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宣府,陆氏像是等待了多时,乍见宣景扬也跟着回来,自是惊讶万分,待心惊胆颤的听完经过,便直说回来得好。
宣景扬去给宣老夫人请安,宣静宸也跟去了,一直待在厢房里,根本没亲眼看到山虎的她,偏要去跟她祖母吹牛她亲眼看到山虎的经过。
待宣景扬、宣静宸离开,陆氏这才拉着宣静霞的手急急地问道:“你们路上究竟发生了何事?有自称来自陵王府的人上门,送了许多贵重之礼要给你,我听了心里直打鼓,不敢相信有这种事。”
夏依宁暗自讶异,陵王居然只听了宣静霞说了宣家两字便查出他们的来历,还大刺刺的表明身分,送礼上门,若是不想与他们这样的商家打交道,压根就不会如此,免得他们挟救命之恩与他攀关系,这举动分明是还要做些什么。
那么,他究竟想做什么才如此大动作?
“陵王府?”宣景煜微微挑眉。“娘没有听错,真是陵王府?”
“不会措的。”陆氏不安地道:“那人说静霞救了他家王爷一命,所以才送了这么多礼来,可静霞怎会救了陵王爷呢?”
宣景煜心中已有数了。“原来是他。”
陆氏更急了。“难道静霞真救了陵王爷?”又转而责备宣静霞道:“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忖着与你外祖父学的那点医术就胆大妄为,万一弄不好出了人命,你能担得起吗?何况还是陵王爷,那可是千金之躯,若有个差池,怪罪到你头上,你如何承担?”
宣景煜居中安抚道:“娘,这次静霞并没有做错,情况急迫,若她没为陵王爷解毒,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宣静霞也笑道:“是啊,娘,是因为他中毒太深了,当时风雪又大,也没法去找大夫,若我没有出手,就是见死不救了,外祖父虽然不要我出头,可也没要我见死不救。”
“不该让你跟你外祖父学医的。”陆氏叹了口气。“你去看看吧,送来的礼都在你房里了,里头有好些是珍贵的贡品,你好生收着,千万不可以有所毁损,那些首饰头面也都一并收好,娘去看看扬儿,受了那么大的惊吓,这阵子要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说完,她便匆匆往宣老夫人的房里去了,但仍旧紧锁着眉头。
夏依宁对陆氏的反应有些失笑,结识陵王是别人求之不来的福分,她却像是遭罪了似的,这般忐忑不安。
兴许是因为身为商家媳妇,本来就对高高在上的皇家有所敬畏,触怒了皇家,大厦一夜倾倒也是有前例的,也不怪陆氏如此紧张了。
她微微一笑,佯装兴味地道:“静霞,我也想看看陵王爷都送了些什么贵重的礼来,堂堂王爷出手,肯定都是精巧罕见的珍品。”
礼物关乎着心意,陵王究竟是什么心思,或许她能从中看出端倪。
宣静霞嫣然一笑。“嫂嫂到我房里吧。”
夏依宁原是捉模不到李翊皇的心思,待见到那一箱又一箱的珠宝玉器和绫罗绸缎,她很快便明白了。
他送了重礼,又表明自己的身分,这不是对宣静霞动心了,不然是什么?这个念头一起,她难掩高兴。
以宣静霞的容貌和人品,并不输其它贵女,眼下因为宣静霞是商户之女,他堂堂一个皇子,连要纳宣静霞为妾室都不可能,但若将来他登基,权倾天下,他要封心爱的女子一个贵妃之位又有谁敢置喙?
想当朝的淑妃便是平民女子,是皇上微服出巡时在河西邂逅,带回了宫中,生下三皇子之后便封了淑妃……
翌日,宣家收到了一张请帖,是由陵王府的大管事送来的,宣府阖家受邀参加兰贵妃举办的赏花会,尤其是宣静霞一定要到,兰贵妃指名要见她。
“赏花会?哎呀,这可不一般!”宣老夫人对此殊荣兴高釆烈。“我听说那贵妃娘娘的赏花会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去,今儿居然来了帖子邀请咱们,这可不是说咱们和皇亲国戚平起平坐了吗?”
陆氏微微皱起眉头。“娘,您千万别这么说,若让人听去就不好了。”
“怎么不能说了?”宣老夫人理直气壮地道:“改明儿个我去打牌时,一定要跟她们说,我孙女儿救了陵王爷一命,贵妃娘娘邀请咱们去赏花会,哈哈,那些老太婆肯定要眼红死了。”
陆氏不能斥责婆婆,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才又道:“景煜,你怎么看?这赏花会一定得去吗?怕是在那些王公贵族里,咱们得低声下气,显得卑贱了。”
宣景煜淡淡地道:“帖子都来了,肯定是要去的,咱们用平常心便是了,陵王府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没有去不得的道理。”
宣静霞一笑道:“哥哥说的不错,既是对方特意来了帖子,便不会故意轻慢咱们,娘也莫烦恼了。”
夏依宁跟着道:“娘,我见那陵王爷不似外传般的难以亲近,况且静霞又是他的救命恩人,邀请咱们,自会以礼相待。”这是亲近李翊皇的大好机会,可不能叫陆氏拦阻了。
媳妇儿都开口了,陆氏脸上终于现出勉强的笑意,“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就不操这个心了。”
夏依宁又道:“娘,赏花会是一个月后的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扬弟的功课,既然扬弟不肯回书院,便得给他找个夫子,以免耽误了课业。”
她一回来便在盘算这件事,要如何让韩意希成为宣景扬的教书先生,可真是愁煞了她,如今的韩意希尚未崭露头角,自己对宣家人来说又是初来乍到,照理她不识得韩意希,她要如何举荐他?
“说到这个,咱们文墨馆里有个现成人选。”宣静霞笑吟吟地道:“我前些时候到文墨馆的书阁里找书,见到一篇策论,真真是笔势纵横、雄辩滔滔,文笔雄深雅健,我询问了管理书阁的奉先生,才知是文墨馆里一个叫韩意希的书生所作,我便又看了他的字画,实在傲然不群、风格特殊,其余文章亦是气魄雄浑,语言精链,若是请他做扬弟的先生,肯定能受益良多。”
夏依宁心里一跳,怎么宣静霞恰恰提了韩意希?
她怀疑地看着宣静霞,就见她神情自然,不似刻意为之,或许是她想多了,宣静霞真是恰好就见到了韩意希的策论才有此一提。
“你说名叫韩意希是吗?”宣景煜点了点头。“我再去见见他。”稍晚,宣景煜见过韩意希之后便决定请他做宣景扬的先生,回房后与夏依宁提到韩意希,称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夏依宁伺候他更衣,热茶也准备好了,她亲自奉茶,这才道:“既然决定请韩先生指导扬弟功课,不如让他与扬弟住在一个院子,也好随时督促,静宸再一、两年便要议亲了,若是跟着学些书画也是好的。”
宣景煜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上微微一笑。“你设想得周到,便照你说的做。”
这样坐在他腿上,夏依宁真有些羞意,她想下去,不料他却是不放。
他把茶杯搁下,双手搂着她,灼热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嘤咛一声,便沉醉在他的吻里。
宣景煜揽着怀里温热的身子,唇紧紧的贴在她唇上,双手也忘情的在她身上游移。
她双频通红,浑身发热,结结巴巴地道:“你……不、不是去商行忙了一日?”
他低笑着道:“所以此刻很幸福,忙了一日,回到房里,有你等着我,不再是空荡荡的房间,不再是自己一个人。”
夏依宁有些触动,前世他白日不管忙得多累,回到书房总是一个人,他微薄的唇总是习惯性地抿着,在她和其它下人眼里,他是一个不爱笑的主子。
一想到他长年孤寂的身影,她不舍地搂住了他的颈子,把脸埋在他肩头,有些哽咽地道:“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不会了……”
宣景煜已是欲火难耐,也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他抱她上了床,挥手落了纱帐,张口便吮住她圆润的耳垂,温柔轻缓地道:“原来有妻子是这样的感觉,真好……早知如此,我应该早些娶妻,可若我太早娶妻,便遇不到你了。”
夏依宁任他吻着,却不由自主的说:“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娶的是我姊姊……”
他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这个哩。”他伸出手,轻轻捧住她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眸,柔声道:“实话告诉你,在画舫初见你时,我心里就有你了。”
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嘴唇轻轻动了下。“怎么会?”
“那要问你。”他吻了下她的额际,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了抚她的发,眸里好似盛满星光,低哑地道:“你用那样不舍我的眼神看着我,我又怎能轻易忘掉?那之后便时不时的想起你,始终忘不掉你。”
她也不知怎么了,听他温柔的说着这些话,心像被人狠狠揪住一样,她揽住他窄痩的腰,月兑口而出道:“那就永远不要忘!”
感觉到她整个人都盛满了对他丰沛的感情,宣景煜心中顿时满溢暖意,他的眸光微动,低柔地道:“那是自然的,如今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怎么能忘?”
听了这话,夏依宁心里涨得满满的,觉得自己重生来到他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所有的事照着她想要的反转,只要他像现在一样觉得幸福,要她做什么都可以,为了他,她可以不顾一切!
望着上方眼神灼热的宣景煜,她略显鱼切的吻上他的颈子,他浑身一个激灵,两个人抱着交换了位置,胡乱的扯开彼此的衣衫,他的气息益发急促了起来。
……
两人不着寸缕地相拥而眠,宣景煜将她牢牢地箍在怀中,下巴蹭在她的肩窝,身心都获得极大的满足。
夏依宁极为乏累,她闭着眼,将睡未睡的,感觉到他的手从她的腰模到了她的脸,他这样的举动令她不自觉屏住呼吸,适才的狂风骤雨,他带了点男人天生的兽性,可此时他的动作却满是情感,让她的心怦怦狂跳,好像前世远远望着他时的怦然心动。
她并不会去纠结他此时爱的并不是真正的她,不是前世夏依嬛身边的丫鬟宁儿,她只要他好好的就好,像现在这样,因为有她而幸福就好,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她借了谁的身子与他相逢,她都爱他,也会一辈子爱他,若再回到前世,她仍愿意与他一同跪在刑台上,愿意与他同生共死。
“宁儿,如果有来世,我要你再做我的妻。”他在她耳边说着,十足的缠绵。
他并不好,至今连个通房都无,可与她的契合,却令他觉得踏实满足。
“好……”她轻轻应着,心中无限甜蜜。
不管有几个来世,她都愿做他的妻。
一个月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赏花会的日子,这回宣家阖府受激到陵王府做客,陆氏怕宣老夫人胡乱说话,便寻了理由,让她去宜州的表姨家小住几日,跟表姨和亲戚们打打牌。
宣老夫人是最爱打叶子牌的,一想到去王府做客要几日都不能打牌,她自己也打消了去王府一游的兴致,而陆氏自己也是不去的,说是不懂高门礼仪,宣景扬要专注功课,须留在府里用功,奇怪的是,一向爱热闹的宣静宸竟然也说不去,要留下来好好习字,令众人刮目相看,想着敢情她跟着宣景扬一块儿读书是读出兴趣来了?
只有夏依宁不做如此想,但愿她是对天天见面的韩意希生出感情来,才不愿去京城。
宣家在京城自有宅子,可这回是受邀到陵王府做客,不好又住到自家宅子里去,是以到了京城,马车便直接往陵王府而去。
前世,夏依宁也没进过陵王府,只知道是皇上亲赐的府邸,是以车驾缓行靠近时,她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就见宅第外观宽敞气派,高高的青砖围墙,前面有两只大石狮,中间朱红大门,上面烫金的牌匾,笔力遒劲地书“陵王府”三个大字,是当今圣上的墨宝,东西两个便门,远处还有侧门,正门口四名执戟的卫兵威武的站岗,那刀锋铁甲显得气势不凡,一旁$地停了许多华丽的马车和软轿,看过去也不知有多少。
大齐的规矩,王府的规模多是地东西二十丈、南北三十丈,但陵王府却接近两倍大,已是亲王府的规模,据说兰贵妃常来此小住,也看得出兰贵妃的受宠和在宫里的地位,自然了,这也是因为兰贵刀有个手握兵权的娘家,连皇后也要让她三分。
出示请帖之后,自称姓章的体面管事接待了宣家一行人,夏依宁跟在宣景煜身边,就见层层叠叠的屋嵴好似看不到尽头,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四周的花草皆是未曾见过的名贵品种,放眼望去尽是楼阁亭台,那回廊抱厦、粉墙假山也是重重叠叠,不时可见成群的丫鬟婆子和小厮撺着许多物品来回穿梭,不见吵闹,一派并然有序,与宣府、夏府的富贵不同,自有一股皇家的烕严。
宣景煜等三人虽然都未进过王府,可都十分从容的跟在领路的管事后头,倒是后面跟着的仆从被这气势压倒,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窃窃私语都不敢,彷佛稍有不慎就会被斩头似的。
夏依宁想到他们临行前,陆氏犹不放心,交代他们一定要谨言慎行,想来这天家对商家原就存在着某种权威,尤其他们这样的白身商家,即便是首富,也有银子打不通的关,就连个小小县令都能对他们抬出官威来,也莫怪他们此番要进陵王府,陆氏会百般不安。
走过奢华富丽的林园,见到一个人工湖,湖边是一片默林,一旁有座水榭,好像有人在里头走动,管事引着他们从北侧的回廊进去,见到一个建筑布局工整的院子,青砖铺地,房屋高大,纵深宽广,树木花草茂盛规整,廊槛曲折,有藏有露,显得极有巧思。
将人领到了,章管事垂手恭立道:“这里是玉筑轩,我家王爷特别安排几位在赏花会的期间住在这里,这几日,小的会在玉筑轩伺候,若有任何需要,贵客们尽避吩咐小的。”
夏依宁以为他不过是引路,原来是专程来伺候他们的,特别安排一个管事给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这肯定不是每个客人都有的待遇,她更加确定李翊皇对宣静霞真有别的意思。
“有劳了。”宣景煜微微颔首。
“哪儿的话,小的受不起。”章管事笑吟吟地说道:“请几位贵客在此稍事休息,各位的行李箱笼随后送到,一会儿就给各位送茶点过来。”
夏依宁走了一圈,就见院内有院,院外有园,院落之间重重,后面还有罩房,不是一般的宽广,但也不失静雅。
她给众人分派了房间,让他们把送到的箱笼打开整理,回到敞厅里,就见王府的下人已送了茶点过来,茶味清冽,点心味浓香,都是极精致的,宣静霞低垂着眼睫在品茶,表情像芙蓉初锭,可宣景煜却微微凝着眉。
夏依宁在他身边坐下,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宣景煜回道:“我在想,陵王爷这番礼遇,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有些受宠若惊。”
夏依宁一心想要他屏除对皇家的防备之心,温和笑道:“讨好喜欢的人、重视的人,不都是这样?夫君给我下聘时,那礼单一念,也是惊得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宣景煜心里一动,目光便往宣静霞身上看去,神情变得若有所思。
夏依宁见他有所松动,又道:“有回我们家的货物要进到肃州,却莫名叫那处的知县给刁难,当时我着便叹道,若是家族里有人在朝为官便好了,也不致叫人如此欺负,可惜,我们夏家谨守先祖的训示,世代不得入仕为官,所以了,若有机缘结识像陵王爷这样的人物,我觉得也未必是坏事。”
宣景煜沉吟道:“一百多年前,宣家曾有人捐献大笔鉅款,因而被赏了个郡守的官职,岂料上任不到一年便遭人弹劾贪墨,又按了与辽人勾结等莫须有的罪名,被革职收押问斩,半数家产充公,家族有百余人被发配边强,令宣家元气大伤,祖辈用了几代才恢复荣景,是以娘才会对咱们这回来陵王府如此忧心。”
夏依宁有些怔然,原来是有这样的事,莫怪陆氏会警惕不已,这倒叫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改变他的想法了。
宣静霞却是搁下了杯盏,插口道:“哥哥,祖父在世时,我曾听过祖父和太祖说过,那位先人是咎由自取,他确实和辽人勾结了,也确实贪了朝廷拨发的赈灾银两,若是咱们行得正,不去做那些个鸡鸣狗盗之事,也不怕和官家或者皇家打交道。”
对于向来温顺的妹妹突然侃侃而谈,宣景煜十分意外,他心里一动,莫非她这番话别有含意。
三人各有琢磨时,就见敞开的厅门外,李翊皇由月洞门而入,流星踏步的过来,他身形修长,行走带风,一身绯色锦袍,显得气色极佳,他远远走来就朝宣景煜颔首,进入厅中又率先道:“宣兄,又见面了。”
宣景煜有些惊讶,立即起身,夏依宁、宣静霞见状也忙不迭起身跟着要施大礼,厅里的仆从全已跪了下去。
“草民拜见……”
宣景煜袍角一撩,依规矩要行礼,李翊皇却上前虚扶一把,不让他动作。“本王的命是宣姑娘所救,我们之间不须拘泥。”
宣景煜也没坚持下拜,但还是拱手施了一礼。“草民宣景煜见过王爷。”
“见过王爷。”夏依宁、宣静霞也跟着福身问安。
“不必多礼。”李翊皇手一抬,眸光落在宣静霞身上,但很快移开了,他爽朗明快地问道:“还满意吗?这玉筑轩是王府最幽静之地,这几日客人众多,安排在此地,不致叫闲杂人等打扰了。”
宣景煜又一拱手。“王爷费心了。”
李翊皇微微一笑。“晚宴之前,母妃要先见见诸位,若是现在得空,便随本王走一趟如何?”
兰贵妃要接见他们,他竟是亲自来迎?夏依宁心里很是激动,这表示他对宣静霞的好感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