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马蹄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一道高大的黑影融入黑夜之中,忽然在一个庄子前停了下来,来人勒住马缰,抬头看了看四周,黑眸阴郁,月光倾斜而下,照在那张俊脸上,正是白子霆。
白子霆动作利落地下马,身后的木易也赶过来,跟着下马,“侯爷,应该是这个庄子了。”
“嗯。”
这庄子是李静宴的陪嫁之一,金陵城外李静宴陪嫁的庄子有三个,前两个白子霆都已经去过了,而现在这个是最后一个。根据李静宴的路线,肯定会在其中一个落脚,但让白子霆意外的是,这个庄子里也没有李静宴的踪迹。
白子霆走出庄子,脸色阴沉极了。木易看得额上冒汗,忽然小声道:“夫人也许猜到了侯爷会到庄子找。”
“她倒是很行。”白子霆语气阴沉沉地说。
木易小心地不说话,这几日侯爷的脾气已经很差了,他哪里敢说什么话,就怕不小心戳中了侯爷的死穴,然后他就死翘翘了。
白子霆的怒火已经意外的张扬,但与之相反的是他的思路异常清晰,如果李静宴离开金陵城却没有在这三个庄子里落脚,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是连夜赶路的。可是以他的脚程,绝对能追上她,那么这一路过来,她会在哪里落脚?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上了马。
木易连忙跟了上去,心中苦兮兮地想,夫人真是太能跑了,他们连夜赶路地追也没有追上,真是太可怕了。很快,木易发现侯爷往回骑,中途停在了一座尼姑庵门口,木易的神色大变,“侯爷,夫人该不会……”要出家吧?
木易话没有说完,便被白子霆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一眼吓得木易止住了嘴,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白子霆拿着马鞭,阴森森地说:“进去探一探。”这方圆一百里,只有这尼姑庵了,李静宴若是个聪明的,便会在尼姑庵里落脚,她若是不聪明的,想着要做尼姑……他身上的阴暗气息又重了几分。
夜晚的尼姑庵很安静,虽然也有几个尼姑在值夜,可她们都没有注意到两道身影刷刷地进入,不多时,又刷刷地出去。
木易抹了一把汗,这种像小偷的感觉真是太刺激了,吓死人了。看着被白子霆用披风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木易心中再一次感叹夫人的胆子真是大到天上去了。
“你留下,到时带郑嬷嬷、珍珠回去。”白子霆吩咐道。
“是。”木易遵命道。
白子霆将李静宴直接抱上了马,他刚进入尼姑庵的客房里时便发现了她,她正睡得香甜,他冷冷地点了她的睡穴,抱着她便出来了。
棕黑色的马飞快地奔跑着,与黑暗的夜色渐渐地交融在一块。
这一夜,李静宴睡得很香,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青纱床帐,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正燃着淡淡的沉香,她的脑袋下是珍珠做的菊香抱枕,散发着一股沁人的菊香,身上盖着湖蓝色的蚕丝被。一切都很眼熟,彷佛她没有离开金陵城,还在宁安侯府里,这一切多是她惯用的、是她喜用的。
倏地,李静宴睁大了眼睛,用手抓了抓衾被,模了模香枕。便是作梦也没有这么真吧?她鹞子翻身一般弹跳了起来,一把掀开了青纱,看向了正前方坐在暖榻上喝茶的男人。
白子霆张着薄唇喝了一口,便将茶盏放在了一边。见李静宴痴痴地看着他,他的唇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一改往日的俊朗,眼里阴沉沉的,彷佛在酝酿着什么,“醒了?”
“白、白子霆。”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应该在尼姑庵才是。
望着她惊慌失措的眸子,白子霆眼里的温暖一点点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猩红,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摁在床榻上,大掌毫不客气地捏着她的脖颈,宛若捏着鸡鸭一样。
李静宴吓得脸上的血色全部退去,身体一阵阵发冷。
白子霆笑着问她,“是不是好奇你怎么在这里?”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跟你前几日一起去了金陵城外的庄子玩,你累了便回来了。”他的话好像暗示一般,试图篡改着她的记忆。
李静宴激烈地摇头,“不是,我没有跟你在一起,我……”
“你跟我在一起!”白子霆暴躁地喊道。
李静宴一怔,忽而想到什么,“你还在乎我的名誉?”一个已婚女子仅带着嬷嬷、丫鬟在外过了三天,若是被人知晓,名誉又要亏损了,但他何必假仁假义地在她面前装作很关心她的样子?
李静宴的手紧紧地捏住了被褥,毫不畏惧地看着白子霆,甚至故意挑起他的怒火,“我根本没有跟你在一起,我要离开金陵、离开宁安侯府、离开你……呃!”
李静宴的脖颈一下子被白子霆重重地捏住。他阴冷地望着她,“就因为李大夫人上门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就给我闹这一出?”
几乎快无法呼吸,脖颈被他用力地捏着,当李静宴的眼前渐渐地模糊了,呼吸也有些困难的时候,脖颈上的压力倏地一下没了,她睁开泪眼婆娑的眼,望着那一脸冷酷的男人。
“李静茹已经订下婚事,李家人休想进宁安侯府一步。”
白子霆的声音好像作梦似的传到李静宴的耳边,她觉得不真实。伸手碰了碰脖颈,嘶的一声,疼得她喘了一口气,对上他那双丝毫不怜香惜玉的黑眸,她的心更加疼了。
李静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很难受,那股难受在她的胸口翻腾着,她不管不顾地喊出来:“你何必委屈你自己呢?既然你喜欢李静茹,你娶她不就好了?我甘愿下堂,这样你也不用左右为难。你现在还来寻我做什么?就当我死在外面算了,你刚好可以娶了她,也不用背上负心汉的罪名!”
白子霆的怒火如火龙般在脸上盘旋着,他真恨不得捏死她,“我跟李静茹有什么关系?”李静宴听了,泪眼一眨,泪珠从眼角滑落,“什么关系……”她突然发狂似的揪住他胸口的衣襟,“你当初想娶的人是她,你也是为了她才娶我的不是吗?我不过是她的替身罢了。”她说得咬牙切齿,此时才明白妒忌原来深埋在她的心里这么久,久到她不知道原来她也会因妒而疯。
白子霆很生气,气她不解风情、气她不懂事,可远远不及气她对他的不懂,她居然以为他喜欢李静茹?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喜欢李静茹?”他眼瞎都不会喜欢李静茹。
他这副神情落在李静宴的眼中就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嘲笑,“不是吗?如果不是她执意要退婚,你会娶我?你执意要陪我回门,不就是为了找机会跟她多说几句话吗?”
她在说什么鬼话?白子霆表示他真的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娶你是因为喜欢你。”对着他,李静宴连嘲弄都不屑了。
“我什么时候跟她多说话?我眼瞎那时陪你回门,是因为你,我不要别人看不起你,一点也不许。”
见李静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白子霆气得脸色扭曲,深吸一口气,“我当初想订亲的人是你,可你有了一个指月复为婚的未婚夫,我能怎么办?那时娶谁对我而言都一样,我才答应娶你的姊姊,不过就是想着跟你亲近一些,就算不能娶你,难道我就不能待在离你近一点的地方吗?”
李静宴听得傻眼了,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绝对不可能,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我为何不能这么想?是,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人,你那个未婚夫死的时候,我可开心着呢。他算哪门子的未婚夫,尽是去那些下三滥的地方。”白子霆边说边气恼地看着她,彷佛很气她怎么跟那样的人订亲。
“你、你胡说,你怎么会对我……”李静宴慌乱地看着他,他的意思她明白却不懂,他根本就是在说他早已对她倾心,但不可能啊。
“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女娃,就跟团子似的可爱。”白子霆的眼神陷入了回忆,带着疯狂的执着,“后来你慢慢长大了,却跟那死鬼未婚夫好得很。”白子霆突兀地看向她,眼眸里尽是冷意,看得她下意识地往后退,“整日嘻嘻哈哈的,好不快乐。”
被他那双阴沉的眼盯着太久了,李静宴只觉胆寒,而他的话就跟天方夜谭一样惊人。
“可你瞧瞧他,你爹娘去世的时候,他可曾陪在你身边?可曾安慰过你?他的房里放着好几个丫鬟,你知道那些丫鬟干什么用的?”白子霆邪恶地笑着,“是陪他上床的玩物。”
原来他一直关注着她,她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的。李静宴慌乱的神色渐渐地镇定了,他不是在唬她,也不是在骗她,他说的都是真的,因为他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本来看着还行的人活生生地成了纨裤。”白子霆讽刺地笑着,“他唯一的好运便是早早定下了你,可又不珍惜你,活该他死了。”
见白子霆对舒大少爷有那么深的怨念,李静宴浑身泛起一股冷颤,“你……”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他要是不死,我怎么有机会趁虚而入?李静茹是个聪明的,知道要退婚,不然我一定会用法子逼着她先提出退婚。你那未婚夫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机会来了,我还没有娶你姊姊,你也没有婚约,我可以娶你了,后来我也如愿地娶到了你……”
他说着,黑眸中闪烁着癫狂,看得李静宴胆颤心惊。
白子霆凶恶地一把捏着她的下颔,“觉得我恐怖吗?”
他周身的黑暗气息确实很吓人,可李静宴却没有被吓到。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一个人这样默默地关心着她的一切,甚至为了她而心思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