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县主?”
县主是什么东西呀?为什么给她?
看着明黄圣旨,万福真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顿时昏沉沉的,头重脚轻,有些想晕过去。
她也不过连续八年施粥,去年入冬太寒,整理出千件棉衣送给无家可归的雪灾难民,想着生病的人太多,请了十位大夫分别在城东、城西、城北、城南免费看诊,送出一万药包,帮助穷苦入家,让他们过个安稳年。
由于年年行善,救助的人实在太多了,短短三年里,她的灵气空间由一百亩扩充到五百亩,潭水也变成了广阔的湖。
然而种植的田地更多了,长高一点点的人参娃哭了,别说他打理不过来,就连法力增强的万福也束手无策,她本来就不是勤快的人,在看到越来越大的田地时,她也想哭了,甚至到高里问菩萨能不能变小些。
结果广远大师出来,只回她一句“能者多劳”。
什么叫能者多劳,活该她累死吗?
潜能是激发出来的,在莫可奈何的情况下,穷则变,变则通,活人能被尿憋死不成,路是人走出来的。
三年前赵天朔受伤回京后,他每隔几个月就从京里捎来一些礼,有时是一匣子的金簪银钗等首饰,有时是一整盒圆润的南珠,有时是一整车的上等皮毛,更甚者还送了她一头使者进贡的大老虎,全身的皮毛是白色的。
这个礼很惊吓,她谎称放回山林里,毕竟白老虎很少见,某些地区称为神灵,实则被她收入空间里,和人参娃作伴。
这些年赵天朔真的送了她不少活物,其他的还有尖嘴五彩鹦鹉、人面猿、红脸猴、穿山甲、鹰、熊崽仔、大雁、雉鸡、五毒……多不可胜数,送到她几乎想翻脸,问他和她有什么仇。
除了五毒她不收,其余全往空间里扔,让它们自生自灭。
谁知这一些长毛的动物一进了空间,个个有了灵性,听得懂人话,在万福的一番教导下,居然成了奴兽,由人参娃带头,一堆非人的牲畜也能打理好五百亩灵田。
太惊讶了,甚至是惊喜,有了这批生力军,再多的田地她也不怕!
别人是人耕田,她是动物大军,而且井然有序,若让人瞧见了准会大吃一惊,那是老虎、猴子、熊吗?分明是披着兽皮的人,还会后足直立走路,吃煮熟的食物,下五子棋。
“福儿,你得上京谢恩,感谢皇上的恩赐。”他们万家真出头了,竟有如此殊荣,麻雀窝里飞出金凤凰。
说到进京谢恩,万福是百般不愿意,京里人多,且达官贵人如牛毛,一块招牌砸下来,不是一品官便是皇上的小舅子,某某宠妃的姻亲旁戚,一个默默无闻的商家女进了京,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里,只有吃亏的分。
何况她这个县主只是挂了个四品的虚名,根本没封地也无食邑,听起来好听,实则还不如个太监的干儿子,这不是坑她吗?给她顶大帽子戴却是掏她的肉,让她成了砧板上的鱼。
“娘,可以不去吗?”看到眉飞色舞、从早笑到晚的娘,已长成少女模样的万福内心十分挣扎,她才不想顺某人的意,搅入皇家的夺嫡。
都是那十株人参惹的祸,真是应了那句“千金难买早知道”。
来得太容易了,以至远在京城的赵天朔不时捎信来讨要,他把百年人参当成路边十文钱一捆的药草,用量十分庞大,一用完就来个“旧疾复发”,急需人参固本。
去他的旧疾复发,明明活得像千年老乌龟,每年她生辰时他都生龙活虎的千里迢迢赶来贺寿,再送上一堆华而不实、她不太用得上的宫廷物做生辰礼,欺负她一番又匆匆赶回京城。
仔细一数,他最少拿走她四十株百年人参,若再给多,真要启人疑窦。
“县主相当一地的知府,县太爷见了你都要下跪行礼,这么大的恩惠怎能一声不吭,若你不去京城谢恩,会被说是不敬天恩。”那可是大罪,不可等闲视之。
“可是姊姊就要办及笄礼了,我想在一旁观礼。”一及笄不久就要出阁,姊妹相聚的时间不多了。
万欢那年在弥陀寺的法会上与夏家男儿相看后,双方都很满意,事隔不久就交换庚帖,约过了半年左右正式订亲,夏家是个殷实人家,他们对这件婚事有天上掉芝麻饼的感觉。
在万二爷有意无意的帮扶下,夏小秀才一边用心课业,一边收了三十几名学生当起夫子,每月收入颇丰,如今还拥有三十亩水田、十二亩旱地,老旧不堪的屋子翻新,盖起大砖房。
订完亲,万欢便开始做嫁衣,绣鸳鸯枕、鸳鸯被等绣件,万家二房夫妻也东找西找的准备嫁妆,打了满满一库房的家什,并准备了铺子、田地之类的陪嫁。
当然压箱银只多不少,不过碍于夏家的家境尚可,顾及亲家的颜面,他们不好太铺张,很多东西只能私底先送到夫家,不写在嫁妆单子上,低调的几十抬箱笼让人过过眼就好,毕竟是县里首富嫁女儿。
但在景平县这种小地方,几十抬嫁妆真不少了,已经有人开始眼红,就连长房嫁出去年的嫡长女万真都嫉妒不已,暗地里说了不少难听话,暗指万欢的出嫁掏空了二房一半的家产。
只是,人家愿意干卿底事,万二爷宠女儿,巴不得把所有的家底都给了女儿,宋锦娘也是疼孩子的人,况且她是过来人,知道手中有银子才有底气,自是盼着女儿越过越好。
两人都不吝啬钱财,二房有钱,为什么不多给女儿一点呢?这是他们疼爱女儿的心意。而真正的财主万福也准备了两万两银子给姊姊添妆,穷家富路,手里多捏点银两总没错,不会被人瞧不起,日后的夏姊夫要走仕途,多点银子打点也好,犯不着看人脸色。
万欢的婚事已闹得大伙儿人仰马翻了,没想到万福更是能惹事的主儿,不过施施粥、捐些冬衣而已,朝廷就给她一个县主的头衔,搞得万家一阵手忙脚乱,又惊又喜的迎来各方的祝福。
谁说他们是不入流的商贾,商人也能养出高义的女菩萨,光是行善布施也能赢得朝廷的嘉许。
从此万家的名声更响亮了,连带着长房、三房未婚配的子女也被人高看一眼,不少人上门询问亲事,看能不能沾点光。
宋锦娘好笑的叹了一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事来得凑巧,你也只好失望了。”
二女儿本来还嚷着要当赞者,协助正宾行礼,她赶制中的新衣服都快完工了,迫不及待想见识女子的及笄礼,没想到事出突然,把她的兴致给淋熄了,整个人像蔫了的黄花,哀怨地瞪着每个人。
“让爹去谢恩不成吗?他是我爹,理应代女儿上京。”什么凑巧,根本是人为操纵,那个该死的赵天朔!
几个月前,又来讨要人参的景王世子问她要不要进京,她钉截铁的说不要,路太远,她懒。
而后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耐人寻味,当下她就有不好的预感,这厮又要耍阴招了,只是不知道要算计谁。
现在答案揭晓,她成了被挑中的倒霉鬼。
这几年这家伙越来越变态,出手也更狠绝,他几个叔叔被他打得溃不成军,那些曾经对付过他的皇亲国戚也很惨,听说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发抖,狭路相逢会先退避三舍。
风头无二的世子爷颇受皇上重视,京城外十万大军交由他统御,是掌兵权最多的皇族。
宋锦娘失笑道:“你爹可不是县主,没品阶的他哪能进宫晋见,你爹那人在咱们县里横着走,一见了大官就成不了事,他没那胆子装腔作势,不如你这啥都不惊不惧的浑性子。”
丈夫和女儿之间,她还是觉得女儿背脊硬了些,凡事看得远也懂得多,更重要的是敢去做,初生的犊子不怕大老虎。
丈夫不行,他一看到戴官帽的就怂了,官位越高,他的背弯得越低,为了保全一家人不敢与人起冲突,遇事以和为贵多有退让。
“谁没胆子了,你们母女俩又背着我说什么坏话?”万二爷神清气爽、红光满面,大步地走了进来。
“还不是你的女儿又犯懒了,嫌京城路远不想去,拖拖拉拉地想推辞。”宋锦娘一开口就告女儿的状,还横瞪了女儿一眼,恨铁不成钢她的懒散,坐没坐相的倚靠软榻。
万福弄了个类似沙发的贵妃榻,她有架子床不睡,老爱趴在榻上看书、吃果子,乐在其中又快活。
可是宋锦娘却看不惯她没有个姑娘样儿,多次纠正她要坐姿端正,可她最多端坐一盏茶,过后又或躺或倚的,宛若无骨的虫子。
这话说多了她也不说了,省得女儿嫌烦,都懒了十几年了,以后就让她的婆家去嫌弃,当娘的不管了,做甩手掌柜,儿孙自有儿孙,女儿的福运一向不错,定能找个好人家。
“福儿心肝呀!你懒病什么时候犯都成,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进京谢恩是天大的事儿,由不得你使性子。”万明担心地道。
万家是开米铺的生意人,见过最大的官是县官大人,哪见识过真正的大场面,和那些做官的、立爵封侯的大人物打交道是一点经验也没有,他难免心意乱,就怕女儿真得罪了什么贵人。
“爹,我有人罩着,你别瞎操心,此番进京女儿吃不了亏,保证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来。”唉!做人苦,处处要虚应交际。
“谁罩你?”万明不解地反问。
“天机不可泄露。”万福神秘一笑。
“呵呵……还跟爹打起禅机了,看来和广远大师混久了,你也沾了点佛味呢。”看女儿镇定如常的清闲样,万明捻须呵笑,他这女儿向来淡定,别人做来十分头疼的事,她信手拈来便成了。
“此女聪慧”,为她批过命的高僧如此说道,但究竟有多聪慧却笑而不答,故作神秘的言及日后必知分晓,有大福,等着亨福就好。
唉!享福享福,现在还不够享福吗?银子有了,名下几千亩土地,女儿又当上县主,有谁比她更有福气,名利双收。
“相公,不许拿大师打趣。”什么混,都被女儿带歪了,满嘴稀奇古怪的话儿,德高望重的高僧岂能不敬。
妻子一叨念,万明马上讨好讪笑,但带着埋怨的眸光立即横向二女儿。
“爹,我没跟广远者和尚混,分明是我被他缠上了,无论走到哪儿都能遇上。”简直比阴魂不散还可怕。
身为寺庙住持,广远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是信众了,就连庙里的和尚也见不到他,常要靠“机缘”才有幸一见,谈谈高深的佛理,开悟开悟未悟的禅心。
而万福是唯一的例外。
每次只要一到弥陀寺,神出鬼没的广远大师便会无声的出现在她身旁,说些点化的话,聊聊菩萨说了什么,然后很无耻的要走她的百年人参,说要帮她做善事、种福田。
继赵天朔这个土匪后,广远大师成了第二个抢参大户,强盗似的不问自取,她这三年来种出的好人参大都落在这两人手中,害得她手里的好参所剩不多,仅供自己人用。
“嗯!我也这么认为,为什么别人见不着他,你一出现他就来了,女儿呀!他不会想渡化你出家吧?”越想越有可能的万明又有了新的苦恼,抚着山羊须的手异常沉重。
“爹,你想多了。”她本是仙家,何须渡化,她来渡人还差不多,听了几千年的佛经她都能倒背如流了。
“相公,大师是神人,不可妄自菲薄,他与福儿有缘是福儿的福气,她是天生有福之人。”宋锦娘先瞪了口无遮拦的丈夫一眼,继而满脸慈祥的看向正在妆扮的二女儿,二女儿真是越长越了挑,像朵花儿似的,美得灵气。
神人,神经有毛病的人!万福在心里月复诽。“爹、娘,你们要不要关心我一下,女儿就要离开了,你们一点也不会舍不得吗?还笑到看见你们的深喉咙了。”
她心里发酸的想着,什么宠、什么疼的,全是骗人的,女儿如草芥,风吹任意飘,哪有儿子金贵。
见二女儿一脸不满,两夫妻好笑的抚抚她柔皙净白的脸。“来回不过才十天的路程,进宫谢恩只要一天,再在京里逛个几天,你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了,娘想你做什么?”
万福平素也常以巡看田庄为由,一出门就是十天半个月,实则是嫌家里太闷,到庄子玩儿去了。
万家长房、三房不晓得她私下攒了十分可观的私产,还得二房夫妻帮着瞒人,对外宣称要去姥姥家,代母亲尽点孝道,所以她通常会到姥姥家住蚌两天,免得一个不小心谎言被拆穿。
因此这些年她跟宋家人走得很近,私底十送了几百亩土地,如今的宋家已是家有横财的地主了。
女儿常不在家,二房夫妻也习惯了,这回上京就当女儿是去玩一遭,心里没多少挂念,只担心她浑不吝的性子又惹出事来,四品的县主头衔护不住自个儿。
好在她一向福星高照,坏事到了她跟前都成了好事,他们也就没那么忧心,有福之人天佑之。
“果然生女不如儿,有了万泰、万民之后,糖里的女儿就没人疼了,地位一落千丈。”万福哀怨的说。
父母是一把伞,天晴收伞,下雨张伞,此时无风也无雨,自然把伞收了,她是伞下的小白花,无伞遮阳就得日晒。
“你喔,这样淘气的性子不能收敛收敛吗?都几岁的姑娘了,等你姊姊出嫁,就该轮到你议亲,再过个两、三年也要当娘了。”想着原本丁点大的娃儿如今都长成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又想到再没多久女儿就要嫁人,宋锦娘心中好不舍,一个个成了别人家的。
“我不嫁人,陪爹娘一辈子。”万福真的是这么想的,嫁人有什么好玩的,与其在人家家里当老婆子,还不如在自家作威作福,若干年后两个弟弟敢弃养她,放空间里的凶兽咬他们。
宋锦娘没好气的笑道:“孩子话,哪能不嫁人,等你遇到想嫁的那个人,娘要拉也拉不住,你肯定急着飞奔而去。”
万福一撇嘴,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么可笑的事。
“咳!咳!遇不到也无妨,爹……呃!养得起你,爹的银子全给你。”为什么女儿长大一定得嫁人,找个倒插门女婿也成。
身为女儿奴的万明目露精光,想着大女儿嫁了,二女儿的亲事就得好好盘算盘算,他家不缺锦上添花,就少个百依百顺又肯入赘的小女婿,用心找找总会找得到的。
只是世事难料,他想得很美却无法如愿,越长越水灵的小女儿早就被人盯上,就等着她送入虎口。
“相公。”宋锦娘一喝,“你别跟着女儿瞎胡闹,等福儿从京城回来就该和好人家的儿郎相看了,我前儿个挑中不错的对象,我们仔细再瞅瞅。”
又来了,她难逃的劫难……万福低着头,思索该到哪里避个一、两年,让娘打消逼嫁的念头。
万明讪然一笑,模模胡子故作严肃。“对了,福儿,你姊姊的及笄礼就要到了,爹和娘走不开,爹让你大堂哥送你上京,顺便在京里置办间宅子,日后你这县主或许得常常进宫,有个自己的地方也舒坦。”
原在他想用私银买间三进院的宅子给女儿,可他爹拿出两万两银票,用公中的银子置产,以后万家的子孙进京赶考也有落脚处,不用去跟人挤客栈,喝口热茶都不方便。
“万国堂哥不是要考秋闱,他来得及吗?”往返一趟挺累人的,恐会耽误他赶考,乡试过了是秀才,他们也是书香门第了。
几年前的曹家嫌万欢是商贾之女,以门户不相当为由甩了万家一巴掌,让宋锦娘气得两眼发晕,不过后来他们自打嘴巴了,曹举人竟和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勾塔上,那人比他大五岁,抛头露面的在家门口摆摊卖豆腐,曹举人日日打摊子经过,两人就看上眼了。
曹举人的娘不允许这桩婚事,曹举人便扬言要搬去寡妇家,还说那名寡妇已有他的孩子,闹腾了好一阵子。
最后嫌弃万家的曹太太退让,颜面尽失的摆了几张席面,悄悄的把人迎进门,顺便多了三名便宜孙儿。
后来寡妇生了个女儿,长得一点也不像曹举人,重男轻女的曹太太心有疑惑,对儿媳百般羞辱、讽刺,二嫁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与之对骂,曹家这几年闹得极凶。
曹举人止步于举人功名,他考过两次会试都未中,至今仍在学院苦读,想必第三次还是不会中,婆媳不宁哪读得下书?
“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要看姊姊当县主。”万民兴奋地道。姊姊也能见皇上,像戏班子演的那样,多神气啊!
“爹,让我们陪姊姊上京城吧,她太懒了,万一懒得吃饭怎么办?”唉!真教人担忧。
“谁懒得吃饭,万泰,你皮痒了。”万福伸手一揪万泰的耳朵。
“啊!疼呀!我是万民,你认错人了……”老是用这一招,耳朵快揪没了,呜……
“还想骗我,是想让我帮你换一张脸吗?”万福两手握成小粉拳,在他两颊揉呀转的,把他胖嘟嘟的脸颊都压得变形了。
万民在一旁吐舌,嬉笑哥哥没骗过人。
“你怎么都认得出来?”太过分了。
“因为我是你们的姊姊。”长得像不见得不能辨识,总有细微的差别,一个太过镇静,一个眼神会飘。
万明和宋锦娘互视一眼,皆是面露苦笑,二女儿这话可也刺了他们一下,他们是两个儿子的亲生爹娘却当真分辨不了,汗颜啊!
万福一掀车帘子要上马车,乍见一个光头和尚盘腿坐在车里,身穿一件旧僧衣,双足未着鞋,佛光满面,把她吓了一跳,以为是哪位大神降临,可待她定睛一瞧,竟是笑面佛相的广远大师,她马上没好气地道:“和尚,你怎么又来了?”
广远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笑看臭着脸的美姑娘。“顺路,搭个顺风车。”
最好有这么顺路,还顺到她的马车上!“和尚,我要上京,和你绝对不顺路。”
“正巧,老衲要上五台山挂单,与师兄们论经。”他轻笑回道。
她忍着忍着,再也忍不住,爆发了。“你是寺庙住持,你走了谁来主持寺务,和尚也学人不负责任吗?”
一寺之主也需要挂单?高僧身分一亮,自有信众夹道相迎,人轿大车任其选择,足不落地迎进山寺。
“多谢施主关心,老衲已安排妥当,不会耽误到寺里俗务。”广远大师慢慢掐捻着手中的檀香念珠。
和尚耍无赖,万福也莫可奈何,总不能把这尊佛赶下车吧。“和尚,你坐稳了,别颠着了。”
“好的,施主。”
此去京城的马车有三辆,前行的马车坐着两个婆子、一个嬷嬷和两名丫鬟,两名丫鬟分别是乔语儿和后来升上来的二等丫鬟妙音,五人一辆马车不算拥挤,但也宽敞不到哪里。
当乔语儿对前主子起了某种心思后,虽然她对万福还是一样服侍周全,但万福已失了对她的信任,所以万福留了她却不再亲近,只当她是一般丫鬟看待。
女子一旦起了爱慕之意难免有异心,尽避仍然忠心,可是感情一事难以控制,有如一颗未爆弹,不得不谨慎。
万福对乔语儿的态度是不亲不疏,补上一个略懂拳脚功夫的妙音是为了牵制乔语儿,暗示乔语儿本姑娘不一定要你,但你没有本姑娘却万万不能,自个儿斟酌去吧!
第二辆马车是特制马车,原本是让惯于享福的万福和丫鬟窝儿、眉尖儿坐的,如今多了个跳月兑三界的和尚。
多了个人是有点怪异,瞧着别扭,但人家是方外之人,这算是个人吗?当九月的芒尾花算了,不必理会。
最后一辆马车是带着两名小厮和一名老仆的大少爷所坐,是负责督促万福的,免得贪懒的万福见到什么有趣的事儿就停下来凑凑趣,好让众人早一点抵达京城,不突生枝节。
“来了没?”老牛拖车也该到了。
“世子爷,你问第八遍了。”长相刚正的王府侍卫长面无表情的回答,但眼底过一丝不易发觉的戏谑,世子爷每过一盏茶时间就问一回,到底有多心急?
“温长开,是本世子在问你,不是让你冒犯本世子。”面上微热的赵天朔沉着脸,语气清冷。
“是,属下的错。”温长开横臂在胸,微微躬身。
赵天朔眸光一暗,又问了一遍,“人到底来了没?”
他只想知道这件事。
“禀世子爷,尚无讯号传来。”应该未至。
暗卫之间有不同的传迅暗号,有的是仿鸟兽的哨音,有的是秘传特定符号,有的用镜子的反光传递迅息,有的燃放七彩烟火以供辨认……各有各的不传之技。
景王府用的暗哨是鹰啸,在空旷处能一传十几里,让远方的自己人知晓下一步该做什么。
但素有鹰眼之称的温长开有着鹰的锐眼,他能依扬起的风沙看到十里外的景致,五里内一目了然,至于三里以内的他根本连看都不用看,直接听声辨位。
因为他有这项长才受到重用,本身的功夫也不弱,遭十几名禁卫军围攻,他仍有余裕应付。
“还没到?”那丫头不会又停在哪个渡头看热闹吧?
赵天朔猜的一点也没错,万福一行人在过河之际,对岸实然传来女子投河的尖叫声,正在渡船上的他们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那名女子却顺着河水飘到船边,见状的艄公只好把她捞起来,看她还有没有气。
女子八成识水性,上了船吐尽肮中水,便紧紧抱住船上一名穿着绸衣缎袍的男子大腿,哭得十分凄楚,泣诉自身的种种不幸,什么父亲好赌,将她卖入青楼,娘亲有病,急需银两医治,弱妹幼弟无人抚养等等,还说她愿意为奴为婢跟着公子,只求公子的怜悯,让她陪伴在身边,她此生无憾,甘于承欢。
万国一时心软,答应暂时让这女子跟着他们。
倒是一旁的万福冷眼以待,这女子不是说母亲病了要请大夫,还有年幼的弟妹要照顾吗?她不回去看顾家人,难道就这么狠心抛下一家老小独自享福去?
那她就不值得同情了,而是可恨,为了过好日子而不顾家人,照她说,此女根本不该救!
“世子爷,你何不亲迎,省得你坐立不安。”费心把人弄到京城,还不是那一点小心思,明眼人皆知。
“温长开,你话太多了。”连主子也敢嘲笑。
“是的,世子爷,属下会自省。”声音很冷的温长开有张让人过目不忘的国字脸,眉粗眼大,长相粗犷。
这是阳刚味十足的他,却是粗中有细,三十多岁的汉子一直未娶,他原是赵天朔父亲赵茧之的长随之一,赵茧之死前大概有预感大限将至,便将自己最信任的身边人给了嫡子,要温长开以性命誓死保护王府的嫡长孙。
因此温长开是看着赵天朔长大的,赵天朔的功夫有一半是他教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亦师徒亦父子,赵天朔表面视温长开为家将,私底下却十分敬重,很少有事相瞒。
“你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赵天朔没好气地小声嘀咕。
耳力惊人却伴装没听见的温长开淡定的回道:“世子爷说什么,要属下去劫人吗?”
瞧见他眼中的调侃,赵天朔一阵恼怒。“劫得到人,我记你一大功劳,要是把人吓着了,罚俸半年。”
“世子爷英明。”从世子爷这些年的表现,他所等的人必是娇贵,能入他眼的,岂能轻待?
“少拍马屁,这些年若不是你帮本世子甚多,本世子定让人割了你的长舌。”多舌多是非。
听出他话中的感激之意,铁血汉子目光一蒙。“属下早该跟公子去了,是世子爷心善留属下一命。”
温长开口中的公子指的是前景王世子赵茧之,服侍的主子若已身亡,伺候的随从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唯有一死以报厚恩,追随九泉之下。
他虽活着,心却已死,活着的唯一意义便是代主子看顾小主子,若有一天赵天朔不再需要他,那他就能去死了,所以他不成亲,以免耽误一个女人的终身。
“温长开,把景王府给本世子看好,本世子不准你死,你绝不能死。”他能信任的人越来越少了。
温长开眼眶微热。“属下遵命。”
官道上,行人廖廖,久久才有一辆马车经过。
骑在马背上的男子丰神俊朗,身姿飒爽,不时地向远方眺望,他由一开始的神情漠然,到渐渐的变得烦躁,眉间的皱折一层一层往上叠,光是看着就知晓他有多不耐烦。
沉着狠绝是京城人士对景王世子的感觉,他连自家人都不留情,何况是不屑一顾的外人,在权贵士族人眼中,他绝对是惹不得的煞星,谁敢招惹他,无疑是自寻死路。
“我到前面瞧瞧,你们在这里等着。”等不及的赵天朔一马冲出,扬鞭疾如雨,蹄落尘扬。
一半人留在原地,一半人跟着世子爷往前冲,温长开始终跟在赵天朔身后,随身护卫。一行人连奔了二十余里,才瞧见三辆马车缓缓驶近,其中一辆马车后头多了一个人,是一名年纪不大的姑娘,略有姿色。
但是她为什么用走的,不坐马车?
“小埃子,你属乌龟的吗?要爬到地老天荒才到地头不成。”慢得教人难以忍受。
“什么小埃子,真难听,你当我是宫里公公呀!好好说话,不许耍无赖。”车帘子一掀,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眉目如画的润白小脸,盈盈笑脸彷佛秋天的湖水,明澈动人。
“小埃妹妹,朔哥哥几时耍过无赖,我一向是严正光明,不使小人行径。”赵天朔朗目一扬,流光溢彩。
他身后二十余骑府兵一听到他近乎轻佻的语气个个惊呆了,下巴微卸,双目瞪大,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冷言厉色的世子爷,他们看到的是假货吧?
“你不无赖,只是常做土匪的勾当,还我人参来!”她跟人参娃争了老半天才抢到那几十株,他好意思拿走一半。
他轻笑道:“反正人参你多得能当萝卜啃,我拿你一些也是济世救人,是做善事。”她那些百年人参真有用,人存一口气便能救得回来,吊着一条命等高明的大夫到来。
“济谁的世?救谁的人?”她一点也没受到惠,只有惨不忍睹的损失,前一刻满怀的百年人参,一眨眼怀空参无。
“我。”他脸皮厚的往前一凑。
“不要脸,拾人收成。”她费了好一番功夫取出涤净后的完整根参,他什么都不做的拿了就走。
以她惫懒的情形还进空间收人参,那是多大的事儿呀,连她都佩服自己肯干活,偏偏冒出只黄鼠狼,识货的一叼,她拍死四匹马也追不上。
赵天朔懒懒一笑。“如果你把你参田的位置相告,我派人帮你收,你一根指头也沾不到泥。”
万福鄙夷他大野狼口吻,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吗?她采参本就指不沾泥,纤指轻轻一晃就成。
“不劳费心,那地方在很隐密的山谷,有缘人进入,你,不够纯净。”
她指的是心。
“山谷吗?”他思索着景平县附近几座大山,以她的脚程能到达哪里,她那满口鬼话只能骗骗三岁稚童。
万福眼角染笑,笑得春风化春雨,春意绵绵。“朔哥哥,你就不用想了,瞧你满身的杀孽,这辈子是寻不到神仙的桃花源,我呢,可以看在咱们认识的交情上,卖你几株。”
吓!包括温长开在内的府兵都猛地倒抽一口气,没人敢在世子爷面前说他是妖孽,上一个语带暗示的人,坟草都有半人高了,何况是直言不讳,她死定了。
在众人同情红颜即将早逝时,以为会抽剑杀人的世子爷眼神柔和的轻抚人家姑娘黑缎般的发丝,教他们又掉了一次眼珠子。
“连我的银子也赚?”她真敢。
“你不晓得我专宰熟人。”熟人的钱最好赚,不会讨价还价,百年人参难遇,再杀价就掉价了。
闻言,赵天朔笑得更开心了。“小埃妹妹,咱们可以更熟,景王府的银子任你取用,只要你……”
笑……笑了?!
府兵们惊悚地僵直着身子,想着该不该携家带眷逃命,世子爷一笑如天子一怒,那是伏尸万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