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凤眼打量四周,寻常的衣户,没有太多华而不实的摆设,但看得出打扫得整洁,看着一旁的绣品,这是在做鞋面,上头有着祈求平安的目云纹,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了战君泽那个武夫而做。
张沁玥泡了茶,亲自送上。
李洪妍不屑的瞄了一眼,“这茶一看便是次品。”
“郡主错了,”张沁玥微微一笑,“这是茶枝,连次品都不及。”
李洪妍双眼一瞪,“拿这等劣茶给本郡主,你是侮辱本郡主?”
“郡主误会了。”张沁玥柔声解释,“张家屯是个小地方,就算有银两想喝好茶,也苦没有地方可以买。请郡主恕罪。”
“你的男人是战君泽,只要他开口,天下好茶多得是人送到他的跟前,你身为他的妻子,他却连杯好茶都让你喝不上?看来你方才说的是自欺欺人,他压根不在意你。”
“这倒无关夫君的事,因为我不爱饮茶,最爱的是清水。至于送茶,夫君性子该是厌恶收礼这等俗事。”
李洪姸撇了撇嘴,这是什么破烂借口,却也免不了认同她的说法,战君泽确实就是这种死人个性。
“红绣,去车上给本郡主拿茶过来。”
“是!”红绣连忙去马车上拿来李洪妍惯喝的毛尖。
张沁玥拿过红绣递过来的茶叶,进灶房烧了水,泡好茶后,送到李洪妍的面前。
李洪妍看着面前冒着白雾的茶,却是碰也不碰,又对张沁玥说道:“本郡主饿了,去弄点吃的。”
张沁玥只能称是,她走到了西屋灶房,熟练的生起火。
红绣跟在她身旁,如同方才见张沁玥泡茶一般,只在一旁看着,并不动手相助。
张沁玥也不见一丝不自在,蒸了大米饭,炒了腊肉白菜、素三菇和咸鱼炒蛋,家里的东西明摆着,就算是郡主来,这也是她所能弄出最好的菜色。
红绣看到三道菜已弄妥,这才踅回堂屋,平心而论道:“郡主,张沁玥双眸坦然,并无不悦,而且菜色看来真是用了心。”
李洪妍正拨动着一旁小竹篮中的鞋底,看着结实的缝线,听完红绣的话,她挑了挑眉:“战君泽这人的脾气跟头驴子似的,没想到却迷上了个软柿子,敢情他看不上本郡主,是因为本郡主性子太过张扬?”
关于这一点,红绣可不敢答腔。郡主在府中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性子自然比一般人跋扈,但碍于身分尊贵,无人敢得罪斥责,在京城只要不犯太过的错误,根本就是个横着走的主。
李洪姸已过二八年华,正值待嫁之年,遇上同样睨视一切的战君泽,激起了她兴趣。
战君泽越冷漠,她越是誓在必得,在京城还使了小心思,两人一同落水,弄得满城风雨,原本就差一道赐婚圣旨,他却早一步返回西北,再得到消息时,他已成亲娶妻。
这是明晃晃的打她脸,她气恼之余,当晚就离开了京城,赶赴嘉峪关。
偏偏到了边关,不见战君泽,问起轩辕将军也是百般推托,不愿相告,最后还是从轩辕将军的姨娘口中得知,战君泽发话,只要她在嘉峪关一日,他便一日不回。
普天之下也只有战君泽敢将她的脸面踩在脚底,她气愤难当,硬是与战君泽对上了。
她就不信,身为将帅,他真能不回边关。不过最后事实证明,她低估了他的说一是一,纵使夷人来犯,也不见归来。她纵是任性,也知为了边关安危,只能让步。
只是回京途中,她越想越不服气,这才一个回转,派了人四处打探,找上了张家屯。
赶往张家屯这一路,红绣的心始终悬着,张沁玥再不配,如今已是战君泽的妻,郡主若真伤了人,以战君泽的脾气,杀了郡主都有可能。
不过看郡主这模样,似乎并不厌恶战夫人。
张沁玥端上饭菜,见到李洪妍撑着下巴,懒懒的靠在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鞋底,她也没多言,只道:“郡主用餐了。”
李洪妍将手中的鞋底一甩,看着张沁玥摆上的饭菜,这些饭食平时她完全看不上眼,但在这个农村,就如红绣所言,确实已经是张沁玥可以拿出手的最好食物。
其实她如今虽一身富贵,但也不是没有吃过苦头。想当初在皇伯父还没登基前,父王不过就是个不起眼的皇子,还被丢去守皇陵好些年,当时还未必能吃上眼前这些热腾腾的食物。
红绣上前布菜,李洪妍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张沁玥就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李洪妍吃了几口,不得不承认滋味挺好的,但她才不会说出来让张沁玥得意,她故意不客气的道:“酒呢?”
张沁玥立刻进屋去拿出春夏时酿的梅子酒。“不知郡主喝不喝得惯。”
李洪妍没理会,径自喝了一口,也没说好或不好。
张沁玥看着她吃饭的速度,心想这些东西该是合她的口味。
她并非巴结,只是不想惹事,让李洪妍有机会发作,找她麻烦,待李洪妍吃得酒足饭饱,放下筷子,她赶紧上前收拾。
李洪妍只道:“你让红绣去收拾,本郡主有话要跟你说。”
红绣闻言,立刻上前接手张沁玥的工作。
张沁玥微低着头,静静的听着。
看着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李洪妍哼了一声,“若是皇伯父降旨,本郡主就是战君泽的正妻。”
张沁玥敛着眼,她模不准这位郡主的脾性,说她意图刁难她倒不至于,但态度高傲是真。
可比起像李春花、温湘那种明明出身也没比人高贵多少,却总要出言讽刺、不知进退的女人,这位郡主算是挺好的一个人。
“怎么不说话?”
张沁玥柔声回答,“民妇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战君泽的妻子,如今我要夺你夫君,你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民妇只知道夫君若愿意娶郡主为妻,民女说什么都无用,若是夫君不愿意娶郡主为妻,就算圣上降旨,夫君也不会遵从的。”
没想到软杮子也会回嘴,李洪妍忍不住笑了出来,“战君泽确实是个不被人左右的死性子,你倒是了解他。”
“他是民妇的夫君。”
李洪妍正眼看着她,看来她想错了,这女人可不是个任人揉捏的主,“你要跟郡主赌吗?看战君泽面对圣旨时到底会选你还是选本郡主?”
“民妇不需要,民妇相信夫君,夫君自会妥善照料民妇,不让民妇委屈。”
李洪妍微眯起眼,这女人还真是有恃无恐,不过一个女人有男人宠爱,确实可以有底气。
战君泽是轩辕老将军的外孙,轩辕一门在李洪妍眼中并不是好人,在老将军死后要不是还有以往的功勋护着、战君泽扛着,这一门早就翻覆。
战君泽靠实力打下属于自己的功名利禄,若他不愿,他确实做得出抛下一切、远走高飞的事。
想起在京城时,她父王只差没打她一顿,将她关进房里阻止她进宫请皇上降旨,一个男人可以年纪轻轻就让她皇伯父看中、轩辕一门怕他、她的父王顾忌,确实不易。说他是占了天时地利之便也好,说他是时势造英雄也罢,总之他确实足以让他的女人有底气。
“你可曾想过,你凭什么配得上他?”
张沁玥平稳的目光回视李洪妍,“或许是我祖上积德。”其实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始终都没有答案,后来便想,若以缘说,又何来答案。
她的回答令李洪妍先是一愣,而后仰头一笑,“张沁玥,你是个妙人。”李洪妍指了指身旁的位置,让她坐下,“你可知轩辕家是牛鬼蛇神,凭你,未必能安然度过。”
张沁玥恭敬的坐了下来,“与夫君同心,民妇不怕。”
她的全然信任令李洪妍眼底闪过羡慕,“若本郡主是个男子,也想娶你为妻。”
张沁玥微惊的挑了挑眉。
李洪妍得意的露出笑,“要看你吃惊的样子可不容易。”
张沁玥敛下眼,“郡主说笑了。”
“本郡主可不说笑,你可有兄弟?”
张沁玥点头,“有一胞弟。”
李洪妍的眼底闪过光亮,“他现在人在何处?”
“他已经死了。”
李洪姸眼底的光芒一暗,“死了?”
“随军出征,死在大漠。”
李洪姸陷入了沉默,久久才道:“可惜了。”
张沁玥微垂下眼,提起弟弟,让她的心又隐隐刺痛着。
李洪妍撑着下巴,看张沁玥小小的巴掌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看男人十有八九应该都喜欢你这般惺惺作态。”
张沁玥在心中一叹,这郡主说话似乎总得刺别人几句才会心中舒坦。
“今夜天色已晚,本郡主就在这儿歇一夜。”
张沁玥无言,这个郡主还真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
李洪妍不走,张沁玥也不能赶人,只希望在郡主觉得满意离去前,不会突然抽风恼怒,动手伤她就好。她相信战君泽说过,瑶华郡主虽然张扬,但不会随意取人性命,所以她不怕郡主要她的命,她怕的是,若郡主真对她动手,最后会是战君泽取郡主的命。
她跟着红绣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了东屋。
李洪妍也没嫌弃屋子小,直言道:“今夜与本郡主同眠。”
张沁玥正在铺被,听到她的话,差点趴在炕上。
“怎么?”李洪妍不悦,“嫌弃本郡主不成?”
张沁玥有些无奈,久久才道:“民妇不敢。”
红绣在心中叹了口气,饶是跟在郡主身边多年,她仍旧搞不清楚郡主在打什么注意,唯一庆幸的是郡主没有失去理智,没把手里动不动就拿来拽人的马鞭往张沁玥身上招呼。
李洪妍散开了盘了一天的长发,身着单身,上了炕,就等着张沁玥。
张沁玥望向站在一旁的红绣,红绣却只能回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无奈之下,张沁玥梳洗过后,认分的进屋,躺在炕上。
一室黑喑,万籁俱寂,只有空气中飘浮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李洪妍突然翻身,半压在张沁玥的身上。
张沁玥皱着眉,严肃的思考着是否要冒着被李洪妍安个犯上的罪名,用力将人推开,只是她还没想通,李洪妍就开口了——
“你身上为何有股桂花香气?”
张沁玥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仍老实回道:“是香脂。”
“香脂……”李洪妍重复了一次,眼底眸光一闪,猛然翻身坐起。
守在门外的红绣听到声响,连忙进来,点上了烛火。
李洪妍径自下了炕,披上大氅,走了出去。
红绣一脸焦急的跟在身后,“天寒地冻,郡主这是要上哪儿?”
李洪妍压根不理会红绣的喳呼。
张沁玥困惑的打算下炕一探究竟,就见李洪妍已经去而复返。
李洪妍将红绣关在门外,再将手中的东西丢了过去。
张沁玥手忙脚乱的接住,手中的瓷罐令她微惊,她定了定心神,稳稳的打开,入鼻的是沁人的桂花香气。
“郡主这是从何而来?”这个瓷罐里头装的像极了她用的香脂。
“在边关,本郡主从一个士兵身上拿到的。”
那时她从京城急匆匆赶赴嘉峪关,一路颠簸,心情烦躁,脸上和身体泛起了红疹。一日用完晩膳,心情正差,出去转了一圈,意外撞上一名偷偷模模的小兵,她立刻派人将之压制住。
最后查到此人是附近砌土造屋的小兵,身分无疑,便打发他离去,谁知这个小兵离去时给了她瓶药,说能治她脸上红疹。
她本是不信,但红疹久久未消,便死马当活马医,没料到不到一天的功夫,红疹消了大半。
懂医术的人才,竟被埋没在砌土造屋的粗活之中,李洪妍真心认为边疆的一群武夫没眼光,不视金镶玉,她便自己作主寻到人,决定带他回京,偏偏这人硬气,情愿留在边疆做苦力也不愿跟她享荣华富贵。
当下她怒火冲天,一个战君泽不待见她就罢了,连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也敢视她如无物,她一时失了理智,抽了他一鞭,谁知这一鞭得到他一个冷漠瞪视。
不过是个眼神,却把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给骇住。
他无言控诉她的忘恩负义,她才想起了,他替她治好红疹,而她却转眼翻脸不认人,她难得心虚,却也不可能对个小兵低头认错,挥手就将人给赶了出去。
只不过在他离去后,她意外的捡到这个瓷罐,应该是抽他鞭子时,从他身上掉出来的,打开后散着醉人的桂花香——
“给郡主此物的人,应该是毛毛。”
“毛毛?”李洪妍愣愣的重复,“他的小名?”
张沁玥点头“是。”
李洪妍脑中浮现了那男子的俊美相貌,什么小名不好取,叫什么毛毛?实在太不衬那张脸……
张沁玥将手中的瓷罐交还给她,“此人姓韩,叫至浩,是嘉峪关军营里的大夫。”
“他不是大夫,”李洪妍摇头,打开瓶子,她舍不得用,就怕用完了,闻不到这股好闻的香气,“他是个砌土造屋的,而且他姓洛,长得唇红齿白,像个姑娘似的,明明整日在艳阳下晒,偏偏皮肤还女敕得像是会出水似的。”
她的话令张沁玥的心头一震,“你说……姓洛?!”
“是啊!”李洪妍不解的看着她一脸激动。
“郡主是在什么时候遇上此人的?”顾不得犯上,张沁玥用力握住了李洪妍的手。
李洪妍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快告诉我!”张沁玥一脸焦急,难免手上力道加重。
李洪妍吃痛的挥开了她的手,“就在我在嘉峪关的时候。”
张沁玥的脑子轰的一声,脸色一白。郡主是在得知战君泽成亲的消息后才赴嘉峪关,那时阿洛早就已经死了,但为何……她的目光紧盯着李洪妍手中的瓷罐。
李洪妍见她深受打击的模样,不由问道:“你没事吧?”
张沁玥木森的摇摇头,呆坐在炕上,垂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洪妍察觉了一丝怪,“你认得这名姓洛的兵?”
张沁玥困难的吞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我的弟弟张洛,本名洛沁杭。”
李洪妍意外的挑了挑眉,“可是你不是说他死在大漠了吗?”
“我也一直这么以为……”张沁玥觉得脑子纷乱,闭上了眼,试图想要厘清思绪,最终想到了替她送来香脂的韩至浩,她的双眼一睁,眼底带着坚定,“郡主,民妇可否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请郡主陪同民妇赴边关一趟,民妇想见一见此人。”
“你想见他,找战君泽便可。”
提起战君泽,她的心一拧,若弟弟真的没死,战君泽肯定也被蒙在鼓里,阿洛骗她这个姊姊也就罢,却还胆大包大的算计战君泽,也不担心一旦东窗事发……想到这里,她顿时心里发寒。
“民妇前往嘉峪关见此人一事,还请郡主代民妇隐瞒。”
李洪妍自然察觉有事发生,她大可拒绝,不予理会,但看着张沁玥苍白的脸色,再加上想起那个小兵眼底的厌恶,她心一横,点头同意。
天才亮,将福来托给田忻照料,张沁玥便带着简单的行囊,坐上了李洪妍的马车离开张家屯。
前往边关前,张沁玥先进城去了趟回春堂。
张沁玥到时,韩至浩才睡醒,还一脸迷迷糊糊,不过一听到她提起张洛,他脸上的睡意立刻消失无踪。
“姊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洛哥已经死了。”
他急切的辩解在张沁玥看来显得苍白无力,她的心直往下沉,她早猜到若单靠阿洛一人,肯定难以瞒天过海,如今看韩至浩的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罗吉、罗祥两兄弟是否也知情?”
韩至浩不自在的闪躲着她的目光,打死不承认,“姊姊,我真的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你是不是魔怔了?洛哥已经死了,而且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多想。”
张沁玥微敛下眼,没有理会他的解释,径自又问:“师父也知情吗?”
“姊,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张沁玥觉得痛彻心腑,眼前一片空茫,转身背对他慌张的神情,吞下哽咽说道:“此事或许无法善了,你暂且别回边关,留在甘州。”
韩至浩的心神一震,“姊姊,你想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至浩苦恼的想叫人,但最终只能垂头丧气的闭上了嘴。
早在帮着张洛隐瞒时,他们就知道早晚会有东窗事发的一日,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
他回到房里,失神的坐在炕上,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双颊,要自己振作起精神,不成不成,他得赶回去跟张洛报个信才对。
李洪妍没跟下车,盯着重新落坐在面前、神情憔悴的张沁玥,忍不住取笑道:“就算天塌了,你还有个战君泽替你扛着,收起你这副如丧考妣的神情吧,你昨天不是还口口声声说信任你的夫君吗?”
她的话令张沁玥的心更往下沉,却还是扯了扯嘴角,“郡主说的是,是民妇多虑了。”
明摆着是敷衍,但李洪妍也不急着问,反正不管什么事,到了嘉峪关总会水落石出。
张沁玥闭上眼睛,她并无睡意,只是不想说话,靠着装睡借此逃避与李洪妍交谈。
弟弟没死,该是件令人欣喜之事,偏偏他却故意让战君泽误会,娶她为妻,饶是她与战君泽有真感情,也不能原谅弟弟的欺骗。她都如此了,战君泽又会如何?
想起他的果断杀伐,她可以感觉涌上眼眶的泪,硬是咬牙,忍下泪意。现在只能等到了嘉峪关、见到了人,若真是弟弟,她才能想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一行人到了嘉峪关的城镇时,月已高悬。
轩辕将军府前,女主人带着府中奴婢亲自迎接。轩辕将军今日宿在军营中,并未回府。
说是将军府,不过就是大一点的二进宅子,郡主的到来,不管女主人乐不乐意,都只能将主屋让出来。
“这女人其实是轩辕将军第四个姨娘。”一进房,将人都遣退,独留红绣和张沁玥,李洪妍便开口说道:“是轩辕将军元配的陪嫁婢女,派她来边疆伺候。这女人手段挺好,在京城里不过是个被人无视的妾室,到了这里却做足了样子,管着三、五个奴仆,就当自己是回事,要不是元配夫人在她来边疆时就让她喝了绝子汤,让她无后,不然以这女人的性子,肯定能翻出不少小风浪。”
类似的后院乱事,张沁玥幼时就听了不少,她娘亲和祖母也没顾念她年纪小就不让她听这些脏事,反而觉得让她早些明白,日后才不会受欺凌或无防人之心。
想起当年一家和乐,她的心一拧,往事历历,彷佛昨日,却一眼多年。
红绣服侍李洪妍在屏风后月兑去衣衫,洗去一身的疲惫,张沁玥静静的立在一旁。
“这样的女人,你不用理会,她们还得靠你男人才能立足在此,只是……”赤luo着身子,坐进木桶里,李洪妍一脸不屑的说:“你说一个将军不好好的把精神放在上阵杀敌上,反而往家中迎进一个又一个女人,是哪门子事?在这个将军府,将军除了一个姨娘,还有三个通房,难不成武夫体力异于常人?”
饶是张沁玥已经为人妻,听到李洪妍的话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抿着唇,不想接口这个话题。
她不搭腔,李洪妍还不死心,径自转身趴在木桶边,盯着张沁玥,“不如你跟本郡主说说,战君泽床上表现如何?是否如在战场上杀敌那般勇猛?”
张沁玥一时岔了气,一阵猛咳。
李洪妍见状,哈哈笑道:“真是,脸皮这么薄,说个几句就没法子招架了。”
张沁玥此刻觉得这位郡主才是位妙人。
李洪妍心情愉快的泡在木桶里,难得好心的放过她,不再追问他们夫妻床第之事,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她才轻飘飘的丢了一句,“进来。”
张沁玥的目光透过屏风,悬在半空中,隐约看着一个男子走进来,熟悉的身形令她的身形一晃。
李洪妍暗暗观察着张沁玥的神情,看来这男人八九不离十是她的弟弟。
“敢问郡主深夜叫小的前来,有何交代?”
“没事。”李洪妍简单利落的说:“本郡主就是突然想见你。”
张洛心中无奈,却顾及对方身分不好显现,只能静静的立在花厅,直到耳里听到内室传来的水声,他的眉头才皱起。
边疆女子本就豪放,他自然也遇过投怀送抱之人,但这些与瑶华郡主比起来,根本不是回事儿,偏偏郡主身分尊贵,他纵使不喜也得罪不起。
李洪妍站起身,让红绣替自己擦干身子,套上长袍,缓缓的走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靠近,张洛的头垂得更低。
李洪妍越过他,慵懒的靠在厅堂的罗汉椅上,任由红绣替她擦干一头黑发。
“抬头看着本郡主。”
张洛低着头,“小的不敢。”
“不敢?!”李洪妍啧了一声,“你都敢骗你姊娃你已战死大漠,还有什么不敢的?”
张洛的心一惊,猛地抬起头。
李洪妍一脸似笑非笑,“你们姊弟还真像,要吓着你们还挺不容易。”
张洛不理会李洪妍的阴阳怪气,质问:“敢问郡主方才所言究竟何意?”
李洪妍将张洛的紧张尽收眼底,奇怪自己比起张沁玥也不差,怎么就没个男人这么紧张她,张沁玥不过就是说话轻柔了点,长得娇小了点。
她懒懒的伸出白玉似的手,指向内室。
张洛下意识的顺着她的手,转头望去,看到那熟悉的娇小身子,他的脸色突地一变,“姊……姊姊?”
张沁玥看着弟弟“死而复生”,心中五味杂陈,有欣喜,却有更多的失望。
张洛失态的上前。
张沁玥瞪眼看着他,等他来到跟前,却是抬起手,用力的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掌惊得李洪妍坐直身子,心想兔子急了,果然也是会咬人的。
张洛被打得头一偏,却没有吭一声。
“为什么?”张沁玥痛心的问。
张洛垂下眼,沉默以对。
“说话!”张沁玥用力的一捶他肩膀,“为什么不说话?”
“姊姊,你别激动,”张洛怕她伤了自己,连忙拉住她的手,“我知道此事我有错在先,说得再多在你听来是辩解,但我当时真是为了救大人而受伤,是罗吉没有将我丢下才得以幸存。”
他的话在她听来确实是辩解,她质问道:“既然活着,为何要隐瞒?还拖着罗吉随你起舞?”
“你就当我一时魔怔,因为等我好些后返回关内,知道大伙儿都误以为我已身亡,当下就想着将错就错。此生你已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要你背着不嫁的誓言一辈子。”
张沁玥顿感一阵晕眩,竟然是为了她……
张洛紧张的扶着她的手臂。
“你怎会如此糊涂?你捉弄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扯上战君泽?”
“姊姊,我承认我确实曾私心认为你与大人般配,毕竟你是我的姊姊,自然得以配上优秀的男人,所以我常在大人面前提及你,但我从未想过对他设局。这事说到底,是老天安排。”
张洛的语气再坚定都无法说服张沁玥。纵使她能信他是无心之过,但骄傲如战君泽呢?
“如今你打算如何?”她幽幽的问道。
他逃避似的不愿看她眸中水亮的光芒,“姊,不如你就当不知道我活着,与大人好好过日子。等过些时候,你有了身孕,生下孩子,纵使东窗事发,相信大人即便气恼,也不会对你有所责难。”
张沁玥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你已经是错,竟还要我继续瞒着,一错再错?阿洛,你自小聪慧,怎会糊涂至此?军令在前,欺瞒主上,是谁给你的胆子?”
对此,张洛只能低着头,再次沉默以对。
“你大漠遇难,捡回一命,如今却还不知回头,愚昧的再次将自己送上鬼门关。”
张沁玥移开视线,不想看他,“你太令我失望了。”
两人的话,悉数入耳,李洪妍算是明白其中曲直。“原来张洛救过战君泽,战君泽因此才娶了你。”
张沁玥原就苍白的脸色,因她的话更显死灰。
李洪妍的嘴一撇,懒懒的开口,“张洛的算盘打得好,你聪明的话,就该听他的,等到有了孩子,母凭子贵,纵使战君泽知道实情,愤慨不平,你也还可以保着战夫人的名头。”
“那主,”张洛抿了下唇,担忧的看了眼姊姊,“请你别再说了。”
“本郡主就要说,你可别忘了本郡主可是一心想要嫁给战君泽,只要将你的事向战君泽一说,不单是你,你姊姊也毁了。”
张洛的脸色变得铁青,看着她的眸光沉了几分。
李洪妍不驯的回视,“怎么,你想杀了本郡主?就凭你,还没这份能耐。”
张洛忍着气,淡淡的可:“我不在意生死,只是郡主何苦为难我姊姊一个弱女子?”
“弱女子?”李洪妍摇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张沁玥,“你姊姊可一点都不软弱,她只是外表像颗软柿子罢了。说真的,本郡主还真羡慕她,一个、两个都护着她,战君泽是如此,你也是如此,你说,若是本郡主也装得这么一副菟丝花的模样,是否就能得到你们一丝怜爱?”
张洛懒得答腔,这个郡主的刁蛮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压根柔弱不了。
“郡主,”张洛直接双膝落地,“就当小的求郡主,请郡主当做不知情。”
李洪妍盯着跪在面前的他,这男人,她要带他回京,给他荣华富贵,他都硬气的不吭一声,如今却为了张沁玥跪在她面前,她一时之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久久才道:“你错了,与其求本郡主,不如先想法子说服你自个儿的姊姊。”
张洛转向张沁玥,带着无比懊悔的口吻祈求,“姊姊,你明日一早就回张家屯去。这阵子关外不太平静。你总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让战大人知情之后心神不宁。”看姊姊神情,张洛知道她的心思松动,进一步劝道:“姊姊回去吧!”
战君泽的安危对张沁玥而言不是死穴,她的心确实因此而动摇了,只是那也只是一瞬。
战君泽多年从血染危难中走来,他不会为了得到或失去就轻易崩溃,反而是她,她今日不说,就怕会被弟弟一次次说服,为了贪恋眼前幸福,选择隐瞒到最后,可是到被拆穿那时,想到战君泽可能对她心生愤恨,崩溃的将是她……
“我要见大人一面。”
张洛瞪大了眼,“姊姊!”
“阿洛,”她无力的吐出话语:“我不是你,我无法用欺骗来换得感情,纵使我再舍不得这个男人,我也做不到。”
张沁玥的话语一落,一室落针可闻。
久久,李洪妍的鼓掌声打破了宁静。
张洛皱起了眉头。
李洪妍停下动作,淡淡的看着张洛,“我就说你姊姊心里有主见得很,你就听她的安排,别再瞎折腾了,本郡主会派人送她进军营里跟战君泽见一面,不过你放心,本郡主喜欢她,若战君泽不要她,本郡主会带她回京,许她荣华富贵,照顾她一辈子。”
郡主说出的话不伦不类,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张洛觉得头一抽抽的痛,对着姊姊,他本就没有胜算,如今又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郡主,他只能被牵着鼻子走。
“一人做事一人当,”张洛站起身,一脸坚定,“事既是由我而起,就由我去向大人请罪。”
张沁玥定定的看着弟弟好一会儿,最终叹道:“以他的脾气,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着跟他说上话吗?”
张洛闻言,一脸颓然。
看着他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李洪妍摇了摇头,“你们这都怎么了,当本郡主死了不成?放心吧!不单是玥儿,就连你,张洛,本郡主承诺,就算东窗事发,战君泽心狠毒辣要你的命,本郡主也保你不死。”
李洪妍的话没令张沁玥的心情振奋多少,但至少是松了口气,纵使心头再失望再气恼,阿洛是她的弟弟,她死也不愿他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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