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庭……原来传说中的程老板这么年轻啊。”封面上那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短发美女,跟她的年纪差不多,潘若安翻翻杂志,默默把资料背下来。
“传说中的程老板?这个『传奇』两个字可不能随便说,给幸福村『创造奇蹟』这顶帽子不是人人都能戴,『一号馆』能够经营得有声有色,还能顺利带动人气、打响整个村子的名号,真正的大功臣不是这两个人,幕后是有一只推手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传奇人物,他才是一号馆的大老板,这位程小姐是挂名而已……这是在地人才知道,你们可别说出去。”
潘若安水灵的眼里打着问号,一张福桃脸笑起来更圆了,“什么事?”
阿溪好像要把她看穿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古怪,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沉了声音。
“以前幸福村是鸟不生蛋的地方,有个常来玩的女孩对幸福有依恋,爱上这个叫『幸福』的地方和这片好风景,把这里当成半个故乡,指了一块地,说以后要来这里开餐厅,可惜她年纪轻轻……愿望没来得及实现就走了。
“传说中的程老板,来到幸福村开成双成对一号馆,就是为了完成这个女孩的梦想而来。”他说到这里望着“杜太太”问:“……凄美吗?”
“太感人了。”潘若安摀住嘴巴。
原来浪漫的约会餐厅背后有这么一段悲伤往事,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撼了,一张张怔忡的面孔不由自主落了笑容。
一片动容之中,阿溪还是只看着“杜太太”,接着说:“你应该听过『千纸鹤』这个古老传说吧?传说摺一千只纸鹤能够实现一个愿望。”
潘若安是个很好的听众,她当即点了点头。
“……成双成对一号馆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在餐厅门口有一面墙,墙上贴满婚纱照,每一张都是一对有情人在『一号馆』找到幸福的见证,那是传说中的程老板透过这份喜悦来收集……他的千纸鹤,他盼望墙上贴满一千对新人的幸福时,他深爱的女孩能够回到他身边。”阿溪低下了头,问“杜太太”,“……感人吗?”
“天若有情天亦老,凄美、感人……”潘若安对着一众外地游客,眼睛已经水汪汪的,说不出的感动。“大哥,你真热心,看你对自己的故乡充满感情,我还没进村子都已经爱上这个村了,你放心,我会用谨慎的态度来思考这次的创作,一定会让你看到满意的作品,敬请期待!幸福村有你真是太美好了。”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阿溪笑笑地回了话——
本来,这个五官端正的管理员只对着杜太太一个人说故事,那氛围怎么看都有那么点含情脉脉的暧昧,一听杜太太的话,大伙儿头上那片云雾就散开了……原来这是一个爱故乡的好青年,为了幸福村的彩绘墙,在给画家指方向啊!
大伙儿正明白过来的时候,却看到……管理员那张笑脸是怎么回事,怎么笑到一半僵了?
“……你只想到创作?”阿溪低声凑过来问,那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
潘若安怔了怔,看他一眼,随即给他一个“大哥,您内行”的表情,把他拉到一旁咬耳朵,“大哥,你看我口条怎么样?我早知道我是个人才,赶紧把我介绍给传说中的程老板,我也想赚点外快。”
听这个说法就是,管理员在兼职,帮传说中的程老板做形象广告。
阿溪愣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啊——
“不是啊……人死不能复生,怎么可能再回到他身边,这是摆明不会实现的愿望,你说一个聪明又有脑袋,能够创造经济奇蹟的传奇人物,那得多理性,他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大哥你想赚人热泪,这个逻辑你要懂啊。”潘若安摇摇头表示,编织爱情故事糊弄人这是她的拿手戏,大哥这个商业手法玩得太过了,还是继续当他的管理员吧。
“你……”阿溪哑了,指着她好一会儿,远远看见一个人影走回来,他不再争辩,“你好、你好,好一个人死不能复生……下次改进、下次改进。”
阿溪呵呵笑,把“杜太太”多看了好几眼,眼角余光瞄着“杜先生”,慢慢走开去。
杜暮斯提着两桶水回来,瞥一眼远去的背影,目光淡淡扫过潘若安,似乎早就已经见惯她走到哪儿都能成焦点的场面。
天色渐渐亮,薄雾散去,“杜先生”一回来,这场面就渐渐冷了,一伙人哪儿来哪儿去,只剩下桃红色露营车依然醒目。
离开露营区,高空万里无云,光线刺眼,潘若安坐在车里,一副深咖啡色大墨镜遮去半张脸,望着开车的杜暮斯看。
记得初见时,第一眼吸引住潘若安的并不是杜暮斯的美色,而是他所开的桃红色露营车。
喂,潘若嫚,驾照好不好考?等我眼睛好了,我也要去考。
你说我这么会画画,我可以到街头去帮人画像吧?嗯,我以后的职业就这么决定了。
喂,潘若嫚,总有一天啊,我要买一辆露营车趴趴走,每天张开眼睛,都醒在不同的风景里,真是快活的彩色人生……对了,就买桃红色的。
潘若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有人实现她的梦想,开着桃红色露营车在大街上招摇,她怎能不尖叫?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克制不住冲上去拥抱她的最爱了。
那个时候,杜暮斯的车正塞在车阵当中动弹不得,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疯女人趴到引擎盖上霸住他的车不放,不知道他当时是什么表情?潘若安只记得初见这辆车时她的疯狂和激动。
“我说杜暮斯,你顶着这张终年的保镳脸,出来当厨师怎么看都奇怪,你要不要回你的本行去当保镳?”
桃红色露营车正在往幸福村前进,开在蜿蜒的山路上,潘若安只手靠着车窗,闲来没事就调侃驾驶。
“……”杜暮斯只睇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接话。
他向来话很少,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潘若安的声音。
刚遇到杜暮斯时,为了搞垮他这张冰块脸,潘若安是这么介绍自己的职业,“我从七岁开始学画,水墨、油画、水彩……各种涉猎,最擅长是素描,你可以称我为一枝铅笔就能走天下的天才画家,我当之无愧。”
杜暮斯把手一指,指向别人家的围墙,那是一面很厚实的砖瓦墙,他却不怎么满意。
“这墙砌得太薄,拿你的脸皮来筑墙比较刚好。”
说起来潘若安浪迹天涯当街头画家也有三年了吧,这也差不多是她和杜暮斯相遇的时间,冰块还是冰块,不曾缺过一角。
她是为了找人,才背起行囊四处流浪。
而杜暮斯……这个人太神秘,感觉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对了,以前潘若嫚曾经提过,她撞到一个人……”
潘若安望着杜暮斯那张冰块脸,突然想起来她和潘若嫚有过一段对话——
“哈哈哈,听说今天有人起大早去赏花,特地拍樱花回来给老爸看,老爸翻开照片才发现自己生了一个笨女儿,跑到桃花林去拍樱花。”
“……怪不得没塞车。”潘若嫚一回家放下照片就跑去洗澡,出来就被潘若安笑了。她拿着毛巾擦头发,顿了一下说道:“我撞到一个男人。”
潘若安本来还想大笑几声,听到潘若嫚主动展开话题,对象还是一个男人—— 她姊这辈子的初恋还没发生过,这下奇蹟了!
潘若安跟着紧张,“长什么样?帅吗?”
潘若嫚回想当时她拿着相机取景,为了取好角度频频往后退,没有留意,和一个男人撞在一块儿,跌进那个男人的怀里,被一双大手扶了一把。
当她站稳脚步,往他看时,风吹来满天花雨,桃花纷落,他站在桃花树下,一张脸被花瓣淹没了……
“那张脸啊,招桃花。”潘若嫚从各种角度想了想,清晰的还是只有满天花瓣,于是这么说道。
潘若安惊讶了。“你不是对美无感。那张桃花脸长什么样?”
潘若嫚想起那个男人身上那团强大的气息,顿时有些难以呼吸,吐出一个字来,“黑。”
潘若安抚模着下巴,口水滴下来了,“像保镳那样?”
“不是。”潘若嫚不可思议的看着妹妹,不知道她从哪儿联想过去,斜睨她一眼,淡淡接着说:“被保镳护在中间的那个人。”
“黑社会老大!”潘若安掉了下巴。“……原来你喜欢这一味。”
潘若安才说完,潘若嫚又发现“大蚊子”了,啪的一下打上去。
“冰块你说,我家潘若嫚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桃红色露营车还在杏山的路上招摇着,愈靠近幸福村,车速愈慢,车流愈来愈拥挤,不时有人回头过来看,偶尔有笑脸递过来,潘若安也隔着车窗挥手,一脸的呵笑。
“那不叫绑架,叫包养。”
“啧啧啧……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潘若安摇摇手指头,这种行为不可取。
“别胡扯。”
天要下红雨了,这枚终年不化的冰块居然转过头来,很深冷的给她一记警告,这发生在杜暮斯身上,那是七级地震的反应啊—— 潘若安张大嘴巴,又默默阖上。
“哼哼,你以前喜欢过我家潘若嫚,别以为我不知道……呵呵,你不会到现在还喜欢她吧?”她掩嘴偷笑了。
“我听说是你喜欢我。”这个声音不疾不徐的。
“—— 哪一个大嘴巴!”潘若安本来正拿着逗猫棒在玩某只冰块猫,没料到会反被猫抓,惊叫出声。
“……真的?”
杜暮斯似乎也是意外,没想到他无心一句话就套出潘若安过去的小秘密。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懂吗?”潘若安戴着大墨镜,和他一起装酷。“你早就不是我心里那一片风景了。”
保镳沉默了。
“唉……我已经是『曾经沧海』的女人,怎么会去留恋一滩早就干掉的水。伙计,我们还是好好的结伴天涯,纵情苍海一声笑,别为我伤神。唉……我真是造孽的女人。”
保镳笔直盯着前方缓慢移动的车阵,随她去疯了。
这时,造孽的女人感叹地转头看向车外的风景……莫名的,她又看见“西门”了,那个如影随形的男人,无时无刻出现在她眼中的男人,现在连睁着眼睛都看得见了。
唉,这么帅的男人……
潘若安猛然瞪大眼睛!
车子缓缓行进,她坐直身体,目光紧紧跟随一道身影回过头去,看着站在转角那个人——
那个男人,眼神冷冷的、淡淡的,目光一直接触着她,好像在她看到他之前,已经看了她一阵子……
潘若安四肢冰凉,眼前昏暗,脸刷白了。
“……暮斯,怎么办?”
“很急?”杜暮斯皱起眉头。
潘若安一怔,回过头来看着他,一瞬间冲上心头的恐慌和害怕被“很急”这两个字给甩掉了。
果然,默契这种东西,只能用在对的人身上,她跟这块冰还没找到频率,老是搭错线,不过偶尔这种笑果的确有调剂身心的妙用,这回应该记他一支嘉奖。
“你行……我不是要找厕所,我是看见西门了。”
砰!
车多,车速慢,一辆接着一辆紧紧跟随,几乎没有空隙,在这样的情况下,炫目的桃红色露营车紧踩刹车的后果可想而知。
“……暮斯,怎么办?”
“我去处理,你留在车上。”
不是,潘若安其实是想问……杜暮斯,你怎么了?
有关于潘家的“西门”那个老掉牙的传说,杜暮斯已经听到耳朵长茧,她“看见”西门,对他而言就是一日三餐家常便饭,他听了应该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
怎么突然找到默契了?
还好,车速不快,事情不大。
车子还好,但是潘若安一点也不好,她四肢发冷,不知道也不确定怎么回事。
这回,她居然分辨不清那抹身影到底是她眼里的残影,还是真实?
她深深吸了口气,推开车门面对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