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起程前往南方之前,太尉府接了一道请帖,这不是寻常的请帖,而是来自嗣浚王府的喜帖。
“……听你这么一说,这个浚王还真是个大人物。”
薄暮时分,出了位在皇城东侧的太尉府,宝盖马车辚辚行走在青石板道上。
车厢里,沈芯婕一身荷藕色织银线绣紫阳花短袄,搭着月牙白浮水花印的马面裙,梳着精巧可爱的玲珑髻,簪以琉璃珠花与光泽温润的小珍珠,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灵秀可人。
她扬着眉睫,水阵晶亮,兴奋地瞅着相对而坐的娄易。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古人的婚礼,再加上娄易向她解说了当前东周王朝的势力分布,今晚成亲的这个浚王,是少年皇帝父系那方的亲戚,也就是俗称的皇亲国戚,地位非同小可。
“那你和浚王的交情如何?”她好奇地问。
“我与谁都没有交情。”今晚的娄易一身玄黑绣白竹纹锦袍,长发束于脑后,英姿焕发的模样,有别于平日穿着朝服的严肃凛然。
她撑着下巴,一边欣赏他的俊美,一边啧啧称奇:“我真的想不透,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混起来的?”
娄易面无表情,长眉微微一挑。
“通常在我那个世界,想当官可要懂得攀关系,懂得巴结,懂得抱大腿,懂得拍马屁,更别提若要升官,以上各个环节都要做到最好,人脉可是很重要的。”
“听起来你那里的人不是在当官,而是在买官。”娄易淡淡地说道。
“别说是当官了,在我们那里,很多人为了往上爬,同样不月兑这几样。”她皱皱巧挺的鼻头,想起过去在学校舞团里的一些鸟事,忍不住有感而发。
“确实,有些人如你所说,是靠关系当官的,可我不是。”
“我知道,你是靠你的双手,以及你一身聪明才智当官的。”她难得拍拍他的马屁。
他美目一横,见她星眸弯弯,笑得甚是谄媚,心中一动,伸手把对座的玉人儿捞进怀里。
“无缘无故拍起马屁,莫非你也想升官?”他一脸冷冷拽践的质问。
“我都是太尉夫人了,还能升什么官?”她笑嘻嘻地仰起小脸。“你以为我这么小心眼吗?我也是会称赞人的。”
唇畔扬起淡淡笑纹,他道:“认识你这么久,也没听过你称赞我,今儿个还是头一回。”
她秀眉微扬,娇哼:“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人家称赞你呀?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呀,想当初认识他,他还是内心老成但面露稚气的小正太,她都还没来得及尝试小正太养成的过程,一晃眼他已经是个身心成熟的大男人。
“既然你知道我不是小孩子,那你是不是应该搬回我的寝房睡?”
见他眸色浓烈,意有所指,她红了脸,支支吾吾:“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再说了,在我心底,总觉得你还小……”
蓦然一记热辣的缠吻落在唇舌间,她头晕目眩,身子发软,在他怀里化作一滩春水。
滚烫的舌滑过齿列,勾碰她的舌尖,轻缓地吸吮着。凛冽的男性气息,渡入口腔,迷眩了心神。
从一开始的错愕,有些别扭的抗拒,再到如今,她已逐渐习惯他的吻。
偶尔回过神,她赫然发觉,她已经不会在两人接吻时想起凯勋……毕竟,她的初吻是给了凯勋。
女人总忘不掉她的第一次。初次牵手,初次约会,初次接吻,初次向另一个人献出自已的真心。
她无数的初次,全给了凯勋。曾经,她真的以为,她会与凯勋牵手到老,一起走至人生尽头。
可如今,她已经明白,那仅仅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再难实现。
其实,这一切对娄易来说并不公平。
娄易把初吻给了她,他搁在心尖上的第一个姑娘是她,可她已有过凯勋。思及此,沈芯婕轻推开娄易,眼泛迷蒙的问道:“你……会不会介意?”
面对她没头没脑的问法,娄易竟立刻意会过来。
他黑阵湛湛,道:“我有什么资格介意?我并不属于你那个世界,他比我幸运,能够出生在你的世界。”
“娄易,你为什么喜欢我?”她知道这个问题很傻,可她真的想知道。
他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啊?这算什么回答?沈芯婕懵了。
“一开始只觉得你说的那些话很奇怪,甚至怀疑你是不是疯了,可看你神
智清晰,行为举止与常人无误,知道你不可能是疯子,渐渐的信了你的话。”
“我还记得你跳那支舞的模样……”沉嗓略顿,他眼底荡漾着一丝温软,似在追忆。“虽然是从未见过的舞,但是真的很美。”
得获赞赏,她心下一喜,绽露灿笑,“真的?你觉得我跳的舞很美?”
原以为在这个时空,没人会懂得欣赏她跳的芭蕾,没想到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垂睐着一脸欣喜的她,嘴角扬起,笑中染上宠溺。
“看见你跳的舞,我总算明白,你不可能是恢复神智的岑巧菱,慢慢的便信了你说的话。”
她恍悟,“原来是这样啊……”
他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彷佛口中描述的那些情景,仅仅只是昨日发生之事,一切犹然历历在目。
“你跟我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他目光深沉,嘴角含笑。
“那当然,我可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她小声嘟囔。
啊,弄了半天,原来是因为她来自二十一世纪,与这里遵循封建传统的女性不一样,他才会喜欢她。
“我认识的女人,都只想安安静静的待在内宅,可你不一样,你成天想着到处游历,你的眼神总渴望着自由,有时又那么的悲伤。”
闻言,沈芯婕惊诧不已。
她一直以为他冷冰冰的,对她又总是没给好脸色,小小年纪便流露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气势,这样的人肯定很自我中心,没想到他竟然观察入微。
“我没看过像你这么想往外跑的女人,而且胆大妄为,不仅逃亲,还只身一人搭船,我总想着,像你这样的女人,有谁能让你乖乖的留在原地,静静等着。”
长指抚过她娇女敕的眉眼,他声嗓沉沉,仿若古琴发出的浑厚乐音,勾动她心底的情弦。
“可慢慢的,我明白一个道理。”他眸光纠缠着她,如丝如缕。
“什么道理?”她柔柔一笑,阵心被他的身影霸据。
“你这样的女人,不可能为了谁而停留,所以我必须紧紧抓着你,才能让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语毕,温热的薄唇随之落下,吻去了她来不及吐出的话。
娄易,你错了。
我想留下来,想留在你身边。
但,我没有这个权利,更没有这个资格。
嗣浚王府里大红灯笼高高挂,宴客的花厅里,结上了红彩与红色缨穗,一旁水榭花亭里,一班乐师弹奏着琴笙,歌伎在旁吟唱喜歌,亦有舞姬随琴声缓缓起舞。
在王府管事的引领之下,沈芯婕随娄易入了花厅,两人被安排在上座,与一票皇亲国戚同席。
沈芯婕难掩好奇的四下张望,轻扯一下娄易的袖口,压低娇嗓问道:“成亲不是要拜天地吗?怎么会在这里?”
娄易见她水眸眨巴眨巴,甚是纳闷的憨样,黑眸漾起笑意,低声解释道:
“你说的拜天地是正婚仪式,按礼制来说,正婚是不对外宴客的,只有新人的亲戚出席观礼,待到第二日早上新娘回门过后,傍晚才对外宴客,昭告世人他们已结袜。”
“原来是这样呀……还真麻烦。”她听得一愣一愣的。
待到所有宾客陆续坐定,宴席正式开始时,沈芯婕看见今晚的新人一前一后进到花厅。
那浚王高大英挺,年轻俊美,远远看去竟与少年皇帝有三分像,果真是亲戚。
而今晚的新娘子,穿着大红凤凰双绣销金短袄,珍珠翠领,下裳是一袭绦红色八幅千褶裙,裙上缝缀着大小一致的珍珠,做工精致细腻,彰显新娘子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
新娘子容貌甚美,瞧得出年纪颇轻,描绘得宜的妆容,眼卧秋水,艳若桃李。
沈芯婕注意到新娘子的腰间系着缠金丝红线打成的同心结,她的手不时抚弄着同心结,眉梢眼角却有些失落。
再看看兀自走在前方的浚王,从头到尾不曾扶过新娘子,只顾着与上前祝贺的宾客谈话,忙着交际应酬,丝毫没有把半点心思摆在新娘身上。
捺不下心底的疑惑,沈芯婕又扯了扯娄易的袖子。
娄易美目一斜,墨眉微挑。
“这个浚王跟新娘子是什么关系?”她小小声地问道。
他一脸啼笑皆非,“自然是夫君与妻子的关系。”
她白他一眼,“废话!我当然知道他们已经成亲。我的意思是,他们是彼此相爱才成亲的吗?”
他敛起笑,淡淡回道:“那韦氏是韦太傅之女,韦太傅乃先皇重用的要臣,在朝中的势力与影响力自然非同小可,如今太后听政,重用外戚族系人马,浚王等人经常受到打压,要想在朝中与外戚简氏一争高下,自然得拉拢前朝重臣。”
她苦皱小脸,抱怨道:“你说话别这么复杂行不行?我越听越胡涂。”
沈芯婕到底并非长于东周王朝,对于朝中政局的发展自然不清楚。
娄易转个念,言简意赅的解释道:“浚王之所以会娶韦氏,自然是为了政局考虑,韦太傅嫁女,图的也是能与浚王结两姓之好,以利日后能壮大韦氏。”
“说白了,就是政治联姻……”她恍然大悟。