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日后。
阮碧青跟阮夫人说了心意,阮夫人想了想,便决定跟阮尚书商量一番,以阮尚书的意思,他也不乐意这门亲事,让女儿嫁过去当寡妇,白白有荣华富贵,又能有什么用呢。
但是这事情得缓缓图之。孟遥平是什么人?就算不同意也不能打脸,孟遥平身后可是站着皇上和皇后啊。
但阮尚书还没想出什么法子,孟王府竟下聘了!一百二十四抬聘礼大摇大摆地在金陵绕了一圈,抬到了阮府。阮尚书当时刚好回府,看到阮夫人为难的模样,他也进退两难,谁能想到孟王会这么做。
孟王府的管家笑呵呵地将聘礼清单交过来,“请阮尚书和阮夫人过目。”
“这亲……”阮尚书阴着脸,正要说什么。
“听说孟王世子要订亲,皇后娘娘还说要给世子下圣旨呢,可世子懂事,说这么点事,不需要皇后娘娘大动干戈。”孟管家笑咪咪地看着阮尚书。
阮尚书是个明白人,一听便明白,哎,人在权势前,不得不低头。他伸手接过了聘礼清单,垂着头,“孟管家,请。”
一旁安静的媒婆瞬间雀跃了,“阮大小姐国色天香,孟世子才高八斗,两人当真是天生一对,绝配啊。”
阮夫人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疼了。这聘礼都抬进府了,这亲事只怕不答应也得答应,不知道女儿那该如何是好?
没多久,金陵百姓便知道了,孟王世子要娶阮尚书之女。同一时间,另一种说法不胫而走,孟王世子果然病重到要冲喜了。
阮碧青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做女红,一个不留神,指尖便被针刺破了,她疼红了眼,望着血珠,径自走神。
丝草心疼不已,连忙拿着干净的丝帕包住阮碧青的指尖,“大小姐,妳还好吧?”
秋霞劝慰道:“大小姐,妳不要心急……”
阮碧青没有听进去,咬着唇,“说了不会嫁给他,他这个人怎么这么过分!强扭的瓜不甜,他就没有听过吗?”
秋霞听得哭笑不得,见阮碧青除了生气,没有伤心,反而放心了,“大小姐,奴婢看,那位世子是一个不听劝的主。”
“过分!”阮碧青气呼呼地说。
丝草同样不甘心,“外面说得可难听了,说大小姐嫁过去就是当寡妇的命,金陵谁不知道世子身子不好,随时要一命呜呼,大小姐嫁过去就是受委屈。”
“老爷也是不赞成的,可聘礼都抬到了门前……”秋霞说到这个,也难过了,哪有人这样逼婚的。
“谁让孟遥平受宠!他是皇上、皇后眼前的红人。”阮碧青咬牙切齿,眼睛忽然一闪,她怎么也不该轻易放弃,只要孟遥平说不要,那么这婚便能退。这件事情还是得请表哥闫瑞帮忙,让她再见一次孟遥平,让她说服孟遥平不要娶她。娶谁都好,就是不要娶她。
再见孟遥平,仍然是在闫氏酒楼隐秘的厢房里,孟遥平依旧白着一张脸,气血不足的模样,但丝毫不损他的俊美。
阮碧青只看了一眼,便快速地移开了眉目,淡淡地说:“孟世子,姻缘这种事情不能勉强。”
孟遥平喝了一口茶,不同于上回躺在湘竹榻上,这一回,一身紫袍的他坐在檀木椅上,脸上挂着惬意,“妳以前都会乖乖地喊我孟大哥。”他说了一句。
阮碧青看了他一眼,抿着唇不说话。
“本世子怎么勉强妳了?”孟遥平问道。
阮碧青早已知道这个人好生可恶,根本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她深吸一口气,忍下怒意,口吻淡淡地说:“小女子配不上世子。”
“本世子认为妳配得上。”孟遥平毋庸置疑地说,一双黑眸在她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流连着,“妳心中装着谁,本世子并不在意。”
这宽宏大量的口吻令阮碧青忍不住地咬牙,想到孟耀书,忍不住要澄清,“我心中根本没有装着谁!”
“咦?”孟遥平笑开了,眉眼适当地挑了一下,彷佛真的有些吃惊的模样。
装模作样!阮碧青心中暗骂,这个人只怕一点也不惊讶,完全是摆出这一副模样给她看罢了。
“既然阮大小姐心中也没有装着谁,为何就不能嫁给本世子了?”他温和地问她。
阮碧青头皮麻麻的,垂眸看着手掌里的茶,闷不吭声,忽而耳闻他轻快的笑声,抬起头一看,见他笑得一脸欢愉。她磨着牙,“世子既然问了,小女子便如实回答了,嫁谁都可以,就是不想嫁给姓孟的。”
她说得毫不留余地,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怒气,仍旧气定神闲,“哦,原来如此。”
阮碧青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耐着性子说:“孟世子既然已经了解了,想必可以让人过来将聘礼搬走吧?”
孟遥平微重地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眉眼冷淡地看着她,“阮大小姐是没听懂本世子的话吗?”
这个人要嘛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要是认真起来,一身的显贵气势就能震慑到人,阮碧青被他这副模样惊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将头一扭,贝齿微微咬住粉女敕的唇瓣。
“既然听明白了,阮大小姐便回吧。”他不客气地打发她。
看来是谈不下去了。阮碧青也不再跟他客气,“孟遥平,天下女子这么多,你偏要娶我,你是不是有病?”
孟遥平这一回倒是惊讶了,看她如一只小母虎地在他面前张牙舞爪,逗乐了他,“本世子有病,整个金陵都知道,不是吗?”
阮碧青被他这话一堵,整个人有一种既心虚又生气的情绪。她心虚是因为踩在他的痛处上,她生气的是这个人根本没有把他自己的病当一回事,反而她还顾忌着,当真是蠢得可以了。
看她气得额头青筋都浮起来了,孟遥平淡淡地说:“嫁给本世子不好吗?有的是威风给妳耍。”
“我不需要。”她蹙眉道:“我一个小女子要什么威风?”
孟遥平状似为难地叹了一口气,“这可如何是好?本世子非娶妳不可。”
阮碧青瞪着他,“世子,小女子实在没什么好的……”为了让他不娶她,她不介意贬低自己。
“但本世子喜欢妳啊。”他高深莫测地笑着。
阮碧青心中叹气,这个人根本就是不松口,他想如何便如何。她握紧了拳头,突然放冷箭道:“行,世子爱娶便娶,反正世子身子差,以后世子的身家若是被小女子独占了,小女子也没什么亏!”
她自认为自己说话极其难听,可孟遥平却笑了,笑咪咪地颔首,“欢迎至极。”
不要脸!阮碧青心中骂了他一句,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跟他说什么,都只是把她自己给气到了,还不如别说,越说越气。
等阮碧青一离开厢房,一个人影便从木梁上跳了下来,冰冷冷地说:“阮大小姐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孟遥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她是以后的世子妃。”
那人立刻低头,“孟勤知错了。”
孟遥平紫黑的唇贴在白瓷上,透着一股妖娆的慵懒,轻轻地说:“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孟勤的头低得更低了,心想世子的品味有些奇怪,放着温婉大方的姑娘不娶,偏要娶一个脾气不是很好的女子做什么呢?阮大小姐看着便不是一个对夫君千依百顺的女子啊。
阮碧青与孟遥平的婚事定在了八月二十,正好在中秋节之后的第五天。距离成亲的日子尚有四个月,阮碧青除了一开始时很愤怒,到了后来她也豁达了,压根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说句难听的,以孟遥平随时要挂掉的样子,他也许撑不到成亲的时候,这么想虽然可恶了一些,但她现在完全不会内疚。
孟遥平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看着病恹恹的样子,那心却坏得没天理了,哪一个好心肠的人知道自己快死了还要娶亲?哪一个好心肠的人知道对方不想嫁还非要娶的?
所以,孟遥平就是一个坏人。对坏人,阮碧青就没有这么多善心了。本来她的嫁衣要她自己缝制才是,但她连一根指头也不愿意动,直接丢给了府中的绣娘。
她根本没有把成亲这件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一点也不上心,阮夫人见了,更疼惜她,对她格外的宽容,连铁面无私的阮尚书也不说什么,反正他也不是很想跟孟王府做亲家。
在这样的气氛下,阮府平静地准备着婚事,到了六月,莲花也开了,一向安静的孟世子竟发出请帖,请阮碧青到孟王府里一同赏莲。
阮碧青的第一个反应是想拒绝,但是来的人说了,孟遥平今日身子好些,能有心思赏莲很难得。她不是迟钝的人,这话里的意思是她就该三拜九叩地感激才对。她憋着气接了请帖,未婚夫难得身子舒服,请她赏莲,她要是拒绝了,只怕别人说她如何的不是了。
于是,接到请帖的第二天,用过午膳之后,阮碧青便带着丝草去了孟王府。接待她的是孟王府的管家,孟管家满脸笑容地将她迎了进去,“阮大小姐,世子正在午睡,等一会便会醒来。”
阮碧青听了,唇角一抿,平着嗓子说:“好。”
“阮大小姐请喝茶、用点心,等世子醒来便会过来。”孟管家不卑不亢地说。
阮碧青忍着气颔首,“有劳。”
丝草看了看周围,在阮碧青耳边道:“大小姐,世子怎么能将妳晾在一边呢?”
阮碧青轻轻地嘘了一声,“莫说话。”
之后,阮碧青便安静地喝茶、用点心,中间去了一趟净房,等一个时辰之后,孟遥平缓缓地出来了。阮碧青一眼扫过去,却惊讶地发现他是坐在轮椅上被一个模样讨喜的小厮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