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三更天,月亮悄悄的躲进厚厚的云层里。
一辆台华马车停在徐府官邸大门,两名守卫的小厮立即走上前,看着醉醺醺的福王在马车内与陪同回来的两名花魁,这个亲一下,那个抱一下,然后丢下一大包银两,笑说着不让她们给榨干了,这才甘愿的下了车,在他们扶持下,一路揺揺晃晃的进到住的院子里。
这种活儿,这几日是天天上演,也因为福王的晚归,府内灯火点得极亮,夜如白昼,他们也已见怪不怪。
“王爷,请小心,到了。”
厅堂内的莲子等三小厮听到外面的声音,正要快步出去。
“哈,你们都在这里,很好,很好!”
魏兰舟带着一身酒气及胭脂味儿走进来,不耐的朝两个扶他扶得满身大汗的小厮挥挥手,要他们走人。
三小厮急忙上前接手,那两名府院小厮这才行礼,快步出去。
莲子跟诃子将福王一路扶到灯火通明的寝卧内,本想直接让他在床上躺下,他却揺揺头,指指椅子,两人便扶着让他在椅子坐下,栀子还从床上画了个软垫塞到他身后,接着他们就安静的站到一旁。
楚心恬也一路跟着走进这陈设奢华的卧室,但直到现在,她都安安静静的站着,不说话,免得祸从口出。
三个小屁孩稍早在厨房里可向她透露不少福王月复黑残酷的一面。
当然,她也知道他是双面人,可以很亲切,也可以笑得很邪魅,更可以命人将一个人切成好几段,他绝对是个大魔头,所以她决定了,一定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又一时忘我的让天生过人的正义感冒出头来,火冒三丈的把福王当成孩子来训话。
再想到她上回说那么多也只得到一两银,事后,她尝试再说真话赚钱,魏兰舟竟然很黑心的说,没钱,她秀出那一张字据,他则说上面押了日期,就数当日有效,让她气得很想槌心肝。
事后想想,算了,这家伙她惹不起,还是安静的过一日算一日就好。
魏兰舟开心的阖着眼睛,瘫靠在椅上,但四周静悄悄的,总觉得少了什么?是了,某人的呱噪真言。
他张开迷蒙的醉眼,一手指着她,“怎么不说话?”
她瞥眼看看一样也没说话的三小厮,真不懂他干么老针对她,她无奈地上前一福,“启禀王爷,奴婢不知该说什么。”
“奴婢?”他勾起嘴角一笑,慵懒的坐直了身,再上上下下的打量一脸严肃的她,“小楚楚,这不像你,你装成这一张死人脸,本王看不习惯,你还是没大没小,有话直说的好。”
“有话直说?又不是活得不耐烦,想找死,那就真的成了死人脸了……”她小声嘀咕,但那真的只是她以为,夜深人静,她的声音就变大了。
站在一旁的三小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脸色刷地一白,不会吧?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再小心的看向魏兰舟,暗自希望离她有段距离的他没听见,但是——
“本王也听到了。”魏兰舟黑眸一眯,朝她勾勺手,示意她靠近。
她脸红了,只能一步一步靠近,见他伸过手来,状似要打她的脸,她下意识的直接蹲下,月兑口就怒道:“王爷这就要掌掴了吗?做人一定要这么残暴?”
三小厮立即低头,双手捂着嘴巴,就怕憋不住笑意,他们很清楚是因为他们在厨房里大谈特谈王爷怎么残暴杀人,让楚心恬忿忿不平,不小心就蹦出心里话了。
魏兰舟愣愣的看着突然蹲在他眼前的楚心恬,她圆圆脸上的神情真的很精彩,既懊恼又害怕,一副她完蛋了的可爱神态。
他抚抚下巴,看着一旁三名笑得贼兮兮的小厮,“你们下去,有她侍候就好。”
三小厮很失望,他们也很喜欢看主子逗丫鬟的戏码,但他们可不敢违逆主子,只能在楚心恬眼巴巴的希望他们能留下一个与她为伴的渴求眼神下,行个礼退了出去。
没义气!丙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小厮,她做的那些翻糖花小蛋糕全进了他们的胃,竟然没人替她说话。
魏兰舟忍着笑意,看着她带着怨念的双眸一路追随三小厮的身影,直到房门关上,嘴巴仍嘟嘟嚷嚷的。
“要说什么就大声的说出来,本王有点醉,听不见。”
她慢慢的站起身来,“王爷醉了,我若说了什么,您发酒疯怎么办?”
他看着她,懒洋洋的又靠躺在椅背上,“本王就喜欢你这一点,说吧!还有什么心里话,全说出来,本王恕你无罪,不罚你。”
这些话很熟悉啊,她眼睛陡地一亮,“那有钱吗?”
“啧啧,谈钱多伤感情,小楚楚,你怎么变得那么肤浅?”他揉揉眉问。
谁肤浅?这是现实!道理谁都会说,但她在他身边做活儿又没钱可赚,赎身之日遥遥无期,那她还浪费口水干啥?于是她站着不动。
他垂下眼,“小楚楚,做人不可以这样,也不像你。”
“所以,做人可以像你这样?明明还有任务,成天堕落,天天往青楼跑——”话一出口,她就以手轻拍自己的嘴巴一下,不说真话是会怎么样!
不过,他怎么一脸呆呆的看着她?
“怎么……小楚楚变那么多个……”他伸手往前抓了抓,但很奇怪,怎么都没碰到她。
“王爷喝醉了,我站在这里,也只有一个——”
她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又一脸认真的打断她,“我没醉,我记得你说我没管任务是不是?其实,本王是看徐善这里的油水太多了,住的吃的用的都好之外,在他后院还养了一大堆美人,担心她们被本王的好面相勾引,不让她们在本王面前现身,本王的直觉一向极好,我敢肯定他绝对是个贪赃柱法的官吏,我刻意留下,是在替皇上办事。”
说完这一长串话,他蹙眉的看着她,又甩了甩头,好像她又变了好几个,最后,干脆阖上眼睛。
替皇上办事?她翻个白眼,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不相信?”他突然睁开那双仍见醉意的黑眸,坐直了身,往四周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要她靠近自己。
在她耐着性子走近他后,他又要她低头、再低,直到她的头依在他胸前位置后,他才倾身在她耳畔轻声说:“本王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本王真的是无优阁阁主,是听当今皇上,也就是本王的堂弟的命令在办大事的!”
她微微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整张俊脸红通通的,真醉了呢。
上回,他才说要冒名过干瘾,这回连皇上办事的新台词也能说了。
所谓酒后吐真言,这名不得志的闲散王爷或许打从内心想当个大人物吧,但他贴她贴得这么近,喷出的温热气息令她耳朵发痒,还有着淡淡的酒味,她连忙后退。
魏兰舟却不准,他大手一抓,扣住她的手腕,又将她揪到自己身前,埋怨道:“本王可是头一回这么诚实的跟一个女人说话,对象还是你这个小丫头,你为什么要跑?你不信我的话,对不对?”
“信信信,王爷就是无优阁阁主嘛。”反正,跟一个醉醺醺的人演演戏,满足他的幻想,也是做善事。
“嘘,这是秘密。”他小小声的说。
最好是秘密,她会相信才有鬼,“好,是秘密,我不说。”
他突然很满意的笑了,“你好乖啊。”他挣扎着起身,但两人离很近,她急着往后退,他却踉跄的往前倾。
“王爷,你坐着就好……啊!”她立刻大叫,他竟然直接往她身上扑倒,
重啊!不管身高或体重,他人高马大,她却与哈比人说异,重力加速度的关系,她无法避免的往后倒,也做了当肉垫的心理准备。
然而,她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过眨眼,“砰”地一声,成了肉垫的变成魏兰舟……
“你好重!”他出声抱怨。
她急急的要起身,他又抱着她道:“别动,我的头跟身体都不像我的,你一动,更不对劲了,但酒……好像醒了些。”
她轻咬着下唇,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他的气色似乎真的欠佳,但他的下一句话——“这样抱着小楚楚,好舒服。”他的大手还在她背后抚模起来,一手甚至该死的要模往她的前胸……
她脸色丕变,火冒三丈的立即挣扎着从他的身上爬起来。
她动作不小,他哼叫几声后,忍不住又抱怨,“小楚楚好粗鲁,其它姑娘都是温温柔柔的从本王身上起来。”
那些是卖肉的姑娘,她可不是!她咬牙切齿的怒瞪着仍躺在地上的魏兰舟,“王爷若想躺在地上休息,我便退下了。”
“你扶我。”他说。
她咬咬牙,弯去拉他的手,没想到他的手臂强而有力的反拉住她,她直接摔回他结实的身躯,痛啊,她的胸脯!她不懂,天天鬼混的王爷为什么胸部可以硬邦邦的?
“小楚楚弄疼哪里了?要不要我揉揉?”他心疼的伸出手就要碰某个禁地。
该死的咸猪手!她用力的打掉他的手,再次从他身上跑起来,绷着一张悄脸儿,死死的瞪着他。
他委屈的呼着被打疼的右手,“小楚楚,你是丫头,记得吗?过来扶我。”
她脸色一变,再怎么心不甘惰不历,还是蹲按着他起身。
魏兰舟这回乖了,没再作怪,也没将过重的身子全压在她身上,让她一路斜斜的扶着,来到床上躺下来,他就打了个呵欠,“有消夜吗?”
“本来有做的,但是莲子他们——不是,是我说他们可以吃的,我想,王爷若有需要时,我再做。”她不想让他怪罪他们,“不过王爷喝得这么醉,最需要的应该是睡觉。”
他想了想,点了点头,再次起身,让她为自己褪去外衣,再坐下让她月兑去脚上的鞋袜后,这才躺平。
“王爷应该沐浴后再睡。”她皱皱鼻子,觉得他身上混合的怪味道实在不好。
他揺头,舒展了身子,“我没力气,你弄个温水替我洗把脸,洗洗手脚就好。”
侍女!她是侍女!她在心里忿忿的提醒自己,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就端了一盆温水进来,她拧湿毛巾,坐在床榻替他擦拭脸庞。
“小楚楚,”他阖着眼睛叫她,“你其实不喜欢我对吧?本王想听听你的真心话,就一锭银子。”
“我没那么现实,事实上,没钱我也愿意对王爷说真话,我对王爷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我对王爷也是心存感激的,谢谢王爷赐与那治寒毒的药。”
“嗯,那是本王难得一次的大发善心,你是该感恩,而且,三年分的药也送到船上去了,等上船后,就交给你。”他挪动了身体,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
三年的药量?她愣了愣,擦脸的动作立即变得很轻柔,她这个人就这样,人家一对她好,她就凶不起来了。
她走回桌上,重新拧了毛巾,走到床榻前坐下,为他擦拭双手,“我知道王爷是个好人……王爷,我说真的,在不知道你的身分前,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所以,我也希望你好——”
也许是此刻的静寂氛围,也许他大方的一次给了三年份的药,她总觉得该说些心底话,“你是王爷,也许仗着这样的身分,你可以过得很嚣张,不必在乎他人对你的评价,但是,有些人心怀不轨,他们在人前巴结,却在人后算计,你身边虽有暗卫,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再这么恣意妄为的过日子,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可能遗臭万年,你——”
她咬着下唇,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你这是基于朋友的关心?”他闭着眼睛说。
“是。”她很认真的回答。
“我现在可能还有些半醉,小楚楚,这话这会儿说了,明儿不管酒醒后我记不记得,我都当没说过。”他张开眼眸,一瞬也不瞬的凝睇着她,“我没那么容易死的,你别替我白操心了,能动本王的人还没出生,不管是宫里的太后、聂相或皇上,谁也动不了我。”
他还真霸气,可是——“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想杀你?为什么?”
“因为本王的爹让先帝又爱又恨,本王也让如今的圣上一样又爱又恨,但这就是命,本王天生就是这么好命,即使太后跟聂相不择手段的想除掉我,一次又一次,却也只能无功而返。”
他拍着胸脯,床帘半掩下的阴影,正好半遮住他的半张脸,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听到他依仗的只是这种模不着的好命理论,她无法苟同,“我不管什么好命不好命,但我知道老天爷给你比普通人的还要多,你不该有点作为来做为回报?你总也是个王爷,不为国家社稷,也该为自己的家人想想。”
“本王还有家人吗?除了一干护主的奴仆外?”他嗤笑一声。
楚心恬咬着下唇,她说错话了,身在京城,她也听过他一家数十口人被判逆谋抄家,他是因为不在京城才逃过死劫。
她低下头,尴尬的没再说话,只是移身回到桌前,揉揉毛巾拧吧后,再度回到床榻,替他擦拭脚丫子。
他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凝睇她娇美的容颜,对她的感觉一直很矛盾,从一开始与她在厨房相遇,到后来的赠食,每一次见面,她的直率总能令他的心情放轻松,他也愈来愈喜欢与她相处。
说来,他身边的人事物都太过复杂,他肩负的责任更是他人难以想象,很多事不是运筹帷幄即可,还得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在纨绔王爷与神秘无优阁阁主的角色中穿梭,这也让他的心变得很坚硬。
本以为除了可信任的寥寥几人外,他的生命中不会再出现任何让他心软的对象,却没想到这个让其它女人都相形失色的女子出现了,她的直率与善良,还有令人惊艳的厨艺,让他终究对她下不了手。
然而,留下她,他却困惑于该怎么处置她,与她相处愈久,他愈觉得其它女人尽是庸脂俗粉,愈来愈耐不下心去应付,恨不得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瞬间只变成她,只有一个她!他缓缓的阖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替他擦拭好双脚,站在床边看着他,睡着了吗?
他还是睡着了比较可爱,她微微一笑,老天爷对他真的很好,这张脸不只是英俊而已,还充满魅力,只可惜性子不太好,有点残暴,很,但又太大方——一想到三年份的药得值多少银两?而她,不过是个丫头。
又想到有那么多人要他的命,她突然无法苛责他那些不好的种种行为。
她也看过不少尔虞我诈的宫斗戏剧,但她只是看戏,福王却身在动辄没命的阴谋诡计中,他选择及时行乐,也是可以理解的。
轻叹一声,她将房内大多的灯火都灭了,只留桌上一盏烛火,然后轻声的端着铜盆出去,顺手将房门给带上。
窗外,一个黑影与月影交缠,隐身于暗处,等楚心恬离开后才轻敲窗棂。
床上的魏兰舟似是早有所觉,慢慢的坐起身,“进来吧。”
一个黑色身影从窗外飞掠进来,在幽暗烛火灯光下,看着端坐的福王,拱手行礼,“启禀王爷,水运路障尽除。”
他点头,“很好,可有抓到话口?”
“抓到一名,确定是太后的人,已经送至安全地方囚禁起来。”
他黑瞳微黯,“还是太后?她真是心急,就这么容不下本王。”
“那王爷,接下来?”
“这个地方本王也待腻了,你的人就在水运沿途待命,去吧。”
黑衣人拱手行礼,再度消失在夜色中。
魏兰舟沉吟一会儿,吹了一声暗哨,下一秒,长卿与决明闪身入屋内,拱手一揖。
“今晚府内有什么事?”
长卿与决明禀告了今晚有人要在他的消夜中下毒,以及拿到徐善贪赃枉法的证据,包括银票及多本帐册都已到手。
“很好,要本王天天在外寻花问柳,也乏了,你们叫咱们的人准备准备,好上船了。”
“是。”两人立刻就要领命而去。
“等等,”魏兰舟突然坏坏一笑,“本王肚子饿了,你一个时辰后,再叫大伙儿准备登船。”
“是。”两人互视一眼,很清楚主子要找谁去了。
夜深人静,楚心恬在房里睡得正香甜,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脸颊,她想也没想的就探探手,但某人再戳一次,这一次,她察觉不对劲,陡地张大眼睛,吓得坐起身来。
在见月光洒落的室内,坐在她床榻边的是魏兰舟时,她顿时怒了,“人吓人吓死人,王爷半夜不睡,来我房间戳我的脸做什么。”
“本王饿了。”他说。
现在?!可她真的好困,眼皮好重,“王爷,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这再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我早点起床准备您的早膳,可好?”
他被她逗乐了,瞧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又戳戳她软女敕有弹性的脸颊,“不好,我现在就想吃,再说了,你以前都可以在大半夜爬起来做吃的,现在为什么不行?”
她皱着柳眉,答得很直接,“王爷,那时候我晕船,胃口不好,吃得少,大半夜饿到睡不着,才不得不起床,但现在在陆地,不会晃,我又不晕船,吃的就饱了。”说着说着她又开始打瞌睡。
“是吗?”他啧啧有声的看着倒头又躺回床上的楚心恬,说来,她真的是向天借胆,半点也没有当贴身侍女的自觉,还打个商量?
“王爷,你就先回房,真的,我早点起床替你煮早膳好不好?再说了,半夜吃东西其实不是好习惯,容易发胖的……”她满脑子被瞌睡虫占领,混混沌沌的,一点也没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她是卑微的丫头,现在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他看着她,“这是替你的懒惰找借口?”
“不是啊……”她真的想梦周公,她也好久没大半夜起床了。
“来人!”他突然对着外面大喊。
这一声大喊,让她从半睡半梦间醒了过来,看着突然跑进来的三小厮,她还有些恍神,在看到他们不敢抬头看向她时,她这才后知后觉的低头,没事啊,她穿着内衫,半点也不暴露。
啊……她瞪着大刺刺坐在床边的魏兰舟,这三小厮莫不会以为他上她的床,对她这样那样了?她正要开口跟魏兰舟抗议时——
“派人去准备,也去通知徐大人一声,本王要上船了,不待了。”魏兰舟大声的说着,三小厮先是一愣,但也随即喊了一声“是”。
三人转身出去了,她都还呆愣着,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闲适靠着床柱的福王,“王爷现在就要离开吗?”
“对,就是现在。”他说得肯定。
她直到现在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醒了,“不要吧,王爷,我知道你要吃消夜,我去做就是了,你干么要劳师动众的……不对,你不高兴我一人,就要大伙儿忙着上船,这没道理啊,拜托你收回命令吧。”她简直手足无措,这王爷的脑袋是怎样,也太让人模不透了吧。
但抗议无效,狂妄的福王一声令下,连拥着美人儿沉沉人睡的徐善都被人从床上喊醒,而在听到总管告知福王要连夜离府后,他更是急急着衣前去了解,压根没看到被放置在桌上一角的钥匙。
“王爷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何必这么急着登船?”他紧张万分,难道他派人在他食物下毒一事被抓包了?
“有刺客。”魏兰舟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再加上一个惊惶的表倩。
他瞪大了眼,“什么?”
“真的,要不是本王还有几个暗卫在暗中保护,本王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而且——”他突然在徐善耳边说了些话。
徐善脸色丕变,“王爷说的是真的?”
他用力点点头,“不是本王要坑你,你给的银票都没了,本王一路过去尼丹国,身边总要有点钱打理事务,大人再给本王十万两银票吧。”
徐善心痛啊,福王初来乍到就狮子大开口,他是咬紧牙根的吐出十万两,然后看着他花钱似流水的四处玩乐,现在也不知是否真有刺客,还要坑他十万两银票?
魏兰舟脸色一沉,“怎么,徐大人不给?无妨,本王让船往下一州停靠,看那州的地方官想不想升官发财就是,但徐大人不喝敬酒,就别怪本王无情了。”
“呃……别别,下官马上去拿。”
徐善咽下心中的不甘,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急急回房,美人儿睡得仍沉,他就着烛火,模了模身上的衣服,脸色一变,“钥匙呢?”
他急急的要从地上散落的衣物寻找,视线不经意的落在桌上,竟见到他最宝贝的贴身钥匙就放在上面,“该死,不会真的有刺客吧?”
他气急败坏的拿了钥匙奔往后方木柜,这才发现抽屉没上锁,他拉开最重要的那一层一看——脸色刷地一白。
没了?!他的手急忙地往上往下,在暗扣来来回回,没有,什么都没有,暗格内的帐本及几百万两银票全消失了,只留下一块该死的无优阁令牌!
他又恼又恨,这个江湖组织怎么会找他下手?这些年他在晨州捞了不少民脂民膏,但有一部分孝敬到太后那里,他才能肆无忌惮的继续狂捞,好不容易累和那么大笔财富了,竟不翼而飞——不对,是被无优阁抢走了!
在他心痛于那笔消失的巨额钱财时,总管又匆匆赶来,“徐大人,王爷要上车了,叫大人要给的东西快快送去。”
他咬牙切齿,钱钱钱,他现在去哪儿生那笔钱?
没辙了,他只能往后院去搜括他送给美人儿们的银票,匆匆凑成十万两,再跟美人们承诺,日后一定会加倍再赏。
他将这叠银票放置在一木盒中,亲自送去给福王,即便再怎么舍不得,但那些都是见不得光的财富,若不满足福王的要求,就怕他一翻两瞪眼,直接往他身上泼什么脏水啊。
官邸上下早已在福王的一声令下,就着漆黑夜色动了起来,奴仆家丁来来回回的忙碌走动,搬行囊、物资用品上车,还在几辆马车前挂上灯笼,多名随侍也拿了火把上马,约莫一个时辰后,才见到魏兰舟与徐善并肩步出大门。
魏兰舟身后还领着六名娇艳如花的美人儿、三小厮以及殿后的楚心恬。
魏兰舟在与徐善笑着拍拍肩膀后,道声再见,与三名美人儿上了车,另外三名美人坐一辆,楚心恬跟三小厮则同坐一辆,浩浩荡荡的车队一路奔往码头。
徐善带着多名奴仆站在大门前送行,拱手作揖的送走福王这尊大佛后,急忙转身进府,直奔书房,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并附上那块无优阁令牌,派人连夜快马送往京城。
另一方面,魏兰舟一行人已全数上了船。
由于是临时上船,楚心恬晕船药也来不及服用,随着船身行驶离岸,浪滔轻轻拍打,摇啊揺的,原本都忘了晕船是什么滋味的她,立即再次体验。
顾不得头有些晕,她一上船就被催着进到厨房,动作未停的升起灶火、拿食材,准备做消夜给某人吃。
“亲爱的小楚楚,本王可是用心良苦,让你在习惯的氛围下做点心,是不是比较熟悉好做事?”
一想到魏兰舟在他们一行人都上船后,当着那些陌生的,由徐善新买下的奴仆家丁面前说的话,她的头就更疼了。
脑袋进水的坏家伙,是怕她招惹的妒意太少吗?还是不想看到她在船上的日子太舒服?
他说完便笑容满面的华丽退场,拥着美人们转往上层楼阁,独留她一人站在甲板上,面对那些看着自己晦暗不明的复杂眸光,她的心就沉甸甸的。
可预见的是,这些人想巴结她的有,妒嫉的也有,不屑嘲讽的肯定也会有,而对这些都敬谢不敏的自己,最后就是被孤立了。
明明换了一批人,她却有着相同的命运,这全拜魏兰舟之赐!
“黑心鬼,大魔头,该死的大坏蛋!”
她火冒三丈的使力揉搓手中的面团,她在古代已经够孤单了,难道要她跟那三个装老成的十岁屁孩交心?还是那四个硬邦邦的寡言暗卫当朋友?
“你在说谁?”
“还会有谁,不就是我行我素的福王!”她答得很顺口,但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充满魅力的男中音很熟悉啊,好像——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缓缓的抬头看着笑咪咪的瞅着自己看的魏兰舟,在他身后还站着三名努力憋住笑意的小厮。
莫名其妙,他不是拥着美人回到专属楼阁了,这会儿又来厨房是怎样?来吓她?她看着他的表情很压抑,努力地不表现出怒火。
“怎么,本王的我行我素令你很不满?”魏兰舟边说边看了看这熟悉的厨房,她也跟着他的目光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原本在厨房干活的人都出去了,偌大的厨房里就只有他们这几人。
她很想叹气啊,“也不是,我不过是吐一点点怨气而已。”
“只有这样?你放胆说,本王恕你无罪,但没有银两。别忘了,你是知道本王的秘密,才不得不当本王的贴身丫鬟。”他话挑得很明。
真是小气鬼!楚心恬在心中暗骂,但能畅所欲言不得内伤也好,反正,刚刚也说了难听话了。
“王爷不就是想吃消夜,我也答应做了,虽然一开始我是被吓到,小小抱怨一下,可王爷这么晚让大家折腾地登船走人,还当众说是因为我,不是让我成箭粑吗?”
“啧啧啧,早就知道你笨,没想到笨到这种程度,我这是在对你好啊。”他煞有其事的揺揺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是她中文欠佳吗?这算哪门子的好?她气得语塞。
魏兰舟指了一张椅子,桅子就咚咚咚的跑过去,将椅子搬了过来,让主子坐下。
魏兰舟拿起桌上那根她在使用的擀面棍,来回把玩,“本王用这个敲你几下,你会不会聪明点?”
“不会,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让我成了讨厌鬼,叫对我好?”她的胃不舒服,只想把消夜做完,快快回舱房,但从他出现在这里开始,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走人了。
三小厮很安静,他们早有经验,当主子跟楚心恬唇枪舌剑时,他们的存在感愈低,才愈有机会从头看到尾。
魏兰舟看着她把手上那团面团当成某人,用力的捏着、槌着,眉头都揪紧了,“小楚楚,你这么说,本王会伤心的,本王这么大鸣大放的闹上一出,这艘船从上到下,撇开本王的人不说,哪个新人不认识你?哪个人不知道本王待你特殊?”
她揺头,将手中的面团分成好几段,一块块的搓成圆状。
他看了看,也拿起一块起来搓,却搓成椭圆形,“你再想想,日后,有哪个人敢招惹你?”
她想了想,揺揺头,巴结都来不及吧,她伸手去将被他蹂蹢的那个小面团拿回来,重新搓成圆。
他不在乎的又拿了另一块面团来搓圆,“你说说,有本王这座靠山,你在这船上的日子会难过吗?”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再次揺头,见他还是搓成椭圆形,她伸手又抢回来自己搓。
三小厮来回看着两人玩着搓搓乐,交流的眼中满是笑意,说来,他们很清楚主子为什么要在大半夜演这出戏,诚如他所说的,要让全船的人都清楚楚心恬并非是下人。
她是主子在乎的人,与那些奴仆并不同,若是船上仍有太后或聂相的人借由徐善的安排上船来,想做些肮脏或算计的事而刻意接近她,反而会引起更多的注意,所以,她势必会被孤立,这也是主子变相的在保护她的安全,让她远离危险的人事物,可谓用心良苦,偏偏她傻不隆咚,不识好人心。
“你再模着良心说,本王对你好不好?”魏兰舟拿了擀面根,再抓了一个搓圆的面团,开始擀起来,这在过去两人大半夜相处时,他曾见她做过。
她无奈点头,可他这种独裁的好又不是她要的,正如他现在将面皮擀得歪七扭八一样,她不耐的伸手拿回他手上的擀面棍放下,再回身去端了一盆清水到他面前,“王爷洗洗手吧,这活儿您做不来的。”
他看着桌上那薄厚不一还怪形怪状的面皮,撇撇嘴,将手洗净后,她又送上毛巾,他擦拭完,双手环胸的瞪着她,“那你也听清楚了,下次遇到事情,得先想想本王的用心良苦,更要懂得感恩图报,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好运气,入得了本王的眼。”
她只能重重的再点头。
瞧她乖顺,他心情颇佳,“很好,还有任何问题吗?一次讲完,本王这会儿正好很闲。”
是啊,大半夜不睡,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反正这艘船上,您最大,不需要干活,她哀怨的想着,但也不忘想到那六个大美人,“王爷的那些莺莺燕燕,我也要侍候吗?”
“不用,你只要侍候本王即可,喔,顺道告诉你,那些美人等下一次停船补给时,本王就会再换一批。”见她倏地瞪大眼,他耸耸肩,“旧的不去,新的又怎么来?”
喜新厌旧的yin王爷,难怪他的王府内有上百名侍妾,她想。
“你在心里骂我?”他懒懒的又问。
“没有,真的没有。”她强力否认,只是放在腰后的手,小小的做了个打叉的手势。
他揺头,“不敢讲?我以为你很有胆量,先前批评本王不是批得很顺口?”
“我、我那也不算是批评,不过是恨铁不成钢,王爷明明长得人模人样,有权有势,有才也有财,可以好好当个人嘛——”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是念他念上瘾了?她怎么就能说得那么顺口。
“意思是本王现在不是人?”他又拿走她手上的擀面棍敲敲桌子,指了指看戏看很久的三小厮,“来,你们跟小楚楚说说,上回敢当本王的面说些刺耳,让本王不舒服的人,本王是怎么对付他的?”
被点了名,莲子很快的走上前,拱手道:“王爷让人拔了他的舌头,当他的面切成十段……”
“呿!谁要你说这么血腥的,另一个。”他将目光再看诃子。
诃子也跟着配合,“另一个该是在燕州吧?王爷把某个男人倒吊在树上,让他的舌头绑上石头,王爷想看看一个人的舌头到底能承重多少?”
一连两个,都让楚心恬头皮发麻,胃部揺啊晃的,让她更想吐了。
“不对,还有另一个,本王为了研究人体构造,抓到一个爬墙的无名男子,他还敢对本王辱骂,本王先是一刀剖开他的胸膛,再将他的五脏六腑一个个掏出来,没想到,那人还没咽气,痛得哇哇大叫……”魏兰舟举了一个更血腥的例子来说,说得好不开心,然后才发现她脸色苍白,“你不舒服?”
“我是无话可说。”她闷闷的答。
形势比人强,他的气场强女,她一个小小丫头兼厨娘,要敁斗也无力啊!
这一晚,魏兰舟还是没消夜可吃,因为,楚心恬又晕船了。
魏兰舟喂她吃了一颗药丸,她很快就睡着了。
他看着她,轻轻点她的额头一下,“真不知道是谁服待了谁?”
他起身离开舱房,对着一抹守在舱外角落的阴影点了个头,然后在三小厮的随待下,回到上楼层,一进到房间,两名穿着清凉的美人儿全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诃子帮忙褪下主子的外衣,见他仅着内衫躺在美人儿中间,三小厮这才退了出去。魏兰舟看着左右两个美人儿,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张圆润可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