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夜深沉。
一只青蛙发出啯的一声蛙呜后,跳进池塘,噗通。
睡得正沉的万福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屋子漏水了,腥膻的水珠在她脸上,黏糊糊的,很不好受……等等,腥膻味?
那不是血的气味吗?
一向一睡着就一觉到天明的万福莫名其妙的醒来,她抬手模了模脸颊,指月复触感一阵黏滑,夜里没点灯,看不清是何物,她放到鼻下一嗅。
咦?真是血!
“语儿,语儿,点灯!”
乔语儿是她五年前向朔要的人,只大她三岁,是个身手不凡的武婢,有了乔语儿后,她行事更大胆了,常让人去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也是保护她,人美是非多,她需要贴身护卫。
另一个是三十岁的男人,同样会武,叫贺迟,她让他管着外面的私产,譬如买地、出面和人交易、粮食运送和其他私密事等,他是能力非凡的帮手,里里外外照料得妥妥当当,教人安心。
“语儿,你没听见我在喊你吗?”乔语儿从未有过不回应她的情形,何况还有王婆子在守夜,不可能两人都没听到喊声,难道……她们出事了?!
“不用叫了,不会有人来的。”
阴森森的嗓音忽地传来,万福顿感背脊一凉。“你是谁?”有人那么靠近,她居然没有发觉。
“过路人。”
“你要干什么?”
“借过。”
“你会不会伤害我?”
“不确定。”
“什么叫不确定,你这话说得太不负责任,我战战兢兢的吊着心,你却用模棱两可的话敷衍我,耍人玩呀!”万福有点火大,她凡事直来直往,生平最讨厌的一件事便是不清不楚。
“如果你未对我造成妨碍的话。”他话中有话的警告。
“是你闯进我的屋子,不是我爬上你的床,有妨碍的人是我吧!”她才是无端被打扰的人。
“说得有理。”慌不择路之际,唯有这间屋子的窗户是敞开的,迫于无奈,他才入内藏身。
万福真想直接暴力制裁了。“什么叫有理,路都借你过了,你还不离开,等我请你吃素包子吗?”
“走不了。”他想笑,却痛苦的捂胸。
“为什么?”难道犯了案被追缉?
“受伤。”
“伤得很重?”她窃喜。
微哑的声音带了一丝讽意。“即使伤得动不了,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劝你还是熄了想把我五花大绑的念头。”
被人看穿了心思,万福小有不快。“你趴在梁柱上吧,下来,你的血滴到我了。”
“是你的荣幸。”他的血尊贵不已。
“你向来话都这么少吗?”
“能用就好。”何须废言。
“我帮你上药。”她悄悄地从空间内取出常用药物。
“你?”他的语气充满不信。
“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我也是很为难,可是你一直不走我更为难,思来想去我还是为难自己一下好了。”反正一有危险她就躲进镯子,谁也找不到她,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上面响起低低的笑声。“你说话的语气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挺想念她的。”
那个人嘴巴很毒,也不太把人当一回事,在她眼中人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品性的高低。他以为他很快就会忘却此事,那不过是一段小的插曲,可是今日再遇性情相似的小泵娘,那抹小黑影又不自觉跳出来,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还记得她,只是以往都深埋在心底,并未多想。
“阿弥陀佛,感谢菩萨的恩惠,好在我不是那个人。”多几个这样的故旧她会短命。
“但很像。”性格一模一样。
“你到底要不要治伤,如果想死,麻烦死远点,不要给我找事儿。”要是被人发现她房里有具无名男尸,她的名声就毁了。
“真不讨喜。”一声低咕后,一道黑影由屋梁翻下,落地时还站不稳,往前一晃。
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但听得出气息粗重,一个简单的翻身动作似乎让他伤得更重,血的气味更浓。
“你伤到哪里?”她得要评估一下是要直接上药,还是得先止血。
“左胸。”他微喘着气回道。
“一剑穿胸?”她希望。
“早死了。”
“可惜了。”只差一点。
“是很可惜。”他没死成,有人就该死了。
万福一撇嘴,听出他话中之意。“你太高了,我构不着,坐下,床沿,别弄脏床榻。”
“真懒。”她站起来就构住了,偏偏坐着不动。
“你管我,受伤的是你不是我。”救他是心善,不是理所当然,还管起闲事了。
想到身上的伤,黑影摇晃了一下,十分吃力的往罗汉榻一坐,他眼前一片模糊,快要支撑不住。
“我看不见,太暗了。”万福能看到的是一具人形,至于伤口,那真要请鬼来瞧了,屋子无灯暗如墨。
“给。”
忽地,屋内一角微亮,一颗比鸡蛋略小的夜明珠发出莹黄光亮,照出两张各有防备的脸,却同样有着惊讶。
“咦!你看起来很眼熟。”
“我应该见过你……”
少年脸色苍白,但眉宇俊朗,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灵气逼人、慧黠多娇的小泵娘。“算了,别攀交情了,还是赶紧治伤,早点上药早点走人,别来麻烦我,我最讨厌揽事……”被人直直盯着,大为不快的万福忍不住嘀咕。
“小埃?”
她“啊”的一声猛地抬起头。“不会吧,你真的认得我?”敢情这位少年是熟人。
“我是朔。”原来真是她。
在经过多年,已长成大人样的他露出许久未见的笑意,他以为已冷硬无比的心,在看见她时多了一丝柔软。
“什么朔,我哪认识什么朔……”还望月呢!月圆月缺,潮起潮落,朔月无光。
“一万两黄金。”他打趣道。
一万两……黄金?万福想到了什么,试探地问道:“朔哥哥?”
“是我。”白牙一咧。
“你怎么老做翻墙攀檐的勾当,你本行是贼儿?”做贼来钱快但缺德,别人的银子也是辛苦赚来的。
他哭笑不得。“我的伤。”
“喔!我忘了”万福拿起剪丝线的小剪子将他原来破了一个洞的衣服剪开,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她看到一片血糊糊的,血色特别深的地方隐隐有个伤口,不时有血渗出。
“把药粉撒上即可。”他交代完,紧抿着泛白的唇。
“这样药粉会被血冲开,你等等,我想个办法捂住……”伤口很深,应该刺到心肺了,但他运气好,从心口上方刺偏了。
“我……我姓赵,赵天朔,若我有个不测,通知景王府的长史,我是景王——”身子忽地抽搐,他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什么景王,难道你是景王不成?”看了一眼往后倒的赵天朔,万福把药粉倒在手绢上,再将手绢往他的伤处一覆,双手随着跟上,以现代的加压止血法替伤口止血。
她是没什么力气,也压不久,两只细胳臂压得发酸,她看了看他的脸色,依然白得像一张纸,但气息没那么喘了,因此她把手挪开,再轻轻拿开手绢,察看出血的情况。
血不再流了,她松了口气。
可是床榻被人占了,她怎么睡觉?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接着她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想看看是否能把人叫醒,未料掌心感受到惊人的热度,她这才想起人一受伤就会发烧。
只是要怎么降温,屋里可没冰水……
水?
呵,她有一潭子水。
一闪身,万福进入血玉镯子内的芥子空间,她摇手一挥,剖半的葫芦做成的瓢子飞到手中,她舀了一瓢子水打算出空间,但是游来游去的鱼儿很肥美,她再伸指一挑。
一条手臂粗长的肥鱼飞出潭面,在没人动手的情况下被开膛剖月复,里头的秽物被挑出,潭旁已升起一堆小火,鱼插入竹竿中微火细烤,细细的盐抹上鱼身两面,鱼皮完整,烤得焦黄。
在烤鱼之际,万福的怀兜里多了几颗现采的水果,她用篮子装起,又取出一小坛子樱桃酒。
“喂!你在干什么?”
一道小小的身影跳了出来,光溜溜的身子只穿着一件红肚兜,在万福面前跳来跳去,一手还转着波浪鼓。
“给我一根参须。”她都忘了这玩意儿很管用。
“不给。”小人儿很小气的护着。
“不给不行,还是你想要我自己取?”万福上下打量着他,思量着要取哪一截较适宜,太细的她还嫌拿不出手。
“坏人。”他退后一步。
万福不耐烦的挥手,手里多了一把锋利小刀。“让我自个儿动手,要是伤到你可别怪我手重,是你自找的……”
“等等,我给你,你不要靠近我……”她太坏了,常常欺负他,等他变成大参王后一定要加倍讨回。
看起来两岁左右的小男娃便是当年的人参娃,他将精魄移到主须旁的根须中,重新种入土里,有了池水的滋润和充沛的灵气,五年来他生长快速,已是成形的人参,具有两百年的药性,根须不少,也结了不少人参果。
万福把果实摘下来晒干,挑出壮实的再种下去,如今也成气候了,一片三亩大的人参药田。
不过和人参娃不同,它们没有精魄,也无法化成人形,只是普通的药草,约五十年分,可做药用。
“粗一点,不然你要再割一次。”没鼻涕粗的参须有什么作用,这小表就是不够大方。
人参娃气愤的瞪了她一眼,一咬牙,最粗的根须掉落,他心痛的丢出去,转身用**对着她,表示他正在不满赌气。
“好了,我走了,好好修行,下次给你带糖葫芦和小车。”嗟!还要她哄,他多大的脸面呀!
“还要凤瓜和麻辣鸡,以及一个小狈布偶,我虚弱,要补一补。”哼!邦他的小须须,太坏了。
“成,补到你吐血。”人参吃鸡,那不就是人参鸡,她恶趣味的一笑,身子一晃,又出了空间。
万福一现身,两手多了不少东西,她先将灵水滴在赵天朔的伤处,原本翻白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内一缩,渐成略有血色的肉色,微微沁出的血凝成冰晶状,但是是软的。
她又扶起他给他喂了几口水,本来热得烫手的体温稍微降了一些,呼吸变得更平稳。
而后她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昏睡不醒的人上身全都月兑光,用剩余的灵水为他擦拭全身。
末了,她使出吃女乃的力气,将半截身子在床侧的赵天朔给拉上床,她气喘吁吁的拭汗,随后为他盖上被子,反正今晚也别想睡了,就到外头赏月吃烤鱼好了,想要她照顾他,门儿都没有,救他一命已是仁至义尽。
其实她已经照顾了,只不过她死不承认。
“姑娘……”一脸愧色的乔语儿站在门边。
“哼!吃里扒外。”她被看门狗给咬了。
“姑娘,他是景王世子,奴婢的前主子。”乔语儿认出世子,但他没认出她,因此他点她昏穴时,她假意配合的昏了。
她的父母是暗卫,为护主身亡,所以她年纪很小就进入暗卫营,一是为亲人报仇,习武防身,一是延续爹娘未完的遗训,为主子效命。
贺迟是教她武功的师父,两人同时被世子给了人,一开始他们觉得被主子舍弃了,有些抑郁,后来见到了新主子,他们才惊觉或许不是舍弃,万家六姑娘绝非寻常人。
这五年来他们看着她的所作所为,益发觉得没跟错人,她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清灵之气,比起主子的阴晦,她更明亮,宛如仙家遗落的明珠。
“景王世子?”挺大的帽子,他戴得动吗?
“当今老景王是世子的祖父,世子之位本来是传给世子的父亲,但前世子受到暗杀伤重不治,世子是唯一的嫡子嫡孙,因此接了父亲的位置成了新世子。”乔语儿娓娓道来皇家秘辛。
先帝有十三个皇子,早夭和意外伤亡的不算,有八个儿子顺利存活下来,而景王与当今圣上同为荣妃所出。
现今的晋王是废太子,为元皇后所出,可是他等不及皇上驾崩便急于登基,暗中勾结道士炼丹,向皇上谎称能够延寿,皇上误信丹药能长生不老,中了丹毒,弥留之际废了太子之位,改为晋王,最后由当时的秦王继位。
与帝位失之交臂的晋王非不服气,常借故滋事,有生母太后的庇护,基于孝道,皇上气得牙痒痒也拿他没辙,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一日日嚣张,在自个儿的封地作贱百姓。
总而言之,只要太后一日不死,皇上就动不了晋王,她是晋王的护身符,母子同心的扯皇上后腿。
而晋王完全有恃无恐,他始终认为帝位来就是属于他的,为什么要拱手让人,因此他养死士、蓄私兵,大量购马和私运铁,在他的封地打造一个小皇朝,专门与皇上唱反调,挑拨离间,甚至对其他皇家子嗣暗下杀手。
赵天朔的父亲就是为了追查晋王的恶行,死在回京的路上,手中的证据不翼而飞,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晋王做的,却无法将他绳之以法,加上天高皇帝远,远在封地的他照样酒池肉林,过着宛如帝王般的日子。
可恨的是,朝中竟有人与晋王勾结,暗中将朝廷的各种动向告诉晋王,晋王因此更加无法无天,多次破坏已行的政令,让皇家颜面扫地,而这人指向某位皇子。
“老王爷不会只有一个儿子吧?”伤成这样,分明要置人于死地,看来景一王位相当诱人。
“两位侧妃各生有一子,左夫人一子,一共三位郡王,女儿五名已有婚嫁。”
“难怪了……”有三个叔叔,谁想把世子之位让给毛没长齐的小子,他凭什么跟人争?
“姑娘,难怪什么?”乔语儿面露不解。
“没什么,我出去走走,里面那个你看一下,若是又发热了再喊我一声。”人呐!总是自相残杀。
看了几千年的溯古亘今镜,她跟看了几千本惊世录无异,会发生什么事她都清清楚楚,为了一颗馒头,人都可以以杀人了,何况是滔天的富贵,妻妾间从来没有姊妹情,只有利益上的合作和争斗,相信妻贤妾美能同处一室的人是傻子,丈夫只是她们登天梯的桥梁。
“哎呀!有烤鱼。”
怎么又是他,阴魂不散。
“老和尚,夜深了,该归寝了。”他眼神太亮了,有鬼。
“闻到烤鱼香味就来了,那么大一条鱼,施主怕是吃不完。”广远大师拂了拂他的新架裟,神态自若。
“和尚不能吃鱼,犯戒。”他真是和尚吗?
他呵呵笑道:“菩萨说万物皆有灵,豆腐萝卜也有灵性,老衲吃它们是为了悟道。”
“所以?”
“所以烤鱼在老衲眼中也是豆腐萝卜,鱼是万物之一,老衲悟了便成道。”他口念阿弥陀佛。
十分傻眼的万福被歪理打倒了,她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庙里住持坐在露天石阶上,一同吃一条鱼,一同对着星空发怔。
赵天朔睁于眼睛的第一个感觉是——
痛!
但不是那种椎心刺骨的痛,彷佛下一刻便要死去,而是皮肉愈合又拉扯的痛,不那么惊心动魄,却又有着恍若隔世之感,再看到窗外的白昼,他的心不自觉跳动着再生的感触。
偏过头,他看见一道正在熬药的背影,但他很清楚那不是昨夜见到的“她”,此女的身形已有女子的体态,绝非十岁的小泵娘。
乔语儿正巧转过身,见他醒了,高兴的迎上前。“世子爷,你醒了?”
赵天朔的黑眸冷厉一眯。“你知道我是谁?”
“世子爷,奴婢的师父是贺迟。”看药熬得差不多了,她低身一倒,刚好三碗水熬成一碗。
“你是贺师父的徒弟?”
他记得贺迟曾是他父亲身边的死士,父亲死后,贺迟在父亲坟前搭了草寮,成了风雨无阻的守坟人。
“是的,奴婢曾是暗卫营的一员,五年前世子爷把师父和我给了姑娘,要我们把她当成主子听从命令。”
这些年来他们始终谨遵命令,帮着姑娘打理私产,为其扫除障碍,即便如此,姑娘对她而言还是一个谜,她怎么也看不通,姑娘身上有太多超乎寻常的怪事。
如一亩地能种那么多石粮的种子是哪儿来的?为何姑娘不出门,总能手拿非当季的果子啃着?冬天里弄来肥硕的活鱼却从不说出处,储粮的仓房更是莫名地出现品质上佳的各种杂粮。
姑娘的很多作为都难以解释,但她身为奴婢,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其余的从来不多问。
“嗯,你们做得很好。”这是赵天朔仅有的肯定。
听到前主子的赞许,乔语儿笑得很开心。“世子爷,药快凉了,你趁热喝。”
“放下,我一会儿喝。”他神色漠然。
“冷了药会变得更苦,世子爷你……”
赵天朔充耳不闻她的提醒,只问了一句,“你家姑娘呢?”
“她去相看……”
乔语儿话还没说完,赵天朔顿时脸色一变,气怒的喝道:“什么,相看?!”
她吓到了。“世、世子爷,你在气什么?”
他在气什么……微微一怔,他胸口彷佛有什么要爆开来,他却不知是何物。“她去哪里相看?”
才几岁就急着嫁人,她就这么怕嫁不出去吗?
赵天朔忽然觉得很烦躁,有点坐不住,可是他知道他的伤势并不轻,若不好好养伤,只怕寿元有损。
“正大光明殿,弥陀寺举办佛诞法会,姑娘陪着三姑娘到前殿相看人家……”听说对方人品不错,长相清秀。
“等等,你说相看人家的是她姊姊?”是了,她还有一个大她几岁的姊姊,正好在议亲年岁,想到这里,他本来得又急又快的怒气一下子消弭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满腔的爽朗清明。
乔语儿一脸困惑,仍是答道:“是的,世子爷,三姑娘前些日子和曹家的婚事谈崩了,二太太心里不舒服,又让人看了一家。”
“嗯!没事了,你下去吧。”不是她,白担心了一场。
“世子爷,药还没喝……”她小火慢熬熬了两个时辰。
“我说下去你听不懂吗?”敢违抗他的话只有一种下场,死。
“可是……”他不喝她不安心,那么重的伤。
“你忘了暗卫的第七条戒规?”他冷声问道。
闻言,乔语儿脸色一白。“奴、奴婢只是关心……”
“你用什么身分关心?”他冷冷的反问。
“我……”她的脸色更惨白了。
暗卫营的女子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死,二是成为主子的女人。
乔语儿虽无二心,但多少有些向往,以她们这种身分的人而言,不想死就只有攀附高枝,但她一时忘了她已非暗卫,而且主子也不再是世子,而是万六姑娘。
“怎么了,为什么药还没喝?朔哥哥,你不会怕苦吧?”万福一走进房里,看到碗中满满的汤药,便调笑的问道。
法会人太多,真是吵死人了,她的耳膜快要被震破了。
看着她莹白小脸笑若桃花,两颊酡红,眼眸藏水,更加水灵清丽,他不由得心念一动,但仍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不是去相看人,看得如何?”他端起还有点热的汤药,喝了一大口。
堂堂男儿岂会怕药苦?但是……真的好苦,谁熬的药?
狠厉的目光一射,一旁的乔语儿忍不住身子微微发颤。
“看什么看,一堆的人,我眼睛都看花了,后来实在太累了,我就留窝儿和王婆子在那陪着姊姊,先溜了回来。”万福说完,手一擦,手心突然出现一颗大甜枣,一口一口的啃着。
其实她是懒病犯了,不肯久站,和姊姊说了一声便返回香客大院,人挤人的盛况还真没什么可怕,不如王母娘娘的蟠桃大会有趣,吕洞宾追着嫦娥姊姊,天蓬元帅又贪嘴,太上老君说起他的炼丹炉……
“不怕她看错了对象?”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娘说过女人的婚嫁是第二次的投胎。
一想到母亲,赵天朔眼神微黯。
“看错了又何妨,只要她看上眼了,对方又不算太差,总有办法喜结姻缘。”她万家有得是银子,还愁拿不下一名男子,有钱连鬼都能使唤,何况是人。
“你想逼婚?”很像她会做的事。
万福摇摇莹润指头。“非也,牛不喝水,总不能压着它喝吧,要彼此心甘情愿,才能比翼双飞。”
大不了她去找月老聊聊,有月下老人的红线牵系着,千里姻缘怎么也跑不掉。
“那你呢?”赵天朔又问。
“我什么?”被问的人一头雾水。
“相看。”他取笑道。
万福没好气的啐了一声,“别学我娘,还没长牙就急着吃肉,我才不和人看来看去,姻缘天注定,该来的时候就会来,急也没用。”
她是仙胎灵骨,她的婚配不可能由人做主,虽被福神爷爷丢下人界历练,但她还是神仙,自由天定。
“如果没来呢?”赵天朔嘴角一扬。
她不在意的扬手。“没来就没来,这是天意,天意不违,刚好我也不想嫁,赖给包子养。”
“包子是谁?”此人罪大恶极。
“我的两个弟弟。”谁教两人嘴贱,老是说她嫁不出去。
赵天朔一愕。“令弟是包子?”
“两颗大肉包。”在万福眼中,两个弟弟就像两颗刚出炉的鲜肉包子,软乎乎地让人想掐一掐、捏一捏,他们不听话的时候,更让她想大口一张,吃个干净。
“令弟日后会成亲,有自己的妻小,姊弟再亲也亲不过亲骨肉,他们岂能养你一辈子?”赵天朔很不喜欢她过度依赖两个弟弟,他说不上所以然来,却知他从此时开始讨厌肉包。
“朔哥哥你想得太多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晓得,为何要先存起来担心,而且你当年给我的银票已经当祖宗了,一堆的钱子钱孙孝敬着,我不愁没银子花。”千金散去还复来,她手中的银子已是昔日的数倍。
而且有空间在手,哪天嫌这世道不好玩了,她便遁入其中,那里和福地洞天很相似,充满丰沛的灵气。
再说了,她也没想过嫁人一事,毕竟这副身躯才十岁,过个三、五年再说也不迟,爹娘宠她,她一说准成。
一听到钱子钱孙钱祖宗,赵天朔不由得发笑,“看来你赚了不少,能借些来花花吗?”
万福一双晶亮水眸微眯。“亲兄弟都要明算帐,你要借几分利?什么时候还?最多一年借款,我不跟你客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敢不给我利钱,我绝对砸破你家大门讨债。”
“姑娘,公子家是……”王府。
乔语儿不敢直呼世子爷,怕世子爷怪罪她守不住秘密,把他的身分泄露出去,在她心中他仍是主子。
“闭嘴。”
“话多。”
赵天朔和万福同时目光一冷,却未看向自认为很重要的乔语儿。
乔语儿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他们的神情都带着冷意?
“贺迟没教好她。”心大了。
“不错了,武力值我很满意。”说打哪儿就打哪儿,毫不迟疑,不过一旦有了其他心思,就难管教了。
“我再换一个。”赵天朔听不懂武力值是什么意思,但明白要给她的人武功一定要高,身手差的她还不耐烦收。
闻言,乔语儿相当不安,不敢再开口,脑中却不断想着世子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将她调离姑娘身边吗?
“不用了,只要不背主,我用得挺顺手的。”万福性懒,再适应一个新人多有不便,还是将就着用。
“姑娘,奴婢只有你一个主子,绝对不会有丝毫逆意。”听懂两人对话的乔语儿双膝落地,脸上难堪一闪而过。
暗卫一旦被舍弃只有一种选择,是当不回寻常百姓的。
“小埃妹妹,这样的人我不只一个,你真的不换?”心性不定的下人一旦生了异心,比敌人还可怕。
那声“小埃妹妹”把万福惊着了,她心坎儿一抽。“朔哥哥,你伤没好,快把药全喝了。”
他一定伤着脑子了,此时还看不出来,日后便会显现,脑伤最难治。
“苦。”药凉了。
“良药苦口,我可是切了半根参须给你补身。”万福取出剩下的半截,带着招摇意味。
看到比拇指还粗的人参根须,赵天朔惊讶的问道:“你又找到一株人参娃?”
她笑着摇摇头。“不是。”
“别人送的?”这年分的人参百年难得一见,谁送得起?宫中的几株都在太后那里,她怎么也不肯拿出来。
谁敢跟她抢呢!一句“身子虚”,连皇上也开不了口,孝道在前,身为子侄辈的哪敢不孝。
“你送我?”她杏目一睐。
“买的?”更不可能,拥有这般的品性,恐怕没人肯卖,留着救急,完整的人参娃更有价值。
“买不起。”若以市价来说,大概是天价吧!
赵天朔更加错愕了。“那它从哪里来的?”
“我种的。”她得意地一抬下巴。
“你种的?”他一脸的不相信。
“我有一个福地洞天,水好、土肥、气候适中,作物一种下去会比一般的作物生长得的更好。”万福并未说得太明白,只隐隐约约地让人猜测到她有一块福地,日后她拿出什么就不稀奇了。
“但不会好到这种程度。”看这根须的粗细,估算主根有一、两百年的年分,地再肥也种不出来。
一直跪着的乔语儿没人理会,不由得眼眶泛红。
“我本事呗!你不晓得我是天上神仙下凡吗?”她说的是实话,但没人相信,只当她在开玩笑。
“打雷时躲远点,人家当你扯牛皮。”扯牛皮做大鼓,雷声轰隆隆,全打在鼓面上。
雷公电母可疼她了,才舍不得伤了她。“药,一口喝了。”
看了一眼还有半碗的汤药,赵天朔眉头一皱。“我好得差不多了,应该不用再……”
“喝。”
万福莲花指一比,再苦的药也涓滴不剩。
“朔哥哥,你比孩子还糟糕,你知道你伤得有多重吗?”若非灵水抢救得宜,他此时还在生死关头。
赵天朔面上一讪,自知伤势不轻,但好得太快启人疑窦。
“朔哥哥,你喜欢光着膀子吗?”他有二头肌。
他不解的低头一瞧,倏地脸一红,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未着上衣。“谁月兑的?”
“我。”万福扬声回道。
“小泵娘家的,不知羞。”他用右手拾起外袍,尽可能不牵动伤口,接着披在身上,两耳红得有如女子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