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铁如泥?
巫姜狐疑地捡起地上的匕首,就着烛火的光亮仔细打量。
她将刀刃朝上,拔下一根头发从上头轻轻落下,发丝触刃而断。她目光亮了亮,接着又拿匕首去锯铁杆,稍一运力,便切出一道刀痕。
还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器呢!
她心中大喜,练武之人少有人不对稀有的兵器感到迷恋,她亦不例外,同时恍然大悟。呵,姓刘的要她把匕首带进牢里,却没想到这把匕首这么稀有,而姓刘的想劝将军逃狱,不过人家将军没这个意思,还将匕首给了她,这么好的东西,她没有拒绝的道理,说不定还可以卖个好价钱呢!
她抬眼对上花子靳直视的目光,他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她没有回答他,反倒突然问:“花子靳,司徒然前辈他老人家好不好?”
花子靳原本不苟言笑的面孔因为司徒然三个字而蓦地一怔。
他沉沉开口。“你认识司徒将军?”
她没正面回答他,只是神秘一笑。“司徒将军是个英雄,谁不识他?”她把玩着匕首,话锋一转,又道:“成交,我会带口信给刘鸿。”说完便又迳自躺下,把匕首收入怀里,闭目睡觉。
花子靳也不再理会那女人,如一尊石像般,闭目养神。
在他闭上眼时,巫姜又睁开眼睛瞧他。她之所以提干酪徒然这个名字,是因为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多年前曾经从上一代鹰护法口中,听到花子靳这个名字。
上一任的鹰护法名唤巫挽香,巫挽香前辈曾经告诉她,驻守边境的司徒然将军身边有个少年小兵叫做花子靳,很得司徒然看重,将来要提拔他做大将军。而说到司徒然将军,好巧不巧的,巫挽香前辈跟当年的司徒然将军,刚好有一些理不清的孽缘呢。
她突然觉得挺玩味的。这故事怎么有点熟悉哪?当年被窦皇后陷害入狱的司徒然将军也和花子靳一样是通敌叛国的罪名,而通敌是砍头的死罪,花子靳明明有机会逃,却不肯逃,明知有人要暗杀他,却依然无动于衷,何故?
巫姜抱着疑惑入睡,隔日清早,就被狱卒的喊声给吵醒。
狱卒端着牢饭来,放下两份吃食,一份给她,另一份给花子靳。
巫姜早就饿了,牢前地上放着早食,一个馒头夹着一块肉,附上一碗汤,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无所谓,能吃饱就行。
她转头看向花子靳,发现他依然闭目养神,那地上的饭菜连看都不看。
她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注意到狱卒的神色,美眸微微眯了起来。
这气氛有些微妙呀。
她把自个儿的吃食解决掉,站起身朝壁牢房走近,伸手要去拿他的食物,狱空见了急忙上前。
“住手!那不是你的,快放下!”狱卒冲上前试图阻止,只可惜他动作没巫姜快,巫姜勾了饭篮子就往里头走,坐下来翻看篮子里的食物——有肉、有菜,还有汤,呵,居然比她的那份还丰富。
狱卒显然急了,偏偏离得太远构不着,只能恶狠狠地威胁。“你若是敢吃,接下来三天都别想有饭吃,连水都不准喝。”
巫姜懒得理他,倒是这篮子里的饭菜令她勾起不屑的冷笑。
“断肠毒,吃了肠穿肚烂,七孔流血。哼,这下药的肯定是个呆蠢又小气的人,这么普通又便宜的毒药也好意思拿来。”
狱卒听了愣住,继而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哼,若是我来下毒,肯定做到不知不觉,无色无味,让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算是最厉害的仵作来验尸,也验不出毒药。”她一边慢腾腾地说,一边睨向狱卒,阴恻恻地笑。这抹邪笑牵动脸上的老鼠斑,看来邪佞吓人。
对于女yin魔的江湖事迹,狱卒颇为畏惧。既然阻止不了,他只好急急离去,赶紧将此事告诉牢头。
巫姜一脸无所谓,她看了下花子靳,那男人依然闭目养神,不理外事。她心想,难怪他不动饭菜,原来是早知饭菜里被人动了手脚。
另一头,章元宝听完狱卒的禀报,不禁大怒。
原指望利用这女yin魔帮他们对付花子靳,她倒好,居然就这么大剌剌的把下毒的事揭露出来。
为了惩罚女yin魔坏事,他决定不再送牢饭给她,打算饿她几天。
到午饭时刻,巫姜这儿没有送来食物,倒是隔壁牢房的食物继续送来,还特别放在她构不到的地方。
巫姜索性站起身,直接将那根被动过手脚的铁杆拆下、当着牢头和狱卒们的面,大剌剌地朝花子靳的饭莱走去,蹲下来开始挑三拣四。
“呿,无影毒,在江湖上也是个便宜货,只比断肠毒贵一些而已,连下个毒都要捡便宜,真没出息。”
章元宝脸都黑了,怒喝道:“说什么呢,敢造谣乱说,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巫姜丝毫没理会他,拿起水壶在鼻下嗅了嗅,哼笑道:“这下毒的家伙不只爱捡便宜,还真假不分,连无形水都买来了,这蠢笨的,买到假药都不知道。”
章元宝听了一怔,继而狠很瞪了一旁的张充一眼,张充立即心虚得低下头。
章元宝转回头,怒声命令。“这三日,谁都不准送食物给他们吃!”说完,他愤而转身走人。
等离开了视线,他一回身就是一拳。
这一拳把张充打得眼冒金星,吃痛得捂着脸。“牢、牢头?”
“吃里扒外的家伙,老子给你银两去买毒药,你敢贪老子的银两?买到次等货就算了,还买假药回来骗我?!”
张充吓得跪下求饶。“牢头饶命呀,小的再也不敢了。”
章元宝狠狠踢了他一脚。“敢贪老子的钱,把银子吐出来!”
即使他们离得远远的,还压低声音,依然传到巫姜的耳中。她冷冷一笑,回过头,不经意对上花子靳的目光——他正盯着她。
“不逃命,也不吃喝,万一被害死了,到时想伸冤也无法。”她直视他的眼,直截了当地道。
花子靳不置一词,又闭上眼。
他越是不理人,她就越好奇。因为凭她的直觉,她不相信花子靳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于是她又故意说道:“一腔热血,忠君报国,在战场上是个人人敬畏的英雄,一朝被小人陷害入狱,为了表明白己的清白,宁可在牢里吃苦,忍辱负重,只求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但是人在牢里坐以待毙,又如何管得了外头的兴风作浪呢?”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谁知人家依然闭着眼,丝毫不予理会。
她不免怀疑,难不成他是哀莫大于心死,所以不吃不喝,也不逃命?或者,他有什么家人或重要的人受制于敌方所以不敢妄动,只能乖乖待在牢中?
巫姜想了想,决定试他一试。
“战场上的天兵神将,终究还是一个凡夫俗子,这么容易就被小人威胁得逞,任人宰割,不但伸不了冤,还报不了仇,真是窝囊。”
她故意凉凉地讽嘲,果然引来对方睁眼怒瞪,偏她还不怕死的火上浇油。
“干脆我卖毒药给他们算了,保证药到命除,还能发个大财。”
那双阴鸷的目光,似要射出淬毒的火将她烧毁,而巫姜也直直盯着他,与他目光对峙,分毫不让。
“你胆子不小。”花子靳阴沉地开口。
“好说。被世人尊称一声女yin魔,名号虽不如罗煞来得威风,却也该表现得像样点,您说是吗?”她回予阴恻恻的冷笑,礼尚往来。
一队马车在车道上赶路,扬起的灰尘显示出车上主人的行色匆匆。
车厢内,素手轻轻掀起车帘,露出一张清润姣好的容颜,美眸里尽是忧心,她此刻的心情就跟天上积累的乌云一般沉重。
一场大雨将至,令她蹙拢的眉心上,有着化不开的担忧。
马车忽然变慢下来,她愣住,望向一旁的护卫。
“速度怎么变慢了?”
“芙蓉姑娘,要下雨了,这山路不好走,得找个地方先避避才行。”
她容色一变,厉声道:“不可,继续赶路。”
“这……”
“若是耽误行程,让少爷有闪失,你我都担当不起。”
“哼,一旦下雨,加上天冷,人若是生病了不打紧,若是马儿受了风寒,那是连走都不能走了。”
芙蓉转头看向说话的护卫首领杨嵩,他策着马儿看她一眼,继续命手下准备找个地方休整避雨。
芙蓉紧抿着唇。这个杨嵩分明是偷懒,这一路上,若不是他几番耽搁,又怎么会拖到这时,老早就过山了。
这杨嵩根本不把她和小少爷放在眼底,一出了俞家,本性就显露出来,欺小少爷年纪小,欺她只是个丫鬟。
“芙蓉。”
她怔住,在低下头的同时已收起忧心之色,取而代之是温和的笑容。“少爷醒了?”
躺在她膝上睡了一觉的小少爷正睁着眼睛看她。
“他们不想赶路,急也没用,忍着吧。”
芙蓉心中一紧。八岁的小少爷已经像个小大人,有着稳重的性子,比一般孩子还要老成。
她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安慰道:“少爷别担心,杨嵩说得对,天雨路滑,若是强行入山,恐有危险。”
小少爷似乎了然,望着她的眼。“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他们看我年纪小,俞家现在又不稳,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
小少爷年纪虽小,却聪明得很,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
“少爷想多了,没这回事。”
小少爷沉默了下,轻道:“芙蓉,拖累你了。”
“少爷莫把芙蓉当外人,芙蓉不依的。”
小少爷没再说什么,嘴角笑了笑,闭上眼休息。
芙蓉也安静下来,不再言语,温柔地给小少爷掖了掖被子。
她是俞家的丫鬟,从十岁开始就一直服侍小少爷到现在。朝堂政局多变,自威远将军入狱后,花家风雨默摇,身为亲戚的俞家也受到牵连,一场朝堂风暴将起。
三天前,夫人秘密托付她把小少爷送到江南去避祸,真有个万一,俞家倒了,起码有后,这便是她带着小少爷一路快马赶路的原因。
她知道,若非事情已到凶险的地步,夫人也不会把唯一的儿子托付给她,因此她只能拼了这条命,护着小少爷南下。
天上突然打了个惊雷,天色因为乌云的遮蔽也顿时暗下来。
她低下头,见小少爷依然熟睡,又忙给小少加一条毯子,免得他着凉。
因为天上的闪电,原本灰暗的车厢内时明时暗,照出三道影子。
三道?
芙蓉惊愕之下快速拔剑,但她的剑尚未出鞘,几乎是闪电般的刹那,一把刀已经无声抵住她的喉。
“安静。”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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