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琬熙起身往屋外走去,梅子赶紧跟上,看她走的方向跟前去宴会厅的路完全不同,连忙问道:“二姑娘,您现在是要去哪里?”
“先去向祖母认错。”她低声说道,领着梅子往假山的方向前去。
假山后方过去一点,经过矮树丛,是一条八角红砖铺就的蜿蜒小径。苏晚希住的夕月轩距离苏老夫人的净心院有些距离,这条红砖小径是最近的路。
前世,苏晚希落水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宴会厅质问苏晚晴为何要将她推下水,没想到反而被她们母女设计,她不能重蹈苏晚希的覆辙。
现在她要先去向苏老夫人认错,因为自己惊扰到今天受邀的贵客,请老夫人原谅,而不是像当年一样不顾场合怒气冲冲地去找苏晚晴。
就在苏琬熙绕过一排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湘妃竹时,一只青色小鸟朝她飞了过来,不停地绕着她打圈,在她耳旁啾啾叫着。
苏琬熙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看着小青鸟,前世她之所以选择当兽医,除了喜欢各种动物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得懂动物们的心声,只要看着动物,就能知道牠们哪里不舒服,或者是需要什么帮助。
这只小青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围着她绕,她思索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眼睛与小青鸟对视时,她震撼的瞪大眼睛,“不是吧……”话说一半,连忙摀住差点尖叫的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对着她啾啾叫的小青鸟,她竟然听得懂小青鸟所说的鸟语!懊不会是穿越后获得的新技能吧?
小青鸟似乎也发现她听得懂自己说话,拍打着翅膀对着她说:“晚希,我是妳上个月救下的那只小青鸟,妳还记得吗?我被网子网住了,妳溜回去偷偷拿剪刀前来,把网子剪断将我救下。”
要是在这边跟一只小青鸟讲话,梅子大概会以为她落水后精神不正常,疯了。
苏琬熙故意惊呼了声,“啊,梅子,妳有看到我那条绣着月亮的丝帕吗?我出门时还放在衣袖里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二姑娘,您别急,奴婢这就帮您找。”丝帕可是姑娘家的贴身物品,要是被捡走拿来大作文章,那就糟了,梅子不敢大意,连忙沿着来时路仔细的寻找。
苏琬熙见四周没有人,赶紧开口问小青鸟,“你找我有事?是没有食物吗?”
小青鸟一口气将牠在花园看到的一幕告诉她,“不是,我是要告诉妳,小心李氏跟她的女儿,她们要害妳。妳会掉入水中是李氏母女搞的鬼,她让人将栏杆切断,稍微用泥土固定再上漆,就看不出问题,当妳行经那里时,妳那个堂姊故意扭了下脚撞了妳一下,妳就是撞到那栏杆才会落水。”
这时苏琬熙想起,因为要举行宴会,所以不久前请工人进府修缮庭院,负责监督整修的人是李氏,想要从中动手脚很容易。
一想到这里,苏琬熙的拳头紧握,忿忿磨牙。
原来这就是苏晚希落水的真正原因,好妳个李氏,妳们这一对阴狠母女,我绝对不会放过妳们的!
这时梅子已经匆匆忙忙赶回来,紧张的说:“二姑娘,奴婢沿路找过了,还走回夕月轩,都没有发现二姑娘的丝帕,这可怎么才好?”
她一脸愧疚地看着走得满头大汗的梅子,自袖袋拿出上头绣着下弦月的丝帕,“梅子,抱歉,我刚才发现我的丝帕放在另一只袖子,让妳白跑一趟,抱歉。”
“还好,帕子没丢就好,就怕被心有歹念的人捡去,坏了二姑娘的名声。”即使主子名声不好,但梅子还是尽心维护,看到那条丝帕便放心下来。“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去老夫人的净心院吧。”
“梅子,等等,妳再跟我说说,我是怎么跌到水里的?”苏琬熙拉住梅子问道,想确认是否还有其他细节。她得在李氏母女回过神,让人去处理之前将证物藏好。
“二姑娘,奴婢当时不在您身边,您跟大姑娘是并肩走的,她的两个丫鬟走在奴婢前面,当奴婢知道时,您已经落水。”梅子一脸愧疚地看着苏琬熙。
“梅子,妳先带我到落水的地方看一下,这样一会儿向祖母认错应对时,才答得出来。”苏琬熙哄着梅子带她到落水处。
“二姑娘,往这儿走。”梅子搀扶着她从另外一条花径前去。
穿过花团锦簇的庭院,两人来到当时苏晚希落水之处,苏琬熙仔细的查找着小青鸟告诉她的地方,果不其然看到缺一大截的栏杆,并在一旁的水中找到那截掉落的栏杆。
她赶紧唤来梅子,“梅子,妳快过来,帮我一起把这截栏杆拉上岸藏好。”
“二姑娘,您藏这个做什么?”梅子疑惑的看着她,二姑娘怎么醒来后变得好像有些不一样,以前她可是不会去向老夫人认错,也不会想弄清落水情形。
“妳别问,赶紧过来帮忙。”现在府里在宴客,人来人往,李氏不敢让人这时候将栏杆抬出来毁尸灭迹。还好这栏杆离岸边很近,要是掉在中央,她可不好取得。
梅子不敢多话,赶紧向前帮忙。
主仆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这栏杆从水中拖上来。
这截栏杆看起来没什么,可还有是有些重量,她现在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生,搬动这一截栏杆是有些吃力,两人合力将这栏杆搬到一旁的矮树丛下藏好。
一旁的大树被风拂动树叶飒飒作响,苏琬熙抬眼望了眼澄碧天空,眼眸微瞇望着从纵横交错的叶缝中倾泄而下的阳光,斑驳的金光闪跃一地。
她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冷笑,大房的,准备接招吧!
“好了,二姑娘,藏在这里应该不会被发现,我们赶紧去老夫人那里,再迟宴会就要结束了。”梅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扶着苏琬熙往苏老夫人的净心院赶去。
时间不早了,再拖下去,等二姑娘从净心院出来,宴会都结束,婚事也被大姑娘抢走了,她可不能任由二姑娘继续磨蹭。
两人很快来到净心院。
苏晚希怎么说也是苏家的小主子,虽然苏老夫人今天怒气冲冲地回到净心院,在屋里对着空气把苏晚希骂了一顿,不过没有不准苏晚希到净心院,守院门的婆子可不敢拦,毕恭毕敬地请她进入。
苏琬熙向侍候苏老夫人的简嬷嬷说明来意,希望能在回到宴会厅之前先见上苏老夫人一面,请简嬷嬷通报,同时将一只玉镯套上她的手腕。
“……还请二姑娘在这边稍候,老奴先进去请示老夫人。”简嬷嬷为难的看着手腕上这个温润碧绿玉镯。
今天二姑娘惹得老夫人很不开心,她本不该让二姑娘进去烦老夫人,不过二姑娘一上来就将玉镯子戴到她手腕上,让她想拒绝都不成,只能勉强进屋询问老夫人的意思。
“有劳简嬷嬷,不管祖母见不见我,都感谢妳为我传话。”
苏琬熙看着沉重的木门被关上,眼眸微瞇,仰颈望着像是被树叶剪碎的湛蓝天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轻笑。
从苏晚希的记忆中得知,苏老夫人虽然偏心大房,却对苏家未来的发展利益以及声誉十分重视,一旦这两者遭到威胁或是破坏,只求苏家发达的苏老夫人是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
也因此她要利用这次落水机会,让苏老夫人知道李氏在破坏苏家的未来和前途,万一有哪位官员也像她一样碰上有问题的栏杆倒霉落水,那苏家可得惹上麻烦,以苏老夫人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这事发生的。
而苏老夫人最相信的人就是她的陪嫁丫鬟简嬷嬷,有简嬷嬷在一旁说上两句,比说上一大串来得有效,任何事情都事半功倍。
而这简嬷嬷的唯一弱点就是爱玉,对美玉无法抗拒,因此她才一看到简嬷嬷便将那玉镯套进简嬷嬷的手腕,她有信心,有了那玉镯的加持,老夫人会见她的。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苏老夫人便要苏琬熙进屋。
才踏进苏老夫人的屋内,苏琬熙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幽冷香气从内厅里边飘出,在偌大的屋子里蔓延。
“二姑娘,请。”屋里的丫鬟撩开珠帘,珠玉相撞,叮叮作响。
苏老夫人年纪较大,因此屋里都以厚重的颜色、朴实的摆饰为主,即使四周的照明敞亮,却依旧给人一种严肃沉稳的感觉。
香炉里腾起袅袅香烟,使整间屋子的氛围添上一抹阴森的感觉,这让踏进内厅的苏琬熙下意识的抖了下。
难怪苏晚希不爱到这里给苏老夫人请安,总是能推就推,却也因此给了李氏母女在苏老夫人面前嚼舌根制造谣言的机会。
苏老夫人装扮雍容华贵,头戴镶着一颗鹌鹑蛋大小翡翠珠子的抹额,正端坐在前方矮榻上,由简嬷嬷服侍着喝着冰糖燕窝。
她语气不冷不热地问着,“醒了没有回到宴会厅上,过来我这里做什么?”
苏琬熙一进到厅内便往苏老夫人跟前一跪,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祖母,孙女来跟您认错!”
“认错?”半头华发的苏老夫人犀利的老眸微瞇,将喝一半的冰糖燕窝递给一旁的简嬷嬷。
“是的,祖母,孙女要为今天落水吓到贵宾,还有让苏家名声受损的这两件事向您认错,请您责罚。”苏琬熙又用力磕了一个响头,头一抬起,整个额头红了一片。
她的态度让苏老夫人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孙女今天怎么不太一样,平日里她可是骄纵得很,也不太将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怎么今天一落水醒来就先来向她认错?
虽然她主动认错,但一向不怎么疼爱她的苏老夫人,不会因此这么轻易地饶过她,“既然妳知道错了,等宴会过后,咱们府与威勇侯府的婚事正式定下后,到佛堂去抄二十遍的《普门品》。”
“是的。”跪在地上低着头的苏琬熙听到苏老夫人那句“咱们府与威勇侯府的婚事”,眉尾不由得微挑,嘲讽的眸光不着痕迹地瞟了苏老夫人一眼,心底冷哼一声,看来苏老夫人是把苏晚希跟秋颢远的口头婚约,当成苏家跟秋家的婚约了,任何一个孙女嫁进威勇侯府都行。
“可以了,妳先到宴会厅去吧,去跟妳娘亲学习如何招待客人,再过几年妳也要说亲了,不可再那般骄纵任性,为所欲为,今天这宴会是很好的学习机会。”苏老夫人不耐的摆摆手。
“是。”苏琬熙又磕了下头,心下鄙夷了声,嗤,过几年?看来还真如她所猜测的一般,除了二房,苏家所有人心里的打算,都是让苏晚晴代替她嫁进秋家。
毕竟现在琴棋书画样样通、温柔婉约的苏晚晴可是苏家的代表,唯有她嫁进威勇侯府,苏家才不会丢脸,而不学无术、骄纵任性、恶名在外的苏晚希,只会让苏家蒙羞。
只是他们似乎都忘了,那颗仙丹可是苏晚希母亲花氏的嫁妆,嫁妆!
仙丹是她娘亲的嫁妆,秋家要报恩的对象也是他们二房,跟大房还有整个苏家有什么关系?就算她不要这婚约,也不愿让给苏晚晴,她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一群人称心如意的!
苏琬熙收敛心头的怒火,临起身前,敬畏的看着苏老夫人,欲言又止,“不过,祖母……有一事……跟孙女落水有关系……孙女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老夫人再度瞇起眸子,睨着神色仓皇、带着一丝害怕的苏琬熙,“跟妳落水有关?妳说来听听。”
“祖母,今天孙女是跟堂姊一起并肩而行,经过九曲桥要前往宴会厅时,好像被人挤了下,然后我就整个人跌进水中。这九曲桥的栏杆不低,怎么说我也不可能因为推挤落水,因此我来您这里之前,特意到落水的地方看了下,赫然发现……”苏琬熙满脸委屈的说着。
“发现什么?”
“发现……我落水地方的栏杆被人动过手脚。祖母,今天是孙女命大被人救起,要是改天家中任何一个人落水,或者是宾客不慎落水,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还请祖母明察。”苏琬熙又用力磕了下响头。
苏老夫人脸色大变,“此话当真?”
“祖母如不相信孙女说的,可以派简嬷嬷或是任何信得过的丫鬟前去查探。”
苏老夫人脸色瞬间阴沉,拨了几颗手中由玉珠子串成的佛珠串。今天邀请的可不只威勇侯夫妻跟世子这三位贵客,还有不少官员也一起陪同出席。要是他们其中一人到花园散步,发生类似的情形,苏家的名声就要扫地了。
思及此,苏老夫人像是想到什么事,老眸倏地射出一记凛冽寒芒,咬了咬牙,怒拍案桌,起身道:“二丫头,马上带我到妳落水的地方。”
“是的。”苏琬熙故作体力还未恢复,吃力地想自地上起身。
一旁的梅子见状赶忙向前扶她起身,按着方才前来路上,苏琬熙教她说的道:“二姑娘,您小心些,您才刚清醒,身子还未恢复,奴婢扶您,否则等会儿像方才一样,急急忙忙的要前来向老夫人认错,又跌倒了,您慢点。”
这话是苏琬熙故意要梅子说给前头的苏老夫人听的,让苏老夫人知道,这事虽然错不在她,可她认了这个错,就是要让苏老夫人心疼她、怜惜她,知道她是识大体的。
这一番话前头的苏老夫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心底开始有了另一番盘算,不过这番盘算得等她亲眼看到后才能做出决定。
绕过弯弯曲曲的花径,来到九曲桥边苏琬熙所说的地方,苏老夫人让简嬷嬷上前查看。
简嬷嬷一看就发现那栏杆果然被人锯断,然后涂上一层泥稍微固定,外头再刷上一层漆,这样就看不出来。也难怪二姑娘只是稍微碰到,整个人便摔入水里。
简嬷嬷仔细确定后马上回到苏老夫人身边,向她巨细靡遗的禀告。
“老夫人,二姑娘说的没错,那栏杆确实已被人锯断。”
“锯断……”苏老夫人神色阴郁的看着水边,“去把那截被锯掉的栏杆给我找出来,找不着的话,等客人离开后,让人把池底的水给放干,说什么都要找出来。”
大媳妇以为她这老婆子会不知道她心里的算盘,打的又是什么主意?竟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害人的事情来!
还好今天掉进水底的人是晚希,要是任何一位受邀前来参加宴会的官员,她苏家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没一下子,苏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匆忙地朝她走来,小声地在她耳边告知,“老夫人,发现那截断掉的栏杆了,被藏到树丛下。”
几名粗使婆子将那截栏杆拖到苏老夫人跟前,梅子看到栏杆被找出来,紧张的才想要出声,便被苏琬熙扯了下衣袖,示意她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苏老夫人瞇细眼眸仔细看着这栏杆,愈看胸臆间燃烧的那团怒火愈旺,这李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在桥上动手脚,还选在今天,到底有没有脑子!
苏琬熙小心地瞄着面沉似水的苏老夫人,发现她隐在袖下拳头因愤怒而隐隐颤抖,由她气得不轻的程度来看,应该是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苏老夫人深吸口气,暂时将所有的怒火敛下,故意在苏琬熙面前斥责负责这次整修事宜的李氏,“简嬷嬷,回头把大房的给我叫过来,瞧她是怎么办事的,九曲桥这么重要的地方竟没整修好,幸好今天落水的不是宾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承担得起吗?”
苏琬熙心下冷笑了声,只要暂时没有涉及苏家的未来,苏老夫人的心就偏得不要不要了,瞧苏老夫人说什么“幸好落水的不是宾客”,怎么绝口不提她落水差点死掉这事,李氏怎么负责?
既然苏老夫人如此偏袒大房,她也不多说,免得惹苏老夫人不快。现在只要能证明她不是不识大体、故意制造问题破坏苏家声誉就够了,李氏母女的狠毒恶行与剩余的事情,日后再慢慢地一笔一笔跟她们清算。
“二丫头,这事我会让人查清楚这件事情,也会给妳一个交代。既然妳没事,那就赶紧回……”苏老夫人转头看着苏琬熙,本想就此打发她,可看到她神情委屈的模样,便把后面的话给吞了,“等等,妳只戴这几个简单的珠饰就要去回宴会厅?”
“老夫人,孙女比较值钱的首饰,方才落水时都掉了……”言下之意是二房不掌中馈,没有灵活的油水可以随心所欲地购买首饰。
人精似的苏老夫人自然知道她的意有所指,这才惊觉自己太过疏忽二孙女了,平日晚希跟晚晴一起来向她请安,她所有注意力都在晚晴身上,听晚晴说又买了什么新的首饰跟衣裳,却从未关注晚希身上的珠花衣饰,为何怎么换就是那几件。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对这二孙女不关心,实在是晚希的传言太糟糕,气到她都想将晚希赶到庄子上住了。
传言这二孙女骄纵蛮横,常无理取闹,只要稍不如意便随意欺凌下人,她虽未亲眼所见,却从晚晴口中听到不少,自然是相信那些传言。只是,按今日发生的事来看,她的一言一行皆透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实在不像是刁蛮之人,莫非……有人故意破坏二丫头的名声?如果真是如此,那也只有一个人,一个原因了……
苏老夫人看苏琬熙依旧用着一双无辜的水眸望着她,收敛好所有心绪,“妳先跟我回净心院一趟。”又向一旁简嬷嬷交代,“一会儿把我放在紫檀木里的那套首饰拿出来给二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