑的目光,而楚楠竹可淡定不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一次参加这种重大活动,却在为别人操心。
人家说她的作品好或不好,她全都听不进去,一双眼睛越过无数人,锁着崔乔的方向不放。
“那人是谁,没礼貌!”她小声咕哝,因为一个外国人在和崔乔说过话后,对着他的作品夸张地摇了摇头。
朱令锋作为老板当然也在场,他好心提醒道:“那个人可是很有来头的,他是……”
“我知道他是谁,”楚楠竹没好气地打断他,她当然知道那人很有来头,“有来头的人也会眼瞎,最讨厌这种肢体动作夸张的外国人。”
“怎么是眼瞎呢?骂最狠的不就是你吗?”朱令锋不懂,这几天一直在骂崔乔懒惰懈怠,诅咒他喝凉水烫舌头的人,这会儿怎么又成了后援队了,他问说:“这么说你要把那票投给他?”
“我才不要。”楚楠竹否定的坚决,瞧崔乔那写满了无所谓的脸,气得她拳头都攥起来,“因为他真的很烂,烂透了。”
她口中烂透了的崔乔在看到她的作品后却给予极高的评价。
他说,不愧是你。
就这四个字,加上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楚楠竹的心脏再次承受了超负荷的压力,只能再次感叹,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都不害怕吗?她问他。
为什么要害怕?他当然是这样反问回来。
因为没有人会投票给他,因为他已经很有些名气,因为更多的人在等着看他笑话。楚楠竹能想出很多理由,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迷茫了。
当看到他交出的这份该死的作品时,她的愤怒究竟是源自对他的失望,还是源自对他将被别人嘲笑的不安,她不确定了。
她告诉他,到时候不要找她哭诉,这样虚张声势的话,掩盖了她的紧张。
而崔乔只是笑一笑。
最终,她并没有把票投给他,她连最微薄的力量也没有贡献,可能自己就是在赌一口气,看他能不能到最后还笑得这样没心没肺。
结果并未出人意料,第一名实至名归,而最后一名也是。对于这个情理之中的结果众人还是哗然的,连评委都是一脸遗憾,一副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的脸。
他的作品被贴上最差的标签,再被同行品头论足。
一向最讨厌在这种公开场合发言的崔乔,这次十分罕见地在评委讲完后,拿过对方手里的麦克风,见状所有人的血液都沸腾起来,预感到崔乔的一系列反常举动肯定有玄机。
“虽然票数没有公开,但我很确信自己只得了一票。”说着他看了楚楠竹一眼,楚楠竹紧张得都快要吐了,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听崔乔又接着说道:“那一票是我自己投的,因为我觉得我的作品真的很不错。”
朱令锋吹了声口哨,差点为他鼓掌,更多的人是觉得崔乔疯了。给自己投票这种事虽然没有明显写出不可以,但这种不要脸的事有人会说得这么自豪吗?
可崔乔的震憾性发言还没完,他又十分自信地说:“不止这件作品,就是我店里陈列的随便一顶帽子,拿到今天的场合都是当之无愧的佳作。”
他旁边评委的脸都黑了。
“不行,我得去把他拉下来……”楚楠竹出了一身冷汗,边碎碎念边要往上冲,却被朱令锋拉了回来。
“征途,这次的主题,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理解这个主题的,但大家好像都充满了华丽的未来感或者复古感。”崔乔扫了眼所有人,连带评委一起,“我的征途没有那么遥远,也没有那么古老,但我的征途已经持续了几年,就在我所做出的每一顶帽子里,他们都是我的征途之路。”
有人私语,他这是受不了失败,强给自己找理由。楚楠竹多想过去给那个张了嘴不会好好说话的人一巴掌,但她动不了,一方面是被朱令锋箝制着,一方面是被崔乔的视线锁着。
那个视线让她心头一热。
“最近几年,除了客人订做的款式,我所有的帽子都是为一个人做的,这件事其实我本人也是后知后觉,所以我不怪你们没发现。但无论是尺寸还是风格,最适合的都只有一个人,在思考设计时,总会联想到那张脸,想象自己做出的帽子戴在她的头上会是怎样的样子,遗憾的是她带给我那么多灵感,而我至今都没有真正送她一顶帽子。”
“说的是你吧?”朱令锋说。
“废话!”楚楠竹气呼呼地,“敢说别人看我会不会放过他。”
所以现在是怎样,公开表白吗?太老套了吧。
“你们看,我的征途还在继续,且铺陈许久,这次的主题对我就是送分题,我甚至可以用自己的作品填满这个会场。”崔乔是很少在许多人面前笑的人,但这次他却频频微笑而不自知。
“崔设计师,你的故事的确很吸引人,但大家无法理解你的诉求。”评委忍不住提醒。
“没关系,因为我只想让一个人理解。”崔乔的口气略显无奈,“我没有为自己开月兑的意思,我已经在那人身上投入了这么多,我不知道她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楚楠竹是对自己心狠手辣的人,她可以为了给自己一个交待,苟刻地对待自己,她说要过自己那关,要跟他站在同一高度平等地对待对方。
可所谓平等的高度究竟是哪里?感情的事本来就无平等一说,感觉到她对这份关系的重视他很高兴,但他想自己大概是等不到她的理想实现了。
毕竟她才只是离开了短短的日子,他的生活就已经变得乱七八精。
不少人被他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样的情节太偶像剧了,这可是崔乔,明明毒舌又迟纯的崔乔,竟然会说出这种充满爱意的告白,而且当着这么多人丝毫都不觉得脸红,实在让人吃惊。
而且他这种公器私用的怡然态度也很令人望尘莫及,评委脸上的茫然表明他已经搞不清自己是来评作品,还是听他的告白了。
他这样应该是得罪了主办单位了吧?虽然内容很浪漫,可似乎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但崔乔根本是无所谓,楚楠竹身为他的前经纪人的血液又沸腾了,她在心里骂了无数次笨蛋,然后告诉自己,现在可不是喜滋滋的时候。
“那个,不如写下来吧。”她突然的出声让看戏的人们又激动了一下。
楚楠竹面沉似水,一双眼睛向上挑起,对着人前的崔乔眨了眨,她说:“既然是这么用心良苦的爱情故事,干脆写下来贴在展览品下面,和投票最少的标签贴在一起,看看浏览的人会不会认同你那自以为是的浪漫?”
这也太狠了吧,她是恶魔吗?这比公开处刑还可怕。
众人的内心彷佛从惊异的眼神中飙了出来,可楚楠竹有金钟罩,完全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盯着崔乔。
崔乔愣了两秒,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所谓的豁出去,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真惨,崔乔回去大概要跪搓衣板了,因为楚楠竹看上去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第一天活动结束后的用餐时间,崔乔和楚楠竹都没有去,只有可怜的朱令锋被硬当成知情人士围了起来,业界的大八卦,吸引力显然已经超过了活动的主题本身。
而楚楠竹就是那么自然地跟着崔乔回了饭店,一路上两人很有默契地冷着脸,进屋后楚楠竹把包一扔,一副最终谈判即将到来的架势。
转身对着跟进来的崔乔说:“好了,现在你是想怎样?”
“想问你一件事。”崔乔十分认真,“我现在可以抱你了吗?”
楚楠竹噗嗤一笑,带着些强硬的不屑,两步踱到他身前,将他领子一拉,十分顺手地将他的唇拉向自己。
她的嘴唇看上去很湿润,不知道是不是沾了外面的凉气,印在唇上的感觉冰冰的,这让崔乔有点意外。以为她这样来势汹汹,应该是热情如火,做好了被烫的准备,而那冰凉的触感让他全身一个激灵。
凉凉的唇,微微地颤抖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
一想到这样炽热的拥抱今后在他们之间还会发生无数次,变成两人之间再自然不过的事,她就好想哭。
“崔乔,我得到你了吗?”她游丝般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
他在她脸颊印上一吻,“是我得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