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终于瞧见不远处有袅袅炊烟,有炊烟就表示那里有人家,寒招财与路挽风相觑一眼,脸上都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加快脚步朝那里走去。
寒招财也顾不得脚疼,比他还快两步来到那户人家前,抬手敲了门。
“有人在吗?”
片刻后,里面传来回应,“是谁啊?”
“我和兄长在山里迷了路,想来问问下山的路怎么走?”寒招财盘算着,待会问好路,再想办法在这里留宿一夜,明天一早再下山。
须臾,木门咿呀打开,开门的是一名年约五旬,须发皆白的矮瘦老者,瞧见门外寒招财那张艳媚的脸庞,忍不住为之惊艳,下一瞬想到什么,面露惊疑之色,月兑口道:“妳是人是鬼?”
在这荒凉的山上,突然出现这般美貌的女子,不得不令他起疑,他住在山上两年多,虽不曾见过什么精怪,可以前也没少听说那些鬼怪的传说。
被他这般怀疑,寒招财好笑的回答,“老丈,您看清楚,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您瞧我有影子的。”她指着映在地上的身影。
后头的路挽风上前一步拦在她面前,出声问道:“老丈,我们想下山去苏云城,请问该走哪条路?”
老丈打量两人几眼,疑惑的问:“你们要去苏云城,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寒招财在后头搭腔,“我们先前搭的客船在淮江翻覆了,我们是从岸边那儿一路走过来的。”
老丈闻言惊讶道:“这好端端的船怎么会翻了?”
“昨儿个忽然下起一场雷暴雨,那雨来得又急又猛,还有落雷击中咱们的船,那船就被雷击沉了,我和兄长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游到岸边,这才捡回一条命。”事实上寒招财对客船是怎么倾覆的压根就不清楚,只是随口瞎说了几句,好取信于这老丈。
老丈纳闷的道:“可咱们这儿没下雨啊。”
“大雨八成都下到江上去了,您不知道昨天那雨就宛如天上破了个大洞,一桶一桶的往下倒,还有那电闪雷鸣,简直就像是天要塌了,还有哪,那江里就像有好几条蛟龙在斗法,把整条江给搅得天翻地覆,可吓死人了!”加油添醋的说完,寒招财还拍了拍胸脯,露出一脸余悸犹存的惊恐表情。
老丈听见她的话,想象着那光景,也皱起眉头,黑瘦的脸上少了分防备之色,多了分同情,“那么可怕,你们也算是命大。”
“可不是,也不知船上的人能逃出来几个。”她深深叹了口气,把话题绕了回去,“老丈,咱们原本是要去苏云城,这会儿船翻了,只能走陆路过去,您可知道这路要怎么走?”
老丈指着一条山径说道:“你们下山后就会看到白丰镇,从白丰镇前往绥城,绥城那儿就有驿车往返苏云城。”
“那从这儿下山约莫要多久?”
“脚程快的话差不多要一、两个时辰,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们就在我这儿歇一夜,明儿个一早再下山。”老丈已信了寒招财所说的那些话,好心说道。
“那就多谢老丈了。”见不仅问到路,还能在这里过夜,寒招财笑盈盈推开挡在她身前的路挽风,热络的说着,“您这会儿是在做晚饭吗,要不要我帮忙?”她想趁机捞顿饭吃,从昨夜到方才吃的都是山果,她很想吃顿热腾腾的饭菜。
“我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摘了些野菜和笋子,配些粗粮吃。”
“我认得不少野菜,我再去替您摘些回来,我从那边过来时,还瞧见不少能吃的野菇,我顺道摘些。”说完,寒招财兴匆匆的往回走。
路挽风若有所思的瞥她一眼,接着朝那老丈微微颔首,跟着她过去,瞧见她沿着山径,利落的摘了不少野菜野菇。
他第一回见到娄竹心与这两日所见,性子竟是大相径庭,宛若两人,尤其她知道不少他都不知道的事。这一路走来,她不仅能找到哪里有山泉可饮,还会分辨能食用的山果,且尽避走得脚底都起泡,她也没抱怨一句,还知道自己采来药草敷在脚底,再在脚下绑上肥厚的叶片,充当鞋垫。
她所做的这一切,丝毫不像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会做的事,他心底的疑惑不由加深几分。
他曾怀疑过她也许是冒名顶替,但虽与娄竹心只见过一面,可他认人的本领极强,自问绝不会认错人。
另一桩令他起疑的事是,她似乎一直想摆月兑他,自个儿一个人走。
且不说两人都住在苏云城,单说她一个姑娘,能有个知根知底的同伴一路相陪,总好过她独自一人上路。
除非……他们两人不同路,她压根没打算回苏云城。
他按下这怀疑,接过她递来的那些野菜和野菇。
“你别杵在一旁看着,帮忙拿一些。”寒招财把摘来的那些野菜和野菇堆进他怀里,回头再摘了一些,直到两手都抱不下,才回头朝那老丈家走去。
一回到老丈家,她直接打水把野菜和野菇洗净,拿去灶房,与正熬着粥的老丈闲聊。
“姑娘,妳怎么采了这么多野菜和野菇,咦,这种草和这种菇也能吃吗?”
“能吃,这种草可女敕了,炒来吃可好吃了,还有这种菇味道也很鲜。”她自告奋勇接过煮晚膳的大任,熟练的将一半的野菜、野菇下锅熬汤,嘴巴也没闲着,继续说着,“老丈,剩下的这些留着明儿个再吃,若觉得好吃,以后您也可以自个儿去摘来吃,这附近长了不少这种菇呢,不过您要认好,有些菇长得虽像,但却有毒,可不能随意摘来食用,会死人的。”
“好,若好吃,以后我再去采来吃,以前倒是不知道这种菇能吃呢。”他也是这两年才搬来这住,先前并不住在这山上。
“对了,老丈,您怎么会自个儿一个人住在这山上?您家人呢?”
听她提起这事,那老丈摇头叹气,“家门不幸哪,原本我是住在山下的镇子里,还有些家底,可唯一的儿子不孝,赌光那些家产,还被人打死,我老伴受不住这丧子之痛,两年前也跟着去了,宅子又被我那不孝的儿子押给了赌坊,我没地方住,一个亲戚见我可怜,便将这山上的房子借我暂时栖身,平日里我就编些草鞋拿到山下的镇上去卖,赚几文钱糊口。”
寒招财很同情他的遭遇,但无奈她现上没半两银子,也帮不了他,她一边熬着野菜野菇汤,同时炒了些老丈先前采来的笋子。
两人再闲聊几句,老丈见她没穿鞋,问明原由,得知她的鞋子先前在那船翻覆时掉落在水里,便回屋里拿了一双他编的草鞋给她。
寒招财接过,欣喜的道谢,“多谢老丈,待会儿炒完这笋子我就换上,可惜我身上的银两全都落在江里,这会也没半分钱可以给您。”
老丈直摆着手,“这草鞋是我自个儿做的,不值什么银子,妳不嫌弃穿着就是了。”
“好不容易能有双鞋子穿,我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嫌弃。”
不久,炒完笋子,她出去换上草鞋,带着一脸笑走进来。“老丈编的这草鞋,穿起来挺舒服的。”
“唉,我都这一把年纪,也就这点手艺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汤已煮好,她和老丈将菜端到前头的堂屋去,没见着路挽风,她出去找了一圈,才在后院找着他,招呼他进去吃饭。
三人坐在桌前,那老丈尝了野菜和野菇,赞不绝口。以前烧饭这种事,都是自家婆娘在做,但如今也只能自个儿烧来吃,能煮熟就不错,哪还能讲究味道,这顿饭是他在妻子过世后,吃到最美味的一顿饭。
路挽风不发一语,埋头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很快就吃了两碗。
老丈熬的粥,寒招财和路挽风都没好意思吃,留给他吃,两人只吃着那些野菜野菇和笋子,但只吃菜容易饿,发现屋后老丈还种了些红薯,寒招财去挖了几条,送进灶里烤来吃。
终于吃到一顿热腾腾的饭菜,她满足的揉揉肚子,去把碗盘洗干净,同时烧了些热水来净身。
这房子也没多余的房间,只剩一间空房,路挽风和她毕竟不是亲兄妹,不好与她同睡一房,在净了身后,他走进堂屋,将几张长条椅拼在一块,将就一夜。
躺在椅子上,路挽风思忖着娄竹心身上的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宛如打小就在乡村里长大,所以才会知道哪些野菜可食,哪些野菇可采,还能烧得一手好菜,瞧她干活做事时那利落的模样,压根就不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姑娘。
难道……她先前一直被娄家养在乡下的农庄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